春起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金丙
两人骑车出发,这时间汽车都少见,更何况自行车。深夜温度极低,寒风迎面,好在骑得久了,身体渐渐发热。
赵姮从没试过这样骑车,深夜穿行在无人的大街小巷,整条整条的马路似乎都为她腾出空间。
周扬抬了下头,说:“你觉不觉得有雪?”
赵姮看向天空:“有么?”
似乎是错觉。
去往寺庙的几条道路今晚九点后逐一限行,只允许公共交通进出。
两人畅通无阻地赶到寺庙前,赵姮已经累得无力,热得想脱外套。
周围全是人海,赵姮隐约知道要买票入内,找到售票处,却见窗口紧闭。
她这才得知除夕夜的门票是提前销售的,当日不售,香客限流。
赵姮愣了下,她用力吐了口气,抬手顺了几下头发。
“进不了,走吧。”她说。
周扬问:“要不找找黄牛?”
赵姮摇头:“没必要。”
两人重新骑上自行,回程速度放慢,赵姮不太骑得动。
她全凭冲动行事,结果却叫人失望。
骑了一会,忽听钟声自远处传来,赵姮倏地停下,周扬也一样,两人转头望向远方。
佛家说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增。
钟声敲响,农历2016年,正式来临。
她身边只有一人,她看向对方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周扬脱口而出,和她异口同声,将新年的第一句话交付彼此。
赵姮笑了笑。
周扬捏了捏车把道:“走吧,去找黄牛。”
赵姮摇头:“你知道山顶是财神庙吗?”
周扬摇了下头。
赵姮说:“我不想拜释迦摩尼了,我想拜财神。”
“财神庙现在能进?”
赵姮这次学乖,她拿出手机查了一下,道:“财神庙这几晚都不开门,早上会开。”
周扬说:“那早上再来?”
赵姮点头,“好。”她又道,“我想歇一会,骑不动了。”
周扬正要说话,忽听手机铃声响起。
是赵姮的。
赵姮看见来电名称,迟疑一秒接起,道:“蒋东阳?”
电话那头的人温声含笑:“新年快乐,赵姮。”
“新年快乐。”赵姮回。
周扬跨着自行车靠边,单脚踩着台阶,人依旧斜斜地坐在车凳上。
他摸出一支烟点着,转头看路边绿化带,手机信息提示音响了几回,他抽了一会烟,才拿出手机查看。
全是小亚和其他人发来的零点祝福语,他统一回了一串,那边的电话也打完了。
周扬摘下烟,踩住脚蹬道:“前面有公交站台,去那坐会儿?”
赵姮收好手机说:“好。”
两人骑到站台,将车停放一旁,坐到长凳上休息。
长凳后站着硕大的广告牌,可惜与凳子有段距离,赵姮无法靠下。
她捏了捏小腿。坐了会她想,果然,跑到最累的时候不能停,一停下来,就再也跑不动了。
赵姮不想起来了。
她拿出手机,打开春晚的视频,问:“一起看?”
周扬将烟蒂踩灭,靠近她坐,两人低头看节目里的欢声笑语。
公司的流量套餐还没到期,赵姮流量用不完,她看完一段,又播放下一段。
周扬看了会,说:“我来拿。”
赵姮将手机给他。
节目基本都看过了,没什么好看,但莫名地不嫌腻。等手机电量提示不足时,赵姮眼皮已经耷拉下来。
周扬侧头看她。她垂着头,手臂交叉裹紧大衣,已然昏昏欲睡。
他并没催她回去。周扬锁上手机,盯着她看了许久,也许是吃了饭喝了酒,还骑了自行车,她此刻脸颊微红,轻浅呼吸间,极淡芬香飘来。
过了很久,周扬终于拉下拉链,打开外套,拎起一边将她包住。
然后搂住她一侧手臂,将她裹在怀中。
赵姮困了,但并没有睡着。可她不想动,她依旧闭着眼睛。
他外套尺码大,她后背不再有风,头侧的胸膛宽阔坚实,火炉一般的温度驱散着深夜的寒意。
赵姮真的睡了过去,等马路上渐渐涌来许多人和车,她才昏昏沉沉被吵醒。
大约凌晨一两点,估计都是从寺庙里出来的,冷冽的寒风中竟有了香火气,这香叫人愈发沉迷,不愿清醒。
她依旧没动。
恍惚中,路灯下漂浮着细白剪影,浮动缓慢,画面像被定格。
赵姮抬眸,不知何时,夜空中竟然雪花起舞。
春天的雪……
没什么风,偶有几粒雪飘进站台内,一晃眼就在人世间消散。
周扬将怀里的人抱紧,握住她蜷缩交叠着的双手,轻轻抚擦。冰凉的手渐渐有了温度。
赵姮微微僵着,然后闭上眼。
等她意识渐渐清醒,天还是黑的,瓣瓣雪花温雅的漂浮着,路面隐约有一层白。
头顶气息灼热,她慢慢抬头。
周扬依旧抱着她,将她双手握在掌中。他拇指轻轻擦着她左手手背的淡痕,对上她双眼,他低声道:“早。”
“……早。”
一声“早”近在彼此唇边。
两人安静下来,谁都没再说话。过了会,赵姮听见对方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她腰身被人收紧。
灯光昏黄,雪花飘飘袅袅,她屏了下呼吸,唇压下来。
“唰——”
街道上忽传来扫帚大力刮过地面的声音。
赵姮倏地偏过头,抬手梳了梳头发。周扬手劲收紧,勒了一下她的腰,然后才把人放开。
环卫工人清扫着路面,清早寒气袭人,开口雾气散在空中。
周扬说:“快五点半了。”
“……这么早?”
“要不要找地方先吃点东西?”
大年初一,估计找不到这么早开门的店。
周扬朝环卫工人打听一下,回来摇头,赵姮裹紧大衣说:“你饿吗?”
“不饿,你呢?”
“我也不饿。”赵姮道,“不如现在上山?”
周扬点头:“好。”
没人像他们一样这么早爬山,大年初五才拜财神,年初一的清晨,山间小路上只有他们两人。
时间太早,缆车没有开放,上山要走一千多级台阶,两人走得很慢。
赵姮从来没这样“疯”过,这体验让她兴奋之余又有一丝迷茫和怅然。
山中的雪比山下厚,脚下积了一层白,树影婆娑间是白绿交叠的色彩。
“冷不冷?”周扬问。
赵姮道:“还好。”
走路有些累人,脚底寒气渐渐渗透。周扬步子比她大太多,他走几步等一等,又回头看她几次。
他视线扫过她的手,垂下眸,继续前行,速度放慢一些。
过了会,他又看一眼边上的人,摸出一支香烟点着,将打火机放进口袋后,他右手调转方向,将边上的小手牵住。
赵姮偏头看了眼层峦叠嶂的山景,浓雾弥漫,视线所及之处是茫然不清的。
她若无其事地继续拾级而上,手始终被对方握着。
走走歇歇,真的爬上山顶后,赵姮倒没觉得多累。天光早已大亮,两人又等一会,财神庙终于开始售票,一人八元,周扬付了两人的钱。
赵姮一眼就看到金光闪闪的、杵着金刚降魔杵的韦陀菩萨,她双手合十拜了拜。
周扬也意思了几下。
庙内供奉着各路财神,香客们陆陆续续来了一些,赵姮学着他们的样子,见一个拜一个,她没他们这样虔诚,只站着拜,没跪在蒲团上。
见人敬香,赵姮才想起还要烧香,她和周扬各拿三支香,拜后插|进香炉。
佛讲“戒、定、慧”,三支香供养佛、法、僧,觉而不迷,正而不邪,净而不染。
人人都在求,赵姮只求她的生活能彻底平静下来,她要赚钱,要供房子,还要成家立业。
周扬问:“你求了什么?”
“求财。”赵姮说。
周扬勾了下嘴角,“哦。”
“你呢?”
“也求财。”
赵姮问:“要不要去求个签?”
周扬无所谓:“行。”
两人去摇签筒,这回赵姮跪在了蒲团上,她闭着眼,默念心愿,先钱财,后家庭。
一支签掉出来。
签文写着:
第五签,中平。
子有三般不自由,门庭萧索冷如秋;若逢牛鼠交承日,万事回春不用忧。
赵姮似解非解,可看到“中平”二字,她还是失望的。
周扬看完,跟她说:“不懂还是别瞎猜,待会找个和尚解签。”
赵姮笑笑。
周扬也去摇签筒,他摇出了第四十签,是上吉——
新来换得好规模,何用随他步与趋;只听耳边消息到,崎岖历尽见享衢。
求签解签,两人各付各的。赵姮找到解签的师父,师父故作高深,捏着签文细看,然后徐徐道来:“这位小姐的签,是指先凶后吉,先忧后喜。”
赵姮问:“签文是什么意思?”
师父:“你现在可能被生活所累,很多事无法顺心随性,甚至身边人都忘了你的存在。”
赵姮愣了愣,竟觉得被说中。
师父继续说:“但是只要过了这段时间,就像寒冬过去,春天到来一样,你的好运就快到了。现在只是黎明来临前的黑暗,万事皆要忍耐,一切即可顺遂。”
赵姮微笑:“借师父吉言。”
师父:“这不是我的吉言,这是小姐你求出来的。”
赵姮点头,又道:“我想知道我其他方面的事情,比如财源,婚姻这些。。”
师父道:“财运方面,你目前无利,将来有利。至于婚姻……”
“怎么?”赵姮问。
师父慢悠悠道:“须要慎重考虑。”
周扬在另一边解签,解签的师父说:“签文是说,你不要听信他人,不可受他人影响,做任何选择都要跟随自己的意愿。虽然前路坎坷,但走过前路,将是康庄大道。要想有所成就,一,不能被别人的话左右;二,要走在他人前面;三,依自己意愿做个重大改变。一切都将苦尽甘来。”
周扬问:“我最近要去讨笔债,能不能顺利讨回来?”
师父说:“有利诉讼。”
周扬想了想,又问:“我婚姻方面怎么样?”
“虽有波折,有情人终成眷属。”
解完签,两人一道走出寺庙。
周扬问:“你的签怎么说?”
赵姮道:“说是先忧后喜。你的呢?”
“苦尽甘来。”
赵姮并不太信这个,但好话谁都爱听,她望着远处山峦,心头浊气竟然散去不少。
这里地处山顶,俯瞰半座城市,远处是湿地公园和湖心,另一头山峰能看见高耸的电视塔。
时间尚早,浓雾盘旋山间,晨光如梦似幻。
有香客在敲千禧钟,钟声一荡一荡,在山间呼和呐喊。
山上极冷,赵姮一手搂紧外套,一手指着山下的城市说:“那是湿地公园,没想到能看得这么清楚。”
看台广阔,远处凉亭中坐着三三两两的香客,山风从四面八方裹挟着雪霜而来,赵姮的话音缥缈地散在了寒风中。
周扬问:“你去过湿地公园吗?”
赵姮摇头:“经常经过。”
周扬没再说什么。
过了会,他在她背后,单手将她半搂住。
也没再问她冷还是不冷,他隔着衣服,搓了搓她的胳膊。
赵姮走了一千多级台阶,双腿很沉,她其实不太立得住了。
她没动,就这样半靠在了他的身上。
快中午时,周扬和赵姮两人才乘坐公车到达城中。
车子先到赵姮的公寓附近,赵姮犯困,被周扬叫醒:“醒了。”
赵姮准备下车,周扬盯着她的背影,又将她叫住:“赵姮。”
赵姮拉着扶手侧头看他。
周扬说:“装修款一有消息,我就联系你。”
“好。”赵姮点头。车停下,车门缓缓打开,她说了声,“我下了。”
“嗯。”周扬看着她下车,然后朝前走。
很快就看不见了。
他回到家中,困倦地捏了捏眉心,没去收拾厨房的碗筷,他一头倒在沙发上。
闭了会眼,他拨通老蒋的电话,说:“老蒋,把大家叫起来,商量一下怎么去要债。”
老蒋道:“啊?大年初一的,不用这么急吧。”
周扬仰躺在沙发上,点上一支香烟提神,道:“你不怕姓吴的真跑路?”
老蒋想了想,一咬牙:“好,我待会就给你电话!”
周扬盯着天花板,慢慢地吐着烟圈。
春起 20.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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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凌晨的时候其实眯过一会。一两点钟香客散场, 他那时看到第一片雪出现在路灯下。这回他确定看清了, 低头见怀里的人睡得熟, 他就没讲话。
后来她还是睁开了眼,见到了雪刚来的样子。
胳膊架在沙发外,烟灰烧出长长一截, 断落到了地上。周扬枕着后脑勺,偏过头去看, 看了会, 他胳膊收回来, 用力吸一口烟,然后翻身坐起, 将烟掐进烟灰缸。
周扬去冲了个澡,冲完回房间躺了不到一小时, 老蒋和工友们就一道找来了。
周扬打着哈欠给他们开门, 指着客厅说:“随便坐。”
老蒋笑着问他:“昨晚干什么活去了,怎么刚睡醒?睡到现在啊?”
周扬扯了下嘴角没答, 他给来的十几个人分了一圈香烟,烟盒见空。
一行人沙发一堆、餐桌一堆的坐下,周扬坐在餐桌旁, 后背靠着墙壁, 问他们有什么主意。
老蒋跟周扬比较熟,他走来走去到处打量, 还试着去拉房门, 其他租客的房间都上着锁, 周扬看了他一眼,没有管他。
另外的人互相商量着道:“我看干脆收拾他一顿,逼着他把工钱拿出来。整天说自己没钱,这么大个公司呢,把公司里的东西都卖了也能值不少钱!要不我们去把公司搬了?”
周扬揉着空烟盒说:“我一开始也想过揍他一顿,不过还是算了,用不着犯法。”
“那怎么办,电视台的人都来过了,他也不怕曝光。”
“也不是不怕曝光。”周扬道,“吴老板这人软硬都不吃,软的要是行,公司没倒之前我们也不会拿不到薪水;硬的就更别说了,业主够强硬,但这几天哪个捞回装修款了?”
“周哥,你是想出什么办法了?”
周扬正要开口,老蒋突然扶着厨房门框冲他道:“阿扬,你这烧的什么好菜啊,我可看到水池里有两双筷子。”
周扬噎了下。
“不像是今天中午烧的,是昨晚烧的?你跟谁一起过的除夕,忙到现在连碗都没洗?”老蒋打趣他。
“废话这么多。”周扬朝沙发一抬下巴,“坐!商量正事。”
老蒋只是好奇了一下,并没有多想,也没刨根问底的打算。
他坐到了沙发上,周扬沉默了一阵,才想起自己要说的话。他道:“我想了几天,这人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但是个人总有软肋,他不是有个女儿么……”
“周哥,这个……不太合适吧?”
周扬又一次被人打断,一时没明白什么合适不合适,过了会,他把手边揉成团的烟盒往对方脑袋一扔,“瞎琢磨些什么!”
对方年纪不大,知道自己想得太歪了,尴尬地挠挠头。其余的人调侃他:“你以为怎么着不合适啊?”
周扬由他们闹了一会,他手指轻轻摩擦着手机屏幕,按亮一下,看了眼时间。
回来到现在才两个小时。
等玩笑开得差不多了,周扬才打断道:“行了,还是说正事吧。”
大家又安静下来听他讲。
周扬道:“我是想,他自己不要脸皮,他女儿总要脸。”
“你是说我们去找他女儿?”
周扬摇头:“找他女儿的公公婆婆。”
装修公司老板的女儿嫁得好,亲家也是有头有脸的生意人,这不是什么秘密。
公司资金周转不灵,欠债累累,这事虽然已经上过新闻,但隔着电视机和身临其境的感受是大不相同的,当面败露,才真叫丢脸。
周扬还没说完,他继续道:“再一个,吴老板不止装修公司一个生意,他弃了一块,不可能全都扔了不要,要想活总要人帮忙。他这一身骚要是闹到他亲戚朋友跟前,人家总要掂量掂量,他自己也得投鼠忌器。”
大家想了想,问他:“那我们什么时候找过去?”
周扬道:“越快越好。”
“那就等过完年……”
周扬打断:“不,就要这几天。”
“现在还过年呢。”
“大过年的亲戚朋友才聚得多。”周扬道,“一大家子亲戚朋友总得聚几个餐,你们谁有门路,去打听打听他们什么时候、会在哪聚。”
一人说道:“这个好找,他们过年过节都在同一家酒店吃,每次都是公司里的人帮忙订得位子。酒店名我忘了,回头我去问问。”
周扬点头。
另一人道:“那我们到时候就直接冲到人家面前啊?”
周扬说:“不,不是我们,是业主。”
这下除了老蒋,其余人都诧异了,“业主?”
周扬说:“对,我们把那些个小业主先推出去,我们再去做个好人,想法让他把工钱交出来。”
周扬慢慢解释给他们听。
业主们要钱无非就是想完成装修,吴老板口口声声说没钱,大钱他或许真的没有,小钱肯定有。
业主付给公司的装修款,一部分是成本,一部分是公司利润,让吴老板全吐出来,那就等于让他把生意还回去,一毛钱都没得赚,相当于亏本。
假如他们这些工人把活接过去做,刨除工人的劳务费,吴老板盈利相当可观。
所以归根究底,是怎样让吴老板把钱吐出来。
周扬想来想去,手段无非也就两个,一个让他和他宝贝女儿没脸,一个就是没伤害到他根本利益。
业主们是不清楚他那么多私事的,只有他们先铺好路。
大部分人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这么麻烦?我们直接去把工钱要回来不就行了?”
老蒋这时开口:“嘿,所以说你们年轻人想法就是简单。”
这事周扬两天前跟他商量过,他道,“我们去闹了,万一吴老板还是不肯给呢?这主意又不见得百分百成,这样一来,我们不就把关系真的闹僵了?之前我们也就跟他商量着来,这回要下他面子,是要打上门的!”
他一点点分析,“再说,就算吴老板他以后当不成老板了,他还认识那么多老板朋友呢,谁知道我们将来跟哪混?万一混到他朋友手里?做人留一线,要死也让别人先死,我们躲后面看情况再说,这不正好!”
“咳——”周扬清了下嗓子,瞥一眼老蒋。
老蒋都是按照周扬跟他分析的来说,他不认为有什么不能让大家知道的。
周扬无奈,接过话茬道:“最主要的是,春节一过,我们暂时找不到别的装修,如果吴老板真肯把业主的装修款和我们的工钱吐出来,我们还有的赚一笔,趁这功夫也能有个缓冲。”
“还有一点,”他道,“这钱他不会全给,具体的等我空下来再仔细算算,得让他肯吐,我们又不太吃亏。他要是给的少了,我们也接着,多弄几单装修回来就成,要是能给那些瓷砖店窗帘店拉几单生意,光回扣我们也能赚不少。”
周扬干脆把话一气说完:“其他人我们就不管了,就我们几个。”
另外还有许多人都在老家过春节,周扬管不了那些人的死活。
“你们怎么看?愿意吃点亏就做,不想吃一点亏的,也没事。”周扬最后问。
每年都有这么多工人讨薪的,多少人能真正讨回来?这次他们倒霉,家里有老有小要养,周扬把方方面面都顾虑到了,他们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大家讨论着:“那我们怎么让业主去闹事?”
周扬说:“给他们透消息,说吴老板有钱吃鱼翅。”
业主的联系方式是很容易得到的,各个项目经理手里都有,大家迫不及待就要行动,周扬提醒道:“找那些小业主就行,大的项目我们吃不下。”
众人听他的。
等人都离开了,周扬才去厨房将碗筷洗出来,洗到一半时电话响,周扬出去一看,是老家的舅舅打来。
他这才想起早上没给对方拜年。他跟舅舅的关系不算太亲近,但也不疏远,偶尔会打个电话问候一声。
打完电话,周扬回厨房把剩下的碗洗了,又将换下来的裤子随手泡进倒了洗衣液的脸盆。
搅了几下水,他动作一顿,接着马上将裤子拎出来,水哗啦啦地下坠,他满手泡沫,从湿漉漉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签文。
周扬把湿了的签文纸放到毛巾上,吸了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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