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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水千丞
俩人对视一眼,皆有些疑惑,莫非里面住了些无家可归之人?
元南聿取下了冻得像冰块一样的锁,推开了门,门页发出粗嘎地声响,跨过门槛,眼前出现了一颗高高的银杏树,寒冬腊月,光秃秃的枝丫上挂满了霜雪,那肆意伸展的沧桑与满树银花的高洁相辅相成,以天地为画卷,一股形销骨立的凛然之气仿佛跃然其上。
那是他们小时候最喜欢爬上爬下的大树,树干上那简陋的小木屋,曾经是他们的秘密堡垒,如今在风雪肆虐中摇摇欲坠。
看着记忆中的一切,兄弟二人难掩心中悲怆,久久不能言语。
这是他们的家,奈何昔日的幸福已经长埋在冰雪之下,永远不能再见天日。
元南聿伤怀道:“二哥,这二十年,真像一场噩梦。”
燕思空鼻头一酸:“若真是一场噩梦,便好了。”
噩梦起码会醒。
他们慢慢穿过庭院,走向内院的厢房。
元卯为官清廉,宅邸不大,不过几间屋舍,这里果然有人清扫修葺,屋子大抵还保留着原貌,旧而不破,但并无人居住。
难道是梁慧勇派人维护的?可梁慧勇不曾说过,且这二十年他在韩兆兴手下艰难求生,恐怕不敢令人来做这样的事,若被韩兆兴那等卑贱小人发现了,岂能轻饶。
“不知是谁在清扫。”元南聿道,“回去问问梁将军吧。”
“好。”燕思空怀着忐忑的心,推开了元卯夫妇卧房的门。
屋内冷如冰窖,但陈设如旧,与记忆中所差无几,桌上略有一层薄灰,一切都像是主人出了趟门,不日就会归来。
燕思空忍着落泪的冲动,一一扫过屋内的一切,他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再回来,可如今的“家”,只剩下一座冰冷的房子,没有团圆,何以成家。
他们又去看了俩人小时候的卧房,记忆中它大得多,如今看来却是这样的小,站在那张曾经可以打滚玩闹的榻前,记忆扑涌而上,令人悲从中来。
掩上门,他们来到了祠堂。
当年出事以后,元家举家搬去了济南府,将祖宗牌位也都带走了,如今正堂之上,只摆着一个孤零零地牌位。
走近一看,正是元卯的,不知何人所立,但龛上香火贡品齐备。
俩人双双跪了下来。
元南聿终于忍不住落下了泪来:“爹,孩儿不孝,孩儿回来了。”
燕思空哀声道:“爹,您在天之灵,可有看着我们?可否保佑我们,保佑辽东。”
俩人敬了香、磕了头,长跪于元卯的灵位之前,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二哥。”元南聿哑声道,“我们搬回来可好。”
“我也正有此意。”燕思空难过地说,“叶落归根,我们还能回家,定是爹在天上庇佑着我们。”
元南聿看着燕思空:“我每每怨恨老天无眼,可想到你我今生今世尚能团聚,便又觉得这天命终是给留了一线生机。”
燕思空露出一个凄切地笑:“当我知道你还活着时,我便是这样想的。”
元南聿紧紧握住燕思空的手,那是属于男人的力道:“二哥,在爹的灵位前,你我一同祈愿,今生今世不再分开,好不好。”
燕思空也看着元南聿,目光是无限地温柔:“聿儿,二哥也不想与你分开,只是这世上之事,总不如人愿……”
“我不管,事在人为,二哥先答应我。”元南聿满面悲伤,“大哥已经疯了,你便原谅他吧,大姐和娘还在济南府,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了,我们一家人,尚有可能重聚。二哥,不要再与我分开了,只要我元南聿尚有一口气在,我便不许任何人伤你分毫。”
燕思空含泪笑道:“二哥答应你,二哥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俩人在元卯灵前跪了许久,说了许多过去的事,直至天色暗了下来。
当他们走出祠堂、穿过庭院,便见着府宅门口有一个老翁,正裹着厚厚的棉衣,拿着扫帚在扫门前雪。
燕思空不宜叫人看着自己的脸,便戴上了兜帽,厚厚的皮毛遮住了大半张脸。
“老伯。”元南聿叫了一声。
那老翁转过了身来,有些激动地叫道:“草民见过元将军。”说着颤巍巍地就要跪下。
“快快免礼。”元南聿忙道。
那老翁还是跪了下来,元南聿便上前将他扶了起来:“老伯,如此寒冷的雪夜,你为何……”
老翁抓着元南聿的胳膊,眼中含泪:“草民没想到,广宁百姓还能再盼来一个‘元将军’。”
元南聿与燕思空对视一眼,道:“老伯可是认识我爹?”
老翁抹了抹眼泪:“二十年了,记得元卯将军的人,越来越少了,二十年前,若不是元卯将军,广宁就没了呀,广宁百姓,也早就做了蛮子的刀下亡魂,可这么好的官,朝廷却治他的罪……”
燕思空身体轻颤,胸中闷痛不已。
元南聿哑声道:“原来还有人记得我爹的功业,记得我爹的冤屈。”
“记得的人,是越来越少了。”老翁抽噎道,“草民这把行将就木的老骨头,能等到朝廷给元卯将军平了反,死也可以瞑目了。”
元南聿感动地说:“这些年,是老伯一直为我家旧宅修葺打扫吗?”
“可不止我一人。”老翁道,“二十年来,咱们从没有忘记元卯将军的恩德,偷偷地守着这宅子,如今广宁有难,又有一个元将军来救咱们了,咱们可有希望了,可有希望了!”
元南聿坚定地说道:“老伯放心,我定会承继我爹的遗志,守住广宁,守住辽东。”
“多谢元将军。”老翁禁不住老泪纵横。
燕思空心中酸涩,却又升起一丝丝安慰,原来还有人记得曾经拯救广宁的英雄,这世间只要尚有一个人记得,便是不朽。
俩人回到驿馆,元南聿用手贴了贴燕思空的面颊:“二哥冻坏了吧,快去暖和暖和,早点睡吧。”
“你也是,明日便要梁将军派人将旧宅打扫了,早些搬回家住。”燕思空微微一笑,“有咱们兄弟在,决不让金贼染指广宁。”
元南聿重重地点了点头。
分开后,燕思空径直往自己的别院走去,刚走进院中,便见石凳上有一个黑乎乎地人影。
借着稀薄的月晕一瞧,竟是封野。
燕思空顿住了脚步,见封野已经转过了脸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封野站起了身来,斗篷上竟抖下一层雪,他脸蛋冻得通红,也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思空。”一开口,声音都在发抖。
燕思空蹙起眉,沉默地看着他。
“你回来了。”封野一眨不眨地看着燕思空,“我想,想与你说几句话。”
“夜已深,有什么话,还是明日再说吧。”燕思空走向了自己的房门。
封野几步夺到门前,他夹裹了一身寒气,整个人便像个冰柱子一样,近了一看,长长地睫毛上都是厚厚的一层冰霜,“明日,你也要推说改日,不如就今日。”
“我与狼王,能说的只有正事。”燕思空冷淡道,“正事,不便在此时此地说。”
“你我之间亦是正事。”
“没有什么‘你我之间’。”燕思空道,“狼王请回吧。”
封野难掩伤怀,他咬了咬牙:“回去哪里?是你叫我来辽东的,是你亲笔写信叫我来辽东救你的。”
燕思空坦然道:“是我叫你来辽东的,因为只有你出兵才能救辽东。”
封野口吻有些激动:“空儿,你心中还有我,对吗,你让我来救你,你相信我会来,为了你,千山万水我亦会来。”
“我是为了辽东。”燕思空面无表情地看着封野,“为了辽东,我可以粉身碎骨,别说那区区两个字,便是要我为狼王修祠做赋、树碑立传,又有何难?”
封野浑身僵硬,燕思空的眼神比辽东的冬雪夜还要冰冷,刺得他肝肠寸断。
燕思空推开了门:“请狼王回去歇息,社稷为重,某要伤了身子。”说着跨进门槛,反身就要关门。
封野一手撑住了门扉,双目赤红地盯着燕思空。
燕思空冷道:“狼王究竟要如何?你从前总说我利用你,对,我利用你,你要报复吗?是要将我下狱,还是要逼我‘侍寝’?”
封野的嘴唇颤抖着,伤心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这一生,纵横沙场,穿梭箭雨,他自认命该称王称霸,从未怵过刀光剑影,可燕思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丝表情,都能轻易让他千疮百孔,从前如此,现在如此,今生今世,恐怕皆是如此。
“你心里……有我……”封野艰涩地说着,是说给燕思空听,但更像是说给自己听,他伸手想去怀中掏什么东西,但已经冻僵了的手,几次都无法探入衣襟,他越急,越是不成,最后懊恼地将怀中之物扯了出来,却掉在了地上。
燕思空低头一看,是一块巴掌大的、边缘被烧焦了的红色布帕。
他脸色一变。





逐王 第3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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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野弯身捡了起来,用僵硬地手指轻柔抚掉了沾惹上的雪,这一方残余的喜帕,攥在他掌中显得那样地小、那样地微不足道,他一生拥有过奇珍异宝无数,却没有哪一样值得他如此珍藏。
燕思空盯着那喜帕,心绪顿时有些纷乱。
在那样的大火焚烧下,它竟还能残存一块,封野竟又能从一片狼藉的废墟之中翻出来?
封野深深望着燕思空的双眸:“这个,你不会不认识吧。”
燕思空紧绷着面容。
“你辗转多地,却始终将它带在身上。”封野哑声道,“空儿,你心里一直有我,为何不敢承认?”
燕思空冷道:“我几时不敢承认?我从前承认的,你不信,如今我说我浴火重生,已经抛却了情爱这等无用之物,你仍然不信,你相信的,从来只是你想相信的。”
“我从前错了太多,如今只想尽力弥补,容我一次机会吧。”不可一世的狼王,此时口吻却是带着恳求,他将那喜帕摊开在掌心,轻声道,“空儿,我从前对你做过那么多……不可饶恕之事,究其根底,是我以为你对我从未有过真心,你我之间有太多误会,还有小人作祟,我被蒙蔽了心眼,才会将你为我做的一切,都视而不见,我……”封野越说越是悔恨不已,“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我求你,空儿, 我求你,不要不理我。”
燕思空别开了脸:“我也想求狼王,放下吧。”
“不可能。”封野将喜帕贴在了心口,黑夜中,目光如炬,“你是我一生一世一心所属,这些年无论我在哪里,无论我是落魄还是得志,我从来、从来不能放下你。”
“那又与我何干。”燕思空口中隐含怒意,“你多年来纠缠不休,丑态百出,实在令我厌烦,若传了出去,连靖远王都要被你连累遭人耻笑!”
封野心口如遭重击,痛得他几乎提不上气来,他只觉耳根发烫,双腿都有些站立不稳。
原来被心爱之人羞辱,竟能难过至此。
他对燕思空说过多少这样的话,做过多少……
“你最是能自欺欺人、自作多情。”燕思空冷笑,“其实很多事你都没有猜错,我根本没有龙阳之好,与你那些苟且之事,皆因你是靖远王世子,后来救你、助你,也不过是想攀附你的兵权……”
“你胡说!”封野厉声道,“那这个呢?你为何要带着它去赴死!”他将喜帕举到燕思空眼前。
燕思空眯起眼睛:“我便是养一条狗,日子久了,也总归有几分情义,但我对你的那点情义,通通一把火烧光了。我燕思空生而寡情薄幸,你身为堂堂一代霸主,何不给自己、给封家留点颜面。”
封野被激得眼圈通红:“燕思空,若我能忘掉你,我何至与你纠缠十年,我也想知道,你对我究竟是下了什么咒,从我第一眼见你,到我闭眼西归的那一天止,我都想要你,你便是我的心魔!”
燕思空握紧了拳头:“不如你便除了我这个‘魔’。”
封野凄切一笑:“若要除了你,便得将我的心挖开。”他伸手探向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
那匕首,正是当年小小的封野送给元思空的信物。
燕思空心脏一阵抽痛。
封野将匕首举到燕思空面前,颤声道:“这是我二十年前送给你的,它是你的,你用它,把自己从我的心上剜掉,如此一来,我便再也不会对你纠缠不休,再也不会丑态百出,惹你厌烦。”
燕思空后退了一步,寒声道:“等你歼灭了金兵,再来惺惺作态不迟!”他用力关上了门。
将屋外刺骨的寒意,和封野那几近绝望的眼神,一并关在了门外。
燕思空扶着班台,坐在了椅子里。
他浑身冻得发麻,心下更是冷凝了一般,半天都缓不过一口气来。
太冷了,辽东真是太冷了。
人生在世,总要遇冬,有人挺过冬日,便能迎来春回大地。
有人却注定要永远留在寒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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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思空再见到梁慧勇时,便请求梁慧勇派人去将元家旧宅收拾出来。尽管这等小事元南聿就能差人去办,但梁慧勇如今已被提为辽东总兵,元南聿品级在其下,越过他在城中发号施令是不妥的。
可当燕思空提出的时候,梁慧勇神情有几分尴尬:“狼王已经派人去办了,约莫今明两日,你和南聿就能搬回去。”
燕思空只得拱手道:“多谢梁总兵。”
封野的动作果然很快,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将元家旧宅恢复了七七八八,许多物件经过二十年的沧桑变幻,早已破旧不堪,但能修的大多修复使用,竭力去保持它的原貌。
元南聿的属下将他的行装搬回了元府,搬家那日,许多百姓都来围观,年轻一辈多是为看个热闹,毕竟曾经的覆面将军之名响彻天下,得知他是广宁出身后,与有荣焉,而上了岁数的,只为一睹当年元卯将军的幺子衣锦还乡,子承父志,守卫辽东。
元南聿骑在马上,接受百姓们的夹道致意,燕思空坐在马车里,悄悄撩起布帘的缝隙往外看,心想着同为元卯的儿子,长着同样一张脸,若他以真身出现在广宁,只会遭到无数唾骂。
骑墙三公,燕贼思空。
燕思空自嘲一笑,心想,这八个字倒也并未说错。
回到元府,元南聿遣走了封野给安排来的诸多仆役,只留下两个下人和他的贴身侍卫。元府本就不大,也装不了那么多人。
兄弟二人站在院内,心中百感交集。
元南聿道:“以后二哥便住爹和娘的卧房吧。”
“那不妥。”燕思空马上拒绝。
“咱们家不大,也没有多余的屋舍,二哥不要推辞了。”
燕思空定不愿去住元少胥的屋子,也不可能去住元微灵的闺房,更不能三十好几了,还与自己弟弟挤在一间屋内,于是便只有主屋合适。
“那便收拾出一间下人房。”燕思空叹道,“那里满是爹和娘的回忆,我宁愿它保持原样。”
“怎能叫你睡下人房。”元南聿断然拒绝,他调笑道,“莫非二哥还想与我一起睡?如今那床铺,怕是挤不下我们两个人了。”
燕思空也笑了:“我半夜伸一脚,便能将你踹到床下去,堂堂封家军的前锋大将军,怎可受这委屈。”
元南聿搂住燕思空的肩膀:“我看咱们兄弟俩,该重温一下儿时时光,今日便一起睡吧,就是叫你踹下床去,我也认了。”
燕思空无奈道:“别说笑了,那床榻,容不下我们翻个身。”
“只一晚。”元南聿的口气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撒娇,“只一晚,明日我就搬去大哥的屋子,今夜,我想和二哥像从前那样。”
燕思空的眼神变得温柔宠溺:“好吧。”
俩人正说着,突听得一墙之隔的外街,传来一阵吵闹声,还伴随着叱责声和孩童的哭声。
他们走出府邸,便见着几名男子颤巍巍地跪在雪地里,几名孩童,似是他们的孩子,正围成一团在哭。而站在一旁的,是两名封家军。
元南聿走了过去:“怎么回事?”
那俩人见到元南聿,先是一愣,而后连忙施礼:“见过将军。”
元南聿指了指地上:“嗯?”
“回禀将军,属下奉狼王之名,在城内搜寻妖言惑众之人,施以惩戒。”
“妖言惑众?”元南聿不解道,“什么意思?”
燕思空站在门内,西北风将他们的对话清晰地送入了耳中。
“这个……”两名士卒面面相觑,毕竟元南聿和燕思空的兄弟关系,如今已是天下皆知。
“吞吞吐吐地做什么,说。”
“如今城中……流行一些、一些对燕太傅不敬的打油诗。”那士卒小心翼翼地说,“先是流传于茶楼酒肆,又被一些小儿听了去,街头巷尾地传唱,所以……”
元南聿厉声道:“唱些什么?”
俩人慌忙跪下了:“小的不敢说,求将军赎罪。”
元南聿悄悄看了一眼元府的大门,尽管他不知道那些打油诗是如何说燕思空的,但他可以想象他不想让燕思空听了去,便不再追问。他看了看那些少不经事的孩子,问道:“狼王要你们如何惩戒?”
“狼王说,若是成人,抓住便当场仗责十,若是小儿,捉他们的父亲来罚跪两个时辰,教而不改再犯者,刑罚伺候。”
元南聿冷道:“很好,继续找,若城内再有此妖言惑众者,重罚!”
“是。”
燕思空反身靠在门上,长叹了一口气。
堵得了一张嘴两瓣唇,堵不住悠悠众口,何必呢。




逐王 第3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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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将炭火生好,床褥铺好,已有二十年不曾住过人的屋内,终于有了人间的温暖。
元南聿率先上了床,他环视窗幔,又用手摸了摸褥子,感慨道:“从前觉得这榻大得很,咱们还时常在上面打打闹闹,如今也不过是能伸开腿。”
燕思空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素白里衣,肩骨薄削,胸前的衣料有几分空荡,一头青丝如墨云般垂坠,遮得脸颊不过窄窄一方。
元南聿皱起眉:“二哥,你怎么瘦成这样?”
冬日衣物臃肿,平时根本看不出来。
燕思空坐到了床边,不甚在意道:“我原本也不胖。”
“不,你从前健硕多了。”元南聿握住燕思空的肩膀,只觉抓了一把骨头,“你如今太瘦了,可有好好吃饭?”
燕思空笑道:“自然有,你整日操练,动的多吃的也多,我又不能跟你比。”
元南聿还是不太相信,便一把扣住燕思空的手腕,探他的脉象,他想抽回手,却是不能。
元南聿的眉心拧了起来:“你的脉象太虚了,从前不是这样的……”他口气急躁,“你是不是受了伤?”
燕思空轻描淡写道:“这些年流离转徙,又劳心劳神,身体自然不能与年富力强时相比。”
“不对。”元南聿断然道,“二哥,你别忘了我的师父是药谷阙氏,你瞒我做什么?”
燕思空盯着元南聿固执的眉眼,无奈道:“我放的那场火……岂能全身而退。”
元南聿突然就掀开了燕思空松垮垮的衣襟,燕思空僵了僵,但并未阻止。
看到燕思空背上那大片的烧伤痕迹,元南聿脸色瞬变,他张了张嘴,颤声道:“……还有哪里。”
燕思空小声道:“腿上,手上,都有些。”
元南聿的手颤抖着触碰那狰狞的伤疤,双目赤红一片。
燕思空淡笑道:“也是巧,衣服都能遮住,所以不碍事,你的伤,还在脸上,岂不更……”
元南聿一把搂住了燕思空的肩膀,只觉心痛如绞。
燕思空心里一酸,他拍了拍元南聿的手:“没事,早已经不痛了。”
烧灼之痛,是人间极刑,元南聿自己便受过,只是额上小小一块,已够他做上几年的噩梦,他不敢去想,燕思空都受了怎样的苦,他哭道:“是我……把你留在敌营的。”
“不是你的错。”燕思空口吻坚定,“我去烧陈霂的粮仓,不是为了救你,因那时你已经安全了,早一日了结那场仗,就少一点伤亡,我亦不想看到大晟将士自相残杀,聿儿,那是我的决定,与你无关。”
元南聿摇着头,心里难受极了:“这些日子,你都是怎么过的,可有良医为你医治?可有良药缓你疼痛?”
“都熬过去了。”燕思空安抚道,“佘准从药谷配了最好的烧伤药给我,现在没事了。”
元南聿抹掉眼泪:“把药给我看看。”
燕思空从简单的行装里拿出药瓶,元南聿打开药瓶,闻了闻:“这应该是我二师叔配的,确实是烧伤的好药,以后你内调外敷的药,都由我来配,我一定要把你的身体养好。”
燕思空笑道:“好。”他伸手蹭了蹭元南聿的脸,“你如今已经是大将军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掉眼泪,传了出去,可要被人笑话死了。”
元南聿哑声道:“我只在二哥面前如此。”天大地大,如今只有在他的二哥面前,他可以放下一切防备。
燕思空柔声道:“别哭了,我现在很好。”
元南聿难抑心中悲怆:“二哥,你什么都好,偏偏命不好。”
燕思空苦笑道:“你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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