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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水千丞
吴六七一走,燕思空的酒就醒了,他是海量,喝酒误事,他这辈子都没真正醉过,他知道封野定会来找他。
果然,没过多久,封野悄无声息地掀开帘门,踏入了营帐。
燕思空穿着一身纯白的中衣,黑发如瀑布般自后背流泻而下,他盘腿坐在榻上,面色泛红,但神情十分沉静。
“你在等我。”封野此言并非问句,口气是肯定的。
“不然呢。”燕思空口吻寡淡,“一切都在照着我们的计划行进。”
“是吗,可你去了一个多月,未免太久了。”封野坐在了他身边,目光在他脸上逡巡。
“我没有一日赋闲,你怀疑我。”
“眼看就要入冬了,若你心怀不轨,将我拖到冬日,我岂不是前功尽弃?”封野挑起他的一缕头发,在修长的指尖把玩,“你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要留个心眼,不得不怀疑。”
“如此,你还敢与我谋事,岂不是与虎谋皮。”
封野冷笑道:“我若拿捏不住你,又怎敢与你谋事。”
“那你怕是小瞧我了。”燕思空斜睨着封野,“我的敌人都一个个在我脚边倒下了,我倒想劝你不要心怀不轨。”
封野眸中闪过犀利地精光,燕思空那倨傲的神情令人心神荡漾,只想将此人一千遍一万遍地囚于身下,以他名动天下的才学手腕,和路人皆知的奸猾诡谲,征服他一个人的快意远胜于征服一座城池。
燕思空也从封野眸中看到了跳动的欲火,他嘲讽道:“狼王真是年轻气盛,如今有我可供你发泄,我不在的时候,狼王怕是没少流连楚馆秦楼吧。”
封野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你以为我消失的三年是去醉生梦死了?我和阙忘九死一生逃出京师,又花了近一年的时间躲避追兵,与我叔叔汇合,那时肯誓死追随我们的封家军,不过区区几百人,为了隐没行迹,我们躲于深山老林,常常食不果腹,只等着时机东山再起。”
燕思空沉默。
封野捏起了燕思空的下巴,恶狠狠地说:“当年我被那狗皇帝屠了满门二百余口,眼看着我爹死在我怀中,我却只能亡命天涯。而你呢,你正和金枝玉叶的公主鸾凤和鸣。我苟且求生之时,却是你无限风光之日,这三年多来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才换来今日与狗皇帝谈判,换来你不得不自投罗网!”
燕思空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握紧了拳头,想着当年那桀骜不驯的小世子,一夜间从云端跌落泥潭,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他没有一日不为其担忧、心痛,可如今俩人落得这步田地,谁该怪谁呢,至少,他当年甘愿拿自己的性命和十年布局去劫狱,他自认对得起封野了。
他轻声道:“你以为我就好过吗,我……算了,你不会懂的。”
“对,我永远都不会懂,也不想懂,你为了报仇曾将我置于何地,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封野翻身将燕思空压倒在了榻上,神情有一丝狰狞,“我不需要什么楚馆秦楼,莺歌燕舞,我就要你,我的恨、我受过的苦,我要你跟我一起尝,毕竟,你居、功、至、伟。”
燕思空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再看封野那仇视的双眼,这对眼眸他是如此地熟悉,他忘不了它们满怀爱意时闪动的光芒,因而不想将现在的它们刻入脑海。





逐王 第1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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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仁的东城墙在上次的攻城战中受损严重,虽然已经加紧修复,但其坚固必然不如从前,若要破城,当从东面进攻。”燕思空怀中抱着暖炉,盘膝坐于榻上,对封野和元南聿说道。
今日,封野带着元南聿来与燕思空研究怎么拿下茂仁。元南聿是封野的先锋将军,骁勇善战,此次攻茂仁,最紧要是一个快字,需重兵协力,因而三人一同商议。
元南聿思忖道:“茂仁如今兵力贫弱,但粮草充足,他们一定会死守,要攻破茂仁,就要攻破它的城墙。”
“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但还不够冷。”燕思空在暖炉上搓了搓手。西北的冷与辽东不同,辽东的冷是干净利落的冷,令人有所防备,西北的冷却像是钝刀子割肉,有太阳时,尚有些暖和,甚至晒得人脸皮子发紧,日头一下山,就像从天盖下来个大冰窟窿,瞬间寒意浸骨,燕思空水土不服,身体总有些违和,入冬后,便见天抱着暖炉。
“还要再冷一点。”封野马上就知道燕思空想说什么了,“刚修复的城墙还没凝固好,蜃灰里的水遇冷结冰,便容易使修葺的地方开裂,若在凌晨最冷的时候突袭,一是攻其不备,二是攻城车可以更快地击毁城墙。”
元南聿露出了然的表情:“那我们便连夜奔袭茂仁,杀他个措手不及。”
封野面色一冷:“若不是那个沈鹤轩,区区茂仁小城,上次就该一举拿下了,城内尚有我们的人,应该伺机杀了他。”
“不可。”燕思空忙劝阻道,“第一,如今茂仁戒备森严,进出城池都要反复盘查,你未必能与那人接上,第二,若杀了沈鹤轩,就打草惊蛇了。”
封野冷哼一声:“也罢,此人害我折损了几千兵马,拿下茂仁,我就杀了他祭旗。”
燕思空欲言又止,他心中还是惜才,舍不得沈鹤轩死,但这个节骨眼儿他不敢为沈鹤轩求情,毕竟一战在即,封野本就对他充满怀疑,他不想节外生枝,待拿下了茂仁,封野高兴,他再规劝、求情,才可能有效,于是他道:“要对付黔州,此人尚有用处,别急着杀他。”
封野未置可否,但燕思空知道,封野已不是当初那个鲁莽的小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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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日,封野暗中准备攻城,但表面上营中是一切如常的,要让茂仁的斥候以为封野被燕思空劝住了,正在等待朝廷的消息,一日拖过一日,天气越来越冷,看似是对封野不利,如此才能令敌人掉以轻心,才能出其不意。
终于,在一个夜晚,燕思空听得外面传来异样的响动,他心中预感到了什么,腾地站了起来,披上外衣,走出了帐篷,却被两柄长枪交叉于前,拦住了去路。
燕思空看着营帐内灯火通明,封野正在集结大军,准备出发,他暗中已经筹备了多日,因而行动十分迅速。
虽然攻城的方式是他们共同谋定的,但封野始终没有告诉燕思空是哪一日,明显是防着他,此时他被侍卫拦住,也是为了演一出他也被蒙在鼓里的戏,待封野出发后,他就会被软禁。
尽管这些燕思空事前都知道,但隔着老远,看着封野与元南聿同立于高头大马之上,侧耳攀谈,身披轻甲的封魂跟随左右,他们马上就要并肩而行,共赴沙场,而他甚至不能知道进军的准确日子,心里不免酸涩不已。
吴六七客气又强硬地说:“燕大人,请回帐内休息。”
“他们要去哪儿?”燕思空尽管心烦意乱,但也要把这出戏演完。
“大人请回帐内休息。”
“狼王可是要去茂仁?狼王——”燕思空推开长枪,就想冲出去,却被侍卫一左一右地架住,拖回了帐篷里。
燕思空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远处的封野,自始至终,封野并未朝他的方向看上一眼,始终在与元南聿交谈。
他不禁想起当年平梁王叛乱,那个与封野并肩作战的人,是他。
大军出发了,燕思空枯坐帐内,彻夜未眠,他虽然看不到茂仁战况,但他对茂仁的守卫情况了若指掌,只要不出什么意外,茂仁必败。
但这不代表此战不凶险。
连夜奔袭,师老兵疲,十分不利于进攻,茂仁虽没有防备,但以逸待劳,又粮草充足,若挡得住封野的第一波猛攻,封野就再无机会。此计本是下策,如今却是下策中的上策,一是寒冬将至,若没有拿下黔州粮道,封野拖不起,只能退兵,二是茂仁兵寡城危,易于攻破,三是沈鹤轩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硬骨头,只要尚有一口气在,绝无可能投降,因而破城是拿下茂仁的唯一办法,而奇袭是破城的唯一办法。
燕思空闭上了眼睛,幻想着封野率领着大军,衔枚裹蹄,接着夜色遮掩,朝着茂仁进发,破晓之前,正是一天最冷的时候,口中呼出的白气都几乎要速凝成霜,茂仁大半个城池都还在沉睡中,浑然不觉危险将至。
当守将在城墙上发现大军来袭时,慌忙燃烟,慌忙整军,慌忙布防,而封野已兵临城下,对准了上次被投石车砸坏的东城墙,再次掷出石块木桩。
利箭往来如织,大军如蚂蚁倾巢,冲撞声、喊杀声、惨叫声将彻底唤醒那片土地,从此在史书上留下带着血腥味儿的工笔……
但凡打仗,必有伤亡,就算是主将,在枪林箭雨之间,也未必能保全身而退,虽说每一次征战都可能去而无返,但燕思空不在战场,更不能泰然处之,他担心封野无法攻破茂仁,更担心封野和元南聿会受伤。
就这样,燕思空从黑夜等到天明,又从天明等到黄昏,时时刻刻的煎熬之下,终于等来了封野破城的消息,他也将随着大军迁移去茂仁。
封野拿了茂仁所有的官将,随后发落,并下令对城中百姓秋毫无犯。一夜之后,黔州三郡已收入狼王麾下,黔州的粮道被彻底断绝,自此变成了一座孤城。
燕思空是被押解去茂仁的,他看着茂仁没来得及收拾的血腥战场,和破城后的残景,想起了当年的广宁。可惜茂仁虽有沈鹤轩,但封野不是卓勒泰。
燕思空被软禁在了驿馆里,他要吴六七去找封野,说自己求见,他一直挂心着封野可能会杀沈鹤轩。
吴六七虽依言去了,但封野许久都不曾出现。料想封野刚刚破城,要重新布防,要安顿将士,要探望伤兵,要清点战损,定是十分忙碌,无奈之下,他又要吴六七去找阙忘,但吴六七不敢,于是他就带着担忧又熬了一整夜,直到熬不住了,才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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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思空是被一阵饭菜的香味儿弄醒的,他的鼻子皱了皱,恍然间以为自己尚在梦中,但又猛然想起,梦中是闻不到味道的,于是便睁开了眼睛。
只见封野正坐在桌前,慢腾腾地吃着饭,头也未回地说道:“身为习武之人,屋里进了人都浑然不觉,你的功夫都丢哪儿去了?”
燕思空坐了起来,他不会告诉封野自己担心得两夜没睡,一落枕头就睡得太死,他吁出一口气:“你何时来的。”
“刚到。”封野斜了他一眼,眉宇间尽是打了胜仗的春风得意,“我一夜拿下茂仁,怕能吓破了黔州的胆,黔州也已在我股掌之间了。”
燕思空道:“恭喜狼王。”
封野放下了筷子:“你看上去不怎么高兴啊,怎么,这不是你要的吗。”
“拿下茂仁,不过是大计中的一小步,不可得意忘形。”燕思空站起身,坐到了桌前,试探地问道,“你拿了茂仁败将,打算如何处置?”
“把他们的人头送去黔州,告诉黔州,降则不杀,否则杀无赦。”
“不可。”燕思空劝阻道,“你不是烧杀劫掠的流寇暴民,而是要扶明主承继大统的义军,若屠戮守将,未免遭天下人诟病。”
“我对城内百姓秋毫无犯,已是义举,这些负隅抵抗,宁死不降的人,若不杀,岂不显得我妇人之仁,何以威赫黔州、威赫大同。”
“你连夜拿下茂仁,已足够震慑他们,如今你是主宰,施仁义可得民心。”
封野冷哼一声:“那便只杀沈鹤轩一个,够仁义了吧。”
“不可!”燕思空话一出口,便后悔自己表现得急躁了,他平顺了一下心气,“沈鹤轩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清官、好官,你若杀他,必惹民愤。”
封野勾唇一笑,别有深意地看着燕思空:“你这个人,习惯了耍弄心机,因而什么事都喜欢拐弯抹角,生怕别人看出你的本心。”他极为嘲讽地问道,“你就不累吗?”
燕思空不语,脸色有些苍白。
“你为何不敢直言,沈鹤轩是你同年同门的同僚、好友,你不想我杀他?”
“沈鹤轩为人正直磊落,他博贯古今,是王佐之才,是国之栋梁,你……”燕思空迟疑道,“你能不能不杀他。”
封野嗤笑一声:“你在求我吗?”
燕思空定定地看着封野,半晌,轻声道:“我求你。”
“这是你求人的姿态吗?”
燕思空二话不说,扑通跪在了地上。
封野冷冷一笑:“我记上你一笔,随时找你还。”
“好。”
“起来吧。”
燕思空起身,追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关着,不然还能如何?”封野命令道,“吃饭。”
燕思空松了一口气:“待时机成熟了,我会去劝他的,他也曾是楚王的老师,他会辅佐楚王的。”
“你对楚王可真是忠心耿耿。”封野目露寒芒,“如你所说,大计才走了一小步,你警告我不要得意忘形,却早早开始谋划他登基后选贤选能辅佐他了?”
“……我还未谋划那么远,只是说到沈鹤轩才想起的。”
封野明显不悦,脸色沉了下来,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坐过来。”
燕思空犹豫了一下,坐了过去。
封野霸道地环住他的腰,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喂我。”
“……”燕思空看着封野那桀骜狂妄的模样,就知道封野又想故意令他难堪。
“怎么服侍我,也要人教吗。”
燕思空拿起碗筷,夹着饭菜送进了封野口中。
封野一边张嘴吃饭,一边用那双犀利的狼眸注视着燕思空,看得燕思空背脊发寒。
燕思空就这么一口一口地喂了封野半碗饭,封野才将他放下,他起身道:“我忙到只有这一顿饭的功夫,否则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自己把饭菜吃完,知道吗?”
“知道。”
封野捏着他的下巴,轻佻地晃了晃:“你心里最好清楚,能助你得偿所愿的,不是楚王,而是狼王。”
燕思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以后少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撂下这句话,封野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封野消失后,燕思空才深吸一口气,封野的气势愈发迫人,有时仅仅是跟他共处一室,都能被压得喘息困难。他甚至怀疑,从前那个对他万般宠溺的封野,是否真的存在过。
他才是真的在与虎谋皮。




逐王 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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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下茂仁后,封野不给黔州调兵求援的机会,稍事整顿,就让元南聿领兵去把黔州给围了。
加上余生朗从大同带来的一万兵马,黔州城如今兵力不足两万,且粮道被断绝。不过黔州也有黔州的优势,一是地势高厚,封野要打,便是仰首而战,十分不利,二是余粮充足,至多能支撑一年,可以慢慢耗,只要黔州据险以守,坚决不战,封野也莫可奈何。
用兵之法,言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如今封野整合了黔州三郡和封家军,约有近八万兵力,是黔州的四倍,勉强能攻,可无论能否破城,损伤必然惨重,围上一年,消耗又太大。
如今看来,上策是诱黔州出城会战,上上策,则是将黔州从内部击溃,而这正是燕思空事前做足了准备的。
黔州被围了没几日,大同就传来了察哈尔归顺朝廷的消息,可为时已晚,就算薛荣贵此时引兵来援,从大同赶到黔州,兵马劳顿,立足不稳,封野甚至不会给他们扎营的机会,定然以逸待劳,一举歼灭,众人心知肚明,薛荣贵是不敢贸然前来送死的。
僵持几日后,黔州又派来使臣想谈判,被封野好酒好菜招待一番,却连封野的面儿也没见上,就被打发了回去。
黔州摸不清封野的心思,又听闻燕思空被软禁,不敢再贸然行动,只打算固守。
封野则既不劝降、也不挑衅,每日派人在黔州城外练兵,向他们展示封家军的勇猛好战,一时似乎也无进攻的打算,但他越是如此,越是让人害怕,毕竟他刚刚趁夜奇袭茂仁,如今不免叫人怀疑他是在故意做戏,麻痹黔州,使得黔州守将反而更加严阵以待。
封野与燕思空的计划,是将黔州晾上一晾,显示出封野打算长期围城,不急于一战,如此令黔州加倍忧惧,到时再派燕思空回黔州,暗中策反余生朗,可兵不血刃拿下城池。
可刚刚入冬,黔州的使臣就又来了,封野本是心中暗喜,以为黔州坐不住凳子了,却不想这使臣是来送信的,并且送的是给燕思空的家书,趁机想要见燕思空一面。
封野便让手下将信收下,把使臣招待一番,又打发了回去,但这次带了话,要求昭武帝将河套赐予他作为封地,他便同意诏安。
拿着燕思空的家书,封野回到驿馆,大喇喇地推开了燕思空的房门,守卫识相地全部退下了。
能这样长驱直入的,除了封野也不会有别人,燕思空头也未抬,只盯着手中的书卷,淡淡说道:“见过狼王。”
封野将东西扔到了桌上。
燕思空瞄了一眼:“这是什么?”
“你的家书,从黔州送来的。”
燕思空一怔,马上猜到了家书的内容,他下意识地放下书卷,刚好盖在了信上,且故意岔开话题:“使臣说了什么?是何态度,你又是怎么回他的。”
封野用双手撑住桌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燕思空:“你不看看信吗?”
“不必,想来也没什么紧要。”
封野一把抽出那封信,挑眉道:“没什么紧要?既然如此,我帮你看吧。”说着就撕开了信。
“封野!”燕思空站了起来,就想去夺。
封野一把打开他的手,将信抖落开来,一目十行地看着上面的墨迹,越看,脸色越是阴沉。
燕思空垂下了眼帘。
封野五指收紧,将那薄薄的家书揉成了一团,他寒声道:“恭喜燕驸马,贺喜燕驸马,万阳公主为你诞下了一位小郡主。”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不敢直视封野的眼睛。事前他与佘准已商议好,佘准会在万阳应该“临盆”之际,从乡下买来一个孩子,而且必须是女儿,若是儿子,独留京中,将来恐怕会被人用以要挟。算算日子,确实该是已经“生”了,只是他满脑子权谋诡计,竟一时忘了。
他心中虽然对封野有怨,此时也不敢刺激封野,只道:“我知道了。”
封野将那家书扔到了燕思空脸上,眼神阴寒,却又带着深藏的痛楚:“夕儿正等着你给她取名。”
燕思空慢慢捡起那封信,摊平了,粗略扫过,那女婴已被昭武帝御赐了封号‘奚纹’,乳名朵儿,从今往后,就是他的……女儿了。他本以为这一生不会开枝散叶,没想到最终还是有了一个子嗣,虽然是女儿,他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反正并无欢喜。
封野看着他平静的面色,拳头紧了又松,沉声道:“你不高兴吗?”
“我……”燕思空抬起头,突然决定告诉封野这个孩子的来历,此时他们离河套不过一步之遥,大局为重,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希望和封野稍事缓和一些,只是内心很深处,在一个他不愿去窥视的角落里,藏着一丝与封野解除误会的奢望。他郑重道:“封野,这孩子不是我的。”
封野瞪着他:“什么意思。”
“我和公主,从未有过夫妻之实,这孩子是佘准从乡下买来的,为了让我与皇帝更亲厚。”
封野眯起了眼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种鬼话你也指望我相信?”
燕思空难掩失望:“是真的,你信与不信,在你,我只是告诉你。”
封野一把揪起了燕思空的衣襟,狠声道:“若是假的,你就是贼心不改,还想继续蒙骗我,若是真的,你千方百计、挖空心思娶了我表妹,却让她堂堂大晟公主守活寡?!”
燕思空一时气血攻心,咬牙道:“是她厌弃我……”
“你究竟是如何对夕儿的?她何其无辜!”封野急进了几步,将燕思空狠狠地怼到了墙上,厉声道,“你如此不择手段,将所有人都当做掌中棋子,肆意利用,连结发妻子也毫不留情,你、你可有人心!”
燕思空用一双通透的眼眸直直地凝望着封野,胸口剧痛。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封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更不会想到,自己真的“贼心不改”,还想要向封野解释,哪怕只是澄清一件事,哪怕只是在封野心里,少做了那么一件“错”事……
他这一生得意于聪明过人,为何在封野面前,总是干尽蠢事?究竟要自取其辱多少次,他才会记得,在封野心中,他已是做什么都错了。
封野狠狠将燕思空摔到了地上,怒而一脚踹翻了桌子,他双拳握得咯咯直响,似乎在拼命压抑着什么,那张俊美无匹的脸微微扭曲了,眼眸中流泻着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悲伤,他哑声说道:“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
言毕,他转身大步离开了。
燕思空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脸色苍白如纸,麻木而空洞地盯着虚空,缓缓地、嘲弄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惨淡的笑。
他将桌椅扶正,捡起那封家书,仔细放好了,他早知封野会大发雷霆,这本就是避无可避,他何必难受。
其实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活着,又是为谁而活,他仿佛生来就带着使命,不成则永不能解脱。
而封野,大约就是他的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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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野好几天都未露面,燕思空被禁足于一间厢房之内,除了送饭,几乎见不到人,整日憋闷不已。
直到春节前夕,封野才出现,他又喝了酒,虽然未醉,但也不甚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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