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雁来稀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彦汜
欧阳天寒指了指木南荨道:“老将军,这位是木姑娘,这次与我一起送杨将军回来。”
李继隆仔仔细细的端详着马上的那位姑娘,心中有些狐疑。这位木姑娘是哪里冒出来的从未听说过杨家,或者是欧阳家有这号人物啊!
不过,当他听到“杨将军”这三个字的时候,心中的悲痛之情让他很快就将木南荨这档子事儿忘了。
李继隆狠狠地叹了一口气,微微有些哽咽说道:“有人来报,说是有一对人马朝城门而来。我就猜到,是她回来了。我已经差人到天波府禀报了,今日不得空,明日我定亲去祭奠。”
欧阳天寒回道:“老将军,军中之人马革裹尸是荣耀。姑姑巾帼英雄,如今也未免不是一种归宿。”
李继隆吸了吸鼻子,摆手道:“莫要耽搁了,你们赶紧去吧!”
欧阳天寒再次拱手道:“保重!”随后翻身上马,同木南荨一起带着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地进了城。
这一路上,木南荨没有将杨家的旗号打出来。在这一点上,她是有自己的考虑。
短短的几天时间,杨延琪身故的消息已传遍整个大宋。以杨家军的威名,如果将旗号亮出来,沿途一定会有很多百姓前来送行。
如此一来,回京的速度就会放缓,此为其一。
其二,姑姑为了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国家长治久安而驻守雁门关。是胸怀天下的女将军,也必然不想为了她,劳动百姓。
木南荨和欧阳天寒走在最前面,紧随其后的是萧沛和萧游。他们二人是木南荨从梧桐苑带出来的门徒,而萧沛则是这十六个门徒的领头人。
杨延琪的棺椁在队伍的最中间,一行人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走在汴京城内。
一个尖嘴猴腮的瘦猴,拍了拍他前面的那个白胡子老头的肩膀,问道:“哎……这是谁死了这么大阵仗呢!”
前面的那个白胡子老头回过头,瞟了他一眼不懈的回道:“哼!你难道没有听说,杨家将军以身殉国的消息”
“天波府的杨家”尖嘴猴腮的瘦猴试探的问道。
白胡子老头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只是自言自语道:“可惜了啊!杨家一门忠烈,各个骁勇善战,人丁却不大兴旺!哎!可惜啊!”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
对于白胡子老头的态度,那尖嘴猴腮如瘦猴的人并未在意,依旧追问到:“哎……那雁门十六蛟这次是不是也跟跟着回来了”
习武之人的听觉会比一般人灵敏一些,所以当他提起“雁门十六蛟”的时候,萧沛循声望去恰与人群中的“尖嘴猴腮”四目相对。
那人一愣,随即退后消失在茫茫人群之中。
“荨姑娘……”萧沛小声提醒道。
木南荨回道:“我听到了,一会到了天波府后,你和萧游走一趟,去拜访芳姨。”
萧沛和萧游对视后,点头应道。
自从那一日在雁门关之外,他们十六人风雨之中打败辽军骑兵的事情早已经是街头巷问了。
“雁门十六蛟”的事迹,在百姓之中广为流传。大家都以为,但凡是这样的人物都应该是狮头、虎须,膀大腰圆,脚跺一下地动山摇,大喝一声如雷震。
实际上,这十六人皆其貌不扬,甚至将其放进茫茫人海之中都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也是木南荨从众多门徒之中,将他们挑选出来的一个重要原因。没有突出的外貌特征就不容易暴露,无论是做探子、护卫还是杀手,都是极佳的。
木南荨和欧阳天寒骑马行至汴京城内西北隅的金水河旁,便看到“天波府”三个大字。
杨家人得到消息后,早早的就等在府外。
为首的那名老夫人,便是杨延琪的母亲,折赛花。她出生在将帅之家,自幼受父兄影响,不仅善骑射,更是熟读兵书,深谙排兵布阵之法。其族自晋、汉以来,控扼西北,世居云中,继生名将,世笃忠贞。
其父折德扆,羌族人。骁勇善战,曾在宋朝建立初期,破河东沙谷砦一役中,独自斩获五百首级。于后汉乾佑二年(公元949年),将其女折赛花许配杨继业为妻。
折赛花年近古稀,却仍旧免不了要经历丧女之痛。她与老令公子女不少,而如今留在身边的也只有一个杨六郎。她不禁怀疑是不是因为这一生征战沙场,导致刀下亡魂无数损了阴德,才会如此。要不,就是她这个姓氏不好!
木南荨与欧阳天寒一同下马,来到那头发花白,手持龙头拐杖的折赛花面前。
虽然素未谋面,可天波府老太君的威名早已如雷贯耳。所以,木南荨下马后恭恭敬敬地同欧阳天寒一起朝折赛花拱手施礼。
“晚辈给老太君请安!”木南荨道
第六十章 不能说出的真相
留在花厅之内的两位夫人,一位是杨延平的妻子周靖云,另一位是杨延昭的妻子,当朝郡主柴熙容。
柴熙容上下打量着木南荨,云淡风轻般的说道:“姑娘真是好胆识,我杨家视它为辛密,而你却可以坦荡面对。”
木南荨冷笑了一声,回道:“郡主娘娘不用如此含沙射影的说话,我知道这件事情牵扯甚大,被有心人传出去会牵连杨家,甚至还会让如今暂时看上去风平浪静的边疆再起战火。”她一边说着,一面仔细观察折赛花的表情。
“的确如此……”折赛花点头道,“既然你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为何还如此莽撞的将此事脱口而出呢!莫非是因为……”
木南荨摆了摆手,转了一下茶盏思虑半晌道:“我的事情一旦东窗事发杨家的确会有麻烦,可朝廷还是要仰仗天波府的。但是,梧桐苑就不会这么幸运了。师父师娘这么多年,为了我承担了灭门的风险,我不会将他们置于险地。”
自从进入这花厅之内,欧阳天寒就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一般。稳稳地坐在木南荨旁边,仿佛发生的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木南荨对于他这样的态度有些不满,虽然彼此之间情谊不如师哥那般深厚,可毕竟也是朋友啊!
想到这里,木南荨朝他冷冷的横了一眼后,随即微笑着继续道:“更何况,您已经将大部分人都遣走,只留下二位夫人,足见信任。”
折赛花仿佛对她的回答甚是满意,脸色比刚才缓和了许多,伸手指了指她旁边的欧阳天寒道:“那你就不怕那个臭小子说出去吗”
“您不认识他呀!”木南荨瞪大了眼睛,假装很惊讶的一副表情说道,“我以为您们都是认识他的呀,不然以老太君的性格,应该将他轰出去啊!”
折赛花被木南荨反问得不知道如何去接,只得伸手去摸一旁的茶盏,用喝茶掩饰尴尬。她心中忽然就想到自己家中的那几个晚辈,这杨家的这一众孩子之中,还没有哪个如此滑头的。这刁钻的小模样,倒有几分自己年轻的模样。
柴熙容将自己婆婆的尴尬看在眼中,于是出言解围道:“我们以为是姑娘你的朋友啊!所以,才让他坐在这里的。”
“哦!”木南荨一副焕然大悟的模样,回道:“原来,您是这般的信任我,甚至连我的朋友都坚信不疑啊!”
“砰”折赛花用力的将茶盏放在桌上,以示威严。
木南荨自然是懂得见好就收的,所以收起了刚才那副张狂的模样,低下头不再言语。
折赛花始终将木南荨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在心里不禁对她有几分赞赏。她面前的这个孩子既端庄又不失灵动,直率却知进退。
折赛花甚至从她身上,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她开始从心底祈祷,这个孩子一定要是杨家的血脉。
“八妹生前给我写了一封信,特地交代了你的事情。我本意也是想要亲自见一见你,等五郎从边关回来之后问一问他,再做打算的。”折赛花没有绕圈子,对她挑明一切道:“只可惜,八妹却……”提起杨延琪,折赛花哽咽了。
雍熙三年,她失去了丈夫和儿子们;如今十六年过去了,八妹这她最心爱的女儿,竟然也踏上了黄泉路。
折赛花这些天就在想,假如当年她替女儿想一想同意了与萧炎的婚事。
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可有些事情,是注定了无法回头的。
提起杨延琪,木南荨的心中阵阵酸楚,她满怀愧疚的跪在折赛花面前。红着眼眶说:“老太君,姑姑是为了救我才……”
“你说什么”杨家大儿媳和柴熙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惊呼道:“姑娘,请再说一遍!你刚刚说八妹因何送了命”
“我说,姑姑是为了我,才牺牲的!”木南荨咬牙,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欧阳天寒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蹲到她身边冷声道:“临来的时候,我父亲不是同你反复交代过了嘛!这件事情,从此将它烂在肚子里。”
木南荨撑了许多天,忽然一下就崩溃了,万般情绪一涌而出,低声啜泣道:“可是,姑姑的确是因为我才死的。我不能隐瞒真相,即便是杨家的人将我碎尸万段,我也要将它说出来。不然,我不会心安的!”
柴熙容猛的往门外走过去,拉开门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之后复又回到木南荨身边,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在看了老太君一眼后将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她拉着自己嫂子的手,回到了座位上。
折赛花铁青着脸,低声说道:“姑娘就只顾着自己安心,这样的话说出来,会将杨家置于何地你可曾想过”
木南荨一脸懵懂,不知道折赛花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啊!
折赛花摇了摇头后,对欧阳天寒道:“你起来,回去坐好!这些日子你也累了,回你的欧阳山庄看看吧,这姑娘就留在天波府吧!”
随后,她拄着龙头拐杖站起身来,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木南荨道:“你跟我来!”
木南荨应了一声后,随着折赛花朝花厅门外走去。
临到门口,折赛花停下脚步不放心的嘱咐道:“今日之事谁也不要往外说,尤其是老四媳妇儿那里,更不许提起一个字。”
“媳妇明白……”
折赛花带着木南荨出了花厅的门,顺着游廊朝杨家后院的祠堂走去。
折赛花亲手将门推开却并未进去,她站在门口对木南荨说道:“这里是杨家祠堂,里面供奉的都是为国征战的英雄,八妹没有嫁人,所以她自然也会被供奉在这里。你且随我进来……”
木南荨看这祠堂的门槛要比刚刚花厅的那个要高一些,所以便赶紧伸出手来搀扶着折赛花走进去。
“你去将门关上……”折赛花拿起桌案上的火折子,将祠堂内的烛火点亮。
折腾了大半日,木南荨抬头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此时已经接近黄昏。她忽然就想起来,折赛花自从她们进门后就,不是忙着安排杨延琪的后事,就是在花厅里同自己说话。
大半日过去了,只是喝了一盏茶,连块糕点都没有吃过。木南荨不禁有些担心她的身体……
沉重的木门伴随着“吱吱呀呀”地将光亮关在了外面,祠堂
第六十一章 仁明殿内,郭氏皇后
折赛花盘坐在蒲团上,目送着木南荨离开祠堂。那窈窕、挺拔的背影,一点一点地被淹没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两世一身,形单影只。”折赛花摸索着隐隐作痛的膝盖,轻声念叨着,“重贵,自从今年开始,我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了。这腿每逢阴天下雨隐隐的都会有些疼,最厉害的一次,都下不了床。”
她望着门外的夕阳西垂而下,天边的云被染成了好看的橘红色,四周被金色的线条勾勒出许多不同的形状。像蝴蝶,像夏蝉,像南归而来的大雁,只可惜这样好看的景色放在折赛花眼中,处处透着迟暮的悲凉。
她忽然瞪大了眼睛,掷地有声地再一次呼喊着自己丈夫的名字。犹如孩童受了天大委屈一般,嘴角向下颤抖着双唇继续说道“杨继业……杨重贵!你与我少年夫妻,到老了都不曾与我做个伴。那几个儿子也跟你一个德行,扔下老娘、妻儿不管。你可知道,我也撑不了几年了。到时候,这个家……”
折赛花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念叨,直至月上西楼她也没有出来。
杨家长媳周氏来了多次,却都不敢开口。雍熙三年的时候,婆母也是像今天这般独自一人在祠堂内做了一夜。
而如今老太君年岁渐高,周氏不敢让她再来这么一次,于是壮着胆子走进祠堂后,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娘!”
她等了半刻不见折赛花有任何反应,便又叫了一声说道:“娘!虽然春意渐生,可到了夜里还是有些冷。我扶您回房吃些东西可好!”
折赛花朝她招了招手,唤道:“靖云啊……你来!”
周靖云看到婆母朝自己招手,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她身边,微笑着应道:“娘……”
她刚想伸手将折赛花从蒲团上搀起,却不曾想自己的手腕被紧紧的抓住。
折赛花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幽幽传来:“孩子,你心里怨他嘛”
“什么”周靖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的婆母说的是谁。
“延平,他狠心地抛下你和宗显,心里可怨他”由于几个时辰以来滴水未进,折赛花的声音有些嘶哑。
提起杨延平,周靖云鼻子忽然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这个问题,要她如何回答
若说不怨那是假的,可若说怨恨,那么身为长媳的她未免有些不识大体。正当她手足无措,踟蹰着要如何回答的时候,听到了折赛花重重的叹息声。
她拿起拐杖,在周靖云的搀扶下站起身来,道:“竟是我老糊涂了,这样的问题要你如何答就连我都有这满腹的委屈,更何况是你!”
折赛花理了理自己的衣裙,对周靖云说道:“走,你扶着娘一起回房间吃些东西。后面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料理,即使委屈也得撑着啊。”
周靖云以为婆母是说给自己听的,于是恭敬地应道。
其实,最后这句话,折赛花是说给自己听的。近一年多来,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每当夜晚躺在床上的时候,她都做好了就此长眠的准备。
有时候想想,就这样走了也好。
但是如今,她却不能这么想了。
朝内奸佞还未除,辽国、西夏依旧虎视眈眈,燕云十六州依旧攥在人家手里。再加上今天送八妹回来的丫头,她的身世对于杨家来说简直就是选在头上的一把利剑。如果有人想用她来做文章,那天波府将会面临一场浩劫。
虽然自己年迈,再也不能够上阵杀敌。但是她却可以为孩子守住这个家,替他们与朝中的奸佞小人周旋。杨家的孩子率直、忠诚、武艺高强,各个是国家的将帅之才。
可是再优秀的人也有缺点,如果不是因为轻信于人,金沙滩之战也不会败得那般惨烈,以至于杨家男儿几乎全部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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