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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归长安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岁惟
恰好柳之奂入宫禀事,苏昱只好将安抚她的重任交给她最信任的这个小师弟。柳之奂在养心殿中见了谢绫,亦是错愕:“师父只道是师姐你被奸人挟持了去,没想到你竟在宫中。怪不得师父四处找都没找着。”
谢绫心道师父他恐怕在她一失踪的当口就猜着了她的去处,四处找不过是掩人耳目。但柳之奂对这些事一向牵扯甚少,她和师父两人虽然渐渐离心,却心照不宣地让之奂置身事外,不给他徒增烦恼。是故,她故作轻松道:“我已知会了师父,再不久就会出去了。宫里的人不会对我不利,你们尽可放心。”
柳之奂愁眉不展:“可是陛下说,师姐你今日又在宫里遇上了刺客……他们果真不会对你不利么?”
这一桩两桩全都乱了套。谢绫心中怀疑是师父所为,可手头却无凭无据,即便怀疑成真,也无从解释给他听。她一阵焦头烂额,只觉得苏昱打了算盘让之奂安慰她,结果反倒越添越乱。
柳之奂见她一脸急切,更加担心:“师姐你可是在宫里惹上了什么人?为什么连陛下都不能把你放出宫?”
谢绫更加百口莫辩,吞吞吐吐搪塞了几句,话锋一转:“你这回进宫,可有见着公主殿下?”
柳之奂忧容一滞,愕然道:“我与公主殿下非亲非故,公主自然不会特意接见我……”
“公主殿下不来找你,你就不能去找她么?”看公主几次三番找借口与他亲近的样子,说她无意,谢绫自然是不信的。只是苏沐儿情窦初开时轰轰烈烈喜欢过一场沈漠,闹得满城皆知,后来情场受挫,又差点被送去到燕国和亲,如今对待情事总要谨慎些。
柳之奂愈显窘迫,俊脸薄红:“我身为男子,怎么好随意出入宫闱?”
“唉,不能在宫里走动,也能想到别的法子。只要你有心想要去找她,总能找得到的。”谢绫狡黠地一笑,“你也知道你身为男子么?男子汉大丈夫,哪有让人家小姑娘上赶着来找你的份?公主殿下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然十分不容易,是你的福气。你不能白瞎了这好不容易修来的福气。”
柳之奂躲开她炅炅的目光,支支吾吾:“师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公主殿下是金枝玉叶,怎么会对我……你不要污了公主殿下的名节。”
谢绫猛地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栗子:“谁说她不能对你有意了?即便她果真对你无意,你就不能先对她有意么?”她这个师弟别的都好,就是脸皮太薄,圣贤书读多了,读得人也迂腐,恪守着礼数,半分不敢逾越。这样子往好处想,是谦逊有礼,往坏处想,在追姑娘的时候不主动,人家姑娘万一没那个耐心等他开窍便不好了。
柳之奂哪里应付得过来他师姐的伶牙俐齿,对答了几句之后便溃不成军,匆匆告退。至于苏昱交给他的任务,他也算是用一个别开生面的办法不辱使命了。
苏昱听了一段墙角,见谢绫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悄然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人都走了,还没过瘾么?”
“什么过瘾不过瘾的……”
“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有人教唆柳大人去招惹我的胞妹。”
谢绫被抓了现形,方才一通话说得痛快淋漓,此时却蔫了,没底气地犟嘴道:“……哪里是教唆?谁先招惹的谁,还说不准呢。我这是为了公主好。”
“是是是。”苏昱笑着抵住她的额头,眉梢的笑意尽落在她漆黑的瞳仁里,“还没有过门,就开始张罗小姑子的婚事了……”
“什么过门,什么小姑子……没个正经!”谢绫张口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向后退了好几步,“你要是怪我乱点鸳鸯谱,大可把你妹妹看得牢些,别被我这样的坏人给害了。”
“怎么会?哪有做嫂子的去害小姑子的。你如今是她的长嫂,给她张罗门婚事也合情合理。”苏昱一本正经地悉数着,脚下一步步靠近她,最后一个打横把她凌空抱了起来,温声道,“还觉得累么?”
谢绫双脚离地怪不踏实,在他怀里紧张地盯着他看:“你这是做什么?放我下来。”
“不放。”
“……你!” 谢绫气得心口大起大伏。
苏昱朗声地笑,眼神颇暧昧地沿着她的肩颈往下滑落:“我这不是不能白瞎了我好不容易修来的福气么。”
谢绫只觉得他的目光从无形化作有形,像一只手般从他扫过的地方一路游移,让她全身上下都紧绷了起来。她连忙趁他还没色心大起跳下地,不自在地掩了掩自己的衣襟,又羞又恼。羞的是他的轻薄,恼的也是他的轻薄。
看来他得寸进尺的本领也颇高,近来心里踏实了,身子也没了大碍,便总肖想着向她讨好处。
哪那么容易。
于是这一夜,谢绫歇在东暖阁里头。某个登徒子自作自受,隔着一座大殿在西暖阁里辗转反侧,久久未能成眠。
※※※
其实谢绫也没能睡着。
天气渐渐入秋,薄暮时一场雨,深夜时分推开窗户,窗外已积了厚厚一层落叶。谢绫披着外衫,独自立在窗边,久久地出神。
她擅长粉饰太平,不代表现实就真的太平。她总觉得那两个太监敢如此作为,一定有她没有想到的道理。或许师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能够来去自如,再也不用忌惮任何人的权势了呢?
朝中已接到消息,边塞的事已了,因沈漠受伤颇重,由云乞代主将之位,这时候应已带兵回长安,即日便到城下。
若真是她想象的那样,那便太过可怕。她想到接下来也许会发生的事,总觉得暗暗心惊,像是背后悬着一把时时朝着自己的长剑,稍有不慎便会把她刺个对穿。
她这样想着,越来越没了睡意,穿齐整了外衫便推门往外走去。
东暖阁外是一条只能容两人同时过的小径,走几步路便能见着养心殿的恢弘气派。谢绫只身在这条小径上走着,步履轻缓。
突然之间,她只觉得头顶一记钝痛,脚下的步伐顿住,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
夜雨潇潇,秋风裹挟着落叶,静静坠落她身旁。
作者有话要说:苏沐儿v:卧槽这个没节操的魂淡为了讨好媳妇已经开始卖妹妹了!(╯‵□′)╯︵┻━┻
【请假】明天没有更新,后天16:00恢复更新。快结局了嗷嗷嗷想想就有点小激动呢……





还归长安去 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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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绫醒来时亦是天黑,不知过了多久。
后脑勺依旧隐隐作痛,眼睛许久没有接触光明,睁开时眼前朦胧一片,让她不住地眯起眼。这里……是哪里?
回应她的人是兰心:“小姐,这里是星宿阁的承天台。”
“承天台?”那是钦天监管的地方,若非有重要的祭祀占卜,绝不会开启承天台。这里地方广阔,又被奉为禁地,是皇宫之中罕有人至的地方。
关押起人来尤为好用。
谢绫揉着脑袋起身,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色,问道:“我睡了多久?”她禁不住连连咳了几声,想是昏迷得久了,承天台露气重,让她染了风寒。
“一天一夜。”兰心迎过去扶住她,道,“谢先生马上就会来看您了。”
一天一夜……谢绫只觉得头痛欲裂。兰心为什么会在宫里,师父又为什么能随意出入承天台?她懵懵懂懂地摇着头,挣开兰心的手,跌跌撞撞地向星宿阁外走去。
这里是钦天监观星象的地方,站在高处仰望夜空,星光斑斓,俯首间皇城外的万家灯火尽入眼底。二更已近,本该是一片寂静的夜里却到处是喧哗声,点点火光如潮,齐齐涌入宫门。
谢绫心下一颤,伏在围栏上往下望仔细,才辨认出那些火光是将士们擎着的火把,在漆黑的夜幕中窜动,格外醒目。
整个紫禁城里都涌动着这样的火把,有零星的打斗声混在模糊成一片的嘶喊声中。抵抗的力量似乎极为式微,涌入的兵士们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如入无人之境。
谢绫惊骇地睖睁双目看着这一切,回头想要下星宿阁,却被兰心拦住。
兰心挡在她身前,力量的悬殊让她没费多大力气便把谢绫牢牢阻拦在了身前:“小姐,宫里现在乱成一团,只有这里是安全的。您出去了可能会被误伤,兰心担待不起……”
“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谢绫甫一醒转就见着这样大的变数,不能置信地想要自己亲自下去看清楚。
云乞终于还是叛乱了?还是师父养兵千日,终于挑了这个时候攻城?怎么会这样悄无声息,才不过一天一夜的时候,皇城便已经沦陷了?
长安城的守卫军的调动权仍旧在沈漠手上,御林军也由大内统领,再如何也不会让他们如入无人之境……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兰心死死拦住她,大声喊道:“小姐,起义军已经夺下了皇城,云将军此时应已在乾清宫中了。您现在就算出去,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乾清宫?谢绫想到苏昱,更加用力地想挣开她的禁制,急喊之下又是连咳数声,双颊没有一丝血色:“你让我出去!”
两人争执不下,兰心怕伤了她,任凭她如何挣脱也只敢小心地拦,看上去更像是两人厮扭在一块儿。突然,谢绫却安静了。
兰心狐疑地看着她,慢慢放松了对她的禁锢,沿着她的目光向背后看去。
谢翊一袭青衫,立在承天台的入口,身后还站着两个熟面孔,分别是竹心和梅心。二人手上分别端着一个盘子,里头叠了几身华贵衣裳。
他像是曾经无数次唤过她那样,沉沉地唤她:“绫儿。”
这些时日他们师徒二人虽然渐渐离心,可谢绫对他十几年来的依赖依旧深入骨髓,听到他这样唤,便松懈了下来,整个人像是软软地要倒下去似的。兰心连忙扶了她一把,她才半弯着背,涩然道:“师父。”
她昏迷了一天一夜,又和兰心厮打了一阵,此时看起来狼狈得很。谢翊稍稍蹙了眉,转头吩咐竹心:“给小姐梳洗,换衣裳。”
谢绫一愣,茫然地又唤一声:“师父?”
“你如今是扶氏子弟的主心骨,怎么能这样狼狈?”他瞧着她发丝凌乱的样子,肃然道,“打点好自己,出去受将士们的礼拜。”
谢绫仓皇地笑:“我只是一介商贾女子,哪里受得起什么礼拜?”
谢翊声音渐冷:“你以为这些都是你自己可以选的么?你自出生开始,便担负着扶氏一族的复国使命。是我从前太纵容你,不想让你背负过多,如今看来倒是我太过仁慈,让你连国仇家恨都忘个干净。”
“我从来便没有过仇,也没有过恨,何须忘记?”谢绫苦笑着摇头,“当初我逃出鬼山,便是想告诉师父,我从来都是谢绫,不是什么扶氏后人。是我后来一时懦弱自欺欺人,躲在暂时的安宁里浑浑噩噩得过且过,没有早些认清现实,才会有今日。”
“多少人十余年的大计,你当是你一人说毁便毁的么?”谢翊转过身,寒声向竹心梅心下令,“伺候小姐更衣。”
他的背影渐渐离去,谢绫突然喊住他:“师父!”
谢翊脚下一滞。
谢绫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答应你。”她的话音一顿,突然提了声,“我要见苏昱。”
谢翊未曾回头,凉声道:“不可。”
※※※
谢绫终究没有见到苏昱。太后当夜在慈宁宫中自缢而亡,后宫嫔妃为保名节,死的死逃的逃,一夕之间竟散了个干净。谢绫以性命要挟保下公主,却耐不住扶氏子弟的仇恨,救不下处于风口浪尖的苏昱。
谋朝篡位者总不会给他人同样的机会。苏昱一日不死,谢翊便一日不能安心。只有他赴了黄泉,局势才算真正稳定。
谢绫感了风寒卧病在床,听闻这个消息更是一病不起,连连几日高烧不退,连谢翊都束手无策。得病的人自己不愿好转,大夫的医术再高也无济于事。
兰心日日在她病榻边垂泪。她自小便是谢绫的贴身婢女,与她一同长大,虽然只知听命于谢翊,却是真的心疼她家小姐。柳之奂得知消息后亦是震惊非常,来探视几次,只是叹息摇头。
谢绫一向最看重这个师弟,兰心急得没了主意,只能求柳之奂:“柳公子定要想想办法。小姐这样已有五日了,再这么烧下去,就算能救回来,保不准也会落下些暗疾。小姐是个可怜人,不该这么早就……”
柳之奂竖手拦住她,示意她不必再说:“师姐的脾气你也清楚。她自己就是个医中圣手,小小风寒怎么奈得了她何?她这不是病入膏肓,是自己要跟师父怄气。她的气一日未消,这病一日便好不了……”
他的双腿依旧未好,坐在轮椅上独自叹息着,慢慢被侍者推了出去。
兵祸过去七日,新皇登基。兵乱中打的是前朝的义旗,坐上龙椅的却不是扶氏后人,而是谢翊。非但百姓对这谋逆之举颇多非议,就连起义军中也多称他为窃国小人。但他手段凌厉,朝廷之中有反骨的皆被清扫干净,只留下一片清明。
就在这一日,一直被幽禁着的苏沐儿获释出宫。正红漆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秋日的日光惨淡,天光倾泻在她脸上,将她姣好的少女面容都衬得沧桑不少。
柳之奂孤身一人在寂静无人的宫道上,候着她挎着包袱慢慢向他的方向走来。
“公主殿下。”
苏沐儿摇了摇头,貌甚凄怆:“我如今不过是个贱籍女,当不起这一声殿下了。”
柳之奂哑然,沉声道:“在下与公主相识于燕国苦寒之地。彼时公主亦是千夫所指,可却未曾见过公主颓丧至此。”
“不一样了。”苏沐儿凄然地笑,“都不一样了。皇兄他被这些人害死了……”
“可公主却还好好地活在世上。在燕国时,公主曾说,富贵荣华不过是过眼云烟,即便流落异国,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你也未必就会过得不好。命是人争来的。公主可还记得,当初那些暴民想将公主烧死的时候,你是如何应对的么?”
当时的经历犹在昨日,当初种种历历在目,苏沐儿目光一闪,压抑了多日的眼泪终于再度盈满了眼眶,伏在他膝上,哭得那样伤心:“他们害死了母后,害死了皇兄……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柳之奂振振有词地劝导她,可真见她不再压抑自己,却又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地把手放上她的肩,安慰道:“公主是金枝玉叶,我总觉得配你不上,如今改朝换代,你不再是公主,我心里竟有一处是窃窃欢喜的。可这欢喜何其地不该。我该期望你能永世安宁,享尽世间荣宠的。哪怕是现在的你,我如今身有残疾,又怎么配你得上……”他言辞笨拙,只将一腔肺腑之言都说与她听,“公主若不嫌弃,尚有我是你的依凭。”
※※※
谢绫在病中,梦见诸多少年事。
燕地风雪,她对他说:“没有以后了。”那阵绝望重新泛上心头。这一回,是当真再也没有了以后。她和他错过了这么多年,上苍何其仁慈,让他们好不容易再度重逢,却终究是同样的结局。
大梦一场许多年,梦醒时已是泪满衣襟。
谢翊以柳之奂和扶苏的性命要挟她,逼她顺从地服药。她一日日好转,但依旧拒见谢翊。他却每日为她送来许多她年少时曾想要的物什,西域香,北国的冰晶……
她只是抱着那只幸免于难的猫儿环环,像是封闭了视听似的,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她想出宫回宜漱居去住,谢翊亦把她拦下,她便更加没有欲求,整日只知吃与睡,谁都不理,谁都不见。
这样过去一月,突然有一日,谢绫走出了闺阁,白天拉着宫中的太监侍卫开赌局,晚上从宫外搬进来些戏班子,每日换着样儿通宵达旦地听,把宫中弄得乌烟瘴气。
谢翊纵容着她,她便愈演愈烈,纨绔模样与从前别无二致。
如此一年半转眼而过。
长安又是春日,半城芳菲。只要不受铁蹄践踏,百姓对国仇家恨总是记得最浅。不过年余,长安城中便又是一派歌舞升平,丝毫不见一年前那场大乱的痕迹。
谢绫这一年多来的身子一直不好,稍有些着凉便会染风寒。人也恍恍惚惚的,半梦半醒。一日在太液池边散步,兰心跟得稍远了些,她的身形便虚虚一晃,栽了下去。
她被救起,又是高烧一场。
谢翊来看她,她也置之不理。他坐在她床头,常年无有表情的面容上竟泛了丝苦笑:“师父平生只自私这一回,也不成么?”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更结局




还归长安去 第74章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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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翊坐在她床头,常年无有表情的面容上竟泛了丝苦笑:“师父平生只自私这一回,也不成么?”
谢绫毫无反应。
谢翊叹道:“那就回去吧。”
三日后谢绫病愈,再度回到宜漱居,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月光幽冷。偌大的宜漱居中人丁寥落,唯有钟伯依旧掌着灯,为她开门。院中静悄悄的,之奂去年春日在南院里栽的桃树已开了第一树花,桃红复含宿雨,嫣然带露浓,在清冷的蟾光下沉凉如水中花月。
别时匆匆,再归时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谢绫心中凄怆,在桃花树影中徐徐而过,肩上的披风沾了夜露,沁凉入腑。再往前,南院最北边的一间厢房里亮着灯,隐隐约约传来小孩子熟悉的啜泣声。
她略是一愣,扭头问钟伯:“扶苏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么?”
钟伯蔼声道:“小少爷一个人住得冷清,柳大人有时会来探视,但也来得不多。”
谢绫听到他说之奂“来得不多”,心里咯噔一下。以之奂的性子,没有把扶苏接过去一起住已是一件异事。若是不方便接纳一个小孩子,他也该是时时来照顾着,断不会把扶苏一个人抛却在此。
她心中生疑,犹豫着往前走了几步,听到一个低低沉沉的声音,即便听不清他的言语,那温柔的语调却异样清晰。
那声音像是温水淌过指尖似的和暖,却在她的心尖滚烫地烙下一个印记。
谢绫眸中像是融了万千星辰,忽而明亮了一瞬,疾步向前赶着,连两旁岔出的桃枝刮了衣裳都不自知。待走到那厢房门前,袖上已浸满了点点花露。钟伯提着灯跟了几步,见那背影仓皇如此,也叹息一声,不再跟去。
隔着薄薄的一扇门,她却觉得眼前隔了好几世,好几世的岁月。
悠长得她不敢推开面前的门,悠长得她近乡情更怯,怕今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门里头的声音更加清晰。
稚嫩的童声带着哭腔,也许是半夜里做了噩梦惊醒了,抽抽搭搭地说着许多词不成句的话。偶尔听见一声清晰的,便是他用糯糯的嗓子哭嚎:“我要干娘……干娘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她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她会回来的。”
这话听了好多好多遍,再不能让人信服。扶苏仍是哭得伤心,小小的个头抱着里头的另一个人影,委委屈屈道:“是不是我不用功读书,干娘生气了,不要我了?”
另一个声音问道:“你今日的功课做完了么?”
扶苏低低地答:“做完了。”
“那便没事了。”那温然的嗓音带了分极浅的笑意,“你如今这样用功,你干娘定不会不要你。乖,夜深了,再不睡明日怎么起得来做功课?现在还怕么?”
扶苏怯怯道:“不怕了……”
“嗯,那就睡罢……”
许久,屋里渐渐地没了声响。
谢绫静静地听着,一个字一个字,听完脸上已是水泽一片。她轻轻地推开那扇虚掩着门,只推开了一道窄缝。窄缝里正对着一盏孤灯,橙暖的光漾开来,模模糊糊地映出床头那一个身影。
一袭月白长衫,清减了不少,正坐在床头替扶苏细心地掖好被角,才渐渐起身,回头去看那扇似被风吹开的门。
夜风轻轻柔柔地拂过谢绫的衣裙,拂入屋内,烛光摇曳了一瞬,将屋内之人的脸映得明明灭灭,好像只是一剪幻影。
千言万语好似都不曾有过,一张口涌上来的只是一阵酸涩,这半年来每一个梦回的夜织成了一个网,紧紧缠住了心口,让她连呼吸都格外地轻。
她在心里低低地唤他的名字:“苏昱……”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映了今夜的月光辰星桃花露,齐齐落在他身上。他微微一愕,随即吹熄了屋子里的烛火,慢慢向她走去。
她一直立在门口,半开的门只容一人通过,她便堪堪挡在了他的去处。
苏昱去牵她的手,轻启门扉,声音清淡如水,牵着她的那只手却不住地收紧,又收紧了几分:“三更天了,早点去歇息吧。”
谢绫讷讷地跟着他的步伐向前走了几步。苏昱松开她的手,轻轻关上房门,动作极是轻微,怕吵醒了好不容易睡着的扶苏。
谢绫手中一空,这才回过神来,看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面向她,两人竟一起怔住,相顾无言。
苏昱向她走了一步,谢绫久久绷着的那根弦像是终于断裂了似的,突然扑进他的怀里,哭腔里尽是绝望:“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告诉我?”
“和人做了个交易,还你半年的自由。唔,”他顿了一顿,似是漫不经心般道,“现在想来,似乎有些亏了。”
谢绫气愤地掐他的腰:“你们把我当什么了,说招惹便招惹,说自由便自由的么?”
苏昱浅浅一笑,笑中隐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苦涩:“是我太不会做买卖。如今把什么都亏尽了,以后皆要仰仗你来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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