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暖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李飘红楼
“娘子,我更希望你的眼睛能看些美好的东西。”白兔认真地回答。
冷凝霜愣了愣,噗地笑了,任由他掩住她的眼睛,淡笑道:
“这个世界明明残酷的才是最多的。”
“残酷的我来看就好,我一直最希望的是你能在我身边安心地、纯净地生活下去。”白兔仿佛很感慨似的,轻声说。
冷凝霜笑得更欢,这种不切实际又奇怪诡谲的誓言,也只有他能说出来!
……不过嘛,他的这份心意能传递给她,还是让她有点小高兴的!
也就没再出言反驳,乖乖地让他捂着眼睛。
徐镜儿站在一边,一脸恶寒地看着他们旁若无人地“*”:这对夫妻还真不害臊,居然能说出这么羞人的话!没看见她还在嘛。还有没有点公德心啊!
杀人偿命,死罪当前谁敢认,然而谢宛翔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酷刑了,被夹得血肉模糊之后,吃苦不过,只得招认。
方知州当即判了秋后问斩,谢宛飏被当堂释放。
乔知府折腾了一回,万没想到杀害自己女儿的居然是自己的亲外甥,一股急火攻心,当场便吐出一口血。轰地昏了过去。
徐镜儿喜极而泣,连形象也不顾了,从内堂一路跑过去。站在谢宛飏面前泪眼汪汪地用帕子擦拭眼角。
谢宛飏见她瘦瘦的,这几日又因为着急上火脸色也不好,挂着泪珠看上去十分可怜,又想起她一个深闺妇人为了他的事百般勉强自己,心中一软。就拍拍她的肩。
徐镜儿扑在他身上低声哭了起来。
内堂里,白兔伸臂搂住冷凝霜的肩,笑问:
“你说这次之后他们的关系会不会变好点?”
“也许会吧。”冷凝霜扬眉,淡淡瞥了一眼被抬出去的乔知府,转身,“行了。走吧,回家了。”
白兔应了一声,两人贴着墙根钻出拥挤的人潮。好不容易挤到大街上,却意外地看见不远处的桑葚子和何明净一人站这边,一人站那边,正在那里互瞪。
白兔扬眉:“原来他们两个真的认得。”
冷凝霜同样挑眉:“我倒是好奇何明净到底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二人回了兴隆县,因为近几天姚大娘身子不好。冷凝霜也不好意思让她帮忙照顾双胞胎,就把双胞胎寄存到钱满贯那儿。让钱满贯帮忙照顾。
钱满贯有了双胞胎,店里的事儿也不管了,一心坐在房间里逗孩子玩。
冷凝霜进去时大兔正在床上无聊地啃手指头,二兔则被钱满贯抱在怀里,很欢乐地握着一只木蜻蜓想要啃,却被钱满贯推开,还想啃,又被钱满贯推开。终于二兔握不住了,木蜻蜓掉在地上,于是他小嘴一扁,哇地大哭起来。
钱满贯忍俊不禁,一边笑一边哄。
二兔被颠来颠去,一回头看见冷凝霜和二兔,又欢乐起来,挂着泪珠咯咯地笑,对着两人伸出小手。冷凝霜心中一柔,刚要上前,哪知白兔抢先一步,含笑从钱满贯手里抱过二兔。二兔哈哈笑地被他抱在怀里颠啊颠,再也不看他娘一眼。
冷凝霜狠狠地剜了父子俩一眼,抱起大兔。可惜大兔仍旧一张冰块脸,对于才回家的娘亲,也只是夹了一眼,就继续无聊地啃手指头。
这孩子到底像谁啊!
每次她这么自语,白兔保准会笑眯眯地回上一句:
“娘子,像你!”
钱满贯噗地笑了,问了问案子的最终结果,听说是谢宛翔也不由得唏嘘了一阵。双方又叙了几句闲话,冷凝霜便带着孩子告辞回去。
正在跑堂的姚仙仙忙问:“白大哥,冷姐姐,要回去了?”
冷凝霜嗯了一声,钱满贯和姚仙仙全都不舍地拉了拉双胞胎的小手。
白兔含笑抱着大兔转身,一家四口刚走到大门口,一个三十三四岁的男人从外边进来,两鬓斑白,穿了件鱼肚白湖纱大袍,虽满面风霜,那精致的五官却依稀能看出年少时的俊美。
轰!
钱满贯看着他,脑子嗡地一声,浑身的肌肉在一瞬间全僵住了。
那男人上前,双眼颤动着许多让人看不明白的复杂,低低地唤了句:
“满娘!”
这……是什么情况?!
然而冷凝霜是个绝不窥探人家*的人,见钱满贯脸色难看,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忙和白兔告辞回去了。
刚回到家中,离大门口还有几步远,就看见云鹤道人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数银子,桑葚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门板,逗引院子里的哈二发怒。
“你们怎么在这儿?”冷凝霜惊诧地问。
“贫道算了一卦,此处风水极佳,最适宜贫道修炼。”云鹤道人一脸神棍相地回答。
“我师父迷上了你相公做的醋溜鱼。”桑葚子解释了潜台词。
云鹤道人狠瞪了他一眼,对欲发言的冷凝霜急忙说:
“女娃娃,做人要厚道,贫道为你上堂作证,只是在你家吃住几天。你放心,贫道定会为你多多炼药,让你们小夫妻俩长命百岁、长长久久。“
“真的?!”白兔闻言,顿时两眼发亮。
“免费的?”冷凝霜扬眉。
“给你优待。”云鹤道人很慷慨地回答。
霜暖 第九十一章 迁怒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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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衙门内院。
乔夫人坐在床上,哭得泪如雨下,哀恸连连,嘴里含糊不清地道:
“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谢三那个小畜生害了咱们青青的性命吗,为什么审来审去又变成翔儿害了青青了?!翔儿可是老爷您的亲外甥呐!他为什么要害青青?他为什么要害青青!我的青青!我苦命的女儿啊!”
乔知府一脸病色地躺在床上,被她哭得心里烦躁,却又无法出言训斥,只得拧紧了一双眉,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了!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对狐狸似的夫妻挑拨的!一定是他们!咱们自打来了丽州,一切明明好好的,都是因为青青认识了那对夫妻俩!若不是青青迷上了那个姓白的,若不是谢三对白家的那个没廉耻的骚蹄子心存不轨,咱们的青青也不会被算计!咱们的青青也不会那么无辜地被谋害惨死!都怪那一对扫把星似的狗男女!”
乔夫人用帕子抹泪,悲痛到极点的心情无法宣泄,这份苦闷必是要发泄到憎恨上的。她狰狞着一张脸,咬紧了牙,一把扯住乔知府身上的被子,含着泪阴声道:
“老爷,你绝不能放过那对夫妻,绝不能放过他们!都是他们!如果没有他们,青青也不会死!若是不惩治了他们,青青死也不会瞑目的!”
她说着,心里又一阵悲愤,帕子捂脸,放声痛哭起来。
乔知府脸色同样阴沉,刺入骨髓的哀痛让他此时的心理活动和乔夫人是相同的。而他比乔夫人更悲痛的一样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他的爱女居然是被他的亲外甥给杀死的。他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也不想相信!
的确。都怪那对狗男女,若不是他们,他的女儿也不会死,他唯一的外甥也不会因为谋杀他的女儿,而被秋后问斩!
这一切混乱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们!
他绝不放过!
“你放心,等赵大人走后,那两个人,一个也跑不了……”乔知府浑浊苍老的眼球里闪烁着阴狠,一字一顿,沉声道。低哑的语调里含着滞血的冰冷。
……
白兔又在给院子里的桃树施肥,弄得从屋里到屋外全是臭味。
云鹤道人自打住进来,就一直和桑葚子住在西厢书房里。白天睡大觉。晚上出去闲逛,此时正呼声震天响。
冷凝霜无语地放下手里的笔,没精打采地走到院子里问:
“你怎么又在折腾那棵桃树,现在都几月份了,你还给它施肥!”
“不施肥明年就开不了花了。娘子你就不想看它开花吗?”白兔无辜地扁扁嘴,问。
冷凝霜无语地拨了一下头发:“你就不觉得这院子里的味道会损伤孩子的嗅觉吗?”
白兔愣了一愣,急忙笑道:“我埋起来就好了,埋起来就好了!”说罢捞过铁铲,开始嘿咻嘿咻地在肥料上填土。
“小白,你这蘑菇怎么才只发了两颗。还不够炒一盘菜的!”桑葚子捧着一根烂木头,过来问,凑近时一股恶臭扑鼻。慌忙退后两步,捏住鼻子。
“才刚发起来,你急什么。上一次最多一下发了七个呢。”
“小白,我晚上有点想吃小鸡炖蘑菇。”桑葚子摸摸后脑勺,转着眼珠子说。
“小白。贫道想吃醋溜鱼片!”云鹤道人抻着懒腰,不知何时已站在冷凝霜面前。
冷凝霜咬着牙低声道:“你们把我相公当什么?你们的专属厨娘吗?”
“他是男人。又不是女人,顶多是厨子,做不成厨娘。”桑葚子扬眉说,云鹤道人表赞同地点头。
冷凝霜满头黑线。
白兔却傻乎乎地认真考虑他们对晚饭菜单的建议:“好是好,不过没有食材。云鹤真人,要不你去河里捞鱼?桑兄,你去孙大哥家买*?”
“那鱼池里不是有鱼吗?”云鹤道人指着墙角砌的一个小养鱼池。
“不行,娘子说那里头的鱼已经怀孕了,吃不得。”白兔猛摇头。
“你那不是一笼子鸡嘛!”桑葚子指着鸡笼说。
“不行!那是我的小绿小兰小青和小花,不能吃的!”
“他给鸡取名字?”桑葚子诧异地问冷凝霜。
冷凝霜耷拉着眼皮转身:“那是他养的宠物。”
家里最早养的三只鸡后来又陆续孵出了四个小鸡崽,本来白兔说想杀了吃,或者拿去卖,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货没吃也没卖,居然起了名字养起来了,简直让冷凝霜不知该从哪里吐槽好!
虚掩的院门被吱嘎地推开,谢宛飏和徐镜儿联袂前来,衣着光鲜,神采奕奕。后面跟着的绿云和萍儿手里抱了一大摞礼盒。
“白公子、各位,午安!”徐镜儿努力大方地打了招呼。
“你们怎么来了?”冷凝霜眉一挑。
“上次你们没打招呼就走了,我和三爷只好亲自上门来送谢礼。”未及谢宛飏开口,徐镜儿抢先笑答。
“你太客气了,我的费用清单已经全部列完了,来得正好,一会儿走时可别忘了给我把银子报了。”
谢宛飏和徐镜儿集体眉角抽了抽。
云鹤道人非常有主人翁意识,十分热情地将客人往屋里迎,然后和桑葚子师徒二人很是积极地去把礼物翻了一遍:
“没买鱼啊!”
“也没买鸡!”桑葚子同样不满。
“那没办法,没有食材没法做。”白兔很遗憾地一摊手。
云鹤道人闷了会儿,忽然对桑葚子说:
“徒儿,你快出去买只鸡,顺便去后边河里捞两条鱼。”
“哈?凭什么?!”
“凭你是老子徒弟!快给老子滚出去抓鱼!”说罢飞起肥硕的大脚丫,一脚将桑葚子踹出去捞鱼了。
谢宛飏和徐镜儿坐在椅子上,满头雾水地看着这一幕。
云鹤道人回过头,立刻又露出一脸神棍相,和蔼得如同弥勒佛:
“男娃娃。你从贫道这儿订的那套‘长命百岁延年益寿十全十美大补丸套盒’贫道已经炼制妥当,你看这银子……”
“现银一时难以调度,这有两千两银票,不知真人可否收下?”
云鹤道人看着薄薄的两千两银票,咂咂嘴,勉强接过来,叹道:
“罢了,银票也罢!”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一声高声询问:
“有人吗?这里是白府吗?”
白府?冷凝霜嘴角抽了抽。
徐镜儿笑说了一声“来了”,带着萍儿率先迎出去。冷凝霜一头雾水地问:
“这是怎么回事?”
“我在聚福楼订了一桌席面。让他们送过来。她去布置就好了,你们不用动。”谢宛飏笑答,顿了顿。问云鹤道人道,“我有一事想请问真人,真人炼制的药中可有一种药能让人陷入昏迷,或者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个一年半载,又不会损伤人性命?”
冷凝霜眼眸微闪:他怎么会问这么刁钻的药。
白兔的眼里却划过一抹了然。
“有啊。”云鹤道人在怀里摸来摸去、掏来掏去。最后摸出一个不大的小纸包,笑眯眯地道,“这叫‘七日安魂散’,每日吃一点,七天之后就会身体逐渐虚弱。继续服用,直到最后全身无力。卧床难起。若再继续吃,就会昏迷不醒。再继续服用,便会永远长眠。你想要吗。一百两银子一包。”
谢宛飏目不交睫地盯着那纸包好一会儿,微微一笑,用一百两银票换了一包。
徐镜儿含笑进来,说席面已经摆好了。
冷凝霜和白兔知道这是他们的答谢宴,也没客气。几个人净手吃饭,推杯换盏。
等到桑葚子浑身湿透。终于捞上来两条鱼时,这边已经吃了一半了,把狼狈而归的他气得直跳脚,直到白兔答应去做一道小鸡炖蘑菇和一道醋溜鱼来犒劳他,他才作罢。
一顿饭宾主尽欢,黄昏时分,因为怕城门关闭,谢宛翔和徐镜儿才往回赶。
不久,从丽州城传来消息,自谢四少爷被判了秋后问斩后,谢府老爷突然得了怪病,全身无力,卧床不起,药石无医,形同废人。
很快,谢家主事者的权利落在了谢家三少爷的头上。
从此,谢家走向了一个新时代,属于谢宛飏的时代。
冷凝霜得知这个消息也只是淡淡一笑,谢宛飏他到底还是“不负众望”,终于把自己彻底染黑了。
……
晨起时的露珠还滚动在墙角的草叶上。
白兔正在教双胞胎学说话,冷凝霜继续画要交给集风院的春宫图。就在这时,大门砰地被人撞开,那声音响亮得把屋里的孩子吓了一跳。
冷凝霜的心脏猛然一沉,没有去看白兔惊讶的神情,丢下笔直接来到院子里。
白兔把孩子放进婴儿床,也忙忙地跟出去。
只见院内一共七八个身穿青衣的捕快,其中并没有他们认识的人,个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 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冷凝霜的唇角勾起一抹淡却冷的笑容:“几位官爷突然到访,有何公干?”
为首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亮出一封缉拿文书,冷声道:
“你们自定居檀溪村以来,你家相公连续两年逃避徭役,罪无可恕。知府大人有令,仗三十,充北山矿场做苦工三年!”
“我家相公身子不好,每年都会向官府缴纳银钱免除徭役,官府出具的单据我手中也有,何来逃避徭役之说?!”冷凝霜努力遏制着满腔怒火,皱眉高声道。
“少废话!衙门压根就没有你们缴纳银钱的单据,杖责不能免,若再敢啰嗦,连你一并治罪!”那衙差大手一挥,立刻便有两个衙差上前架住白兔。
霜暖 第九十二章 三十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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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冷凝霜眼眸里寒光一闪,高喝一声。
在场的衙差们还从没见过敢在他们官府的人面前大呼小叫的,均愣了一愣。
冷凝霜走到那领头的官差面前,袖子一摆,将一锭银子塞进他手里,轻声道:
“这位官爷,我也不是想耽误你的差,只是想把事儿问清楚罢了。”
那官差的眼睛被银子晃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悄没声袖了起来,低声说:
“你也不用问我,是你们自己个儿得罪了知府大人,如今知府大人要寻你们的麻烦,你们也逃不了。知府大人说了,要当众杖责三十以儆效尤。”说罢,对着属下手一挥,大声道,“带走!”
两个凶神恶煞的差官便架着白兔往外走。
白兔狠狠地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挣脱开他们的禁锢,道:
“我自己会走!”
两个差官愣了愣,但见长官没有出言怒骂,便也就放了手。
一群人呼呼啦啦地来,又呼呼啦啦地退了出去,就像是潮涨潮落的海水,只不过来时是空手来,走时却带走了白兔。
冷凝霜这心里发赌。
这两年她的日子虽然安生惯了,思考能力却并没有丢掉太多,现在的情形她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奋起反抗?可笑,他们只是庶民,乔知府却是正四品知府,庶民对四品官员,结果只会惨败得一塌糊涂。除了顺应形势以谋后路,别无他法。
她跑进屋子里,从梳妆台的匣子里拿了两锭银子奔出去。
遛弯回来的桑葚子和云鹤道人带着哈二,眼瞅着白兔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官差押走,震惊地道:
“这是怎么回事?!”
哈二见白兔有难,凶恶地就要扑上前去撕咬,却被感觉不妙的桑葚子喝止。
刚想问从屋里匆匆跑出来的冷凝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冷凝霜却头也没回地对着他们说了句:
“帮我照顾孩子!”
一群官差将白兔往村头的土场上押,冷凝霜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对领头的官差道:
“官爷请留步!官爷,借步说句话!”
领头官差刚刚收了她的银钱,俗话说拿人手短,虽然仍旧一脸恶煞相,却还是停下脚步,走到一边,不耐烦地问:
“又怎么了?”
冷凝霜将手里的银锭子再次往他的手中塞,轻声道:
“民妇知道这顿刑罚不能免。但您是长官,知府大人又不在这里,拙夫身子不好。一会儿还请您手下留情。这点银子您收下,留着和兄弟们一起打酒喝。”
领头官差见她出手大方,谈吐利落,不由得高看了她一眼,银子在手里颠颠。哼笑道:
“成!这事我们经常干,你放心!”
有跑腿的衙差开始满村子敲锣,招村民聚集到村头土场。
冷凝霜知道,这不仅是杖责这么简单,还是一种羞辱,一种在被对方从高处藐视欺压时。从心理上产生的羞辱。
官兵召集谁人敢不来,不到一会儿工夫,村头的土场上就围了一大帮人。村里的男女老少几乎全都到齐了。
领头官差站在最前头,对着这帮人大声说:
“檀溪村的人都听着,大汉国犯逃避徭役者,皆当众杖责三十,之后充为苦力三年。以儆效尤!你们村这个白兔,连续两年逃避徭役。罪无可恕,知府大人明察秋毫,决定严惩,今下令杖责三十,充北山矿场做苦工!你们记着,以后还有谁胆敢像他一样,他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
说罢,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板子往白兔的膝盖上一敲,将他掀翻在地。两个衙差立在两旁,手里的大板子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他身上打去。
围观的人全都呆住了,有好些人更是摸不着头脑,因为徭役这件事每年官府都会稽查,若连续两年逃避徭役,那以前官府在干吗。况且当初檀溪村征人服役时,村里有几户人家全是交钱免徭役的,包括白兔家,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贾大娘吃惊地捂住嘴,结结巴巴地问:
“小、小白媳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知府大人在替他女儿出气。”冷凝霜淡淡地回答。
此话一出,周围人全都觉得自己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白兔被知府千金看上的消息早在冷凝霜难产时,就在村里流传开了。一个黄花闺女厚颜无耻地肖想别人丈夫,不仅仗势欺人,还欺负孕妇,差点让对方一尸三命,这行径让许多知情人都很不耻。这会儿听见她这么一解释,均明白这是迁怒。
庶民和朝廷官员本来就是潜在的对立关系,堂堂知府为了一个不要脸的女儿,居然仗势欺人,去欺压作为受害者的小老百姓。再加上平时白兔在檀溪村口碑极好,虽然小白脸了点,却很乐于助人,又懂学问,此时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意味。
二十多板子砸下来,白兔额角全是冷汗,身上穿的浅色短褐也已经殷红一片,却硬是一声没吭。
他紧咬的嘴唇和握成拳的手映入冷凝霜的视线里,让她忽然觉得心里难受极了。仿佛有一只猫爪在狠挠她的心脏,火辣辣地血肉模糊着。此时的她很是愤怒,愤怒得想要将眼前的一切全部烧光,愤怒得想要仰天大吼,愤怒得想要现在就去知府衙门把乔知府满门全部灭了!
她已经好多年没这么愤怒过了,也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
那是一种无力感,一种她明明就站在他面前,却什么也不能去做的无力感,
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体会到原来人还可以如此无力,这一刻她才忽然认识到,她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女魔王,现在作为一个普通民妇的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愤怒、心痛和嚎哭。也只有这些,才是她这个身份的女人该做的。
冷凝霜没哭,即使到了现在,她仍是个不会哭的女人。只是那拳头紧紧地攥着,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里,滴出红艳的血花。
那伤口已经很深了,但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胸腔里火辣辣的,几乎要燃烧出了许多黑灰。
当对一切感到厌倦的时候,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才是最最让人感到疲惫和憎恶的事;可当被强权欺压的时候,却又会觉得,人最该去追求的,果然还是要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这是一个矛盾却又现实的心理!
她没看完全过程,而是努力让自己定下心神,先回了一趟家。
在接受杖责时,也许是因为怕她难过或者过于气愤,白兔并没有拿眼去看冷凝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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