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启天堂的钥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兰灵
小云的妈妈跟奶奶也过来了,他们拿着扫把把草屋的里里外外统统打扫了一遍,小云也跟着妈妈忙前忙后的,跟着一起帮忙的还有几个年轻的女人。小云的妈妈脸上的汗水都流下来了,她的脖子里缠了一条白色的毛巾,她不时拿毛巾擦拭着额头和脸颊上的汗水,并且不时地抬起头来看看四周,脸上露出了淡淡的从没有有过的笑容。
有几个年龄也就二十几岁模样的年轻人凑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他们有时抬起头来看看蓝天白云,像是在思索的样子,有时又指着新建的草屋。品评着建造的所谓艺术性。不过,他们谈论的艺术性跟我们学院派的艺术性是不一样的。但是,他们眼中的艺术性却具有超强的生命力,某一方面来讲是生命的艺术。
几个年轻的女人站在离男人比较远一点的地方,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不时发出一阵阵参差不齐忽高忽低的笑声。因为她们谈话的对象好像已经不是草屋了,而是站在草屋前面门口的拄着双拐的方圃。还有那一群大大小小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孩子。
女人,谈的好像永远是男人,哪怕是像方圃这样的残疾人她们也能够聊上半天。她们谈着谈着就把话题扩大化了,她们谈到了小云的妈妈,谈到了小云还没有结婚的叔叔孙庆。
一谈到男人和女人,特别是前面再加上几个有颜色的字眼,这一点话题不管在哪里都能够引起人们谈论的兴趣,其实,又有多少是靠谱的呢?可是。人们偏偏喜欢那些捕风捉影,莫须有或许有的所谓话题,不管在哪里都能够找到这样的一群人,不管是皇城根下,还是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
寡妇门前是非多,寡妇本来就是很不幸的一个群体了。可是更加不幸的是却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说,孙洪媳妇跟新来的这个姓方的残废两个人都很有那个意思的。一个眼睛长得像青蛙,鼻子像壁虎的中年女人故作神秘地说。
可不是嘛。年纪轻轻的可怎么守得住?
你们别瞎说了,人家孙庆早就跟他嫂子……听说孙庆早就看上他嫂子了?
是吗?还有这样的事情?你可别给人家瞎说啊?
怎么会没有呢?只不过那个时候是有他哥哥,他怎么好下手呢?现在好了他哥哥刚刚过世不久,还没有等到他下手,却又来了一个残废,你说小云她妈到底跟哪个好呢?这女人总得再找个人家不是?
你别有的没有的胡说,当心让孙庆那个二愣子听到了揍你一顿,你还不是自找的?
他还想揍我,上次见到我他讨好我还来不及呢?
其他的女人一听有故事都呵呵地笑着围拢来,说。讨好你?怕不是要跟你……
去你们的,说话的是一个长着草莓鼻子的肉滚滚的女人,脖子上的皱着可以编一个草席坐垫了。你们瞎说什么呀?
别的女人哈哈地笑了起来,说是你自己在瞎说,还说我们瞎说?
胖女人有点不服气,说你们知道什么呀?他那个意思是想让我跟他嫂子说说……捅破他们之间的那层纸
其他几个女人一听有故事,又都把脖子转过来,一张张黑黄的脸像是铁锅上烧焦的玉米面饼子,眼睛都睁得像秋后晒爆的黄豆一般,瞬间的呆滞后又赶着下一个话题的盛宴,大小不一的头又重新凑在一起,在蓝天白云下画下了一个个鸵鸟蛋似得形状。
孙庆喜欢他嫂子,这个咱们大家都看得清楚,不然怎么这个年纪了还不讨个媳妇?又不比别人矮半头,也不缺胳膊少腿的?那是因为他的心里只有他嫂子。
你别看新来的这个残废,据说家里可有钱了,在大城市里开了几家公司呢?
这样的人家里会没有老婆,别看腿断了,可是那个东西没有断啊,哪个男人能够守得住?
听说他还没有成家啊,更别说什么老婆了?
那也该有个相好的什么的?你没有看见咱们这里挑担子的扁担老李外面都养了个相好的,是山窝子那头的。别说人家做大老板的了?
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啊!小云她妈一看就是个狐媚子,可惜呀,长了一张苦瓜脸,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
别看人家残疾了,说不定人家根本就没有看上她,倒是她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
看着吧,他老孙家这下子要热闹了,刚刚死了大儿子,现在又来了一个,两个男人守着一个女人,这日子以后可怎么过呀!
一个上了点年纪右眼眼皮底下长了一颗朱砂痣的女人听不下去了,她说好像你们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似得,人家谁看上谁跟你们说了?你看哦,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人家家里的事情让你们说了算的。少操那份闲心吧。我看新来的那个人别看残废,人家心里亮得很,不像你们所说的那样邪乎。
几个女人一听群里出现了异样的声音,又一同把唇舌对准长着朱砂痣的女人。叽叽喳喳地说着难听的不堪入耳的话,朱砂痣女人跳起来笑着,骂着。
女人的一张嘴巴,在谈论这个事情上真的可以写一部汉书了。其实。人家的事情又何必嚼舌根呢?不当吃不当喝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人们有的时候还就喜欢这样,把别人的事情当成故事来讲,而把自己的事情当成传奇来说。人跟人,怎么会一样呢?
几天的劳累,确实把方圃累得够呛。指挥着一群不大不小的孩子盖房子,那需要多大的耐心和智慧呀!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云的奶奶专门给方圃多荷包了两个鸡蛋。
小云的爷爷说打算什么时候开学?
方圃说看看明后天就开学。我让他们回家跟父母商量一下,有没有多余的桌子凳子,等等搬到草堂里去。
小云的爷爷一皱眉,说我估计家里多余的可能不多。
孙庆说我迈了迈那个房间的大小,估计能够摆的开二十几张桌子,要是再多的话就不好说了。
方圃说现在村里有多少该读书的孩子?
小云的爷爷说按说该读书的孩子不少。可是大人想不想要他们读书那还真是个问题,你没有听见他们说读书有什么用,还不如上山割草来得实在。还可以多喂几只羊到年底还可以卖几个钱呢。
方圃听后,眉头一皱,默不作声了。
孙庆接着说,是啊,现在你说人们的头脑比以前活便了,可都想着该怎么赚钱了,他们宁可孩子外出做童工多赚上几十块钱也舍不得让孩子读书。
方圃一听这话,说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我看那些孩子有的还是很喜欢读书的嘛,我跟他们说咱们搭建一个草堂就是读书用的。他们就很积极的跟着干了起来。
孙庆说跟着你干活的不一定会跟你学知识,他们的父母或许有他们自己的考虑。
方圃不解地问他们能有什么考虑?
孙庆看了一眼他爸爸,小云的爷爷摇了摇头。
孙庆不好意思地说可能大家都认为你是从大城市里来的。是个做老板的,可能想到以后或许能够……
方圃一听这话,把头低得更低了。过了好半天,他把头抬起来说,其实我也是个农村长大的苦孩子,老板不老板的对于我来讲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我比他们所想的要落魄得多,可能我都比不过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小云的爷爷一听这话赶紧给方圃的碗里夹了一块新鲜的鱼肉,说赶紧吃,赶紧吃,鱼要趁热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老孙家的女人只要有外面的男人在,是不能够上得台面的。多少年的老规矩了,也不是在他们这一辈上改的。小云跟妈妈和奶奶就在外间的简易桌子上吃起来。所谓简易的桌子,也不过是用几块弃置不用的木板外加几个大长钉子铆合在一起的。小云的奶奶不停地给小云的碗里夹着菜,还不住地提醒着,多吃一点多吃一点啊!
小云的妈妈吃一口饭,看一眼女儿,眼睛里放射出来的光芒跟小云奶奶的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两个女人的眼睛里除了孩子,还有什么呢?
大概也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才清楚。
小云的脸上则是满脸的稚气和兴奋,她时不时地说着搭建草屋时候发生的小小的故事,这个怎么样了,那个又出什么问题了,兴奋得脸上的水都要冒出来了,不知道是汗水呢?还是吃进去的油水?
头上的天空依旧蓝的让人把梦想放飞,白云依旧白得让我们想到纯真和善良。地下是一张天然的绿色的草坪,草坪上是刚刚站立起来的一个长着翅膀的心形的草堂,像是一朵蓓蕾,又像是一艘小船的草屋。
ps:
方圃带着孩子们把草屋搭建起来了。面对着这样的一间房子,人们有着不同的声音。
声音的背后似乎已经不是房子的问题了,而是方圃的故事。
女人的喜欢嚼舌似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历史了,可是男人假如嚼起舌头来大概一点儿也不比女人逊色,只不过嚼舌的话题不一样了。
人们从草屋谈到方圃,他们极力挖掘方圃背后的故事,甚至把孙家叔嫂也强行搬过来作为他们饭后的谈资。
但是白驹过隙,蓝天白云下的草屋如同初绽的花蕾,待放着它的芬芳和妖娆;如同一艘绿色的小船,时刻准备着驶向不可知的远方。
精彩待续,敬请期待下一章
开启天堂的钥匙 第十六章 手掌上的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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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纳兰性德《长相思》
芷楠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一个蓝天白云的梦,她记得小的时候,很多的小朋友跑到村子后面的小河里去捉鱼,挖泥鳅,找蛤蜊了。
她会坐在小河边一边看着他们在水里忙活,一边想入非非。她的心早就随着蓝天上的白云游来游去了。她给见到的每一片云彩都写了编号,她在想象着不知道那片云彩会飘到哪里,那里的天空会是怎么样的呢?是不是跟我们这里一样的高远?到时候还能不能够见到同一片云彩,在不同的天空下。
贫困的小村子,加上一个贫困的家庭带给芷楠的是对城市生活的向往,她想象着的城里人都是高挑身材,白皙的皮肤(因为他们大都不会在烈日下劳动,所以皮肤会显得白皙很多),好看的衣服,而且都是崭新的,没有修补过的补丁,不会像爸爸的裤子那样,前面膝盖上是两块黑色的圆形的补丁,屁股上也是同样的两块,在那个时候的她看来,爸爸的屁股上长眼睛了,而且是黑亮滚圆的双眼皮大眼睛。
那个时候的她常常这样想。
城里人还会有好吃的糖果,是不是也是二分钱一块的那种呢?她记得读书时候喜欢逃学的她经常骗老师说肚子疼或者头疼,老师说那你就回家吧。
于是她会偷偷地笑上几声,自己的小小的计划成功了。得意的她把书桌上纷乱的笔和课本以及滚到三八线那边去的橡皮小刀一股脑儿地装进那个曾经被哥哥用过,又给姐姐用,姐姐们用完了又轮到自己用的破旧但是干净的书包。
家门口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妈妈正在忙着手头的活。回家来的她又用同样的歪脑筋来骗骗正在织布机上织布的妈妈。
妈妈一听,有时会皱皱眉头,狐疑地看上她几眼,有时根本连看都不会看她哪怕只是——一眼,然后从破旧的花布口袋里摸索出一毛钱,说自己去代销店买几块糖吃吧。
于是,她又一溜烟小跑着去代销店买糖。
那个时候糖果的价格是一毛钱五块。比现在的零头的零头还零头。
店员是一个胖胖的脸上总是贴满笑容的疤脸阿姨,估计小时候被什么猫儿狗儿的给侵略过。她记得最喜欢的就是她那双手了,白皙,厚实,像极了层层叠叠的白色的豆腐干,或者卷起来的豆腐皮也是可以的。
豆腐干一般的白皙的手先是把装糖的塑料袋拿出来放到柜台上,然后又从来里面抓出一把糖。
那个时候的芷楠,大家可以想象出她是什么样子的吗?嗯,我告诉你吧。她的舌头已经在嘴巴里转圈圈了,嘴唇都被她舔破几层皮了。
她的眼睛盯着的不是糖果,而是店员那双白皙的手——多么像层叠的豆腐干啊!
她很希望店员今天心情不好,或者是刚刚跟老公吵过架,最好是大打出手,把脑细胞打坏一大包。搞得她记性不好,数错块数,把十五块。或者二十五块当成五块,那该有多好啊!
可是白皙的豆腐干轻轻地手一扬,多余的糖果像是长了翅膀,一下子飞回到装糖的塑料袋里去了,而留下来的只是五块——一块也不多,一块也不少。
她伸出好像永远也洗不干净的像是小土豆一般的小手,有点激动地接过了豆腐干递过来的糖果。
那是多么好看好闻好吃的糖果呀!包装纸摸上去油油的,滑滑的,似乎还透着甜甜的香味。她早就迫不及待了,一出店门赶紧剥了一块放到嘴巴里。那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美,按照那个时候的说法就好像是掉到了蜜罐里。
可是也有让她想把糖吐出来的时候,那就是她的前脚刚迈出店门。猛一抬头,呀!自己的老师就站在面前!
老师的脸上有一层怎么掩盖都抹杀不了的微笑,似乎在说你不是说肚子疼吗?不能够在学校里上课听讲,反而能够跑到代销店里买糖吃?
当时她的反应就是赶紧站好,一个趔趄,一个立正,一个敬礼地向老师坦白报告:老师,我的肚子还疼呢!
其实,谁知道真实的成分有多少呢?不过芷楠那种一本正经的样子竟然把自己也搞迷糊了,自己的肚子到底疼过没有呢?她一时也搞不清楚了。
这样的场景芷楠只要一想起来就会笑破肚皮,那种淘气的感觉仿佛就在昨天。
可是,最后为逃学买单的还是芷楠,老师微笑着走进了她们家那所风雨飘摇破败不堪的房子,跟芷楠的父母说了句:大叔大婶(其实,老师的年龄比自己的父母还大呢,只不过按照辈分来讲老师应该这样称呼)你们家芷楠还太小,还不知道读书呢,就让她留一级吧。她的父母虽然有点不情愿,但是那个时候谁敢得跟老师说个不字?
于是,她羡慕的目光送走了曾经跟她一起上学的听老师话的老实巴交的同学。而她,却被留了下来,迎接着比自己还小的一批。
她的第一年的读书生活的前面加上了一个幼儿园小朋友的称号,其实,那个时候落后的农村哪里有什么幼儿园啊?十几岁的孩子才上一年级一点儿也不稀奇!
那个唯一一个让她留级,唯一一个拉过她的耳朵,把她的脸按在课本上,唯一一个放学的时候往她的腿上用粉笔划上几道杠杠(怕的是她放学去戏水)的老师大概以后怎么也想不到她的成绩以后是一路飙升,直到考上研究生。
那位老师早已作古,大概在九天之上她还是想不通那个喜欢逃学的孩子竟然有一天也知道读书?
曾经逃学的孩子脑子里想着的是吃,吃,吃。那个时候的孩子实在是太饥饿了。可是,每当她饿得有点找不准方向的时候就会想城里的孩子一定没有这种感觉吧?
最重要的是城里人还会吃一些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好吃的,比如一块豆腐干,一张豆腐皮……还有什么呢?
她记得她的一个不出五服的大伯带着他的老婆孩子从城里回来了,他们吃的东西中竟然有白色的豆腐皮,她还记得那个大伯家的姐姐隔着那面破壁残垣给她夹了一块豆腐皮,味道好吃得不得了。她现在想来真是比鲍鱼燕窝鱼翅还好吃呢!
从此以后,一个瘦弱的身影常常站在那面矮墙那里等着堂姐的出现,等着哪怕是黄豆粒大小的一块豆腐干。
可是大伯一家没过多少天就走了,走的时候,那位年轻漂亮的堂姐给了她一个甜美的微笑,在她看来,那个微笑里满是豆腐干的香甜。堂姐走了,带走了美味的豆腐皮,带走了一个孩子的遥不可及的梦想。
而今。吃过玩过享受过很多城里人都享受不到的美味和幸福后,芷楠的脑子里却只有一片空白,没有什么能够让她回忆的。
儿时的豆腐皮早就变成了遥远的过去,可是现在她最爱吃的还是那一张张压着网文纱布,白白的豆腐皮。咀嚼着这样的东西,好像咀嚼着过去曾经的一切。
坐在办公室里的芷楠望着窗外难得一见的蓝天。遥想着曾经儿时的一切,嘴角的微笑是苦涩的。她的命运在每一个转角都会发生一次改变,幸运的是她及时抓住了。她知道她的命运之所以会改变。以及让她的命运发生改变的动力竟然来自那张破壁残垣下的豆腐皮。
想起豆腐皮,她就想起了小时候的一切,想起小时候,她自然而然地不能不想到方圃。
方圃自从走后就没有给她来过一个电话,或者发过一条短信。当然,她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发过短信。其实,哪怕是芷楠想打电话,想发短信给方圃,可是又往哪里打?哪里发呢?
他连个新近的联系方式都没有给她。她知道楚荆是知道方圃的一切的。当然了他也有方圃新的联系方式。
想让芷楠问楚荆要?那除非地球倒转,山河变色!芷楠还从来没有跟哪一个人,或者哪一个男人主动要过什么东西。就包括她那个挂在飞机上的风筝老公赵君堂——她也没有开口要过什么,姑且不说别的什么男人了。
不过,芷楠倒是做过一个有关方圃的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其实,芷楠平时的时间安排得紧紧的,哪里还有时间胡思乱想?
可是,她还是梦见了他。
梦与现实毕竟只有一步之遥,甚至是闭眼睁眼的瞬间,谁能够说得清它们之间的区别?
不过,梦与现实有的时候还真的是有区别的,甚至是天壤之别。
梦中的方圃是苍白的,苍白得就像是一张浸在水里的白纸——看得见的颜色,看不见的湿度。
虽然是过去几天了,但是梦中的一切她仍然记得清清楚楚,就像是出门向左走向右走一样。而且这个梦一直跟随着她,追逐着她,如影随形,想把它从脑子里除去,可是伤害的却是自己的脑细胞,而不是记忆。
那是一个漆黑得窒息得心都要碎掉的夜晚。
芷楠的手里拿着一本足足有十斤重的厚厚的词典式的书,估计是从乾隆爷的三希堂书房里淘来的宝贝。上面写着人类的过去和未来,写着普天之下万物苍生沧海桑田的轮回更迭,字迹清秀隽永,值得收藏,值得推荐啊!
看着看着,芷楠的眼睛慢慢地闭合上了。
在那样的晚上,听不到一丝风声,可是却能够感受到自己嘭嘭的心跳。
芷楠觉得一切的物象都在朝着自己压下来,她的双手不知道压在了哪里,她已经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了,或者说它们根本就已经不存在了。
一个没有双手的人,她的思维还是健全的吗?她的思路还清晰敏捷吗?
答案是肯定的。
身体的残缺并不会带来大脑的故障,相反,大脑会出奇地灵活,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某些残疾人士他们却有着我们常人难以想象的某一方面超人的天赋。
老天为你关上一扇门。他必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芷楠的双手没有了,她急切地想,我可怎么办?游泳,我还没有完全学会呢?我还准备今年的暑假跟女儿一起学呢。可是双手没有了。她还有腿。
没有了双手的帮助,她的腿感受到了异常大的压力。她把重心几乎都放在了她的腿上。有一双健全的腿是多么重要,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在!
这样想着,她想到了方圃。想到了他那一根断掉的腿,想到了他每走一步的时候,那个空荡荡的裤管会发出一阵阵紧似一阵的颤栗,不知道是方圃太过用力,太过紧张呢?还是裤管里的那根腿本来就不曾失去?
在这个时候,方圃出现了。
他的眼前是一个残疾的芷楠。他看见她像根木桩一般地挪移过来。他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的笑,还是以前的笑——纯真而善良,满含着谦虚谨慎。可是这样的笑在残疾的芷楠看来,他的笑却是有点邪恶。有点阴险。
难道说人一残疾,想法就变得残疾了吗?方圃像是问芷楠,又像是问自己。
他知道,现在他的脑子里同时出现了两个自己,两个芷楠。就像是一个硬币的两面一样。
他笑着说,芷楠。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怎么跟我一样,变成了一个残废?
芷楠迎着他的坏笑,昂起了高傲的头。她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她觉得要是那样的话,那真是太浪费她纯真的眼神了。
她的头高高地昂起,她想寻觅蓝天,还有蓝天上游动的白云——儿时的那片家乡的白云是不是跟着她翻越了几千里来到了这里?她曾经给每一片白云都添加了页码——是的,在她看来,每一片白云都是一张崭新的书页。
她是一个嗜书如命的人,她翻看书页的时候,看见的是生命的颜色,她翻越的每一章节都是生命的乐章。
人生。就是一本厚实的书,有的人翻得快一些,还没有翻到最后。人就先走掉了;有的人翻得慢一点,也就走得晚一点。其实,早一点也好,晚一点也罢,人生就是这样的一本书。
芷楠想我的怀里不是抱着一本这样的书吗?我找找人生的答案吧,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于是,她低下高傲的头颅来仔细地翻阅着那一张一张的人生。刷拉刷拉,书页一张张地快速地后退,就像是坐在疾驰的车上看到的景象一样——向后倒去,再次倒去。
可是答案在哪里?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内容。
站在眼前的方圃看着她那个认真的样子,说没有想到曾经调皮得天天让老师头疼的楠大小姐也金盆洗手,看起书来了?
芷楠把头抬起来,正视着他说,难道你忘了,本姑娘读的书比你走的路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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