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芷俞盛桓

    只可惜陆芷一伸手，对面的大夫就看见她手腕上的淤青。

    “皇后娘娘，您这是何时伤的”

    “嗯”陆芷一低头，这才发现手腕上有一块淤青，“今早要出门之前，我想起最近的早课都没有练，所以便想借着木人桩练一练那些把式，没想到许久不练，生疏了，这才不小心撞出来一块淤青。”

    我去，哪壶不开提哪壶。

    最想藏着的事情，结果被自己给揭穿了。

    陈永可没有皇后娘娘那么不以为意，他来之前就听陆晏堂说了之前在繁南山发生的事情，这种坠马的意外，运气好的时候是屁股着地人没事，要是运气差点，可能就会直接摔断脖子。

    皇后娘娘这种情况倒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背部着地，所以大部分的撞击伤都在背上，但是又在地上侧着身子擦了一段距离，所以腹部也有不小的伤害，因此造成了小产，但身体的其它要害倒是平安无事。

    原本陈永以为，皇后娘娘最多就是摔伤小产、箭伤导致身体太差，又因为心病一直没法好好休息，所以造成气血亏虚，只需要用上两副安神补气的药，再过些时日就能恢复过来。可眼下皇后娘娘手腕上的淤青，却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皇后娘娘，您平时身上可会无端出现淤青”




第440章 危险的后遗症
    “皇后娘娘，您平时身上可会无端出现淤青”

    “平常吗”陆芷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腕，“好像不会，就只有这块是我今早上自己撞的，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陆芷被这位陈大夫一提醒，这才想起之前蒲柏说的那些话，虽说在陆家应当报喜不报忧，但是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实在不想再尝一次那样的滋味，“大夫，我虽然身上并不会无端出现淤青，但是每当天气潮湿或者清晨时分，手脚都会出现瘫软无力，胸口中箭的地方也会时不时地抽痛，我是不是……”

    陆芷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了。

    不知道是萨满一族也不允许人说谎，还是蒲柏本身的性格使然，他每一次跟陆芷说起病情的时候，总是一副十分认真的模样，而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也不会像唐平那个老油条一样，满口的官腔，实际一点实情都摸不到。

    落水、坠伤、小产、箭伤，这些病痛都会在这个冬天，一齐在皇后娘娘身上爆发，所以皇后娘娘平日里必定要注意不碰冷水、注意保暖、不吃生冷之物，但同时也不能大补，而应该使用温热的药膳，配合安神的汤药，一点一点地进补，且不可操之过急。只要在好好地养上三四年，皇后娘娘的身体基元便能完全恢复过来。

    蒲柏是这么跟陆芷说的，但是陆芷现在看着眼前这位皱着眉头的老大夫，突然开始怀疑蒲柏是不是也跟唐平一样，把她的病情往轻了说。

    “皇后娘娘不必担心，结合您之前的情况，您所说的手脚酸痛、胸口抽痛的情况实属正常，只要这几年多加调养，自然就能恢复过来。老夫之前问您是否会无端出现淤青，主要是担心您坠马的过程中脑部受伤，引起了一些其它的症状，但既然您并未出现此种症状，那么您的身体便没有多大碍。”

    陈永又一次谨慎地号脉，确认皇后娘娘的情况并无大碍之后，才敢从随身的药箱里掏出纸笔，给皇后娘娘开药方。

    “陈大夫，我女儿真的没事”齐七娘还是有些担心，便趁着陈永写药方的时候，把人拉到一旁，又问了一遍。

    “陆夫人，正如老夫刚才所说，皇后娘娘的情况属于多次外伤导致的气血亏虚，手脚和旧伤处的疼痛实属正常，只要好好调养，过个两三年就能完全康复，您实在不必太过担心。”

    “那，那个失忆之症呢”

    虽说女儿现在的情况看着挺好的，但毕竟之前落水高烧之后就忘记了以前的事情，眼见都过去快有大半年了，自己女儿还是没有多少恢复记忆的情况。之前她听人说，这种失忆之症很邪门，有时候第二天就想起来，有时候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她看着现在这个拼命想跟她亲近，可却因为失去了一同生活的记忆而处处显得局促的女儿，齐七娘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陆夫人，之前您到老夫医馆询问的时候，老夫就已经说过了。皇后娘娘这种情况，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夏日落水虽不像冬日那样温差骤变，可荷塘的池水本就偏凉，落水之后如果处理不当，引起高烧也的确有可能。”

    “大部分高烧不退的病患，在重新清醒之后，很容易会出现痴傻、疯癫的情况。像皇后娘娘这种，虽然老夫并未在任何一本医书上看到过，但在高烧一天一夜之后，仅出现失忆之症，恕老夫直言，这实属万幸。”

    “至于失忆之症应当如何治疗，老夫医术不精，对于皇后娘娘的情况，实在是无能为力。”

    “陈大夫，这……”

    齐七娘一听陈永这么说，突然就慌了神。

    陆晏安这种症状，实属天下罕有。齐七娘虽然不奢望女儿能想起以前的事情，可看着她现在面对家人的刻意亲近，还有亲近中透露的那一点生分，不管如何都让她觉得有些愧疚。

    陆晏堂少年时生了一场大病，后来的身体一直不好，所以齐七娘在陆晏堂和陆晏安之间，一直都比较照顾陆晏堂，久而久之，她的女儿也就养成了自主自立、凡事都自己解决，不让齐七娘知道，更不愿意让她帮忙的性子。

    齐七娘虽然感叹陆晏安的懂事，可这一回陆晏安回来，她却开始愧疚自己这些年对陆晏安的忽略。如果她在陆晏安小时候能多关心她一些，在她入宫之后多去探望她一些，是不是她的女儿如今就不会被自己的丈夫误会，最后被逼得在饭桌上抱着她嚎啕大哭

    “夫人，皇后娘娘眼窝深陷，眼下有脂粉都掩盖不住的暗灰色，想必近日来夜间的休息也不好，所以老夫为皇后娘娘开了一张安神补气的药方。只是皇后娘娘的身体需要长时间调养才可恢复，所以夫人您千万别操之过急。”

    陈永看着齐七娘的神色，心里也暗暗叹了口气。他也算是看着陆晏安长大的，从陆晏安小豆丁的模样，一直看着她长到亭亭玉立，偶尔还能看着她跟着齐七娘到他的医馆里拿药。这样一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突然间变成了这副模样，别说是齐七娘这个做母亲的，他这个旁观者心里也不好受。

    陆晏安的身体只要再好好调养上两三年，便可完全痊愈。

    这话陈永说得没错，但却一点都不心安理得，因为这句话里头，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陆晏安现在还年轻，所以哪怕短时间内受了那么多外伤，只要好好养上两三年，身体就能完全恢复过来，但这是建立在陆晏安这两三年都不会再出事情的前提下。虽说这皇宫大院，戒备森严，寻常人也进不去。可这皇宫里的人，人心难料，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再发生些什么事情，一旦陆晏安再受些刺激，或者身上再有严重的外伤，恐怕这身体再想养好，可就难了。



第441章 迟到的承诺，贵重的礼物
    陆芷没想到会收到回礼。

    “晏安，你之前在兵器铺跟皇上一起挑选匕首的事情，晏堂回来就跟我说了。将士在战场上杀人，一靠反应敏捷，二靠同伴掩护，实在不是只靠一把名家出产的武器便能解决的。”

    兵器铺那件事闹得实在有些大，虽然陆晏安和皇上并没有被人认出来，但是陆晏堂这张脸却太招摇，所以陆晏堂回家之后，也不用等消息传到家里，自己就自发自觉地往陆峰这个当父亲的书房里进，清楚又直接地说明了当时的情况。

    “不过你给爹送的匕首，爹很喜欢。”陆峰看着紧张到手脚都有些蜷缩的陆晏安，不禁想起之前齐七娘嘱咐的事情，她说晏安忘记了以前的很多事情，让自己收敛一下，免得吓着女儿。

    起初陆峰只觉得齐七娘是小题大做，认为她是太过疼惜女儿了，才会相信外头那些谣言。自己的女儿养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一次高烧，就把过往全部忘记呢可是当陆峰再次看见自己女儿的时候，他才真正相信齐七娘所言非虚。

    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紧张、害怕，丝毫没有以往飒爽利落气质的陆晏安，就是自己的女儿。

    “晏安，爹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也不用那么害怕。”

    陆峰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新女儿相处。他本来就常年在外，偶尔几回回来的时候，也大多是把心思放在陆晏堂的身上，对于他这个女儿，关心地最多的，也是早课、骑术学得好不好，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他这个女儿到底是怎么一点一点长到这么大的。

    直到陆晏安在他面前嚎啕大哭的时候，陆峰才真正意识到，他似乎一直都把陆晏安当儿子养，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女子失去一个孩子，该是多么地痛，多么地悲，而他却一直只在意陆晏安与太后娘娘的关系，希望她能在后宫傍到一个靠山，不至于在失去了皇上的宠爱之后就一无所有。可他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认为自己女儿是做错了，该去跟太后娘娘道歉，又跟外头那些拿着杖毙宫人的事情，要求皇上重新考虑皇后人选的言官，有什么区别呢

    “你娘说，你不记得很多事情，那你还记得这把匕首的故事吗”

    陆芷眼见陆峰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但里头却只装着一把普普通通的匕首。她试探地看了一眼陆峰，希望能从陆峰的眼神里读出来些什么，可最终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个偷走别人人生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假装这个人，参与这个人的人生呢

    “你小时候就爱跟在你哥哥的屁股后头，你哥哥有什么，你也要跟着要。明明年纪差了好几岁，可是你哥哥开始习武练早课的时候，你也要拿着一根树枝在后头跟着比划。”

    “以前你最喜欢的地方，一个是马场，一个是我的书房。因为在马场你可以跟马玩，而在我的书房，你每次总能翻到不一样的东西。”

    “这把匕首是你十岁那年，在书房里找到的。我当时看到你把这把匕首拿出来玩的时候，气得打了你一顿，连你娘都没把你护住了。后来你憋着哭腔，跑到书房问我，要长到什么年纪，才能玩这把匕首。”

    “那个时候我气昏了头，所以就跟你说，等你学会十八般武艺，能把练功房里所有的兵器都耍得行云流水的时候，我就把这把匕首给你。原本我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曾想你当了真，从此之后，练早课的时候也不赖床了，每回去马场的时候也不再顾着跟马玩，在爹没有注意的时候，一点一点地长成了爹期望的样子。”

    “晏安，爹觉得，现在可以把这把匕首给你了。”陆峰把装匕首的盒子往前一推，可见陆晏安许久不敢动，便只好拿着盒子塞到她的手里，“爹知道你身边有人保护，但有些时候，只有自己动手才有安全感。”

    “这是先皇御赐的匕首，能斩不服军令的武将，也能砍忤逆犯上的文臣，见此物如见先皇，你拿着，万一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也不用被他人牵制。”

    陆峰以前只知道宫中人情繁杂，可他从来没想过，那样一个地方会比充满生死杀戮的战场还要残忍。

    人固有一死，或痛快地死而无憾，或悲怆地生不如死。

    陆峰自己过得是前者，却没想到自己女儿活得像后者。

    他本就是草根出身，可自己的女儿却阴错阳差地成了乾国的皇后。原本陆峰以为，只要自己的女儿能够像其他世家出身的姑娘家那样，端庄贤淑、敬贤尊长，那么哪怕在皇宫那样的环境里，也该能活得很好。朝廷上的事情再怎么纷纷扰扰，也不该穿过那堵厚厚的宫墙，影响到自己的女儿。

    可陆峰在看见女儿在自己妻子的怀里痛哭的时候，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错了。

    错了，就该想办法弥补。

    这把匕首乃是先皇御赐，不仅刀柄上有皇家的印信，刀背上还刻着先皇的私章，虽然现在先皇已经去世，威力稍减，但在某些时候，还是能起一些作用。

    陆峰原本想把这把匕首留着，万一哪天家里的人犯下大错，他还能拿着这把匕首，拼上自己的一条命，去跟现在的皇上卖一卖人情，可现在看来，与其留在自己这里，倒不如给自己的女儿。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外孙，不希望再失去一个女儿。

    “拿着吧，爹以前答应给你的。”陆峰把装着匕首的盒子往自己女儿的手里又塞了塞，见女儿实在不敢收，便指着刚刚她送的匕首说道，“那些文人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你给爹送了礼物，那爹也得给你回礼。”

    “我，我，我不能收……”陆芷不敢要这把匕首，不是因为这是先皇御赐，而是她没办法承陆峰的这份情。

    半真半假的一场戏，陆芷自认为演得不好不坏，可她心里清楚，就算她演得再好，都不该夺走原本属于陆晏安的一切，比如齐七娘对她出自真心的关切，比如陆峰现在给她的这把匕首。

    能代替陆晏安做的事情，她陆芷可以去做，也应当去做，可应当是属于陆晏安的，她陆芷也不会多拿。

    陆芷不知道陆峰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转变了态度，是因为自己之前在饭桌上的一场哭闹，还是刚刚大夫的一次问诊，可不管怎么说，她的最终目的，也只是为了不让陆家人察觉到陆晏安已经去世，免去自己的一场杀身之祸，却从没想过，要多拿陆家的一份东西，更别说是先皇御赐的匕首。

    这么大的一个礼物，她陆芷要不起。



第442章 今日因，明日果
    “安安，你拿着吧。”齐七娘重而又重地把那个木盒子再次塞到自己女儿的手里，“你爹既然给你了，那就是你的。难得他这只铁公鸡愿意拔毛，那你就赶紧拿着，免得他以后后悔了，那你可就亏大了。”

    “娘，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陆芷心里清楚这份礼物的重量，可就是因为清楚，所以她才不敢要。

    历史上那些大名鼎鼎的武将，就没有几个是能善终的。

    战国四名将白起、廉颇、李牧、王翦，白起虽号人屠，可最终却自刎于杜邮，廉颇被人排挤、在楚思赵、抑郁而死，李牧因反间计被赵王杀害，唯独只有一个王翦，急流勇退、解甲归田，得以善终。

    陆芷不清楚陆峰的能力，但是能在浦南关镇守多年，又能一个人指挥突围，还能在彦国愈战愈勇，逼得樊景瑞为求自保，不得不送了两个人质，外带一大堆的财宝城池。这样的一个将军，能得到先皇的这样一份赏赐，实属不易，更别说陆芷到现在都没忘记，陆晏安在落水去世的前几天，是跟俞盛桓大吵了一架。

    陆晏安在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木讷无趣的，能做到不顾上下尊卑，跟俞盛桓大吵一架，可见俞盛桓必定是说了些什么，或者说，是陆晏安从俞盛桓对自己父亲的那些安排里，窥探到了什么。

    陆峰最近一次被冤枉，是因为陆芷多管闲事，给俞盛桓出了两个主意，一个是捐粮买官，一个是选才大会。因着陆晏堂都经手这两件事，陆峰甚至因此被人诬陷叛国。如果不是俞盛桓相信陆峰的忠诚，或者还有几分爱屋及乌的意味，恐怕陆峰现在的情况，也不会是如此的风光。

    陆峰身为武将，身上的一切功勋都是自己用性命拼来的，可用性命拼来的荣耀，最终也有可能成为坟墓。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如果陆峰能有先皇御赐的这把匕首，也许在以后的某一天里，还能派上大用场。

    名贵的首饰，陆芷可以收，但保命的东西，她不能要。

    “娘，这个东西我真的不能要。”

    “拿着，这是爹给你的回礼。”

    陆峰有些心疼女儿的懂事，明明该是肆意妄为的年纪，却被一张赐婚的圣旨关进皇宫，寻常人家的姑娘到了自己女儿这个年纪，都该有一两个孩子，可女儿不仅膝下无子，甚至还有人拿着这件事做文章，他的女儿过得太苦，要是连家里的人都不保护她，那么这个世上就没有真的愿意全心全意保护她的人了。

    “这……”陆芷实在不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