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芷俞盛桓

    陆芷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形机器，以前几个同行同时在几个平台买流量写通稿黑她，可她依旧一周三更不断更，哪怕看着直播时候那些闯进来骂人的水军和同行的粉丝，她也一样能心平气和地继续工作。

    而如今，陆家因为她的一个讨好俞盛桓的举动差点全家覆灭，可陆芷依旧能乖巧地跟俞盛桓道谢，而不是第一时间跟他对峙，痛骂苏家的过错，澄清陆家的冤情。果然，她陆芷真是畏惧强权，哪怕在这种时候，也不忘刷金主好感，狗头保命的烂人。

    “你对我又有什么可感谢的呢，陆将军驻守浦南关多年，不知道为乾国抵挡了多少次腹狄人的袭击，如今又在彦国协同剿匪，要是真该说感谢，应该是我对陆将军说。”

    “皇上，您相信陆家通敌叛国吗”不管外头人怎么说，哪怕证据确凿，只要俞盛桓这个做决策的人相信，那么陆家就有一线生机。

    “不信。”俞盛桓屏退左右，等整个屋子里就只留下他跟陆晏安，这才悄声地说道，“但是如今的局面，不由地我不信。”

    “是因为天下学子上书的事情，是吗”

    “是。”

    匿名举报能有多严重

    都说是匿名举报了，要么就是没证据，要么就是怕报复。不管是哪一种，不过就只是一个小范围的传言，除非俞盛桓相信了这些匿名举报的证据，不然根本无济于事。

    但是天下学子上书，情况就不同了。

    君主可以不听百姓的声音，却还是要受这些笔杆子的影响。

    舆论之所以被称之为舆论，是一群人发表同一个观点、意见的表现。而足够资格构成舆论的，重点有两个，一个是一群人，一个是同一个观点。

    陆峰是草根出身，按现代的话来说，基本就算是一个道德楷模。如此出身的人获得了如此的成就，对于那些参军、甚至是读书的人来说，都是一个榜样。可如今这个榜样，却成为了老百姓最恨的一种人，通敌叛国、贪污受贿，不仅是从九重天跌到了尘埃，更让那些想要出头的人受到了侮辱。

    原来我们之前一直视为榜样的人，是这样一个罪大恶极的坏人。

    信念的崩塌程度，大概就跟老太太想给祭拜了多年的佛祖镀金身，结果发现这个佛祖是个邪神差不多，哪怕把这个破庙给砸了，也不能拿回她多年来献祭的贡品，还有付出的真心。

    更何况表达舆论的这群人，还是国君最想拉拢的一群人。

    世家存在的时间，比中原大地上那些建立国家的时间都长了太多，所以那么多年以来，大部分国家都多少有几位世家的臣子把握政权。

    如果国君不想受世家的控制，就必须先把这些人从高位上撸下来。可如果撸下来，那么世家之外，还有谁有能力能胜任这个职位呢

    有才有德、出身贫寒且非世家门客、恃才自傲的能人。这些能人哪怕不在那群慷慨激昂向朝廷上书的学子里头，可俞盛桓对待这件事的态度，肯定会成为他们是否入仕、是否选择俞盛桓这位君主的判断依据之一。

    逼着俞盛桓相信这件事情的，不是人多势众的学子，而是那些惊才艳艳却不肯出世入仕的贤才。

    “皇上，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我哥”陆芷上个热门，被公司买过热搜，经历过全网群嘲，手上有无数现代控制舆论的办法，但她现在哪一个都不敢用。

    陆芷从她沾满陆家鲜血的双手的教训里清楚地认识到，舆论这个东西，从来就不是她这种身在漩涡中的蜉蝣能够掌控的。




第102章 惯性思维害死人
    “娘娘，御医来了。”

    “有请。”陆芷坐在位子上，有点不自在。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御医带着一个药童进门，给陆芷作揖。

    “御医请起。”陆芷觉得自己伸出去的手都是僵的，趁着御医落座的间隙，她偷偷瞄了一眼站在御医背后的药童。

    “御医，我娘的身体如何”

    “陆老夫人的身体尚可，脉息平稳，也未出现任何险峻之势。再加上有皇后娘娘送过来的千年人参，微臣相信不用多久，陆夫人就能苏醒过来。”

    “那就好，那就好。”陆芷听完御医的话，总算能把一直悬着的心放下来。

    虽然陆夫人算不上是她的母亲，两个人之间甚至都没见过面，但毕竟是担着陆晏安这个身份，又有之前的事情的责任，陆芷对陆家总是有愧，如今听见御医的话，知道陆夫人有苏醒的可能，这才勉强削弱了一些陆芷的罪恶感。

    “娘娘不必担心，陆老夫人正当壮年，身体康健。此次一直未能苏醒，一是因为当时撞击的时候力度过大，恐是因此造成了长时间的昏厥，再加上陆大人的事情，一连串打击之下，这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这心病，有药可治吗”陆芷觉得自己这话就是多余问的，哪怕不用问，也知道这药要去哪里寻。

    “微臣目前只能暂时用人参续命，再配合其他的汤药，保陆老夫人的身体无恙。”御医也不敢多说，只能说些场面话。

    “行了，我知道了。”陆芷再问下去，御医也没办法多说些什么了。

    不说中年人，就是年轻人拼了命拿脑袋去撞柱子，再次也得落个脑震荡，更别说是陆老夫人这种年纪和寻死的决心，这一下下去，妥妥地就是要出事。人能救回来，就已经算是妙手回春、在世华佗了，只要还有醒过来的可能，陆芷一定想办法把这个心病给治好了。

    “娘娘，如果没什么要问老臣的，老臣就先下去了。”御医知道今天他得令进皇后娘娘的凤虞宫，可是不止是汇报陆老夫人的情况那么简单。

    “麻烦御医了，要是还需要什么难找的药材，你就差陆府的人给我传信，我就是去皇上那儿要，也想办法给你弄来。”陆芷尽量把这个话说得更有底气一些，俞盛桓会不会真愿意把珍贵药材给她还另说，但这个气势肯定得摆出来。免得御医觉得陆家要失势了，就怠慢陆老夫人的治疗。

    “微臣知晓了。”御医见这里已经没他的事情了，便行礼退下了。

    “民妇唐萝参加皇后娘娘。”原本站在御医身后的药童走到陆芷面前，深深一跪。

    “嫂子，你别行那么大的礼，我受不起。”陆芷赶紧上前把人扶起来，平常宫里那些跪来跪去的东西算是基本礼节，陆芷拦不住也不能拦，可唐萝这一拜，她却真受不起。

    “娘娘，”唐萝被陆芷搀扶起来，却已经是泪流满面，“你想想办法救救你哥哥啊。”

    “我就是想救人，才找了借口让你进宫来的。”

    现在还是特殊情况，虽然唐萝依旧可以按照陆晏堂夫人的规格进宫来看望皇后娘娘，但毕竟陆家遭了难，要是真用陆晏堂夫人的身份进宫，恐怕会多出事端。所以俞盛桓给陆芷出了一个主意，让御医假借向皇后娘娘呈报陆老夫人的借口，把如今陆府唯一一个知情人，陆晏堂的夫人唐萝假扮成药童，带进宫里来。

    “娘娘，您说这话的意思，是有办法可以救晏堂”唐萝之前什么法子都用上了，哪怕手里拿着大把的银两，可审理案件的官员却一个也不敢收，就连看管监牢的牢头，看着唐萝手里的银子，也是摇了摇头。

    “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但是！”陆芷一把抓住又准备跪下的唐萝，“嫂子你跟我说句心里话，外头说你想让母族的人借着这个机会囤粮入仕，是真是假”

    一个人做事总有她自己的目的，也许在陆家这边看来，唐家囤粮入仕是一种自私自利、妄图走捷径的行为。但是在唐家看来，这不过是一个阶级越阶的好机会。如果现在有人跟陆芷说，你给我一笔钱，我就能把你塞到明星堆里，而且让你天天跟这些人一起上镜，别说是陆芷这个不入流的网红，就是普通人，那都是十分乐意。

    越阶，越阶，那就是鲤鱼跳龙门，只要能跳过去，以后的日子就不一样了。

    重农轻商的观念不知道在这个时代流行了多久，但哪怕在唯金钱论的现代，不也有一堆仇富的人吗如今有一个这么好的机会能够正大光明地入仕，进入这个政治体系，不说是唐萝背后这个经商多年的唐家，那些个饥荒当地的富绅也是削尖了脑袋地捐粮，就想把自己的孩子给塞进去。

    “我母族的人的确有这个意思，但是我知道晏堂嫉恶如仇，所以哪怕他是这件事的主管官员，我也没想让他给我家里人开后门。”

    “至于囤粮，这个只能说是商人的本能。明面上，饥荒虽然只会闹上一年，但是接下来的三年基本都是歉收，如果不在这个时候囤些粮食，明年根本就不够卖的。”

    “那有人说你贿赂官员，这个事情……”虽然陆芷看唐萝说话利落，神情坦荡，但事情总要先弄清楚，这才好把接下来的事情告诉她。

    “你哥哥现在犯的是通敌叛国的罪名，这进了大牢的人还有几个能出来的，我自然是要想办法打点，至少能让晏堂少受些苦。”

    行吧，惯性思维害死人。

    陆芷总算是搞明白了，敢情她嫂子就是干了点平常干的事情，再想当然了一把，就跟去医院老想给医生塞红包一样，担心陆晏堂在牢里受虐待，所以才想塞点钱，可没想到这朝廷里全是苏家的眼线，这才被有心人添油加醋，说成这副模样。

    “嫂子，既然你愿意花钱，那我现在告诉你一个更花钱的法子，你愿不愿意去做”



第103章 嫂子，我就这一个哥哥
    “什么样的法子”

    “大开粮仓，广设粥棚。”

    俞盛桓认为，目前最困难的事情是洗清陆晏堂的嫌疑，但是这个事情麻烦的地方在于，能够证明陆晏堂没有参与的证据有很多，但是要让人相信在这件事情里，陆晏堂是清白的却很难。所以与其去找确凿的证据，不如先从唐萝这边入手。

    囤积米粮，哄抬物价，意欲入仕

    好，那我就大开粮仓，广设粥棚。

    囤积米粮是为了救济灾民，捐粮入仕更是谣传。

    只有暂时先把唐家的事情散布出去，洗清唐家人准备借由陆晏堂的职务之便入仕的罪名，陆晏堂才有被捞出来的可能。更何况这文人再怎么人多势众，也比不过天下的百姓。有这个大善人的名头在前，谁人敢说唐家的不是，自然也就能解除陆晏堂的牢狱之灾。

    不过这里头很明显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唐家愿不愿意放弃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商人入仕，这种机会可以一辈子只能遇到这么一次。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故事，陆芷相信唐萝愿意舍弃，但唐家却不一定。当了几辈子东国皇商的唐家，终于有了足够的资格把家里的女儿嫁给官家做正妻，如今正是用得到唐萝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呢

    “嫂子，这件事你能不能办得到”陆芷说得没有底气，毕竟这是关乎到唐萝整个家族能不能就此越阶的大事，再说了，这囤积米粮所花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了，真要白白送给百姓，多少也得掂量掂量回报率。只是陆芷给的这个主意里，回报率几乎为零。

    “娘娘，我……”唐萝的父亲是这一代唐家最会做生意的人，不仅把生意从东国扩张到庄国和乾国，甚至还能搞到边远的云戎岛上的珍稀海产。唐萝作为他的女儿，不仅学会一身商贾的本事，连带经营关系的手段也学到了十成十。可这些东西，在救自己丈夫的权势面前，一无是处。

    “嫂子，你实话告诉我，能不能”陆芷虽然想安慰唐萝几句，但是时间实在是紧张。陆晏堂那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是假，但是却明晃晃是冲着陆峰去的。

    儿子通敌叛国，那老子会不知道

    这个陆峰常年镇守浦南关，该不会他才是真正通敌叛国的人吧

    陆芷都能想象到那些进谏的人会是什么样的说辞，她玩政治、玩手段，比不过这些在朝堂上打滚多年的政治高手，但是她有一点知道，那就是俞盛桓说的，“快。”

    现在对方手里有什么筹码，双方都是不知道的，可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俞盛桓和陆芷这边的速度足够快，那么苏家就算想掀起风浪，也得再找时机。只要那么一点点时间，就足够俞盛桓和乐劣做反应。

    开仓放粮、广设粥棚是整个事件的开头炮，如果这件事不能造成足够大的阵势，那么后面俞盛桓和乐劣打出来的牌的效果，至少会缩水一半。

    声势足够大，一向稳重行事的苏家才会忌惮。

    “哪怕只在乾国，或者只在我哥负责的那片区域，行不行”陆芷攥着唐萝的手，着急地想撬开唐萝的嘴，当场替她答应下来。

    陆芷她根本就不知道苏家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官至丞相，权倾四国，门客遍天下的苏家，到底还会做出什么事情，陆芷根本就不敢想。

    俞盛桓跟陆芷说，战术唯快不破，只要他们这边打苏家一个措手不及，苏家的计划就会受阻。一旦原定的计划被破坏，等苏家再重新商议出一个新的解决方案，他们这边就可以乘胜追击，一定能想办法夺得先机。

    可陆芷比俞盛桓更着急，如今是俞盛桓还有心想跟苏家对着干的时候，如果再过一些时候，俞盛桓顶不住了，想把陆家这颗棋子给放弃，那她陆芷就算再想做什么，她也回天乏术。

    高高在上的皇后，权力再大，也大不过那堵泥浆糊的宫墙。

    陆家一旦倾倒，那倒的就不止是陆芷的愧疚心和罪恶感，还有她的性命！

    “嫂子，我敬你是我嫂子，也感谢你在如今的时候还对我家不离不弃，但是我能不能求求你，再为陆家多做一步。”

    “我知道唐家想入仕，也知道商贾入朝对唐家的诱丨惑有多大。可是如果没了陆家，你又因为我家受到牵连，难道唐家在乾国还能安稳立足吗”

    “皇上已经跟我说了，趁着如今学子上书的事情，等以前派遣彦国的那群人回来，就开一个选才会，士农工商，不论哪个阶级都能参加。只要才能达到标准，就能入仕。”

    “嫂子，唐家不是只有这一次机会。”

    “嫂子，我只有这一个哥哥。”

    “就当我替我陆家求求你，你帮个忙，让唐家放弃这一次机会，行不行”

    陆芷愧疚，她恨，她懊恼，她根本不知道一次那么小的蝴蝶效应会产生那么大的风暴。陆芷以为她已经足够了解舆论的力量，甚至知道如何操控人心，让那些人听话。可是她在现代社会活得太久了，甚至都忘记了在这个时代，还有一群她看得见、听得着的人在操控这些人心。

    论起玩舆论，谁玩得过这些政治家

    陆峰是个什么样的人，陆芷不知道。可是陆晏堂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却已经知道了。

    那是个好人。能话的人，站出来跟苏荃理论，告诉那个已经手握重权的苏荃，无论是摆事实还是编借口，把大仁大义放到台面上，你苏荃都占不到一点理。

    陆晏堂是为了出风头吗

    是，可这个风头放在当时，根本没人敢要。

    陆晏堂抢了这个风头，而且真心实意为百姓做了好事，脚踏实地地，不掺杂一点油水。

    苏家恨，旁人妒，陆晏堂这只出头鸟是绝不能活。

    正寻着由头，想把这只出头鸟给打下来，陆芷这个假妹妹就给他们送了一个绝佳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