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芷俞盛桓

    一掀开帘子，陆芷就差点被迎面扑来的中药味给熏了个踉跄。大概是秉承了病人不能吹风的传统，整个屋子都是门窗紧闭，再加上屋子正中央还点了安神的熏香，搞得整个房间不仅一股子热气闷着，还有几分云烟缭绕的模样，看着就跟在爆表的雾霾天里开窗户通风一样，鼻子里立刻就被熏香和中药渣给塞满了，连带着大脑也有点缺氧，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开窗户通通风。”唐萝是最快发现陆晏安不对劲的，赶紧指挥屋里的人把离老太太最远的两个窗户给打开，往屋子里补充点新鲜空气，免得熏着了陆晏安这位贵人。

    “没事，”陆芷勉强忍住抽鼻子的冲动，尽量让自己显得礼貌一些，“我去看看娘。”

    这是陆芷第一次跟陆晏安的母亲见面，她曾经想象过很多次见面的场景，可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看见这个瘦小的老太太。

    之前陆芷总是担心，都说知女莫若母，女人的心思又比男人纤细，要是万一陆芷跟陆老太太打个照面，对方立刻察觉出来不对劲，那自己又该怎么把事情给糊弄过去，结果还没等她想好应对的办法，就听说了老太太撞柱寻死，得靠人参吊命的事情。

    阿姨，你可千万挺住了，我肯定想办法把你儿子给你捞出来。

    “我每日都给娘擦身，也经常陪着她说话，昨天我还发现娘的手指动了，也许用不了多久，娘就能醒过来。”

    “娘，哥哥会平安回来的。皇上相信我们家，也没有怪罪哥哥和爹，哥哥过几天就能从大牢里出来了，您可一定要快点醒过来。”陆芷不知道该跟这个老太太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做了一个她做不了主的承诺，希望能用这种虚无的承诺刺激一下老太太活下去的欲丨望。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树倒猢狲散，可陆家在如今的局面之下，唐萝依旧把老太太照顾地很好。长期卧床的植物人病人最经常出现的情况就是患上褥疮，不仅后背和臀部的肉会出现溃烂，如果时间再久一些，身上完好的肌肉也会出现萎缩。可老太太身上不说褥疮，连一般卧床病人常有的屎尿味都没有，干干净净，就像一个只是睡了个午觉的老太太。

    “嫂子，辛苦你了。”

    陆芷心里想说的话太多了，可说再多的话，也没办法弥补自己造成的错误，更没办法改变如今的局面，只希望这件事真的像俞盛桓说的那样，再过几天，陆晏堂就可以无罪释放了。




第120章 始于颜值，忠于温情
    大概是因为谈及了陆晏堂的事情，陆芷连带着后面给侄子礼物的时候都是勉强打起笑脸，看着两个孩子拿到礼物开心的模样，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们解释陆晏堂过一阵子就会回来的事情。

    “苏家真的会善罢甘休吗”陆芷坐在回宫的马车上，忍不住问道。

    “苏家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抓着陆晏堂不放也没有意思了。”俞盛桓知道陆晏安一直不放心这件事，哪怕他已经跟陆晏安说了几回，但陆晏安还是有几分担心。

    “陆晏堂会被诬陷，是因为他做的事情妨碍了苏家子弟入仕，”俞盛桓斟酌用词，尽量说得含糊一些，他不希望陆晏安再因为这件事过多的愧疚，“如今选才大会已经举行，苏家自然就把重点放在这件事情上面。”

    “捐粮买官是一个口子，所以苏家一开始想的，是把这个口子给堵住。可没想到你哥做的事情在百姓、特别是那些寒门子弟之间产生的影响太大，倒是让这个口子被拉开了。”

    “顺着这个口子，选才大会的旗帜被竖了起来，苏家又被圈了进去，自然会把所有的重心全放在选才大会上头。以前苏家不知道暗中阻拦了多少有才之士，如今苏家列位大会的考官，想让他们趁机落马的人就更多了。”

    “苏家可以暗中击落一个有才之士，可当面对的是一群有才之士的时候，那么苏家就只能把锋利的爪牙收拢起来，谨防这些蝼蚁群起而攻之。”

    “等苏家把目光都落在选才大会上头，陆晏堂的案子就可以顺利进行审理了。”

    陆芷并不知道，她在推动选才大会举行的过程中，无意间也帮了陆晏堂一把。陆晏堂之所以一直在大牢里呆着，一是因为证据虽多，却没有能够定罪的确凿证据，二是因为俞盛桓想往后拖一拖，争取不让在刑部主事的苏家人插手。

    这一次选才大会，把朝堂中任职的一大半苏家人都给调了过去，哪怕审理陆晏堂案子的官员里依旧有苏家的人，可至少不是苏家只手遮天的状态，想要让陆晏堂无罪释放，自然就简单许多。

    “那我爹那边……”陆芷见一向冷脸的俞盛桓今天的心情格外地好，便准备多问两句陆峰的事情，虽然陆晏堂在大牢里一直关着，看着事情挺严重的，但只要陆峰的军权还在，那么苏家想暗中搞死陆晏堂就得掂量掂量。

    “你爹在浦南关抗击腹狄人多年，威名赫赫，彦国国君还不敢拿他怎么样。”实际上，凭借俞盛桓对彦国国君樊景瑞的了解，他就算真想把陆峰扣在彦国，俞盛桓也能想办法让镇守浦南关的邢昊东去把人救出来。

    陆峰明着是带着三千精兵去彦国协同剿匪，暗地里是被俞盛桓送过去当人质，算是乾国跟彦国做一个和平协定——陆峰去协同“剿匪”，把镇守乾国浦南关大将的位置空出来，好让腹狄人以为有机可趁，转移视线，从彦国离开，转而去滋扰乾国边境。但与此同时，陆峰也带着三千精兵，避免彦国国君斩草除根，随时准备好反扑。

    陆峰是以协同剿匪和人质的双重身份前往彦国的，可俞盛桓交给他的任务，却是让他回来的时候至少把彦国跟乾国相邻的两个郡一并带回来。换句话说，彦国以为自己捡了一个大便宜，把镇守浦南关大将陆峰给扣在国内，却不知道自己家的两个郡早就被人惦记上了。

    “要是有朝一日，又有人告密说我爹叛国，皇上会一直相信他吗”陆芷料不准陆峰到底为什么一直在彦国呆着，她之前试探过俞盛桓，可是俞盛桓却一直避而不谈。

    将士在外出征，本来就不应该受到这种私情的困扰，可陆芷毕竟是读过历史的人，杯酒释兵权都算是好的，大部分将军最后的下场都是被杀，她不希望陆峰最后是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这一次陆晏堂和陆峰被人诬陷说通敌叛国，俞盛桓不相信，那以后呢会不会一直相信呢

    “陆将军对乾国忠心耿耿，朕怎么会对他有疑心呢”

    “那为什么……”只让我爹带了三千精兵去彦国

    陆芷把话咽了回去，君心难测，今天俞盛桓心情好多哄了她两句，她也不能就此蹬鼻子上脸。俞盛桓会不会告诉她原因先另说，陆芷可是记得之前月桃偶然说起过，陆晏安似乎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跟俞盛桓闹了好几次，如今她跟俞盛桓的关系才趋于缓和，陆芷实在不想再提起这件事情，免得又坏了这一池的好风光。

    “怎么了，”俞盛桓看着陆晏安欲言又止的表情，多半知道她想问什么，有些事情他不能跟陆晏安说，但有些感情他可以跟陆晏安讲明白，“不用担心，你的父亲虽然在彦国的鸣淮山协同剿匪，可鸣淮山离乾国的军事重镇泰安城十分近，一旦有什么事情，只要一匹快马，不用半天时间就可到达。”

    这就是俞盛桓当初跟陆峰商量出来的主意，一边剿匪一边蚕食彦国边境，同时对乾国边境的泰安城的边防进行加固，谨防到时候偷城不成，再失去泰安城这个军事重镇。

    不过这些事情俞盛桓都不能跟陆晏安说，他只能跟陆晏安说，“朕相信你的父亲，也相信你的哥哥，朕不会被苏家的人蒙蔽了双眼，迫害忠良。”

    也许自古以来，君王就有一种让人信服、蛊惑人心的力量，陆芷听完俞盛桓的话半晌没说话，她看着这个跟她真心诚意做承诺的男人，又想起当初在武广宫他安慰自己的模样，心里那颗早已埋在土里的种子开始蠢蠢欲动，甜丝丝的心头似乎印证着种子破土的动作，好像随时都会从土里冲出来，长成一棵能够把陆芷的心紧紧缠住、至死方休的藤蔓。

    喂，陆晏安，你说这个男人到底可不可信



第121章 蘑菇笋汤素面
    俗话说得好，人逢喜事精神爽，虽然老太太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但是俞盛桓那边已经专门派人偷摸过来跟陆芷说过了，选才大会进展顺利，陆晏堂预计不用多久，就能被放出来。

    陆芷一点都不喜欢立那种什么“干完这一票就收手”的fg，既然俞盛桓这么说了，那她就把心放得稳稳当当的，反正就算真有什么事情，能主导事情走向的也只有俞盛桓，她陆芷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倒不如就在凤虞宫安分呆着，免得苏家又闲的发慌拿她做文章。

    “娘娘，晚膳已经摆好了。”

    “好嘞。”陆芷把小铲子放下，站起身的时候还拍了拍膝盖上不存在的泥土，趁机把手上和指甲缝里的沙粒和土都抹上头，一点都没有穿内务府高定的自觉。

    “娘娘，您每天侍弄这几棵丈菊，它们要是知道您的心意，肯定很快就会破土发芽的。”月桃见自家主子最近都老蹲在后院看撒了丈菊种子的那块地，有时候还会顺手拿着小铲子挖两下，便以为主子是着急发芽的事情。

    “希望吧。”陆芷也不是真馋着吃新鲜的葵花籽，如果她想吃瓜子，内务府能送上来一箩筐，主要是她实在有些无聊，以前还有苏沛若来找事，所以陆芷有时候还能跟她斗斗嘴，耍耍嘴皮子的功夫。

    如今倒好，陆家局势不明，以往想抱大腿的低阶嫔妃也不过来了，陆芷觉得跟自己性格还挺合的岳晴初，连带司香茗都被关了禁闭，沈荻琳平常又不出门，剩下的甘贞婉和黄梅伊就不用说了，这两个最会抓重点，知道跟皇后搞好关系，不如跟皇上搞好关系，这一天天的，跑武广宫就跟打卡上班似的。

    至于苏沛若，也不知道是被苏家的人警告了，还是自己突然就蔫了，反正现在也不来凤虞宫显摆了，唯一听到的近期消息是出高价从乐劣那里买走了他给凤虞宫做的消防演习方案。可惜花了大价钱，最后却没搞出什么大水花——俞盛桓把重心都放选才大会上头了，根本就没空去看她的郦骋宫消防演习。

    听说苏沛若当时气得都砸了三个花瓶两个茶碗，真是败家，要是搁陆芷这边，她最多就只敢扔点抱枕还是手帕之类，摔地上捡起来还能用的东西。

    苏沛若这种，大概就是所谓的世家气量吧。而陆芷，一个小康家庭出身，后期靠自己每天在视频面前画大花脸吆喝，赚一点辛苦钱还得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女人，砸东西都得捡摔不坏的扔，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呲溜。

    虽然陆芷已经尽量避免自己发出这种声音了，可是这面条实在是太过好吃，q弹可口就不说了，搁汤里放一会儿，不仅不坨在一起，还吸饱了汤汁里的精华，一口下去，简直都不能用好吃来形容。

    “老刘，你在我凤虞宫当厨子真是屈才，要是出去开餐馆，估计现在都赚的盆满钵满了。”陆芷不知道第几百次感慨，有些人的手就是上帝的手，什么普通东西到他们手上，都能给做成天上有地下无的好吃玩意儿，哪像陆芷这种，炒个青菜都能把菜给炒得蜡黄蜡黄的，活像是当场把青菜给屠了一遍似的。

    “娘娘，老刘何德何能敢去想自立门户的事情，您就是不要奴才了，奴才也只会去街上讨饭，万万不会把给娘娘做饭的手艺传出去的。”

    “我就是夸你这菜做得好，你也不要太紧张。”陆芷是真没想到这种封建思想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她不过就是变相地夸老刘的菜做得好，怎么就说得她好像想换厨子似的，还就算上街要饭，也绝对不会再给第二个人做饭。

    老刘，没这个必要，真的。

    “不是奴才的手艺好，是娘娘学富五车，研究吃食，要不是娘娘提醒，奴才又怎么能做出这些好东西呢”

    适当地拍上司马屁，大概是每个入职职员都必备的技能，尤其是在皇宫这种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地方，可不是二十一世纪，开除了还能让你多拿一个月的工资，这万一主子一个不高兴，这拉出去砍头，都是分分钟的事情。

    陆芷的确是提了一嘴，但她当时的原话是，最近想吃汤面，上回那个笋汤也挺好。就这两句上下都不搭边的话，老刘能从中领悟出来一个蘑菇笋汤素面，都是他自己的厨子天赋好伐

    这个蘑菇笋汤面，虽然用料跟上一回的口蘑鲜笋排骨汤相似，而且还少了一味用来突出蘑菇和竹笋香气的排骨，可就算是这样，这份蘑菇笋汤面，也让老刘玩出了不一样的花样。

    跟上一次用的口蘑、平菇不同，这一次用的菌菇是味道比较浓重的茶树菇、香菇和平菇。茶树菇和香菇先过一遍水，筛除上头的泥沙和灰尘，然后直接用泡发的蘑菇水熬汁，小火熬上一个晚上，等到茶树菇和香菇都快化进汤里了，便赶紧关火澄汤。取上层澄清的汤水，与平菇再熬制一段时间，使平菇吸入菌汤的香气，平菇的滋味也入到菌汤之中，如此，这个蘑菇汤就算是做好了。

    笋汤的熬制就十分简单，当天熬制，半熟之时加入之前做好的平菇蘑菇汤，竹笋熟了之后，再熬上十来分钟，就可以关火出锅了。

    老刘是个西北来的厨子，做面食比做饭要熟练许多，温水把面和开，揉成面团再饧面，把面用擀面杖擀开擀薄，撒上足够的面粉保证面皮之间不会黏连，然后叠起来用菜刀切开，宽薄均匀的面条就做好了。

    滚汤下面，凉水过一遍，等送到陆芷面前，就是一份已经吸饱了汤汁、散发着菌菇香气和笋香的素面。

    世间万物皆不同，哪怕是两样一样的东西，也能因为制作方法的不同，而显露出不同的风味。就说这人，不是也在一点一点地被变化的环境，还有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所改变吗



第122章 分组掰头，谁都不许吵吵
    陆芷在凤虞宫吃着蘑菇笋汤素面，俞盛桓这边倒是忙得连饭都吃不上。

    这种“干完这票就收手”的墨菲定律，总是会在最不合适的时候应验。

    选才大会，虽然明面上看起来，最麻烦的事情是如何公平公正地选出合适的人才，但其核心的要义，在于不要让这种不公平太过突出，导致整个大会出现混乱。

    俞盛桓和陆芷的想法几乎一致，就是认为苏家既然已经快要全权包揽选才大会的主要职务，再加上乐劣有意在酒馆茶楼这些人员混杂的地方放出消息混淆视听，苏家自然是要为了避嫌，在做事上头稍微收敛一些。

    可没想到，这苏家看上去是收敛了，可暗中却还是没有阻止拉帮结派、笼络人才的目的。本来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整个选才大会说是选才，其实更想是给所有百姓平民提供了一个展示自己才能的舞台，除了苏家，也有不少的世家和官员在其中挑选合适的门客，企图能押中一块埋在沙漠里的金子。

    不过这种行为，显然引起了某些人的不满。

    有人状告，说苏家徇私舞弊，透露题目给苏家参加大会的人。在那个“作弊”名单上头，除了苏家的人，还有不少苏家新近笼络的人，就是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想挑战苏家，还是想趁着这件事，把那些攀附苏家的人给撸下来。

    俞盛桓乐见其成，这种事情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反正他肯定是渔翁得利的那一个，只不过这个过程会稍微艰难一点。毕竟苏家又不是什么柔弱的小白兔，有人上告，苏家也肯定是有应对政策，就是不知道这个政策是怎么被泄露出去的。

    告苏家徇私舞弊，苏家使出应对之策，这些事情可都是在底下进行的，除了那些在选才大会权力中心的人，周围那些参加的人可是一点都不知道，还是依旧在家数着日子，等着日子到了去参加下一轮的选才大会选拔。

    谁知道这两件事都被人给说了出去，搞得现在选才大会倒是变成两个阵营的对垒，一边是苏家人和拥护苏家的，一边是相信苏家作弊、之前支持陆晏堂的，可这两个阵营里又有不少人临阵倒戈，搅得如今整个选才大会就像是菜市场里一样，青瓜南瓜黄瓜丝瓜大冬瓜，全混在一起，光看瓜蒂，谁也分不出谁，还谁都偏要分出谁，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连带着俞盛桓放奏折的桌子也乱得厉害。

    “乐劣，你有什么想法”俞盛桓看着桌子上已经堆不下，只能在旁边置出一张小方桌，专门放选才大会相关的奏折，头疼得厉害。

    “皇上，如今这种局面乃是在预料之中，再者说了，最终渔翁得利的自然也还是您。只是这浑水摸鱼虽好，但长久下去，自然是影响文人能士之间的关系。”

    “之前因为选才大会，不仅原本派遣彦国的人被送了回来，还有许多从彦国、庄国、东国慕名而来的人，甚至连为了躲避云江流域战乱，隐居的几位能人都出山，这些迹象都表明皇上您举办的这次选才大会是人心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