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芷俞盛桓

    苏家是陆家的一道坎，陆芷知道苏家的人看不惯陆晏堂和陆峰，只是陆峰山高路远、如今又是一副不受俞盛桓待见的模样，所以苏家大部分的火力全集中在陆晏堂的身上。眼下刚好有新军令这件事，苏家不做点什么动作，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陆芷在想，如果不是杀人案的事情太过晦气，不好在这样喜庆的宴席上提及，苏家兴许还能做个横幅再绑个红头巾，冲到俞盛桓面前要求陆晏堂早日找到真凶，不然两个枉死的苏家子弟肯定死不瞑目。

    苏沛霖写的那份东西很快就被太监呈了上来，陆芷眯着眼睛辨认苏沛霖的字迹，勉强看懂了七八成，也幸亏俞盛桓看东西的速度不算快，不然按照她现在的识字水平和看手写体的速度，恐怕正常人都看完了，她才只看了半张纸不到。

    “苏沛霖写的倒有几分道理，把这份东西给陆大人看看。”俞盛桓悄悄抖了抖苏沛霖呈上来的这份东西，确认陆晏安的视线已经不在这上头了，这才放心让太监把东西转给陆晏堂看看。

    哪怕俞盛桓再看不惯苏氏这个庞大的世家，可苏氏出的人才他却不得不重视，这个苏沛霖虽然跟苏沛若并称为广靖双华，可是苏沛霖却是明显被低估的那个，如果不是为了能让苏沛若把广靖才女这个名号坐实，好借此获得当年太子妃的位置，这位苏沛霖大概早就甩开苏沛若，去大好江山游学去了。

    看来苏氏是真的要没人了，不然怎么还逼得苏沛霖这个闲散游人回来参加选才大会，而且还勒令要拿下文试的第一名。




第204章 偏向虎山行
    陆晏堂早就料到苏氏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宴席上发作。他捧着苏沛霖写的那份关于军饷分配的文章细细地读了一遍，想像往常在朝堂上跟其他持反对意见的同僚辩驳一样，找出其中的漏洞将苏沛霖提出的决议推拒，或者暂时延后。

    可陆晏堂读完之后，却只能感叹一声不愧是苏氏。

    整篇文章并未提及新军令的一丝一毫，所有的笔墨全部都落在军饷上面，先从近期的饥荒事件开始谈起，再往前说起先皇、乃至更早的一些花费钱财的举措和来由，虽然列举的例子甚多，却条理分明、逻辑清晰，收拢梳理到最终也只落脚于两点——改军制、减军饷。

    洋洋洒洒的一篇文章看下来，不仅行文流利通畅，其中提及的内容不仅切中要害，而且跟陆晏堂颁布的新军令还不谋而合。

    若不是苏氏，陆晏堂倒是想交苏沛霖这一位朋友。

    陆晏堂看得欢喜，一旁的唐萝却看得直皱眉头。她见陆晏堂正想开口，便赶紧在底下拽了一下他的袖子，又朝看过来的陆晏堂摇了摇头，还用手蘸了酒水在桌上写了“安顿”两个字，就是希望他能因此改变决策。

    唐萝不懂军营的事情，不代表她不知道其他的事情。陆晏堂看见的是这个军饷调整文章与他的新军令改制之间的契合，可唐萝看见的却是这背后一大笔庞大的安顿费用。

    陆晏堂颁布新军令，表面上是为了整顿军中的攀比、赌博的风气，本质上是为了打破诸侯、皇亲，还有世家的亲兵抱团，从根本上避免以前“花皇家钱养别家兵”的现象，同时借着整顿军风的由头，再将青壮年士兵填充到皇上的亲兵中，趁机做空皇亲、诸侯和世家的亲兵。

    而苏沛霖提到的这个军饷调整，正好能够在此基础上拔高庶民参军与亲兵参军的差距，对于打压亲兵和贵族子弟倒是有一定的用处，还能激励庶民的参军意愿和作战热情，对于维持军中的公平和平衡倒是有增无减。

    可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原本的军制改了，会有什么样的连环效应就已经尚且未知，如今还要再加上改军饷这一条，简直就是想在缝补一个破布口袋的前提下，再撕开一个口子。更何况，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这被减掉的军饷，肯定会在某一些地方再花出去。

    安顿二字，就是减掉军饷的去处。

    正如唐萝给陆晏堂写下的“安顿”两个字，陆晏堂想把某些将士清出队伍，同时又想做出部分调整，按照乾国的法律，是需要提供一笔安顿费用的。如果再加上职位调整和其它的一些调整，整体上的费用其实并不小，而且万一处理不好，反而有可能会在军中引起动乱。原本新军令就已经闹得人心惶惶了，要是再来一场祸从天降，不知道军中的士兵会怎么想。

    最重要的一点是，依照目前乾国国库的财政状况，根本不可能支付那么大的一笔安顿费用。

    唐萝更担心陆晏堂没有看出来这其中的问题。陆晏堂已经为了新军令的事情熬了好几天的大夜，不仅晚上不休息，有时候忙起来连饭都不吃。就算唐萝端着饭菜进去，最后收回来的，也只是一份稍微动过的饭菜。她希望丈夫建功立业，却不希望丈夫因此心力交瘁。

    可惜陆晏堂并没有听唐萝的话，对于唐萝写下的“安顿”两个字他也只是瞥了一眼，然后抬手挣脱唐萝抓着的袖子，朝苏沛霖的方向作揖，其中的称赞之情溢于言表，“苏贤士，好计策。”

    陆晏堂说完，又侧了侧身子转向皇上的方向，喊道：“皇上，微臣认为苏贤士的计策可行。”

    “当真可行”俞盛桓认为苏氏此举，其中恐怕有诈，所以哪怕他也觉得这个计策不错，也不敢枉下定论，只是没想到这个陆晏堂倒是胆大，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微臣认为可行，”陆晏堂顿了顿又说道，“只是微臣还认为，这个计策乃是苏贤士提出的，那其中的执行之策恐怕也是他最清楚，微臣希望苏贤士能到军中，助微臣一臂之力。”

    陆晏堂这句话一出，几乎全场的人都直勾勾地盯着他。这个话虽然没错，只是说话的人是曾经被苏氏害得入了大狱的陆晏堂，所以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陆晏堂这是被苏氏给害惨了，所以想借机报复。

    “苏沛霖，你认为如何”俞盛桓倒是不着急答应陆晏堂，反而饶有兴致地先问了一句苏沛霖，想看看苏氏的态度。

    “小生自然愿意。”苏沛霖不知道陆晏堂打得什么主意，更不清楚陆晏堂的为人，可他又必须要应下来。

    苏氏虽然在朝堂上有话语权，只是国相的位子一直是何老在坐着，如今的圣上又没有换国相的意思，甚至还有隐隐提拔其他派系的官员来压制苏氏派系的意思。换句话说，在乾国的苏氏是没有办法坐到势力的最顶端，而且如果这样的情况再继续下去，很可能就要被迫退出乾国中央的权力圈子。

    苏氏氏族历来是重文轻武，所以族人中间习武的少、从军的就更少，之前苏氏原本还想在选才大会的武试中占领一席之地，所以精挑细选了几个族人去参加武试，只可惜没几个能看当大用，虽然最后有两个勉力进入了前二十，却又被萧家的萧望岳给中途截断，更在去吃酒的途中惨遭杀害，如今还躺在防卫军的停尸间里无人收敛，而凶手却还在逍遥法外，不知姓甚名谁。

    苏沛霖知道自己父亲千里寄家书的用意，也知道族中让他参加选才大会的用意，所以这一次陆晏堂自愿踏入这个圈套，他也就只好乖乖地站在旁边捏着绳子，好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扯断那根绳子，把陆晏堂牢牢地扣在竹篓子里。



第205章 没见过上赶着找死的
    苏沛霖这边已经等到了陆晏堂入套，却没想到后头还有一个上赶着想跟着一起死的。

    “皇上，小生之前也听闻了新军令的事情，因此小生也写了一篇关于新军令的文章，请皇上过目。”

    “呈上来看看。”

    俞盛桓也没料到还有人敢抢苏氏的风头，可等他定睛一看，心里倒是明白了大半。

    站出来的那人是蔡奇。

    上一回敢公然跟公羊先生叫板，如今跟一个没有功名的苏沛霖抢功劳，又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比起苏氏这种深谋远虑的长远派，还有陆家这种保全派，俞盛桓倒是更想用蔡奇这种无功无名又急于上位的白丁。没有功名，靠的就是一身的才能，又有想要出头的决心和胆量，这样的人只要能让他抓到机会，必定能做出一番事业。

    一个陆家、一个邢家来挡苏氏还是不够，要是能再多几个蔡奇这种奋不顾身想往上爬的，就更好了。

    不过能夺得文试第四名的蔡奇，也不是光靠他那份想平步青云的决心。

    俞盛桓打开他呈上来的文章，细细地看了一遍，其中虽然有不少书生意气的桃源思想，可也有不少看起来不错的举措。虽然没办法像苏沛霖那样只抓住一个点就能针砭时弊，但毕竟苏沛霖是世家出身，哪怕没有行伍的经历，可多少能从族中人士打听，或者去找知道的人询问，可蔡奇却没有这方面的资源，只能愣生生地用自己平生所读、日常所见，写出一篇真正落到实处、为百姓着想的文章。

    其心虽不诚，但文章却踏实地很。

    这倒是应了俞盛桓一开始举办选才大会的用意，不拘出身、广招贤才。只有这个样子，他才能找到更多像蔡奇这样的庶民，看到更多讲述百姓疾苦的真实文章。

    “蔡奇，你的文章与苏沛霖的倒是不同，他重细节，你观大局。既然如此，蔡奇你便跟着邢沛，负责协助调查军中混乱一事。”两人各有各的好，俞盛桓是真不想一下子都塞到防卫军里，免得便宜了别人。

    只是陆晏堂是陆晏安的亲哥哥，刚刚苏沛霖哪怕只是站出来说了一句，她都已经惊得掉了筷子，更别说刚刚俞盛桓在看苏沛霖写的文章的时候，陆晏安又是怎么假装不经意地偷偷探头过来偷看，也难为自己平常看奏折一目十行的速度，为了配合陆晏安的阅读速度，硬生生在等她的时候多看了三遍。

    俞盛桓敢打赌，要是自己刚把苏沛霖放到陆晏堂的防卫军军营里，估计接下来的几天，凤虞宫的晚膳是一点儿肉都见不着的。

    蔡奇看着没有身份背景，可俞盛桓也不敢贸贸然就往陆晏堂的身边塞两个生人，一个苏沛霖估计都够他折腾的了，要是再来一个居心叵测的蔡奇，那陆晏堂肯定是忙不过来的。倒不如把蔡奇交给邢沛，借机试一试蔡奇的才干如何。反正俞盛桓也有意将来把廷尉一职交由蔡奇，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探一探此人的能力。

    “各位才士心系乾国，只是这好酒不可辜负，各位也别只顾着想办法填饱百姓的肚子，却忘了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原本今天的宴席就是一个类似庆功宴的家宴，又不是上次宴请彦国使节苏荃那样特别具有政治意味，所以俞盛桓也不想搞得太像上朝奏本的模样，让身边的陆晏安太过不自在。

    只是这份不自在终究是没那么容易缓解。

    “皇上，小人也想进防卫军历练。”

    陆芷听着这个声音离得近，原本准备夹鱼的筷子也转了个弯，假意朝声音的来源方向伸过去，好借机看看到底是谁。

    “萧望岳，你又是为何”俞盛桓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防卫军是一个香饽饽，谁都想抢。

    “小人虽然长年习武，可终究是花拳绣腿，要是遇上经验丰富的敌军，必定是一击即溃。所以小人希望能进防卫军历练，好借此锻炼自己的身手，以后上阵杀敌也能越挫越勇。”

    陆芷听前面的时候还觉得不错，可等听到后头，连伸筷子的架势都不摆了，干脆扭头直直地看底下的萧望岳，想知道这位萧望岳跟萧碧月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一个爹妈生的，生他俩的时候，是把武力值全给了哥哥，智商全给了妹妹吗

    萧望岳是平常练功的时候只跟机器人打，所以现在想搞实战吗哪怕这个理由勉强充分，可后面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以后上阵杀敌也能越挫越勇”

    内涵谁呢

    我爹那叫保存实力。在以少胜多没胜算的情况上，还不能让人撤退，真要一路向前，千里送人头，这才显得有勇者精还有，不是有武力值就能上仗场的，真当自己是根葱，觉得进防卫军参军一段时间就能自己带兵了别的事情陆芷可以不说，可是关乎陆家的事情，她是半点都不让。

    “此等抱负，朕甚欣慰。只是萧望岳你乃是武试第一，如果去防卫军从底层做起，实在是太过屈才。在座其他人也无需担心，待左丞相丁原将各位的安排整理出来，他日便可以大展拳脚、广抒抱负，且不急在这一时。”

    一个苏沛霖就已经出乎俞盛桓的预料了，如今又来了一个蔡奇，俞盛桓都是快招架不住了，这个萧望岳却还想再掺一脚。早几年贵族和世家不愿意将亲兵外露，所以俞盛桓的防卫军中，代表贵族和世家过来的亲兵多的是老弱病残之类的，青壮年则十分少见。

    可如今俞盛桓身边却围着一堆争先恐后，想跳进防卫军的这个军营的人。这是真的风水轮流转，总算轮到他的防卫军兴盛了还是说，这群人纯粹只是想过来浑水摸鱼，再趁着防卫军军营乱的时候，在偷偷摸摸做一些别的什么事情

    相比安排好剩下十几个人的去处，俞盛桓更想探究眼前这三个人的真实意图。



第206章 自己挖的坑，自己跳
    自己家的客厅突然闯进来几个人，又从门口按完门铃冲进来的，还有趁着前面那人关门之前挤进来的，现在还来了一个爬窗户进来的，请问陆晏堂是什么样的感受

    别说陆晏堂了，陆芷都闹不清楚现在的状况。这是全世界都看陆晏堂不顺眼想近距离抓他的把柄吗还是防卫军军营的伙食和待遇好，不然怎么一个两个都上赶着要去军营体验生活。

    而旁边的俞盛桓考虑的显然要比陆芷多得多。苏沛霖和蔡奇想掺和到这件事里的理由好猜，一个是为了苏氏，另外一个是为了仕途，只是后面插进来的萧望岳，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俞盛桓知道自己母亲想让他把萧碧月纳入后宫，最好还能再给她生一个孙子，然后再扶持这个孩子上位，借此延续萧家的风光。这件事在根本上很好理解，毕竟权力这个东西，只有拥有和追求两个状态，特别是曾经拥有过这份权力的人，肯定更放不下。

    俞盛桓正当壮年，又只有两个皇子，而皇子的生母出身又普遍不高，位份高的苏沛若和陆晏安又没有孩子，不说自己的母亲，其他的人也在打主意。这次宴席上可是有不少的官员带了自己的女儿过来，可那双眼睛却不瞄着选才大会里选出来的青年才俊，而是时不时地观察自己的反应，俞盛桓是傻子，才会看不出他们的意图。只是有些东西，埋在心里暗中做了也就罢了，要是真的光明正大地摊开在阳光底下，却是万万不可。

    不过这个萧望岳显然是个异类，不仅堂而皇之地带着萧碧月入席，还在苏沛霖和蔡奇抢完之后又横插一枝，摆明是不想让苏沛霖和蔡奇得利，所以才着急地想在防卫军里占个位置。

    “皇上，小人萧望岳乃是一介武夫，虽然不能像苏沛霖和蔡奇两位文士那样，为整顿军规提出几点中肯的意见，只是小人有一身蛮力，愿意入军当一名军户，为国报效。”

    “萧望岳，广靖城中除了防卫军，还有其他的军营可选，你如若真的有心从军，倒也不比执着于一个防卫军。”

    俞盛桓的母亲早早地就跟他打过招呼，要俞盛桓把萧望岳这个表哥留在广靖，不能外调。最好能在光禄勋任职，如果再差一些，也得在广靖的各个军营中历练。换句话说，就是希望萧望岳能乘着武试第一名的名头入主中央的军官圈子，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从皇帝身边做起，然后再调到朝前担任要职，顺利接管乾国的部分军权。

    如若萧望岳只是执着于广靖之内，俞盛桓倒是不妨给自己母亲这个面子，可要是所有人全窝在防卫军那个军营里，那这一轮辛苦选出来的人也就算是没了。文武比试的第一名除了要有真才实学，更要有德，把苏沛霖和蔡奇调到防卫军已经算是惹眼，要是再让萧望岳过去，那剩下那些选才大会上选出来的人会怎么想

    原来之前说的日后安排是这个意思，职位都是要先抢先挑才能落到自己的头上

    这一次的选才大会虽然只是尝试，可俞盛桓却不希望是最后一次。本来这一次的选才大会因为不拘出身，所以吸引了不少邻国的人过来，连带着还牵动了东国唐家。如果能够以此为契机，往后多次举办选才大会为乾国输送优秀人才，才算是达到了俞盛桓真正的目的。

    要是因为苏沛霖、蔡奇，还有萧望岳这三个人坏了选才大会的名声，那对于俞盛桓来说，就是得不偿失了。

    “苏沛霖和蔡奇都为朕讲述了他们的抱负和想法，你虽是一介武夫，可也会读书识字，既然你也想进防卫军军营，倒也不妨说一说原因。”让萧碧月进宫可以算是俞盛桓对自己母亲的退让，但是想让萧望岳抓兵权，那是痴心妄想。

    苏沛霖的能力出众，其余参加文试的，比他学识高原本已经没有几个，更别说从小在苏氏耳濡目染的眼界，这个文试第一名也算是众望所归、力排众议，而萧望岳这边却明显有放水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