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终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妩墨
他蹙眉看着她。纪念抿了抿唇,避重就轻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上药了吗?”他望着她,“给我看看。”
纪念连忙摇头。
可他一脸认真地盯着她,温和道:“听话,把腿抬起来我看看,别大意留下隐患。”
这样的语气,纪念怎么拒绝?只好把腿抬起,平放在一旁的凳子上。
她穿的是一条粗布阔腿裤,伤口在膝盖,轻轻一拉,就可以看见了。她整个膝盖都已青紫肿胀,中间泛红,皮下渗着血丝,虽然不太严重,但看起来有点触目惊心。
able伸手,拉了拉床前的电铃。几分钟后,就有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年轻姑娘走进来,她看见able,笑容满面地问有什么需要帮忙。
“麻烦帮我拿一条热毛巾,还有消毒水和纱布。”able说。
护士不解:“你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朋友需要。”他说。
护士得令出去,没多久,拿着东西回来,able向她道谢。
他看着她,轻声道:“可能有些疼,你忍着点。”
说完,他拿起毛巾,将它折叠成正方形。纪念有些紧张,不是因为怕疼,是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除了父亲纪时天,没有哪个男子对她做过任何亲密举动。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able已将毛巾放在她的膝盖上,她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气。
“很疼?”able问她。
纪念点点头,其实只是一点疼,只是她刚才没防备,有点被吓着了。热毛巾上的温度,似乎穿透了伤口,一直烘着她的脸,她觉得自己的两颊微微发烫。
able的动作很轻柔,伤口被热毛巾敷过后,肿胀感似乎轻了些,他用消毒水为她清洗了一下淤血的部分,然后缠上纱布。
“记得这几天每晚用热毛巾敷一敷。”处理完后,他交代她。
纪念点点头:“谢谢。”她说完,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他一眼,又一次道谢:“谢谢你昨晚救我。”
able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怎么谢?”
她的脸红得更厉害了,连耳垂都泛着一层粉红,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像个初到主人家的小猫,able看着她,心生怜爱。
“东西不是都带来了吗?”他看着她,没察觉到自己目光中的温柔,“来,陪我下几局。”
纪念如获大赦,忙转身去拿棋,又从外面拖来一个小矮茶几,一切准备就绪,开始下棋。
able照例执黑棋,让纪念三子。起初,她是怎么也不肯的,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可后来才发现,对方棋艺简直和自己有着天壤之别,于是让子也成理所当然了。可就算他让三子,自己还是一败涂地。
有时,able会像逗小猫一样,故意给她留希望,然后再一点点将她困住,每到这时她就习惯性地蹙眉、叹气、鼓腮帮子、摇头晃脑,一颗子捏在手里,犹豫不决不知该放哪里,表情丰富极了。
他抬眼看她,嘴角噙着一抹笑,神情愉悦。
她一着急,就爱咬唇,珍珠白的贝齿映着被咬的充血的红唇,少女的娇憨里透着一抹不自觉的性感,able呼吸一窒,心尖忽地颤了颤,像有只蝴蝶飞在上面扇动翅膀。
房间里,静得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月光温柔。
许久后,纪念终于想好这一步该怎么走了,放下棋,她抬头朝他一笑,示威似的。
able低下头,看一眼然后乐了:“有进步!”
这一步走得的确妙,以退为进,解了当下的燃眉之急,看样子背地里下了不少工夫。
“既然你这么喜欢围棋,改天我送《当湖十局》给你好好研究。”able说。
“《当湖十局》?”
“乾隆年间,范西屏与施襄夏都堪称国手,当时范有‘天下第一’的美誉,施便向他挑战,两人对弈,据说是出神入化,景象万千,两人胜负各半,这一战,便留下当湖十局。寥寥十局,妙绝今古。”able娓娓道来。
纪念听得心痒难耐,恨不得立时三刻就能拿到这棋谱,她看他一眼,感叹道:“难怪你下得这么好。”
able失笑,又落下一子,不出意外,她在三步之内必败。
“我外公是高手,我是他教出来的。”他说。
纪念正在琢磨如何走下一步,边看棋局边听他说话,等了半晌,竟是没了下文,她抬头看他,发现他一脸怅然。
她看着他,欲言又止,再三犹豫后才小心翼翼地问:“你外公?”
able恍然回神,淡淡一笑道:“你输了。”
果然,她输了七子。
两人又接着下了几局,觉得有些累时,纪念抬起手腕看了时间,她“呀”了一声,神情懊恼。两人不知不觉竟下了这么久,此时已经深夜一点钟了。
able见状提议:“不如先在这儿将就一晚。”
纪念犹豫不决,她从未与任何男子在一起过过夜,可这么晚她也实在不敢独自一人回去。
“好。”她想了想,觉得比起来外面的流浪汉和暴徒们,这里才更安全。
病房里还有一张床,是专门用来给陪护的人用的,纪念没想到,第一个用的人居然是自己,连续两晚,她都是在医院度过的,并且都是和他在一起,只是昨晚他是昏迷的,而此刻,他清醒着。
她心里紧张极了,从卫生间洗漱出来到躺在床上,她都没再开口说过话,上了床侧身朝右睡,背对着able。
房间里只有他们俩呼吸的声音。
“纪念。”able突然开口。
她被吓着了,心快速跳了几下,半晌,才轻轻“嗯”了声。
“你来英国多久了?”他问。
纪念算了下回答道:“五个月零七天。”
“想家吗?”深夜里,他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沙哑中透着几分性感。
她的喉咙忽地一紧,一股热气蹿上了眼眶,她吞了吞口水,说:“不想。”
房间里,又恢复安静。
因为他的问题,纪念的心情有点复杂,其实她没有自己说的那么潇洒,第一次独自一人,远离家人朋友,远渡重洋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怎么会不想家?
可是,她不想承认,有点赌气似的,故作坚强,故作不在乎,她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姚乐芸和纪时天的累赘了。她清楚地记得他们在吵架时,是如何的互相责怪,如仇敌般大吼着:要不是看在念念的份上,我一分钟也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他们每个人似乎都特别委屈,像是为家、为她牺牲了很多,可事实上,他们早已背叛了家庭,也早已不想要她。
“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也不是生养我们的那一方热土,总有一天,我们是要回到那里的。”他说。
纪念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试探着问:“你想家了?”
“我珍惜的所有回忆,都不在这里。”able轻声道。
他语气中的怅然和落寞,让纪念想起了他说起他外公时的表情。
这个平日里如清风白云般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竟在一个晚上,连续两次让她看出他的情绪,真是难得。
纪念的心莫名有点软。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餐厅里,除了我,几乎没有你的同胞,这是异国他乡,你为什么挺身而出,自己和暴徒交涉?”
“看电视了?”
“嗯。”
这句话,是一个女记者问的,他当时没有回答,然而,纪念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半晌,他缓缓道:“当时没有想很多,只是觉得应该那样做。正义是不分国界的,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这是无价的。”
他说得这么坦诚、真实,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崇拜他了。
“现在,还紧张吗?”他低声笑,语气轻柔。
一阵热流涌进心底,引起涟漪。“晚安。”她说。
一夜无梦,睡得极其踏实。
早上,沈静微带着早饭过来,燕麦粥、黄瓜丝,还有馒头,真正的中式早餐,一定是她自己做的。
纪念从卫生间里出来,两人面对面,沈静微有些意外:“来这么早?哎呀,不知道你在这里,没有给你带早饭。”
纪念连忙摆手:“没关系,我回去吃。”说完,拿起自己的包,与他们说了再见后,匆匆离开。
伦敦,又被称为雾都,每年秋冬,雨水充沛,夜晚,整个城市,就像被笼罩在雾中,霓虹灯闪烁,朦胧的美。
现在,已经入夏,阳光炙热,烘烤着大地,这个城市的面貌变得清晰起来。
街道两旁林立着各种商店,透过落地窗望进去,明亮的光线下,陈列着各种漂亮的衣裙;面包房里,飘出诱人的香味;花店外,一束束桔梗、玫瑰、百合、郁金香挤在一起,姹紫嫣红,花瓣上还泛着晶莹的露珠。
身旁,金发碧眼的高挑女郎和西装革履的男士来来往往。热闹、优雅、繁华,却又井然有序,这些形态各异的景象混搭在一起,却又完美融合。
纪念发现自己已许久没有好好打量过这个世界了,她蒙住自己的眼睛,不想看见生活里糟糕的一面,却忘了,她一并错过的还有一些美好的事物。
一念终生 第14章 穿过无人的黑暗,我看见曙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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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独自游走在伦敦的街头,她随便找了家咖啡店,点一了杯咖啡和一份三明治,听着店里的音乐,慢吞吞地吃完。然后去花店选了一束百合和几枝郁金香,又拿了一枝马蹄莲,牛皮纸包着,简单却不失美感。她付了钱捧着一束花,搭上回剑桥的车。
清晨,万物归新,人也会有新的心境。
电话响个不停,纪念推开门,来不及放下花就跑去接电话。
“纪念。”是able的声音。
她“嗯”了一声,然后忽然意识到这种语气透露出的亲密和默契,脸颊有一点点烫。
“没什么事,只想确定你安全到家了。”able说。
“谢谢。”
“不客气。”他顿了顿,“再见。”
放下电话前,她一低头,鼻尖碰到手里的百合花瓣上,一阵清香扑鼻而来,她也不知怎么了,脱口而出:“我买了一束花。”她说完,自己也愣了愣。
电话里静了几秒,纪念尴尬极了,就在她准备挂电话时,他的声音再度响起。
“什么花?”
“百合,郁金香,还有一枝马蹄莲。”
able想象着她抱着花的样子,嘴角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缓缓道:“能想象到,一定很好看。”
纪念抿着唇笑了笑:“嗯,特别好看。”
挂了电话,她去厨房拿瓶子,天蓝色的水滴形花瓶,放在水龙头下盛满水,然后把花枝修剪一下,插进花瓶中。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
上午十点钟,查房已经结束,医生来给able换药,他胸口到肋骨的刀伤很深,缝了十四针,因没有及时处理伤口,与暴徒争斗时失血过多,所以导致昏迷,医生给他打了麻药后再进行缝针,让他可以好好休息。
“所以说,身体没有其他方面的问题?”沈静微问医生。
医生笑着点头:“没有问题。”
“谢谢。”得到医生的肯定答复,沈静微才能放心。
医生离开病房后,沈静微从包里拿出几本书,放在able的床前,她与他认识十几年了,她了解他所有的习惯与爱好。放下书,她抬头一瞥,看见了柜子上的棋盘。
“纪念送来的?”她问。
able看了眼棋盘,然后点点头。
沈静微看着棋发呆,她想起了刚才的那通电话,心里忽然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起身退后几步,坐在床对面的小沙发上,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然后,她漫不经心地说:“纪念这小姑娘,挺奇怪的。”
able抬眼看向她。
“你知道她为什么来英国吗?”沈静微问他。
然后,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able说了一遍。
他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语,他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他从外面进来,而她正要出去,两人无意撞在了一起,她十分警觉戒备地向后退,然后盯着他。
当时,他的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透过纪念,他仿佛看见了十几年前的自己,如同随时会进行反扑的小兽,对这世界充满恶意和防范。
后来几次见面,她一直是沉默寡言的,一个人在沙发上呆坐很久,期间不发一语,把自己当一团空气。
十六岁的小姑娘,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他想。随即,他又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特别可笑,人在什么时候,该有什么样子,从来都没有一个标准,一切标准都是人们自己的主观意识。
她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好奇过,但他的好奇心就那么一点,很快就没了,他一向不爱管别人的事。
第一次看见她不同的一面是在和她下棋时,她很专注,可以几个小时不动,很少有女孩子这么有耐心的。
而且他还发现,她骨子里很要强,如果头一天她在某个地方大意了,被吃了子,第二天,就绝不犯这个错。哪怕连输整个下午,她也不气馁,她是越挫越勇,眼睛也越来越亮。
她的戒备心很强,对谁都有一种防备姿态,但有时和你说话,却又格外诚恳真实。好强、孤僻、倔强,这都是她的性格。
她的孤独,并非因意外或受伤导致,看她平常的行为,她是习惯了或是享受孤独的。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孤独。
在她身上,albe看见许多矛盾的地方,可偏偏她又把这些矛盾变得十分合理。
又过了三天。
纪念这三天没有去医院看望able,那晚的深夜谈心,现在想来,有点像一个并不太真实的梦,他们都是内敛寡言的人,却无意识地触碰到了彼此内心的某一角,这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给他打过一个问候电话,寥寥数语就结束了通话。
她的腿伤已经基本痊愈,晚上洗澡时,她看着膝盖上还未消退的一点青紫,恍惚间,想起able为自己处理伤口时的样子。他低着头,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他神情专注,动作很轻柔,床头上的灯光昏黄,把他的侧脸照得格外温柔。
他用棉签沾消毒水轻轻地擦在她的伤口上,抬头问她:“疼吗?”
从未有一个人这样悉心照顾她,连纪时天也没有。
6月8号,林喜儿高考。
前一晚,她打来电话问她:“念念,静微姐说你很久没去她那儿了呢。”
“最近都在忙学习,你也知道,我九月份要入学。”她没有和林喜儿说在餐厅遇见的事,怕她担心。
林喜儿松了口气:“没什么事就好,我高考一结束就去看你。”
“你好好休息。”纪念拒绝她。
高考绝对是件劳心劳力的事,以前班主任常说,千万人过独木桥,不死也要脱成皮,哪有轻轻松松的荣耀和成功。
为了不让林喜儿担心,翌日,纪念就去了沈静微的工作室。
工作室里,纪念照例去沙发上坐着,沈静微的工作桌对面有一张小躺椅,按说,那才是专门为来咨询治疗的人准备的,可纪念却有意要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沈静微倒了杯水端给她:“able今天出院,所以我早上去了医院。”
“伤口都恢复好了吗?”纪念有些惊讶。
那晚缝伤口时,她就在一旁,他出血很多,用了许多块纱布,针线穿过皮肉,一针又一针,她都不敢看。
沈静微摇摇头:“还要几天才能拆线,但他执意要出院。”
纪念点点头。
“这几天,怎么没去和able下棋?”她又问。
纪念照例说有很多功课需要学习。
其实,她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想去又不想去。最开始,她愿意和他下棋是因为的确喜欢下棋,因为下棋可以是安静的,独自思考完成,还可以避免和沈静微说话。
后来呢,她发现able真的是一个很知道分寸的人。她不说话时,他也不会找她搭话,整个下午,两人安静地待在棋盘旁,偶尔聊几句,都无关个人私事。他博学,贯通古今,却不在言语间炫耀,也从未刻意想要活络气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所以,和他下棋、说话,都是件很轻松舒服的事。
她发现他这个人身上有种淡淡的恰到好处的疏离,这种疏离,令纪念觉得安心。
可随着两人相处的时间渐渐变多,话题也逐渐多起来,有时在下棋间隙,还会开几句玩笑,这种变化是缓慢自然的,令人没有防备和意识到。
直到餐厅事件后。那晚,他们突然没有任何预兆地就谈及了自己,并且不觉唐突,仿佛相识已久。
纪念察觉到这种变化后,她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常常发现自己在某时某刻,因为一件不相干的事,会突然想起他。她是敏感的人,对这样的变化,内心有点忐忑不安。
“纪念,和able下棋累不累?”沈静微打断她的思绪。
“他棋艺是比我好很多,不过我们又不是比赛,不累。”纪念没多想,自然地回答道。
沈静微抬头,笑意盈盈地看她:“你之前从未与able接触过,他对你而言也是陌生人,你怎么不抵触他?”
纪念心里警铃大响,她低头不语。
“你其实也不是那么害怕陌生人对不对?”沈静微继续说,“你是有意识地把自己保护起来,其实你心底本身就对所有人都怀有戒备,上次的意外,不过是个诱因。”
“纪念,你和父母相处融洽,家庭关系和谐吗?”沈静微步步紧逼。
从她观察纪念开始,她就发觉,那次的意外,只是纪念自我封闭以及心情抑郁的一个导火线,可能在那之前,她已经有心理问题。她需要一步步深挖下去,直到找到根。
纪念心里一阵刺痛,像被人戳到了伤口,她抬头,目光直逼沈静微:“你是特别喜欢剖析别人的生活吗?”
“我只是希望你能尽早恢复。”沈静微语气仍然温柔。
“恢复?你知道我原本是什么样吗?”纪念虽不爱说话,但她反应敏捷,口齿伶俐。
“你原本是什么样?”沈静微看着她。
她比她大了四岁,又是剑桥高材生,情商、智商都属一流,纪念哪里是她的对手?她自己也知道,所以,索性闭上了嘴巴不愿再说。
“纪念,你不要这么抵触心理辅导,在国外,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就像人生病需要打针吃药一样,你拒绝就医,身体只会越来越差。”沈静微走过去,在纪念身边坐下,像姐姐似的温声劝导。
可纪念就是反感这种论调,生病看医生,病症在哪儿,一眼就看得见,可人生活里的阴暗面,心里的想法和隐私,是可以给人看的吗?看了,又一定能够了解吗?她也不相信,凭着别人几句话,就能让人解脱。
“谢谢你的好意。静微姐,我想回去了。”她说完就站起来,不给沈静微再次开口的机会,直接离开。
当晚,纪念做了噩梦。梦里,她又回到了那条又黑又窄的巷子里,她被堵在角落,那个人压在她身上,她又哭又叫,拼命挣扎,可是没有用。
就在她绝望时,她看见了突然出现在巷子里的姚乐芸,纪念激动极了,大声地喊:“妈妈!”
姚乐芸回头看了她一眼,神情漠然,然后走了。巷子的另一头,站着纪时天,他们各自朝相反的方向走,没有人理会纪念的喊叫和求助。
纪念在梦里大叫,手脚并用又踢又抓地挣扎着,然后,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睁开眼,看着自己所在的这间房。她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可每次黑夜里醒来看着它,她依旧觉得陌生,没有任何一点归属感。梦里那种绝望恐惧的情绪,像块铅石压在纪念心上,她把脸埋在枕头里,无声痛哭。
过往岁月里发生的每一件事,犹如刀斧般,一刀刀刻在身上,由此,我们成为现在的模样,那被一刀刀刻下的痕迹,又岂是谁三言两语就可消除的?人只能自救,别人是无能为力的。
纪念不相信任何人,心理辅导师又如何?即使她看见你的伤口,也不会知道你日日夜夜是如何与这伤口共存的。
她决定不再去沈静微的工作室。她要去和她说清楚,自己不需要她的治疗,但是,希望她能够对林喜儿保密。林喜儿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让她担心。
纪念是有主见的人,决定了什么就不会再犹豫。
“我也是关心她,作为一个心理辅导师,自然希望自己的病人能够尽早恢复。”沈静微说。
纪念准备敲门的手停下了。她有直觉,沈静微说的是自己。
“问题的关键就是,你,把她当成一个病人。”这是able的声音。
纪念睁大了眼睛,心跳忽然加快。
“able,心理疾病,这在国外并不算什么,而纪念,确实有这方面问题。”
“心理疾病的范畴很广。”able顿了顿,接着说,“乐观、积极向上、善良、温暖,这样的人是心理健康。可这样的,世界上有几个?”
“你这是强词夺理,以偏概全。”
“你是研究心理学的人,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心理完全健康的,每个人都会有阴暗面,小毛病,这是正常的。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学习如何克服,或是隐藏。而纪念,她只是完全不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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