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零终有归

飘零终有归
作者：鱼念欢
徐之湄一直觉得自己和楚天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存在。 楚天有圆满的家庭，温和阳光，是生活在光明里的小王子。 而她是收养的孩子，多愁善惑，生活得格外小心翼翼。 直到之湄寄居在楚天家之后，才发现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手指上若隐若现的伤，对一切看似无谓的态度，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淡漠神情……当真相一层层剥开，楚天站在尽头，眼里具是疲惫。 “之湄。”他说，“我只有你了。” 她终于



第1章
    一阵轻快的下课铃划破了黄昏的寂静，空白的校园里开始出现蹿动的人影。不一会儿，学生都陆续从四中校门走了出来，门前的路上顿时热闹起来，到处都是学生们嬉笑的声音。

    徐之湄站在校门对面一棵年老的柳树下，紧攥着书包带，静静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学生。

    下垂的柳条几乎遮住了她的上半身，学生们都在兴致勃勃地商量去哪，无人注意到隐在树后的身影。

    过了一会，校门口仍旧络绎不绝，之湄额头上冒起了细汗，有些焦急地张望着对面。

    学生们开始三三两两散去的时候，一个高挑的女生在几个女生的簇拥下走出校门，一群女生围在一起，占据了街道的半个宽度，时不时发出一阵哄笑声，即使是在吵闹的街道上，也仍旧很刺耳。

    终于出来了。

    之湄长舒了一口气，直到看着她们走远后，才从树后走了出来，一路快走到教室。

    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天花板上老旧的电风扇还在转动，摇摇晃晃，时不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之湄叹了口气，转了风扇的按钮，向角落里自己的座位走去。

    待风扇的声响渐渐消失，之湄也随之顿住了脚步，四肢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她站在距离课桌几步远的地方，一股怪异的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不由地蹙紧了眉。

    入目的景象仿佛在她面前幻化成一个讽刺的笑脸。

    书桌上放着半个碎裂的墨水瓶，整个桌面上蔓延着黑色的墨迹，已经干透了，几个辣条的零食袋粘在桌上，干涸的辣椒油混杂着墨迹，俨然就是怪味的来源。

    不过是几天没来……

    之湄感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她闭了闭眼，良久，才蹲下身，开始收拾抽屉里的东西。

    书桌里的几本书都移了位，作业本冒出个头，皱皱巴巴地挤在两本书中间。

    抽屉显然有被翻过的痕迹，之湄默不作声，这些倒是习以为常了。

    她伸出手，一把抽出了作业本，手上却没有料想中的分量，仿佛捏着四五片纸张，作业本除了封面和几张写过字的纸张外，其余都被撕掉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之湄随手把作业本的残躯扔进垃圾桶里，把抽屉里的东西一一数清放进书包里，果然新买的墨水不见了，语文课本也不知踪影。

    之湄看着眼前的狼藉，一直压抑的孽火终于冲破了防罩，从心底里蔓延开来。她攥紧了拳头，走到赵芊芊座位旁，从抽屉里抽出一本语文书，翻开封面，“徐之湄”三个字赫然写在扉页上。

    跟料想中的一样，之湄心里泛起一丝苦味。

    总是如此，每次丢了书都大大方方地拿自己的书来用，已经成习惯了吧。

    把需要带的东西都整理好放进书包里，之湄拉上书包的拉链，如释重负地走出教室。

    狭长的走廊漫着天边的昏阳，此时教学楼里寂静无声。

    她站在走廊里，透过走廊的窗户看着远处的余晖，环绕在自己身上的浓重阴影似乎也随着远处的光渐渐变得稀薄。

    解脱了。

    她闭上眼，嘴角抿起了一个微的弧度。

    之湄快步下了楼，低着头向校外走去。刚走出校门口，她无意间向四下里一扫，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瞬间条件反射般地紧绷起来。

    一张最不愿意看见的脸遽然入镜。

    几双眼睛齐齐看过来，赵芊芊站在一群女生中间，显然是恭候多时了。看到之湄走出来，她浅浅一笑，似乎在等着看之湄的反应。

    之湄下意识地握紧了书包的肩带，脸上不露痕迹，眼神避过了那一群人，埋头朝对面走去，赵芊芊仿佛在看一只在做无用挣扎的动物，颇带些玩味地说道：“喂，要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吗”

    之湄咬咬牙，当作没听见，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赵芊芊见此景，脸上的笑意瞬间转化成不满，大声对之湄喊道：“喂！我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之湄脚步一顿，努力压着声音里的颤抖，没有回头：“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赵芊芊看着她头也不回的样子，忿然作色，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之湄身后，一手抓住她的长发，之湄听见耳后的动静，刚反应过来，还来不及躲闪，就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几步。

    头皮传来被拉扯的疼痛，之湄不由地咬紧了牙：“你放手！”

    赵芊芊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眼角上挑：“你觉得我会听你的话”

    之湄的声音弱了下去：“放手，在学校门口……会有老师看见。”

    话音刚落，赵芊芊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冲动，赶紧松开了手，向四周看了几眼。

    校门口没几个人，学生都回家吃饭了，老师平日里也不会在校门口逗留。

    之湄正准备走，赵芊芊又抓住了她的胳膊，旁边几个女生也会意地堵住了她。

    她挣扎了两下，奈何对方力气大，无法挣脱。

    之湄不明白，看起来挺细瘦的一个女生，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无奈之下，只好问她：“你想怎么样”

    “唉，能有什么事”赵芊芊哂笑一声，又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手指一圈一圈环着之湄的头发，“虽然我是挺讨厌你的。可你要是走了，我们得少多少乐子，我还真挺舍不得的。”

    之湄听到这种话，往日里只觉得憋屈，此时却觉得好笑起来。

    真不知道这个人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临走前还要被她找麻烦。

    她向来不愿花时间跟赵芊芊过多纠缠，但此时此刻仍旧是习惯性地紧张了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莫名其妙地挨一些皮肉之苦。

    尽管如此，她面上却不露痕迹，沉声道：“有意思吗”

    话音刚落下，头皮上被拉扯的疼痛似乎加重了，之湄皱紧了眉，又挣扎起来。

    “人都要走了，这倔脾气怎么还是不改啊”赵芊芊好看的眉眼渐渐汇聚成恶毒的狞笑，“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她环顾了一圈，拉着之湄就要走，之湄拼命往后退，奈何对方人多，几个女生推着她就顺着赵芊芊的方向移去。

    之湄觉得自己就像一头笼中困兽。

    外人看来，却仿佛是一群要好的姐妹在街头嬉闹。

    “放开我！放开！”之湄此时只能压下声音怒道。

    实在不想狼狈地喊出“救我”两个字。

    所以总是宁可自己做无谓的挣扎，也不愿求助周围的人，她怕……怕看到那些带着试探又冷漠的目光，怕自己的难堪落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场可以看的热闹，是课后调剂生活的谈资。

    学校本就建得偏僻，此时大多数学生都回家了，有几个学生向这边看了，但仅仅是扫了一眼，就漠然地转过了头，违逆赵芊芊不亚于引火上身。

    “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赵芊芊的声音在她耳边环绕，“你当初背叛我的时候，怎么不怕呢”

    之湄闻言，脑海里沉淀的往事又翻涌上来，巨大的委屈蓦地笼罩了她，她挣扎的动作更剧烈了，竭力想要推开赵芊芊的手，身旁的一个女生眼尖，立马按住了她的动作：“徐之湄，老实点行么”

    之湄动弹不得，她苦笑一声，抬起头看了赵芊芊一眼，一向温柔的眼睛里满是悲哀：“我都要走了，还不肯放过我吗”

    “你以为走了就没事了这么说……”赵芊芊突然笑了起来，“你爷爷死了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吧毕竟可以转学了呢，好像是要去……”

    “住嘴！”之湄听到这话，猛地睁大了眼睛，紧握着手，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她不明白，为什么赵芊芊可以这么毫无顾忌地拿别人的伤痛来开玩笑，拿刚刚故去的人来折辱她。

    赵芊芊愣了一下，看着对方的反应，心中萌生出一丝快意，不紧不慢道：“是去d市吧我想想啊……我在那认识的人好像也不少呢。”

    之湄低着头，轻声道：“你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赵芊芊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嗤笑了一声：“是吗你可以试试。对付你这种人，你以为我会没办法吗”

    “我这种人”之湄冷笑一声，脸上闪过一丝嘲讽，“我是什么人，我自己心里清楚。倒是你，向来不明白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几个女生听到这话，竟有些怔愣，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不可思议。

    赵芊芊显然也没想到一向温顺的人会这么说，顿时怒火中烧，狠狠扯过她：“长能耐了是吧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你在我面前到底算是什么东西！”

    说着几个人就把她往一旁的树丛推去，之湄抵抗不过，腿一打弯，跌在了地上。

    之湄吃痛，手指狠狠攥紧手心，鼻子一酸，眼角顿时就泛起了红。

    “放开，放……开”眼看着要被她们拖到公园内一个偏僻的树林里。

    又是这样绝望的场景，之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之湄”

    温和好听的男声从身后传来，与此时的氛围格格不入，一群人都停下了动作。

    之湄听到这声音，仿佛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几乎是迫切地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正看到楚天站在不远处，惊诧地望着她们。

    几个女生回头看过来，身子稍稍侧开后，露出了身后的情景。

    之湄还有几缕发丝被攥在赵芊芊手上，神色狼狈地半跪在地上。

    眼前的情形一目了然。

    楚天面色一冷，走上前，声音里都浸入了几分寒意：“放手。”



第2章
    赵芊芊听到楚天的声音，一时间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顺势松开了手。

    女生们再怎么闹，也不希望闹到男生面前。

    身上的束缚一下子消失了，之湄踉跄着站起身，匆忙朝楚天的方向跑过去。

    楚天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待靠近时，之湄突然低下了头，避开了对方询问的目光，声说了句“走吧”，然后就逃也似地向前走去。

    楚天收回方才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淡淡地看了赵芊芊一眼，也跟着之湄离去。

    赵芊芊愣了片刻，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喃喃道：“那是……谁”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之湄始终避过头，不敢看楚天，不停地用手整理刚才被赵芊芊扯过的头发，努力克制着嗓子里的颤音，但还是有丝丝抽泣声漏出来。

    楚天看着之湄一言不发的样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又觉得这样的沉默太过诡异，犹豫了片刻，还是先开口道：“我爸看你还没回来，家里的事一忙完就让我过来，看看你是不是需要帮忙。”

    之湄点了点头。

    楚天目光向身旁一扫，瞧见她胳膊上还未消去的几道红印，微微浮肿，是指甲划过的痕迹。

    看得他心里有些发堵。

    见对方一直没有抬头看自己，楚天直视着前方，思索了许久，才试探着问：“是不是受伤了”

    “没事。”之湄仍旧低着头看路面。

    楚天看她不愿多说，也不再问，想了想，又挑起了新的话题：“那个……你转学后会跟我在一个班，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嗯”

    “嗯。”

    “来这边不用担心，这两天我妈也打电话安顿好了，还需要什么就告诉我，不用怕麻烦我。”

    几句话下来，之湄终于强撑开笑颜，慢慢抬起头看着楚天说：“谢谢你。”

    楚天看着她还有些泛红的眼角，也笑了：“有什么好谢的。”

    余晖下，两人并肩而行，恍若多年前。

    又过了一个拐角，暗铜色的大门虚掩着，两人推门而入，院子里空空荡荡，间或飘过几点柳絮。

    楚海泽和杨素已经打理好了房子里的一切，此刻楚海泽正坐在木椅上，一手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夹着烟，一口接一口地吸着，整个人被烟雾缭绕着，男人眉宇间尽是疲惫，眼窝深陷，脸有些削瘦，下巴上冒出了胡渣，两鬓依稀有了点点白发。

    杨素坐在旁边，沉默不言。

    抬眼看到之湄回来，杨素忙站了起来，很热情地招呼她：“湄啊，可回来了。快去房间把要带的东西收拾好，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去。”

    之湄被这话打了个猝不及防，呆立在门口问：“不能再多住一晚吗”

    “明天还要上班，假已经请得够多了。”楚海泽突然开口说话了，掐灭了手中的烟，“而且，你俩的课程也不能再耽误了。”

    之湄咬了咬唇，点头道：“好……”继而从他们身旁走过，有些失魂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屋子里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这让她稍稍放松了身心。

    她走到床边，缓缓坐下，用手抚摸着发黄的日历，扫视着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看着这个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突然觉得有些陌生，爷爷不在了，整座房子都失去了以前的温度。

    以后所面临的境况，也都是未知的。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从之湄放学回家发现爷爷倒在地上，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唯一的亲人，就这么匆匆撒下她离开了。

    她还是在邻居的帮忙下才将爷爷送进医院，等楚叔得知消息赶回来的时候，爷爷的身子已经凉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过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