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零终有归

    林嫣大概是人缘很好的女孩子吧，之湄对于和班上的人是否熟络并无兴趣，她现在只是希望，越少的人注意到自己越好，如今……她只想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

    “谢谢。你要吃糖吗”之湄从书包里拿出一包奶糖，分给了林嫣。

    “有糖当然要吃啊。”林嫣很大方地接了过去，自然得就像是一个老朋友。

    下了早读，张彤忙不迭跑了过来，双手撑在之湄的桌子上，问她：“体育课大家都有项目，你要选什么呢足球，篮球，羽毛球。”

    项目以前在学校，上体育课都是自由活动，还没有遇到过可以自选项目的体育课，之湄饶有兴趣地看了看张彤递过来的表格，正考虑该怎么选，张彤拍了拍之湄的肩膀，说：“选足球吧，很轻松的，还可以跟我一起。”

    这时旁边的林嫣也开始搭腔：“选羽毛球也可以呀，可以跟我一起。”

    之湄本来内心还在担心，作为转校生，一个人都不认识，上体育课会很尴尬，听到两人这么说，也安心下来，转而开始纠结到底选哪一个。

    其实哪一个都行啊……反正自己不喜欢体育课。

    正想着，头顶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选羽毛球吧。”




第5章
    之湄抬头，正对上楚天低头看向她的目光，对方嘴角带着笑，即使从自己这个角度看过去，也依然很好看。

    她急忙又低下了头，口不择言：“那个……羽毛球”

    张彤站起身看着楚天，不解地问：“为什么呀”语气中已经带了明显的不悦。

    楚天没有看张彤，看着之湄桌上的表格淡淡地说了句：“没什么，就羽毛球吧。”

    之湄有些抱歉地看了眼张彤，说：“那我就选……羽毛球吧。”

    “好吧。”张彤撇了撇嘴，收起表格，“那中午一起吃饭吧。”

    “好。”看到张彤有些不开心，之湄连连答应。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刚转来的缘故，一整个上午的课，之湄都心不在焉，听着听着，目光就不由自主地飘到了楚天身上。

    第一次看到他上课的样子呢，好认真。

    到了中午，张彤果然一下课就奔向之湄的位置，拉着她就要去食堂，之湄任由她拉着走到了食堂，食堂里各种饭菜味相掺着，原本并不太饿的人，却也被勾得饥肠辘辘。

    张彤热心地向之湄介绍食堂的窗口。

    “1窗口的牛肉面虽然没有牛肉吧，但是味道真的不错。”

    “4窗口的米饭配菜很好吃，和外面餐馆有得一拼。”

    “学校的食堂啊，还总喜欢搞一些新花样，最近就有窗口在做卤鸭，跟吃街新开的那家店味道差不多，但是比外面便宜……”

    之湄也觉得新奇，从到大，自己都是回家吃饭的，学校的食堂一直被同学吐槽说难吃，现在听张彤这么一说，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张彤带着之湄去打了饭，两个人找位子坐了下来。

    张彤一边吃一边问东问西，问得多了，之湄就不太答得上来，对方倒是不在意，看到之湄犹豫，就自顾自地说起其它的，话题倒是一直没断过。

    “之湄。”张彤突然压低了声音，“你和楚天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被张彤突然这么一问，之湄心中一惊：“为什么这么问”

    好吗……

    有一年夏天，确实可以称得上亲密无间。

    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衡量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

    “我感觉得到，他很关心你。”张彤吃了口面，继续说道，“昨天，他还专门打电话给班主任，希望班主任能给你安排个好位子。今天我去找他说话，他也提了一句，说是让我照顾照顾你。”

    之湄沉默了几秒钟，看着碗里的面，喃喃道：“那就挺好的吧。”

    张彤眼睛里突然放起了光：“这么说，你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僚机咯”

    之湄听到这话，不解地看着她：“什么”

    “我告诉你个秘密。”张彤凑近了些，眨巴了眨巴她那鹿一样的眼睛，“我喜欢楚天。”

    之湄拿着筷子的手突然顿住了，她愣愣地看着张彤，大脑一片空白。

    “很吃惊吗先别告诉他啊。”张彤看着之湄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还没准备好让他知道呢。”

    之湄低下头，轻声应道：“嗯，我知道了。”

    “你呢之湄。”张彤看对方没有要八卦的心思，自己忍不住先八卦了起来，“你有喜欢的人吗”

    之湄摇摇头，不发一言。

    正常人听到别人和自己分享这些少女心思，应该先表示惊讶，然后和对方一起分析分析那个男孩子吧。

    可是之湄一句话也说不出。

    眼前这个漂亮大气的女孩子，怎么看都是可以和楚天比肩的美好的存在吧。

    我喜欢楚天。

    这五个字刹那间刺痛了之湄的神经。

    后来之湄也不知道张彤说了些什么，她只是断断续续地听着，偶尔应几声。

    张彤只当她为人内敛，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吃完饭还拉着她到操场转了一圈，跟她谈学校里的事，谈班里的同学，谈任课的老师，说到有趣时，之湄也随着她笑。

    说了一路，等回到教室的时候，之湄再看张彤，只觉得亲切了许多。

    只是……下午吃饭时，张彤告诉她的事，就像一块石头，始终压在心底。

    明明觉得不应该，可怎么努力都开心不起来，一直到第二节晚课下了，心里依旧很堵。

    晚上最后一节自习，是真正意义上的自习。

    值班老师坐在讲桌后，兼顾着管理纪律和为学生解答问题的责任，但学生们按着自己的计划安排这一个时的时间，不可避免地在班里走动询问问题，老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置可否。

    之湄看着斜前方搬着凳子坐在楚天旁边的张彤，心里莫名涌上来一股烦躁。拿着笔在纸上划拉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眼看着十分钟过去了，脑子里还是空空如也。

    思绪锈住了一般，卡在斜前方的那个画面上。

    张彤的低笑声突然传入耳朵，之湄放下笔，力度有些大，笔落在桌子上的声音都仿佛带上了怒气。

    这一声响惊动了一旁和前桌的男生王勋嬉笑的林嫣，林嫣转过头来，问：“怎么了”

    之湄蓦然惊醒了一样，脑子里凌乱的思绪被突然打断，在林嫣的询问中“嘭”地消散了。

    之湄神愣愣的，嘴上却是淡淡一笑：“没事儿，这题做不出来，烦。”

    “学习学得累了就放松一下，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嘛。”林嫣柔声说着，从课桌里拿出一个马卡龙递给她，“哝，吃了这个，心情也要甜一点呐。”

    之湄接过的饼干，心里一暖：“谢谢。”

    一旁的王勋挑了挑眉，打趣道：“你们学霸都这样，多大点事，做个题也把自己气成这样。”

    之湄听出了他话中的揶揄，回以礼貌性微笑后便不再理会。王勋看她无趣，又继续和林嫣调起笑来。

    刚刚是怎么了，之湄狠狠掐了下自己的胳膊，想什么呢

    收心收心收心！做题做题做题！

    之湄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终于勉强解了几道数学题。

    写完了这一页的最后一道题，之湄又忍不住瞟了一眼楚天的位置。只瞧见张彤没再问问题了，却还是坐在他旁边看书。

    之湄神色一暗，胸口像是卡了什么东西，堵得慌。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而你身边，从来不缺一个我。

    张彤在身边坐了许久，楚天终是有些不适，于是拿过张彤正在看的资料，用笔圈了几个重点，淡淡说道：“你回去把这几个好好看一下，差不多就没问题了。”

    对方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张彤心有不甘，却还是讪讪回了座位，跟霜打的柿子似的，蔫了吧唧地坐在那翻书，书却翻得哗哗响。

    同桌赵启宵看到了，嬉皮笑脸地凑前去，故作惊讶道：“怎么回来啦相看两厌了欸不是，大姐你不是说非人家不……”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被张彤一本子打了回去。

    放学铃一响，之湄又发愁了，早上是和楚天一起来的，晚上要不要一起回去呢照常理是应该一起回去的，可是万一楚天没有想到，他先走了怎么办自己也不好意思去叫他啊，但是不一起回去又怪怪的……这是怎么了，越来越胆了。

    别人眼里完全不值得烦恼的事情，之湄却总是反复想。

    真没出息。

    之湄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余光看到楚天走过来，心里才松了口气。

    于是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利索地拉上拉链，抬头的瞬间，额头上突然传来了温暖的触感。

    看着眼前人的脸，之湄神经紧绷了起来。

    楚天并着两根手指覆在她眉宇间，轻声说道：“怎么总是皱着眉呢”

    之湄闻言，下意识地舒展了紧皱的眉头，只觉得一股热感自脖根而上，漫上了脸，又汇聚在耳朵。

    之湄低下头，躲开对方的视线，嗓子好像顿住了，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天看着她脸上逐渐浮现出的红色，放下手，压制住想要上挑的嘴角，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走吧。”之湄努力平复紧张的情绪，保持着镇静的表象，背起书包，径自朝门外走去。

    楚天随即跟上，笑道：“这么多年一点儿都没变呢，总爱皱着眉头，愁什么呢姑娘。”

    “啊……有吗我都没注意过。”

    之湄是知道的，有时候皱眉皱得眼睛发酸，自己才发觉，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锁眉的。

    “以前每次去找你，你都一个人坐在那，皱着眉头发呆。”

    那么个人，却总是皱着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让人看了忍不住想去逗一逗，想看她笑，想让她开心。

    闻言，之湄喃喃道：“也不是总皱。”

    “嗯”

    “没什么。”之湄似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对楚天一笑。

    是总皱眉，可是每次见到你的时候，它就不由自主地舒展开了。

    “对了……”之湄想起了吃饭时张彤对她说的话，低声道，“谢谢你。”

    楚天看着她道：“谢什么”

    “那个……谢谢你关照我。”

    楚天笑了一声，道：“这有什么谢的，我是你哥，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

    之湄不再多言，眼里闪过一丝失落，自己却浑然不觉。

    楚天看着她怅然若失的样子，弯起了眼：“要是真的谢我，就叫声哥吧。”

    看她仍低着头，楚天略略弯腰，凑近说：“好久没听你叫过我了。”

    之湄垂眸，闭口不言，愣愣地看着前面的路。

    楚天本就不抱希望，见对方身子略僵了一下就再没有反应，便正了身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就在他叹气的同时，之湄却突然拉了拉他的手腕，声说：“谢谢你，哥。”

    空气静止了一瞬，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第6章
    楚天却仿佛被这声“哥”取悦了一样，眉眼间都是笑意，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说：“这样就对了。”

    之湄刚松了口气，楚天这一动作又让她耳朵发烫，还好有夜色打掩护，自己才不会太过别扭。

    走出校门，原本密集的人群四处散开。

    微风拂过，冲淡了些之湄脸上的燥热。夏夜的凉风最是惬意，化了一整天黏热的空气，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清爽起来。

    这个时间段出来散步的人最是多，沿路都可看到三两成行的路人，两人正并肩走着，前方传来一阵女童清脆的笑声。

    之湄抬眼望去，只见路边一个四五岁大的女孩，正从贩手里接过一个透明的氢气球，气球内由细碎的蓝光点缀，把女孩笑得欢快的脸也映成了浅蓝色。

    女孩身旁的一位老人付了钱，蹲下身，刚好到达女孩的身高，女孩便亲昵地搂住老人的脖子，声音里仿佛都伴着轻快的音符：“爷爷你看，这个好漂亮！”

    老人抱起她，捏了捏女孩柔软的脸蛋，脸上满是宠溺：“妮妮喜欢就好。”

    之湄把老人连连笑着逗女孩开心的画面收入眼底，不知不觉加快了步伐。

    楚天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低声道：“之湄”

    之湄却是一言不发，径直向前走去，低头看着路面，脚步有些慌乱。

    那样温馨的画面，到了自己这里却有些刺眼。

    没走几步，身子突然被一股外力拉向后方，之湄心一紧，下意识地闭上眼。

    预料中被拉扯头发时头皮上本应产生的痛感却没有传来，而是稳稳当当地靠在一个怀里。

    之湄睁开眼，一辆自行车正从眼前飞速闪过。

    之湄愣住了，一时间忘了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

    楚天转过她的身子，看着她眼睛问道:“你怎么了”

    “我……”之湄本想说没事的，可是一张口，堵在嗓子里的酸涩都争相涌出，变成了细碎的呜咽。努力建起的防垒，一旦出现裂口，便轰然倾塌，那些隐忍的情绪都决堤而出，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