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零终有归

    那群孩子嬉笑着离开了，之湄转过身，对上男孩茫然的目光，终于没忍住，眼泪一下子决堤而出，旁若无人地站在街角哭了起来。

    男孩有些不知所措，有些笨拙地安慰了之湄几句，可之湄只是点头，眼泪却始终也止不住，还在声地抽泣。

    男孩情急之下，握住她的手腕说：“别哭了，走，我再买一包给你。”说着就拉着之湄朝便利店走去。

    之湄任由对方牵着自己，直到看着男孩从口袋掏出零花钱交给店主，随后把一包一模一样的奶糖递给自己时，才发觉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虽然心里知道，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可是看到他把糖递过来的时候，之湄心头一暖，这还是头一回接受陌生人的善意，真的很开心。

    出了便利店，两个人并排走着，之湄怀抱着奶糖。

    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之湄组织了半天，最后只吐出三个字：“你真好。”

    尽管此时的她真得很开心，却再也吐不出更多的字来表达了。

    “没事儿。”男孩微低着头，看着之湄，“你怎么不吃呀”

    “爷爷说……今天楚叔叔和楚天哥哥要来，我想带回去分给楚天哥哥吃。”

    “什么”男孩突然停下了脚步。

    之湄看到男孩停下，自己也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着他。

    “你是之湄”男孩突然笑了起来，眉眼里掩饰不住的兴奋，“我就是楚天呀。”

    “你是……”之湄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就是从未谋面的楚天吗

    楚天不住点头：“嗯！是我。”

    他从得知爷爷带回来一个妹妹后，就按耐不住好奇心，一心想要见见她，刚放暑假就缠着爸爸回到了爷爷家，得知之湄出去后，自己出来闲逛，没想到竟然遇上了之湄。

    “那我们快回去呀，让我爸爸也见见你。”楚天牵起之湄就朝家的方向跑去。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爷爷的声音：“你们一年到头也不见得回来，我接个孩子回来陪陪我怎么了！”

    之湄停下了脚步。

    楚叔叔……会不喜欢自己吗

    倒是楚天没什么顾忌，一把推开了门。

    屋里的话音声戛然而止。

    爷爷和楚海泽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个人，也有些诧异：“你们两个怎么一起回来了”

    楚天正想说出今天发生的事，身后的之湄扯了扯他的衣服，开口说：“在门口碰到了，就……一起进来了。”

    楚天不再说话，之湄向楚叔叔问过好之后，两个大人又开始了他们刚才中断的聊天，楚天拉着之湄走到院子里，问她：“你怎么不告诉爷爷，刚才有人欺负你呢”

    “不想让爷爷知道。”之湄不看他，径自蹲下身，看着院子里种的花，上面有两只蜜蜂在跳舞。

    等了一会，不见楚天回话，之湄抬起头，发现楚天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跟我来。”楚天突然拉起之湄，向外走去。

    “你知道那些欺负你的人都住在哪里吗”

    突然被楚天这么问，之湄脱口而出：“知道。”

    “带我去。”楚天顿了顿，又说：“还有，他们还做过什么，全都告诉我。”

    虽然楚天只比自己早出生一个月，但之湄从第一眼见到他起，就觉得他身上仿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息，让人觉得无比安心，无比信任。

    以至于那些从来不会告诉大人的事就这么被她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那天下午，楚天带着之湄，到每一个欺负过之湄的人家里，向家长们一一阐述他们孩子的恶行，还好大多数家长都明事理，甚至有的家长当即就教训了自己的孩子。

    楚天一次次有礼貌地向大人们解释之湄受了何种委屈，又拉着之湄友好地向家长们道谢道别。

    从最后一户人家走出来的时候，楚天如释重负地拍了拍之湄的肩膀，心情大好。

    明明是在为自己做事，他却看起来好开心。

    两人并排走着，楚天突然转过身，看着之湄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之湄，你知道吗什么时候都不可以害怕，就算真的害怕，也要做出什么都不怕的样子，永远不要对那些坏孩子服软。”

    之湄也看着楚天的眼睛，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夕阳照在楚天的脸上，他的额头上有几滴微的汗珠，眼里却透着坚毅的目光。若干年后，每当之湄想起过往，这个画面就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子里。

    谁想到，那一瞬间从此就在她心里成了永恒。

    对那时候的之湄来说，那个穿着白色上衣，天蓝色短裤，长相清秀，语调温柔，拉着自己在几家走动的男孩，就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

    因为他身上有阳光的味道。




第4章
    “噔噔噔……”

    杨素来敲门的时候，之湄才刚入睡不久。

    “之湄，起床吧，要去上学了。”

    之湄初来乍到，一晚上辗转反侧，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没睡多长时间，闹钟就响了，她关了闹钟，心想再睡5分钟，没想到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听到敲门声，之湄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对门外喊道：“起来了。”

    她打开门走出去，随手顺了顺自己的头发，瞧见楚海泽正在玄关处整理自己的领带，他看到之湄走了出来，就随口问了句：“湄昨晚睡得好吗”

    之湄点了点头，楚海泽喃喃道：“好。”他面无表情地收拾好行装，推门而去。

    杨素在厨房里忙碌，看到之湄从卧室走出来，就随口招呼了一声。

    之湄一边应着，一边向卫生间走去，准备洗漱，到了门口，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伸出手准备敲门，门却突然开了。

    楚天打开门，意外地看到之湄，轻吸了一口气，让开身子，等之湄走进去，才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去，顺手关了门。

    卫生间里，之湄看着镜子里带着黑眼圈的自己，双手覆在脸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为什么每次见到楚天都有种异样的感觉呢想说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与他目光交错的尴尬，两人之间始终存在着淡淡的疏离感。

    也许不只是跟楚天，跟每一个人都是。

    还是自己的问题。

    之湄想到这里，心里不由生出些挫败感，她放下手，镜子里的人同样目光呆滞地看着她。

    梳洗台上摆放着未拆封的新洗漱品，与其他用品分开来放，让之湄一眼就注意到了。

    杨阿姨真是个细心的人呢。

    之湄简单地扎了个马尾，从卫生间走出来，杨素和楚天正在吃饭，看到之湄走出来，杨素赶紧挥了挥手，示意她过来。

    之湄有些局促地坐下，楚天看了她一眼，眼里流露出笑意，打趣道：“要不是你来了，我妈才不会起这么早做饭呢。”

    杨素笑着说：“这孩子，怎么净损我!”

    之湄听到，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立马说：“阿姨不用起这么早的，我会做饭，我可以自己做早饭。”

    之湄话尽，餐桌上顿时没了声，之湄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默搞得紧张起来，莫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空气静止了一瞬，杨素看着之湄，眉开眼笑道：“之湄会做饭啊这可给阿姨省事了呢！”她又看了楚天一眼，说：“你妹妹比你都会做饭了，你看你，就只会煮个方便面。”

    楚天用勺子搅弄着碗中过咸的粥，不在意地笑了笑：“那我以后可有口福了。”

    之湄又继续请求道：“阿姨，以后早上就我自己做饭吧，我会弄好的。”

    杨素也没有做早饭的习惯，就不再跟之湄客气，爽快地说：“行吧。阿姨要上班，巴不得早上多睡一会呢。”

    之湄这才觉得安心一些，低下头，口喝着碗里的粥。

    吃过饭，之湄要洗碗，杨素一边推开她，一边叫着：“快去上学吧，别迟到了。阿姨早上还要上班，就不去送你了，以后和你哥一起去上学吧。”

    楚天也背上了书包，手里还提了一包之湄的书，正在门口换鞋。

    之湄怕楚天等的时间长了，也不再争着洗碗，背着书包快速走到门口，开始换鞋。

    “我自己拿这些书吧。”之湄看到楚天手里提着自己的书，过意不去，手伸过去，想要把书接过来。

    楚天却收了收手，避开了之湄，说：“不用怕麻烦我。”

    被对方一眼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之湄尴尬地收了声，不再执意拒绝他的帮忙。

    走出门，人生地不熟的之湄乖乖地跟在楚天后面，悄悄地打量着四周。

    走了几步，楚天突然转过头来：“怎么老跟在后面过来。”

    之湄犹豫了一下，不太自然地走上前，和楚天并排走。

    楚天冷不丁说了句：“奇怪了。”

    “嗯”

    楚天微低头，笑着对之湄说：“这也没过去多长时间呀，之湄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了”

    “啊”听到这句话，之湄噎住了一般，就像做了错事被别人发现，不知该如何解释。

    楚天又径自说道：“也是，也有好长时间不见了，上了初中后就没怎么回过爷爷家了。”

    上了初中后，楚天每个寒暑假都在补课，只有大年初一才会回来一次，每次回来，之湄也跟他说不上话。

    在爷爷葬礼期间，两人再见面，却是已生疏了不少，不知道为什么，之湄总是想躲着他。

    想到这里，之湄说：“是好久都没见过你了。”

    楚天看着她，轻轻笑了笑：“没关系，以后天天都要见的。”

    “楚天！”

    两人正并排走着，身后突然传来一清脆的女声。

    之湄循着声音向后望去，看到一个女生朝着他们跑过来。

    女生停在楚天身边，额头上还冒着细密的汗珠，脸颊微红，穿着简单的短袖短裤，扎了简单的马尾，她看到楚天转过身来，便问道：“今天早上怎么没在早点铺见你呢今天起得很早吗”

    “早上在家吃的饭。”楚天想了想，笑着说，“不过吧，以后应该都不会在外面吃早点了。”

    那女生愣了一下，追问：“为什么啊”

    楚天挑了挑眉，轻轻地拍了下之湄的肩膀，说：“有人做饭。”

    之湄听到这话，脸蓦地燥热起来，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又抬头看了看楚天，只见楚天像往常一样笑得温和，却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只好又转向那女生。

    却在短短一瞬，就捕捉到了她眼里的失神。

    那女生却露出了笑颜，大方地伸出手说：“我是张彤，你是”

    之湄忙伸出手：“徐之湄。”

    象征性地认识了一下，张彤又带着一丝试探问道：“楚天的朋友”

    “我表妹，暂住我家。”

    之湄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出自己尴尬的身份，撒个谎怕留给楚天不好的印象，说实话，自己又很难为情。

    楚天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正好打消了她的顾虑。

    之湄有些感激地看了一眼楚天，恰好对上了楚天的眼睛，楚天脸上云淡风轻，可是眼里却带着笑意。

    就像……就像时候一样。

    张彤听到这话，如释重负地笑了，很自然地挽过之湄的手臂，问她：“原来是楚天的妹妹啊，是转到我们这里来上学了吗”

    “嗯，而且是和……和楚天一个班。”之湄有些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只好任由她挽着自己，礼貌性地回答。

    之湄说完这句话，心里犯了个大别扭，虽然对楚天的称呼一直是哥哥，现在张了口，却叫不出这两个字。

    楚天

    楚天眉头微微一皱，虽说两个人只差了一个月，可是她从来都是叫自己哥哥，从没有直呼过自己的名字，如今这么一叫，倒让人觉得心里怪怪的。

    张彤察觉不到刚才气氛里的异样，拉着之湄扯东扯西，一路上嘴也没有闲下来过，之湄这一路上说的话大概是这几天来说得最多的一次了。

    之湄看着一路上说得眉飞色舞的张彤，心里好生羡慕。

    羡慕跟别人聊天有说不完的话题，亲切而又自然的人。

    不像自己，看到不熟的人总是紧张，还要硬装出一副从容的样子，用沉默制造尴尬，又用沉默回避尴尬，但这沉默却也不是她自己能左右的了的。

    有了张彤活跃气氛，三人一路聊着天走到了教室。

    学校里的一切已经被安排妥当，老师提前帮之湄安排了座位，想必之前也向同学们介绍过之湄，大家像是早就知道自己会到来一样，这个早上没有任何异样。

    之湄心里的顾虑消散了些，之前在心里反复演练的场景都没有出现，没有讲台前的自我介绍，没有表现出不友善的同学……之湄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想那么多干嘛哪来的这么多顾虑，事情总比自己事先预想得要简单得多。

    同桌是一个漂亮的女生，穿着鹅黄色的衬衫，披肩长发，本来正在照镜子，看见之湄来了，就帮着之湄收拾起书桌来。

    之湄连连道谢，那女生浅浅一笑，好看的杏仁眼闪动了一下，说：“我叫林嫣，老师把你调到我旁边，想让我带着你跟班上同学熟络熟络。”

    之湄看着眼前这个充满亲和力的女生，有些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