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上的蘑菇(H)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吐维
习齐脸色惨白,他感到自己双手冰冷,几乎握不紧手机,他害怕下一句就是听到习斋愤怒的声音,严厉地指责他为什么丢下他不管,甚至,嘲笑他的懦弱:
小、小斋,你已经可以讲电话了吗?他发颤地说。
嗯!左手已经可以动了,右手虽然还不行,不过有左手就够啦!另外,瑜哥帮我找来了轮椅喔,他说我的脚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动弹不得,所以暂时得靠轮椅。真可惜,本来寒假后学校有运动会的说。习斋笑着说。
习斋的话让他蓦地惊觉,瑜、瑜哥他们在你旁边吗?
没有,我是偷跑出来打电话的。瑜哥说你就快要公演了,必须住在学校集训,暂时没办法回来陪我。不过我实在是太想齐哥了,所以就问护士哪里有电话,请她带我出来打给妳,这里的护士大姊很漂亮,也很照顾我喔!
习斋话音一落,旁边就传来不好意思的笑声,料想应该是那群护士。习齐不禁松了口气,听见习斋的说法,他才知道肖瑜没和他说实话,又是一阵心酸,
小斋,你还好吗?他的语气温柔起来,对习斋的关怀又全涌上心头。
嗯!好得不得了,护士大姊每天都念书给我听,瑜哥每天都做好丰盛的便当给我,可惜我现在还有很多食物不能吃,只好分护士大姊们吃,那些护士好吃到都用抢的了!肖桓哥还一直讲很难笑的笑话,真是一点没长进,习斋的声音洋溢着笑意,
还有广播,齐哥,我有听到你的戏的宣传呢,叫剪刀上的蘑菇对吗?好想去看喔,可是我就算去了也看不见齐哥,唉,好想看齐哥在台上的英姿喔。
习齐的心口涨满了各种情绪,几乎要把他挤炸开来。他拚命地忍住眼泪,对着手机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小斋,如果我……他欲言又止。
嗯,什么?
习斋愉悦地问。习齐一时没说话,习斋就又笑了起来,
对了齐哥,他们说我三月初就可以出院了,之后只要定期到复建中心还有医院回诊就行了。所以我想直接回学校上课,跟你报备一声,你加油排戏吧!
习齐不由得大吃一惊:回学校?回哪个学校?
还有哪个学校,当然是我原来的学校啊!习斋笑得理所当然。
你还要回学校?不……不行,我绝对不会让你再回去那个地方!
习齐的愤怒一下子全袭回脑海。但习斋很快截断了他的话,他像是哄孩子般笑着:
齐哥,别这样,我就说是我自己违反校规,跑到不该去的地方,才会掉下来的,跟学校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王老师很关心我,都会偷偷带点字书过来给我,过年的时候还带了橘子来看我,她们都是好人,齐哥就不要再气她了啦。
王老师就是跟着习斋的那个辅导员,习齐听了他的话,忽然觉得心头空荡荡了起来,好像用尽力气挥出了一拳,却扑了个空,转头却发现敌人全不见了,或是自始没有敌人。一切都像是场笑话,可笑的只有自己,
小斋,可是……
好了好了,齐哥,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没问题的!今天夏天我就要满十六岁了,是个小大人了,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习齐听着,心又开始疼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又开始掉泪了,而且一掉泪就停不下来。习斋听出他声音异样,马上笑了:齐哥,你又哭了吗?真是的,齐哥从小就这么多愁善感,不过也好,这样才像艺术家嘛!
他说着,习齐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只好拭干眼泪,转移话题:
你住院,你那个小女朋友没有来看你吗?他强着露出笑容。
小女朋友?什么小女朋友?习斋讶异地问了一声,习齐愣了一下,就是那个要戴助听器的女孩子……习斋一听,随即喔了一声,语气略有些慌张:
啊,是她啊!啊哈哈,没有呢,我现在摔成这个样子,大概会被她甩了吧!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声音,好像是有护士说了什么。习齐听见习斋移开话筒和旁边的人说话,声音又再度传进来:
齐哥,我得挂了,这里的电话不能用太久。你要保重,不要累坏了,有空过来看我一下,我把在学校学的歌唱给你听。
他笑意盎然地说,说着就要挂断。习齐叫住了他:小斋……!
齐哥?
小斋,如果我……我是说,如果齐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和你见面,都不回家去,这样……你会原谅我吗?你还会愿意叫我齐哥吗?
习斋似乎有些错愕的样子,很长一段时间?如果是排演的时间的话,那……
不,如、如果……我说我要去很远的地方,真的是很远很远的地方,有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甚至永远都不会回来,你会原谅我吗?习齐哽咽着。
习斋忽然沉默下来,过了很久,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齐哥,不要做傻事。他严肃地说,齐哥要怎么样都行,要离开多久、去什么地方散心都行,但是如果背着我丢下我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习齐的心蓦地一颤,他的手又发抖起来。习斋没有再多说什么,但对习齐而言已经够了,他觉得自己的肩膀上像有千斤重,他花了好长的时间,才让自己能重新发声,
什……么呀,小斋,
他拚命地从喉底挤出笑声,这一笑也停不下来,习齐彷佛真的听到世间最大的笑话似的,放声大笑起来:
你怎么会想到那里去?齐哥是要去旅行啦!旅行,和剧组的人一起,我们打算公演之后,去哪个地方放松一下,毕竟大家都辛苦了嘛!
啊,原来是这样啊。习斋发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语气也恢复笑意:
就是说嘛,齐哥忽然这么严肃,吓了我一大跳。去玩当然好啊,要玩多久都随便齐哥,只不过我会很想念齐哥就是了,不能把我装在旅行箱里带着跑吗?
他开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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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说。听习齐还在吸鼻子,习斋又放柔了声音:
齐哥,真的不用难过,我没事的。就像我说过的,你只要像以前一样,保持齐哥原来的样子,然后快快乐乐地活下去,那就够了。
习斋和他道了别,挂了电话。习齐才有办法在置物柜前跪倒下来,抱紧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窝在地上痛哭起来。
习斋说得没错,他的眼泪真的不值钱,就连以前肖瑜侵犯他时,也会一边残忍地拧着他的□□,一边看着哭得彷佛就要断气的他,嘲笑似地说:要不是你喊痛,我还以为你哭是在高兴呢!
逃不掉,他逃不掉,完全逃不掉。
习齐深深吸了口气,眼泪就顺着鼻的弧度淌下。他应该早就知道了,他不可能逃得离习斋,也不可能逃离肖瑜、逃离肖桓,逃过他曾犯下的罪,还有那个家。
除了转过身,除了亲手击碎那块玻璃,他没有其它出口。
即使,玻璃那端也不是出口。
那天他拖到很晚才回去罐子的公寓,或许他还有一点期待,罐子会因为他晚归而担心,出去找他,或是对他说几句抱怨的话也好,他自嘲地想。
但是他才一踏进楼梯间,就看到公寓的门是开着的。狭小的门口围了一大群人,而且都是男人,和习齐在t&bitch看到的人不一样,这些人大部份西装笔挺,长得人模人样,但是习齐却觉得他们散发出来的气息,远比酒吧里人来得疯狂、令人作呕。
习齐看见罐子,他仍旧穿着t恤,被那群人围在墙边。
其中一个人好像在和他谈什么事情似的,旁边还有人推了一下罐子的肩膀。罐子就神色不善地翻起手腕,利落地扭过他的手臂,痛得那个眼镜男大叫起来。
辛先生,我们不想跟你动武。
习齐听到那个人又说,罐子冷笑了一下,捏响了拳头,我倒是不在意动武。他说。那些人好像多少有点忌惮的样子,围得稍微开了一点,男人又继续说:
辛先生,你知道,你的做法破坏了我们的规矩。我们并没有刻意要找你麻烦,只是想提醒你,辛先生应该也不想象上次一样,伤到你宝贵的脸吧?毕竟据我们所知,辛先生是位演员不是吗?
不要叫我辛先生,恶心死了。
罐子嫌恶地说。他又扬起下颚:
什么规矩?你订得规矩,别人就得遵守吗?你是立法委员?还是国王?不过你倒比那些人好一点,那群整天打架的家伙,拿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名词当理由,说到底就是要人听他的话,把他当老大嘛。
习齐看到罐子的t恤,被后面一个穿衬衫的男人拎了起来。罐子没有反抗,只是看着他冷笑,习齐看到他右手一翻,手上已经握着一把瑞士小刀:
学长……!他忍不住惊呼出声。罐子和那些人全都朝他看了过来,罐子看见是他,脸色微微一变,对他摆了摆下巴,
你来干什么?滚一边去!
习齐脸色苍白,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担心罐子会伤人,更担心那些人会伤害他。正犹豫着,那群男人已经注意到他了,并且在习齐有机会逃走前追了上来,
原来你还有同居人啊,辛先生。
男人似笑非笑地说,有人抓着习齐的手把他捉回来。习齐根本没力气反抗,肖桓他们给他的恐惧再一次袭上心来,他光是被男人围着,就害怕得近乎绝望起来,整个脑袋都在响着警讯。如果不是罐子就在他眼前,习齐觉得自己搞不好会晕过去,
他不是我的同居人,只是学弟。
罐子冷冷地说,他甩开那个男人的手,过去扯住了习齐的肩膀,把他从人堆里扯开。习齐还听到后面有人说:
很漂亮的小伙子啊,把他交出来就饶了你怎么样?顿时周围一阵笑声,习齐脑袋再空白也听得出其中的意味。罐子把他一路扯到自己身边,看着那群人沉默了一阵子,又看了一眼习齐,忽然低下了头,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去可以了吧?
习齐的神志一片昏乱,他只隐约听见罐子又说了些什么,总之是道歉的话语。然后是一阵嘲笑、调侃的声音。有人又踢了罐子一下,罐子忍着没有发作,那群男人闹了一阵子,才放过了罐子和习齐,一群人吵吵闹闹地走了。
习齐靠在墙上,连嘴唇都是惨白的。他看着罐子一动也不动的背影,还是开口了:
学长……
他才叫了一声,就听到罐子低沉的、像雷雨前闷响一般的声音:
……你给我滚。
他说,习齐不知所措地看了他一眼,不自觉地退了一步。罐子蓦地回过头来,乱发下的眼睛狠狠瞪着他,对着他大吼:
我叫你滚你听到没有!你还要在这里赖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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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齐回不出话来,罐子就一步踏前,作势对他挥出一拳,但是没有打到他。习齐踉踉跄跄地退了两步,看着彷佛又化身成野兽的罐子,又看了一眼他和罐子一起看着knob的影片、曾经是他短促避风港的小客厅,罐子终于吼了起来:
我数到三,给我滚出这幢公寓!否则就对你不客气了,ivy!
楼下的住户听到吵架,开门出来怯怯地看了一眼。习齐的眼里没有泪,只是用苍白的视线看着罐子,好半晌才背过身,往楼梯下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然后跑了起来。
他跑出了罐子的公寓,跑到连绵的街灯下,忍不住又看了公寓的阳台一眼。他记得就是在那里,罐子伏在他身上,逼着他抓着栏杆,从身后凶猛又热情地侵犯着他。
忽然上面传来罐子的声音,是吼声。
他意外地抬起头,看见罐子就站在阳台上,双手抓着栏杆,对着空气狂叫起来。那是像狮吼一般的声音,既绝望、又高傲,彷佛君临到一切事物之上,却发觉自己仍旧是独自一人的那种孤寂。
习齐在公寓下站着不动,静静地听了很久,就像聆听圣乐的信徒那样。罐子肆无忌惮地吼着、叫着、长啸着,丹田发出的声音既绵长又有力,不少邻居都皱眉探出头来。
习齐明白那种感觉,当身体被重重锁炼所束缚,连呼吸都被压抑着时候,就只有这种身体自然的、直接的发泄,才能短暂地拯救自己。好像要仅凭声音,把自己送到无边无垠的那一端,从此可以脱离这个狭小的世界,可以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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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觉得很撼动,他正在见证一个男人、一只野兽,灵魂最深处最美的事物。
罐子一直叫到有人跑出屋子,站到街上来骂人,才慢慢地歇了声音。那天晚上,习齐什么地方都没有去,就窝在可以看见阳台的角落,像个流浪汉一般地睡了。
他知道自己已无处可去,但他还是着魔似地去了排练室。
那天却没有他的戏,女王找来了dancer,他亲自看了每一个舞蹈的段落、指导他们舞台上的走位,习齐就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没有人注意到他。
dancer化着油彩的浓妆,红色的蘑菇就画红色、黑色的蘑菇就化黑色,身上穿着同色的韵律服,脖子上张开的流苏代表蘑菇,舞者旋转时,流苏便张成一片美丽的伞形,从舞台下看去,真像一朵朵有血有肉的蘑菇,在音乐的簇拥下舞着、跳着、交错着。
习齐茫然地靠在椅背上,忽然觉得ivy看到的世界其实很美,和一般人眼中的世界比起来,美丽的像个童话,又虚幻的像个梦境。假若城市里的医生、母亲,能够亲眼看一次ivy双目所见的世界,说不定就不会把他带进医院,还会羡慕他也说不一定。
因为没有蘑菇的真实世界,是这样令人绝望的丑陋。
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让习齐从半睡梦的状态惊醒。他回头一看,却是纪宜:
习齐,你还好吗?
纪宜的脸上满是忧心,他对着习齐的额发伸出手,抚慰似地拨了一下,把手停在他耳边。那动作令习齐想起了肖桓,
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今天都没有演员的进度。如果不舒服的话,要不要先回我宿舍休息?啊,如果你不介意小鱼在旁边敲敲打打的话。
习齐摇了摇头,他不想让剧组里任何人知道,他和罐子住在一起的事情,当然也不会说自己被赶出来的事情。见习齐没有答话,纪宜自失地一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小鱼他,现在很难过呢。
他淡淡地说。习齐注意到,纪宜只有在提到那位同居人时,语气才没有贯有的温柔,而是某种更为复杂、翻搅的情绪,
嗯……因为兰姊……习齐含糊地说。
是啊,小鱼他……平常很少和什么人接触。家人也好、朋友也好,和他……同住这么久,他从来没有向我介绍过他的家人,也不曾见他有什么我以外的朋友。对他来讲,世界是另一个风貌,我们这些活生生的人,在他眼里,说不定就像一堆零件组装起来的艺术品而已,纪宜似乎苦笑了一下:
有时候我还会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作一个活人看待。
习齐从纪宜的话里,听出些微的醋意。他又继续说,
他姊姊死了之后……他忽然冒雨跑到音乐学院那里,把介兰丢掉的乐谱,那些被大雨打湿、已经什么都读不到的乐谱,全都捡了回来。他就这样连伞也不撑,整日整夜地搜集那些乐谱,把破掉的碎片重新凑好,还带回来用吹风机吹干、晒起来,我怎么阻止他、叫他至少休息一下也没用,
纪宜又露出苦涩的表情,带点自嘲:我经常想,要是我可以看见和他一样的世界、知道他心里执着的是什么,那该有多好。
习齐沉默着,他想起了ti。
ti也曾经这么想过、这么迷惘过吗?ivy向他说的,世界是由蘑菇组织起来这种事,ti究竟相信多少?又能体会多少?
还是自始至终,只是ivy天真的一厢情愿呢?
习齐向纪宜问起罐子。他张望了一下,皱起了眉头,罐子吗?刚刚在外头还有看到他。他最近常待在山坡那一带,我上次有看到他,好像在烧什么东西的样子。
纪宜说着,又看了一眼习齐,
习齐,你和罐子……但习齐没有等他问完,忽然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一下冲到了排练室门口,打开门跑了出去。
他冲到了活动中心的后头,那里是中庭下的山坡凹地,平常很少有人来,下了雨就泥泞一片,有时候活动中心的人会往下面丢垃圾,因此学校总是得定期请人来清。
他在那里看到了那个男人,看见他始终孤傲的背影。
他慢慢地走了过去,才发现罐子的身边,升起了一堆小火,装在道具用的铁桶子里里,静静地燃烧着。
天空还飘着小雨,火焰很不稳定,彷佛和自然顽抗般摇曳着、挣扎着。而罐子身边放了个大袋子,里面装满了各类的纸、衣物之类的东西,罐子正安静地把那些东西往里面丢,空气里都是烟雾闷人的气味。
习齐认出其中一件外衣,那是他穿过的,属于knob的衣服。
学长……
他从背后走近,罐子没有回过头来,只是机械式地把那些文件遁入大火里。习齐看见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有动作、有注记,看起来就像是哪出戏的剧本。从笔迹看来,那不是罐子的东西,多半是knob曾经处理过的剧本:
罐子学长……!他又叫了一声,罐子仍然没有反应:
辛维……
罐子的背微微起伏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回头。好像下定决心不再理会习齐,他顿了一下,又捻起一页剧本,任大火吞噬上头的字句。习齐咬了咬唇,语气转瞬变了:
为什么,ti?他看着罐子的背影:
为什么要用火烧了他们?这些红色的蘑菇,一用火烧,就全都不见了。我看见他们在大火里惨叫、翻滚、流着眼泪尖声叫着,求我们不要遗忘他,求世人不要遗忘他。为什么,ti,为什么他们这么痛苦?
罐子停住了烧剧本的动作。那是ti第一次放火烧尸体时,ivy问他的话,习齐知道罐子抗拒不了剧本,抗拒不了舞台。
不,痛苦的不是他们,而是我们。他直起身来,深吸了口气。
我们?
因为我们忘怀不了他们,无法真正丢弃他们,所以我们必须用火。看着他们在火中消融、毁灭,才能消除我们心中对他们的思念,唯有把一切烧个精光,我们才能欺骗自己他们从来不曾存在过。这和城市的人对待异端的做法,是一样的,ivy,
罐子终于转过了头,习齐发现他的眼睛一样有黑眼圈,好像整晚没睡那样:
他们用律法和道德定我们的罪,让市民的言语对我们扔石子,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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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足够,他们用大火烧尽我们、折磨我们,因为唯有这样做,城市的那些大人们才能真正遗忘我们、抛弃我们,说服自己我们只是偶然的例外,或是从不曾存在过。
习齐凝视着罐子的眼睛,他发觉自己移不开,或许打从更早更早,他第一次看到罐子站到舞台上那刻开始,他的眼睛就像ivy一样,再也离不开他的ti。
但是离不开,却也碰不到。永远也碰不到。
因为我们无可救药。他说了最后的台词。
对,ivy,因为我们都无可救药。
习齐忽然发现,他和罐子认识至今,罐子一次也没有叫过他的本名。
一次也没有。
这样你满意了吗,ivy?把最后一页剧本放入烈焰中,罐子再次背对着他说。习齐甚至连开口问他为什么烧了knob东西的勇气都没有。
那天晚上,习齐冒雨回到了习斋住的医院。
他是走回去的,他身上没有钱搭车,本来是可以和纪宜或是女王借的,但是或许习齐自己也想循着原路回去,循着他逃出来的原路,细数的他愚蠢,再回到那个牢笼里。
他看着被雨淋得有些发黑的医院,忍不住傻笑起来。啊啊,他又回来了呢!而且是自己回来的呢!逃跑了那么久、自以为找到了出口,结果绕了好大好大一圈,尝尽了甜蜜与屈辱,才发觉一切不过是自己的错觉,自己从来就不曾真正逃离过。
他像个游魂似地飘进了医院里,穿梭过那些挂号、奔波的人群,依着记忆的位置,找到习斋病房所在的楼层,却发觉习斋并不在原来的病房。他只好问了柜台的护士,护士看了脸色苍白,衣服也半湿的他一眼,似乎颇感错愕。
她替习齐查了新病房的位置,还对着他的背影喊:喂,先生,要不要先擦干一点再走啊?但习齐没有理会她。
习齐被换到了比较小的病房,也比较接近医院附设的复中心。一走上楼梯,习齐就听见了笑声,他反射地颤了一下,因为他认出那是习斋的笑声,总是那样放肆、那样无羁,让人光听就打从心底温暖起来。
习齐躲到医院的柱后,往交谊厅看去。
习斋就背对着他坐在那里,旁边陪着两个护士,他坐着外观崭新的轮椅,腿上盖着毛毯,一瞬间习齐还以为看到了肖瑜,全身抖了一下。他的右手还裹着夹板,用绷带捆得紧紧的,正在和旁边的护士讨论什么有趣的事情,一群人笑个不停。
习齐看着这副景象,忽然强烈地感到怨恨起来。
如此乐观、如此善良的孩子,从今而后将再也不能离开那张轮椅,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世界上有这么多人,多的是比习斋还没有资格拥有双脚、拥有建全体魄的人,为什么就找上了习斋?
起居厅那里又传来笑声,不知道讲到什么好笑的事,就连坐在一旁的老人也跟着莞尔,护士指着习斋笑个不停。
习齐迷惘地看着习斋的笑容。或许就保持这样就好,如果他不在的话,这个家是不是反而会比较完满?不会发生那些丑陋的事情,不会有人一天到晚尖叫哭泣,只会有笑声,习斋的笑声,光是这样就足以支撑起一个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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