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天子
林黛看了沈溪一眼,正准备打小报告,桌下却被沈溪踩了一脚。沈溪抢先道:娘,今天做的菜味道稍微寡淡了些,可能不怎么合黛儿的胃口,要不娘去加点儿盐?
尽管嫌麻烦,但心疼儿子和儿媳的周氏还是站了起来,嘴里埋怨:你们两个小祖宗真不好伺候。要是在桃花村,想多吃一粒盐都不行好在如今咱们单独过了,上午我才从市集买了些盐回来。
等周氏端着青菜离开,沈溪指着林黛,恐吓道:不许乱说,不然以后我不帮你打坏人了。
哼。
林黛侧过头哼了一下,颇有些不以为然,但最后她终归没把王陵之的事告诉周氏。
第二天上午,王陵之老早就跑过来学武,怀里揣着厚厚一叠宣纸,手上拿着笔墨,墨是上好的徽墨,非常难得。看来王家对族中子弟的教育极为重视,从文房四宝的配备便可知道一二。
师兄,东西我拿来了,你不是说要默写武功秘籍给我吗?我先看你如何镌写武功秘籍。
王陵之有意试探,沈溪略一回味便察觉出来了。
但沈溪看了王陵之送来的笔墨纸砚,非常满意。
有了这些纸,只需用特殊工艺将其压成可以镌写书画的厚纸,沈溪的赚钱大计便实现了一半。等书画作好,还得进行做旧处理,到时候那些欠缺的诸如石灰木炭等材料,都可以让王陵之想办法。
沈溪点了点头:好,我先默写几招给你,就怕有些字你不认识。
随后,沈溪和王陵之走出院子,来到王家后花园围墙外面的小树林之所以来如此隐秘的地方,在于沈溪怕被母亲周氏看到,又或者林黛发现后告刁状,破坏他的发财大计。
小树林中央的假山旁,沈溪把宣纸铺在一块青石板上,让王陵之研墨。
王陵之平日写字很少研墨,把双手弄得黑漆漆的也没调好墨汁。
笨蛋,看我的。沈溪从青石板旁边的破瓦瓮里弄来水,亲自动手研起墨,仅仅只看动作就非常规范。
沈溪把墨研好,用笔沾上墨汁,在宣纸上一板一眼地写起来。
王陵之跟着读:天下武什么,无什么不什么,什么快不后面是什么字?
沈溪没好气道:天下武功,唯坚不破,唯快不破,连这样简单的字都不认识,怎么学习上乘武功?回去后记得跟先生多学几个字,回来才能更好地钻研武功秘籍。
王陵之嘀咕:怪不得爹和先生都让我读书,原来会识字才能学得上乘武功。
沈溪摇头一笑,读书是为了学习上乘武功,王陵之这逻辑也真够奇葩的。不过这正是沈溪需要的,最好让王陵之对武功彻底痴迷,这样才能让王陵之听从他的指示。
沈溪镌写的武功秘籍字数不多,全是沈溪以前在武侠小说里看过的,而且他故意把字写得歪歪倒倒,不然会让人怀疑他一个胎毛尚未褪尽的稚子怎能写得一手漂亮好字。
今天就写这么多,这可是上乘武功心法,你要背熟了我教给你的招数是实战运用,要将心法和招数配合起来才能无坚不摧,无招不破。
王陵之看着纸上的字,竟然有一大半他不认识,虽然刚才沈溪读了一遍,但就算记下来也不理解,当即苦着脸:师兄,这秘籍上说的是什么?
沈溪正想把宣纸收拾好免得被人看到,听了王陵之的问题,有些不耐烦:你想啊,武功怎样才算高超?如果你能练成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那你怎么输?别人快,你就比别人更快,对方看你的招数眼花缭乱根本没时间考虑你下一招,以快打快,那赢的人肯定是你。
王陵之默默思索,越琢磨越有道理,很快便对沈溪佩服得五体投地,再也不敢怀疑沈溪的武功是瞎编的,他心中暗道:要是我有幸能见到这位很厉害的师傅就好了。不过现在有师兄教也不错,我一定要好好学,到时候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王陵之把武功秘籍收好放在怀里,迫不及待道:师兄,干脆你再教我几招吧,我回去多加练习,以后咱俩一起闯荡江湖。说书先生说的那些大侠都是这么做的。
武侠文化到了明代已经有了很大的发展,随着魏晋六朝志怪小说唐传奇和宋代话本的持续发酵,到当代施耐奄写出《水浒传时已经发展到一个高峰,所以王陵之有此志向一点儿也不奇怪。
沈溪点了点头,随后又随便教了王陵之几招,这次他用的是跆拳道的一些基本动作,以踢脚为主。等施展完,沈溪道:华夏武功,有南拳北腿的说法,我教给你的这几招是北腿的精髓,你学会了回去多加练习。
王陵之试着踢了两脚,虽然没有沈溪那么规范,不过他还是兴高采烈,不多时就跑回家练习去了。
沈溪拿着笔墨纸砚回到家中,进门前先探头小心翼翼看了下,发现院子中没人,于是三两步到了房门洞开的杂物房,打开事先准备好的一口木箱,把东西放了进去,这才轻吁一口气。
他不想太早暴露自己的计划,除了没法解释会读书识字,还有就是事情没做成之前,除了惹来嗤笑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如今周氏还没到裁缝店去做针线活,要是以后每天都去上工而家里只剩下林黛和他,做事就方便多了。
另外,压纸最好有专门工具,沈溪缺少工具只能就地取材,得花时间把宣纸用水浸湿,先铺一层在平整的地方,再一层层重叠好,以四层为佳,最后用干净的重物压上去,等压得差不多了再拿到太阳地里晒干。
做这些事,不是旦夕之间能完成,反正他年纪还小,留在城里也不用做事,最多拿扫帚打扫一下院子。等周氏上工,要是连林黛都一并带过去学针线活的话,他就可以无所顾虑了。
次日一早,周氏果然带着林黛去了裁缝店,这下沈溪终于自由了。
从这天开始,每天王陵之都会过来学武功,顺便带上一叠宣纸。
初时王陵之还对沈溪有些抵触,担心自己被人忽悠了,但随着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王陵之对沈溪佩服得五体投地,到后面两人已经像真正的师兄弟一样亲密无间了,甚至王陵之还主动帮沈溪压纸。
师兄,把这些纸弄得这么厚有什么用?不都是写字吗,纸张薄一些不是能多写些字吗?王陵之对压纸很不理解,不由问道。
沈溪故作神秘:你不懂,这是师傅交给我修心养性的方法,等你武功学得差不多了,也要培养平和的心态。懂了吗?
王陵之一个小孩就知道玩,心性什么的他才不管。但他又觉得沈溪说的好有道理,居然对什么都不知道的心性憧憬起来。
就这样过了十多天,沈溪已经用压好的纸画好几幅画,全是模仿元四家之一的王蒙的作品。
王蒙,字叔明,号黄鹤山樵,湖州人。外祖父赵孟頫外祖母管道升舅父赵雍表弟赵彦徵都是著名画家。本朝初年王蒙出任泰安知州,因胡惟庸案牵累,死于狱中。
王蒙能诗文,工书法。尤擅画山水,兼能人物,字画在当朝流传甚广,推崇并私下收藏的人非常多,加上交通不便,年代稍微久远一些别人也很难考证真伪。
若要拿那种流传了几百上千年的传世名作来作赝,一来是沈溪以手头上的工具不可能做旧做到天衣无缝,更重要的是别人不会信那样的重宝会出现在小小的宁化县城。
最初几幅,沈溪都不太满意。虽然以他的技术,一般的书画藏家已经很难辨别真伪,但他要追求的是精益求精,必须拿出一幅作品来跟原作摆在一起也分不出真假,这样才是作赝的最高水平。
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困难。
眼看到城里已经快半个月了,周氏也在裁缝铺做了十来天的工。这天下午,周氏回家,拉着沈溪到房里:我跟你爹商量好了,明天城西有个老先生开课,教未发蒙的孩子认字,你也去一定要好好学,不能辜负娘的期望,知道吗?
嗯。
沈溪点了点头。
林黛委屈地嘟起了小嘴:娘,黛儿也想学识字。
沈溪见周氏变了脸色,连忙道:黛儿,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去学堂学会识字,回来再教给你你觉得怎样?
周氏一听非常高兴,拍着沈溪的小脑袋瓜:你个憨娃儿倒是挺聪明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对啊,你学会了回来教给你姐姐,这样咱家里就多一个识字的,以后写书信也不用再求人了!
第二十章 露天学堂
沈溪终于有机会读书了。
虽然只是去跟一个落魄书生学写字,不会系统地学习四书五经等科举内容,算不得做学问,可这对于周氏来说却是件意义非凡的事情,不但给沈溪买了纸笔,还买了一方砚台和墨,并连夜拆了件旧衣服给他缝制书包。
第二天清晨沈明钧送儿子去上学,临行前周氏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孩子辜负了她的期望。
学识字根本就算不得什么,甚至连科举的边都沾不上。沈溪觉得老娘期望太高,但贫苦人家的孩子,能有机会认字已经是很难得的事了,他只能听从周氏的嘱咐,嘴里说一定会好好学。
等到了地方,沈溪才知道所谓的课堂只是一间破败的土地庙,甚至连屋顶的瓦片都没修补好。此时太阳挂上了东边的山头,几道阳光从瓦间缝隙中落了下来,照得屋子透亮。
一个满脸皱纹穿着破旧儒衫的老者,身体衰弱得连手脚都有些哆嗦了,这会儿正用小木棍在面前桌子上的沙盘里划拉出两个字,让下面十几个孩子跟着他一起读。
这是旧,这是新,比如你们身上的衣服,刚做的就是新的,穿久了就旧了!
老者说了半晌,下面的学生依然不明白,许多人脸上挂着迷惘之色。
这时候老者看到外面有家长带孩子来,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连忙放下手里的教学工作走出破庙。
简单寒暄,沈溪才知道眼前的老者已经五十五岁了,他连续考了三十多年,虽然县试和府试都过了,但一直卡在省试上,到现在依然是个童生。
沈明钧要跟老者说束脩的事,便让沈溪先到课堂去。
沈溪走到那些不断打望他的学生中间,把自己带来的小木凳放下,然后把书包放在板凳前,这才慢慢坐下。
周围的学生交头接耳,对沈溪评头论足。
普通百姓人家的孩子来学写字,都是要等到十岁左右记忆力最佳并稍微明白些事理时,沈溪六岁的身子骨,在这群学生当中最小最矮,而且他还是唯一拿着书包来的,所以显得很突兀。
沈溪见周边的目光中充满贪婪和觊觎,暗呼不妙,赶紧把书包从地上拾起抱进怀中,免得被人拿走。
喂,小子,你哪儿来的?一个皮肤黝黑,看起来又高又壮的少年问道。
沈溪打量这少年,对方面容老成起码十三四岁了,挥舞着拳头凶巴巴地瞪着他。沈溪低下头回答:我来自桃花村,名叫沈溪。
周边的学生论纷纷,那少年又问:桃花村在哪儿?
这下沈溪可不好回答了,难道跟这初识字的少年讲解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地理知识,再告诉他怎么去桃花村?最后那少年满脸愠怒:问你话,怎么不说?算了,你只需要明白一件事,在这儿学识字必须听我的,不然就揍你。
好汉不吃眼前亏,沈溪跟王陵之还能用投机取巧的办法,可面对这样一个足足高出他两个头的家伙,没有丝毫道理可讲。
你书包里是什么,拿出来看看!说着那少年便冲过来抢沈溪的书包。
沈溪赶紧护住书包,争辩道:这是我娘给我的
少年怒道:就你有娘我们没有?拿来!一把将书包夺了过去,等把书包打开看到里面的纸笔,就见到金银财宝一样,眼里射出贪婪的光芒。
哇,居然有笔有纸。来来来,我们分,纸一人两张不行,纸还是有点儿少,你们一人一张吧,个头小的一人半张,剩下的和比一期都归我。
那少年明显老大当久了,分起东西来很有条理。可惜刚才还是沈溪的东西,现在却被人拿走分掉,就好像走进土匪窝,沈溪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沈溪愁眉苦脸,考虑要不要去跟先生告状?
可一琢磨,教识字的老先生一看就迂腐无比,这种人最怕麻烦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肯定不会给他撑腰。
索性沈溪也不太在意那些纸,家里杂物房中他私藏的上等宣纸可不少,这些就当是交保护费给这些比他大的同学。
吵吵什么?赶紧坐好,接下来我教你们认新字。
老者收完束脩回来,红光满面,毕竟来学识字交费是一次性的,也就是说不管学生学几天,学费概不退还。
到了老先生这个年龄,半截身子都入了土,考秀才举人肯定没指望,务农又没力气,就靠微薄的束脩养家糊口,多一个学生就能多赚点儿钱,对他来说是大好事。
随后老者继续教写字,无一例外都是让学生拿小木棍在地上划拉,反正破庙里外都是泥地,划拉完用手一擦就重新平整。老者倒也负责,每教完两个生字,就会让学生自己写,学生因为看不到老者在沙盘上写的字,通常会上前去看,来来回回几趟才把字写出来,通常还缺胳膊少腿儿。
沈溪则不同,那些字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了,他闭着眼睛也能写得工工整整。但为了表现得普通点儿,他还是耐着性子,学别人上前看过沙盘,回来再歪歪斜斜写出来。
老者只是过来看了一遍,就欣慰地点头嘉许:好,写得不错,继续保持。
整个上午老者只对沈溪说了这一句话。
下午学生都要回去帮家里做事,不开课,沈溪拿着空空如也的书包回到家中。
这个时辰沈明钧尚在王家做事,周氏则带着林黛去了裁缝铺,院子里只剩下沈溪一个人。他把之前准备好的东西重新整理一遍,然后开始作画。
经过前几次的失败,沈溪轻车熟路,不到半个时辰就把画作好,这次比之前所作的效果好了许多。
再接下来就是要刻历代收藏家的印章。
因为沈溪要作的是王蒙的画,完全模仿王蒙的风格,不需要遵照任何现成的模本,他需要做的就是在明洪武永乐洪熙宣德等年代找两三位有名的收藏家出来,雕刻他们的印章盖上就行了,最后便是做旧工序,把书画做成放置了一二百年的模样,这样一副王蒙山水画的完美赝品就算是完成了。
沈溪手脚瘦小,雕刻石质印章非常困难,就连木头他都雕不动,不过他早就想到这一点,提前让王陵之找来几块白蜡,用小刻刀在蜡上雕刻出印章。
虽然这种印章材质不好,但沈溪要的就是一次性的,并不为保存,用过之后他就把蜡融了以后可以重复使用。
经过两个多时辰的努力,沈溪终于把画作好,连印章也一并盖好,剩下就只是用石灰和木炭给书画做旧了。
用泡好的石灰和木炭熏画,需要几天时间,他把东西搁杂物间摆放好,上面用茅草盖上,这才从杂物房里出来。
这时候天已擦黑,没过多久周氏便带着林黛回到家中,见沈溪全身上下脏兮兮的,周氏脸上的神采立即淡了下来,怒道:你个憨娃儿,就跟泥猴似的,不会是在学堂惹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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