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天子
似乎朱厚照对于旁人抢夺功劳之事非常忌讳,以张永想来大概跟平时功劳都归沈溪有关,皇帝这次不但御驾亲征,甚至还要冲锋陷阵在前,争取拿下首功。
“遵旨。”
张永再次行礼。
朱厚照站在那儿沉思一下,又道:“若是有遗漏的地方朕就让张苑和江彬跟你说……朕想起来会提醒他们……再者,有关此战的事不要随便听信外人意见,朕说怎么打就怎么打,你们全力配合朕便可。”
张永又琢磨一下,“这意思是要拒绝沈大人出谋划策?何至于此啊……”
朱厚照说完不停留,转身去了,小拧子满含深意地看了张永一眼,急匆匆跟上。
……
……
张永从皇宫出来,立即去见徐俌。
把面圣的情况跟徐俌一说,张永神色间非常为难,苦笑道:“一时间从哪里再筹集五万大军?”
徐俌埋怨道:“张公公就不该提什么民夫!都在军中效力,谁能分得出哪些要上战场,哪些在后边辛劳?只要换上军装,拿上兵器,看上去不都一样么?”
虽然张永在军中当参军的次数很多,但在一些具体事务上还是很迷糊,跟徐俌这样长期领军之人还是存在较大差距。
徐俌一语点醒张永,皱眉道:“若陛下知道民夫披甲,冒充军中精锐,非降罪不可。”
徐俌摇头:“说是十万大军,几时真会以十万规模出征?陛下总不能亲自来点数吧?最后落实的还不是我们?真要凑够十万人马的话,这后勤补给会成很大问题,现有的粮草辎重未必够,甚至连武器都不足,马匹更是缺少,江南久不经战事,一时间难以准备齐全啊。”
张永一听着急地站起来:“陛下明日就要派张苑和江彬过来接洽,到现在还准备不足,如何交差?”
徐俌道:“张苑和江彬是何脾性,老夫不是很清楚,但想来对于军中诸多细节不甚了解。只要能打发走他们,陛下那边就能交差了。”
张永神色难看,皱眉道:“听徐老公爷的意思,是要以敷衍和推诿,在陛下跟前蒙混过关?”
徐俌笑了笑:“怎算蒙混过关?事情总得有个应对方法,只要能让陛下满意,那咱的准备就算充分……既然公公已提过民夫之事,那就不能再将这些民夫归作兵员,或许可以利用地方巡检司兵马凑数,若再加上沿海卫所人马,凑出十万大军不难。”
“那粮草和后勤呢?”张永追问。
徐俌脸上的笑容不减,“征调地方人马基本需要自备口粮,粮草问题可暂时解决,若是能从沈之厚那里再借调一些将领领兵的话……”
张永一摆手:“不可,陛下有言在先,不能劳烦沈大人,原因很清楚,陛下想独自完成此战。”
徐俌面露恍然之色:“那也容易,就从南京兵部调拨人手,帮忙出谋划策,多几个智囊总是好的。老夫手下有许多幕僚可堪大用,张公公有什么人也可举荐一番,一并收纳过来,只要把兵马和粮草准备齐备,那这场仗就可以打……不是说陛下已从沈之厚手上借来人手么?有这些能打硬仗的精兵强将在,何愁不能消灭敌人?”
徐俌说得很轻松,好像什么事都安排妥当。
但张永神色却迟迟没有舒展开,眉头越皱越深,像是在担心什么事。
徐俌道:“张公公意下如何?”
张永苦笑道:“本以为此战准备充分,但现在看来,全都是临时拼凑的人马,连带兵的人都是临时找来的,兵不识将,将不识兵,这场仗……”
徐俌一抬手打断张永的话:“有些事能不提还是别提好……战前说这些丧气话太过忌讳。本来这场战事就是陛下临时想出来的,我等能够配合已属不易,不要平白无故增添烦恼……张公公经历过很多战阵,跟沈尚书久了,难道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张永叹了口气:“那一应准备工作就交托徐老公爷,咱家只等明日跟张苑和江彬沟通接洽便是。”
……
……
皇宫里,江彬正在跟朱厚照讲述他调查到的宁王谋反之事。
江彬临时受命负责朱厚照手下的情报搜集工作,但显然他不擅长这个,他手下的人手也严重不足,调查到的基本都是民间的小道消息,而不是实地考察,亲力亲为所得。
“陛下,宁王聚拢当地豪绅,筹集巨款供其犯上作乱,如今招募数十万兵马,有一群亡命之徒为之卖命。现在他已起兵,并顺利拿下南昌府城,如今正在接管各县县城……后续还有更多情报传来。”
江彬现在说的不算是情报,依然是捕风捉影的风闻。
朱厚照却把江彬说的当成已发生之事,甚至问了一些细节,江彬脑袋瓜灵活,就算很多事情他不知道,也顺着皇帝的喜好编撰一些,听起来合情合理。
江彬道:“若是他们占据南昌府全境,便可号令江西全境人马,回头只要派出船只沿江而下,便可威胁应天府,南直隶地方兵马准备不充分,若坚守城池的话难免陷入被动,若主动出击就要趁早……”
朱厚照一拍大腿:“不是说宁王会服软吗?怎么现在他真的造反了?”
江彬咬牙道:“定是有人泄露风声,让宁王知道了……听说应天府有不少人为宁王走动,办事,宁王想获取一些关于陛下的消息,应该不难。陛下,最好及早动手,不能让事态恶化下去!”
朱厚照想了想,点头道:“朕也是这么认为的,既然现在一场大战无可避免,那就宜早不宜迟……明日你跟张苑去见见南京守备府和兵部之人,赶紧派出兵马把反贼给平了!如此朕才能高枕无忧!”
……
……
转眼第二天到来。
中山王府,众多高官勋臣齐聚一堂。
这里有南京兵部左侍郎王倬、南京户部尚书王佐、南京守备太监张永、南京守备勋臣魏国公徐俌,还有皇帝派出的两位特使——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苑和镇军统领江彬,全都是一方大佬。
本来这次会议应该在南京兵部衙门召开,但到现在兵部尚书没定下来,依旧是由王倬代尚书事,皇帝亲临,南京守备太监和守备勋臣地位很高,使得什么事都要往徐俌和张永身上倾斜,连举行会议都要到徐俌府上来。
徐俌背后站着一人,非常低调,正是徐俌的心腹幕僚徐程,此时徐程没有说话,所有人都在听徐俌照本宣科读着东西,没人在意他所说是否属实,这里每个人都是在敷衍,只为完成任务而来。
徐俌念了半天,终于把手上清单念完,随后将其合上,总结道:“兵马和粮草辎重准备差不多了,下一步就是出兵江西,只等陛下下旨给出具体出兵日期。呵呵。”
徐俌笑得很欢实,换作平时,一定是一堆人陪笑,但眼前情况却不同,与会的好几个在朝中的地位都比他高,尤其是张苑和江彬,就像没听到他说的话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让徐俌很是尴尬。
张永急切地问道:“陛下派二位前来,总该把事情交待清楚了吧?”
张苑气恼地道:“你这是在跟谁说话?咱家没名没姓吗?若是陛下什么都交待好了,还要咱家来这里跟你们废什么话?不是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么?亏某些人还自称在军中效命多年,一点规矩都不懂,简直枉为人!”
或许是张苑对张永的意见太大,也可能是张永刚才的话有些冲,让张苑逮到机会发作,张苑的话更像是要给在场之一个下马威。
自从张苑来到中山王府后,一直保持低调,态度虽然冷漠但并未怼人,谁都知道张苑在朝中的地位跟首辅大臣相当,心中极为忌惮,没曾想竟然会因张永的一句话而发飙。
徐俌笑道:“两位息怒,这不正在商议出兵事宜吗么?从这几天调查的情况看,宁王已呈反象,陛下派去人质问却没得到回禀,看来他是要执意反叛朝廷。”
一直不说话的江彬皱眉道:“魏国公此言差矣!什么叫已呈反象?根本是已经谋反,根据陛下调查所得,宁王兵马已将南昌府攻占,现在正集结大军,准备顺江而下!”
“啊?”
江彬的话让在场之人深觉意外,倒不是说宁王不可能这么做,而是他们根本没收到任何风声。
徐俌脸上的笑容淡去,问道:“江统领所说当真?那……昨日还有南昌府传来讯息,说宁王并未举兵,怎么才一天工夫……”
话说了一半便收回去,因为徐俌突然意识到什么,瞥了江彬一眼便低下头。
在场的人看着主动收回话茬的徐俌,脸上满是疑惑,皇帝都说战事已开启了,你却这么说算几个意思?
你是想跟陛下对着干吗?
第二五四四章 政策和对策
“岂有此理!”
张苑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将在场众人吓了一大跳,只听他气呼呼地道,“竖子胆敢公然谋逆造反,其罪当诛!”
张苑的话没得到多少认同,毕竟涉及的对象是一位藩王,在场的人都用古怪的目光打量他。
一旁的张永面色漆黑,呛声道:“宁王谋逆,陛下御驾亲征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不过怎到现在还没定下出征日期?持续下去三军将士战意必会有所动摇……为今之计是赶紧上奏陛下,先下手为强,早一步出兵平叛,而不是在这里商议琐碎的、芝麻绿豆大的事情……有何可商议的?”
眼看张永跟张苑针锋相对,徐俌暗自琢磨开了:“两位张公公都在司礼监任职,一个跟在陛下身边,一个则被派来南京执掌地方军政大权,地位都不低……看这架势,他们想通过此番平叛之事来竞逐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位?”
徐俌笑着问道:“不知陛下如今持何态度?”
张苑本来要跟张永发难,闻言不由斜着看了徐俌一眼:“陛下的态度就是尽快出兵,但不能打没有把握的仗,要准备充分才能启程……不然陛下派咱家来作何?跟你们言笑的吗?”
南京兵部左侍郎王倬赶紧道:“几位大人请息怒,陛下有意出兵,我等当安排妥当后再行上奏,请旨陛下,定下具体出兵日期即可,何须争执?不如我等联名上奏陛下,请陛下发兵南昌府!”
王倬作为南京兵部侍郎本来拥有一定话语权,但在眼前这帮大佬面前,他说的话相当于是放屁,没人理会。
江彬用阴阳怪气的腔调说道:“陛下的意思,无论如何都要筹集十万大军,再加上二百条船只,还有维持十万兵马半年所需粮草辎重,如此才能破敌……这些你们都准备好了么?敢轻言说出兵之事?”
徐俌用诧异的目光望向江彬:“十万兵马不难准备,可二百条船从何而来?还有半年粮草……”
话说了一半便顿住了。
徐俌毕竟常年不在皇帝身边,对于朱厚照的性格不太了解,只是靠一些道听途说的东西进行揣摩,现在终于明白了一些。
“这小皇帝根本就是个好逸恶劳的昏君,什么情况都不了解,连前线开战的消息都是通过道听途说,压根儿就没派人去确认过,身前任用全都是佞臣,全无作战经验,如此还敢御驾亲征……这种必胜的战事还能打上半年不成?”
听到涉及粮草辎重,南京户部尚书王佐赶紧站出来。
“几位,秋粮刚刚入库,大批粮食已调运北上,供应北京和九边所需。因之前未曾传出要跟逆王开战的消息,所以南京府库粮草供应不足,根本就没法支撑十万大军半年用度……若临时征调的话,需要一定时间。望诸位能多多体谅。”
江彬瞪着王佐道:“我体谅你,谁来体谅我?这是陛下的意思,要叫苦,你去跟陛下提!”
王佐很恼火,本来他就看不起粗鄙的武夫,更别说江彬这样出身边塞却无战功、全靠媚上才获得提升的佞臣,只是因为当着太多人的面他才没发作,不然早就跟江彬顶撞起来了。
张苑呷了一口茶,显得漫不经意,嘴上道:“陛下说准备半年粮草就半年,一粒米一颗豆一把草都不能少……没有半年粮草,打什么仗?陛下问起来谁能担待?”
这些人中徐俌算是最无语的那个,脸上露出苦色,好似在说,你们不谈具体出兵战略,却揪着粮草问题在这里争……
有什么好争的?
就算粮草不足,可以边打仗边补充,湖广和南直隶都是著名的产粮地,送到江西也没多远,根本就不用担心军中会缺粮!
他没有掺和争论的意思,作为中山王徐达的后裔,魏国公之位在勋臣中名列前茅,从不用担心子孙后代的前途问题,人生基本已到无欲无求的地步,跟眼前这帮人没有直接利益冲突,自然看得开。
张永突然喝道:“不就是半年粮草么?南京府库不足,那就从江南各府县粮仓调拨,总归可以补齐全……出兵耽搁不得,人马既已准备齐全,却让三军待在南京不动弹,是何道理?”
张苑冷笑不已:“张公公,你好大的官威啊!”
这话更多是在嘲弄,但此时张永并不在乎,梗着脖子道:“这几年咱家就没安生的时候,南征北战走了不少地方,承蒙陛下庇佑,从来没吃过败仗……咱家看明白一件事,战机稍纵即逝,宁王既已作乱,直接威胁应天府的安全,我等理应为陛下分忧,果断出兵才是。”
张苑道:“切,就好像只有你才会替陛下分忧,其他人都尸位素餐一样。”
张永道:“那你倒是赶紧请旨陛下出兵啊!”
“好你个张永,这话是几个意思?”
张苑霍然站起,怒视张永,“咱家是陛下指定来跟你们打招呼的,算是上差,你们几个算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为陛下打理地方事务的小人物罢了,怎敢跟咱家瞪眼?信不信咱家回去到陛下跟前参你们一本?”
张永浑不在意:“你倒是去告状啊!就怕你不敢!”
不知不觉间张苑和张永起了冲突,张苑当即脱下鞋子准备跟张永“拼命”,旁边的人一看情况不对,赶紧上前拉架。
张永挑事在先,此时却黑着脸不多言,而那边张苑被人阻拦,骂骂咧咧,拿着鞋在空中摇晃个不停,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徐俌一看这情况便知道这次会议不会有什么结果,他正要上前说几句,却被心腹幕僚徐程暗中拉了一把。
徐俌回过头,徐程冲着他使了个眼色,大概意思是不让他参与到二张的矛盾中去。
一直到张苑被架开,张永坐回去后,大厅才安静下来。
张苑不耐烦地道:“陛下交待的粮草辎重数量,赶紧去准备妥当,下次来的时候别说还没齐全……给你们两天时间,准备不妥便以军法处置!”
说完,张苑径直往门口去了。
王佐疾步跟上:“张公公,两天时间如何准备这么多粮草?”
张苑道:“咱家管不了那么多,这是陛下交待,你们不完成就是违抗圣谕,等着陛下降罪处罚吧!话已带到,江统领你怎还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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