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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状元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天子

    江彬看了张苑一眼,就算再抵触也觉得言之有理,于是主动帮腔:“陛下,正如张公公所言,贼军战略上处于劣势,所以只能出此奇兵,利用夜色掩护以及本地地形,一战而定输赢,若我们留守此处跟他们交战,正好着了他们的道……请陛下及时回撤安庆府城。”

    朱厚照对于“撤退”一向很抵触,就算火烧眉头他也不着急走,甚至在想如何跟宁王兵马交战。

    朱厚照质问道:“沈先生不是最擅长防守作战吗?鞑靼兵马就是在他构筑的防御工事面前撞得头破血流,从土木堡到榆溪河北岸,直至把老本赔光……为什么换作我们就不行?你们赶紧组织兵马挖掘战壕,设置陷阱和拒马,让逆王知道朕的厉害!”

    “这……”

    江彬和张苑相视一眼,根本无法接茬。二人对于指挥作战根本是门外汉,完全拿不出正确的应对之策。

    朱厚照一看便知道江彬和张苑没本事,当然也有可能是要逃避责任,他知道现在谁站出来接过主持大局的重任,就会承担巨大的风险,战败的话就算责任不在此人身上,他这个皇帝也会拿其开刀。

    朱厚照颓丧地一摆手:“罢了罢了,一看就知道你们没仔细研究过沈先生打出的那些经典战例,连依样画葫芦都做不到……现在宁王兵马分别由水路和陆路向我们逼来,你们又没有反击的能力,朕就算再有雄心壮志,也无可奈何。”

    “好吧,立即吩咐下去,全军拔营登船,迅速向安庆府城转进,务求天亮前进驻怀宁县城。”

    张苑如释重负,问道:“陛下,是否要布下疑阵?让贼军以为我们没走?”

    朱厚照对张苑的建议一怔,随即不耐烦地一摆手:“这都什么时候了……朕没那闲工夫,马上安排撤军。”

    ……

    ……

    即便提前知道宁王兵马杀奔而来,朱厚照的军令也及时下达,但军中准备情况仍令人堪忧。

    大军已在江边驻扎几天,这次撤兵命令下达得非常突然,被紧急叫起来拔营的将士对于现如今面临的真实情况不了解,动作迟缓变形,一点儿紧迫感都没有。

    这也跟如今朝廷兵马缺乏训练有关!

    临时抽调来的地方巡检司兵马本来就不是正规部队,平日懒散惯了,就算是从亲军十七卫抽调来的人马,也因江南承平,久不经战阵而疏于操练。

    平叛大军军纪涣散,领军将领松松垮垮,在上行下效的情况下,当兵的也是敷衍了事,从上到下都非常懈怠,官兵都觉得此番出兵江西,在朝廷兵马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功劳唾手可得,没人有打硬仗的心理准备。

    朱厚照抢先上了自己的座船,然后下令紧急离开,等随后乘坐皇帝近臣的船只陆续驶离临时码头时,那些在岸上不急不慢的官兵才发现情况不对……主帅带头跑了,军心士气严重受挫,随后又有谣言说宁王百万大军马上就要杀到,慌张之下分不清真假,只知道上船才能安全,于是岸上乱成一团。

    朱厚照完全顾不上这些,他的座船冲在最前面,他比谁都怕死,在他看来,既然已制定撤兵方略,就不能有丝毫犹豫,不然就要步英宗当年土木堡之变的后尘,因而进兵时朱厚照显得不急不慢,撤退时却极有效率。

    后续船只非常狼狈,许多士兵混乱中失去编制,看到船就上,到了船上还抢夺进船舱的机会,很多人被挤下甲板,登船的舷梯也纷纷有人落水……这些人中有许多不会游泳,以至于撤退刚开始,江面已出现浮尸。

    前边乱,带动后续人马的慌乱情绪。

    本来船只足够用了,毕竟来时就是用这些船运兵,但现在是夜里,又没有系统规划,就连船上水手也不知自己的船只可以装载多少人,发现甲板上挤满人,还有许多陌生面孔后,便匆忙驾驶船只离开江边,却不知自己只装载了一半人。

    到最后,泊靠江边的船明显不够用了,很多将士发现登船已望后,干脆从江边往内陆逃跑。

    朱厚照带了五万大军出征,却连接战都没有,仅仅一次撤兵,就让麾下官兵少了一万有余,而这些将士中死伤是少数,大多当了逃兵,他们也不是因为战败而逃,仅仅是因为没办法登船而逃。

    此时朱厚照却不知后面乱象,还以为自己调度有方,兵马进退有度。

    “……这次转移,你们做得很好。”

    朱厚照对负责调兵遣将的江彬和许泰等人加以表扬。

    江彬谄媚地笑道:“只要我们撤回安庆府城怀宁,贼军就无机可趁……陛下放宽心便可,另外一路人马很快就会增援而来,我们在安庆府城将逆王兵马击败,再沿江而上,攻取九江府和南康府,直逼南昌,捉拿逆王。”

    张苑在旁有些担忧:“陛下,万一魏国公那路人马真如谣言所传,从宁国、徽州杀到江西腹地,该当如何?一来我们少了增援,二来到时候他们直接把宁王击败,功劳都变成他们的了。”

    朱厚照脸色顿时有些不悦:“这老东西敢不来!?若情况真如此的话,朕非杀了他祭旗不可!”

    当朱厚照放出如此狠话后,张苑和江彬都有些惧怕。

    他们暗自琢磨:“徐老头战败被诛杀谢罪倒也无可非议,但关键现在陛下说,若徐老头把功劳抢了也要杀,陛下这是多希望能亲自领军平定宁王之乱啊?如此说来,沈大人之前取得那么多功劳,会遭致皇帝多少嫉恨?”

    ……

    ……

    船只快速行进,顺流而下自然比来时逆流快许多。

    朱厚照无心到甲板上去看情况,至于后续船只的情形他根本就不想了解,作为至高无上的皇帝,他认为调兵自然有专人做,却不知他这个主帅严重不负责任,下面的人也不知该如何做,后面船只首尾难顾,竟然有些船只撞到一起,乱成一团。

    不过好在宁王的水军并未于此时杀出,朱厚照这次撤兵非常果决,半路上未遇到任何阻击。

    天亮后,朱厚照让小拧子出去打听有关行船情况,得知要回安庆府城怀宁非要等中午以后,此时江上大雾弥漫,以至于后续船只情报非常少。

    朱厚照道:“朕这次用兵终归还是准备不足,早知道就该稳扎稳打,等宁王出招后,我见招拆招即可,这才是一个武林高手应有的风范。”

    小拧子赶紧道:“陛下,现在吸引敌军到安庆府来,他们长途跋涉一定没有准备太多粮草,要取胜应该很容易。”

    朱厚照点点头:“说得也是,这次叛军急忙杀出江西地界的目的,就是想让朕自乱阵脚,好在朕调遣有方,把人马及时撤到安庆府城,他们的战略目的并没有达到……而为了这次夜袭,他们一定没准备太多粮草辎重,自然也就没有攻城能力,等到安庆府城后,朕整顿兵马,随时可以杀回去,让他们知道朕的厉害!”

    “陛下英明。”

    小拧子赶忙恭维。

    朱厚照本来为自己匆忙撤兵而懊恼不已,但在一旁人吹捧下,这个时候他却感觉自己真的英明神武,既破了宁王的毒计,还为接下来的战局发展带来契机,好像这次撤兵有功无过。

    “赶紧走。”

    朱厚照道,“现在要抓紧时间进驻安庆府城,只有进了怀宁才算达成战略目的……若是朕手头有多余兵马,埋伏在安庆府城周边,来个诱敌深入后的大围剿,那就妙了。可惜朕之前没想到这一茬。”

    小拧子暗自嘀咕:“您哪里是没想到,根本是没有往这方面想……若有人敢如此进言的话,也早就被你给降罪了。”

    “唉,这次哪里是什么战略转移,根本就是狼狈逃跑啊。”




第二五五二章 出师未捷
    朱厚照紧赶慢赶,终于在宁王水军追上来前安全撤回安庆府城怀宁。

    此时朱厚照统领的人马早就前后脱节,他的船只抵达安庆府城内码头时,只有零星几艘船只跟上。朱厚照根本顾不上这些,午后江上雾气依然很大,朱厚照在江彬、许泰等人的陪同下登上码头。

    安庆知府孙元珩和安庆卫指挥使赵晔斌整理好官服,正要上前迎驾,却被侍卫粗略地推开。

    朱厚照并未停留,进城后便往驿馆去了。

    至于孙元珩和赵晔斌,则着急地想知道江上开战情况,几经周折后才见到灰头土脸从船上下来的张苑。

    “张公公,您这是……”

    孙元珩见到张苑后非常恭敬,朱厚照领军路过安庆府时,虽然没有进过府城怀宁,但连续几晚驻扎的江边之地却是安庆府地界,孙元珩曾亲自赶到营中向张苑送礼,当面拜访过。

    张苑打量孙元珩几眼,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这位四品文官是安庆知府,至于赵晔斌他却没印象,并不认识。

    张苑瞥了赵晔斌一眼,问道:“这位是……?”

    没等孙元珩代为介绍,赵晔斌已一脸荣幸地回道:“张公公有礼了,鄙人安庆卫指挥使赵晔斌,愿意为公公效犬马之劳。”

    张苑一听只是个卫指挥使,顿时失去兴趣,摆摆手,不耐烦地道:“不必多礼,这不得知宁王派出兵马,准备对陛下进驻的营地发起夜袭么?为人臣子怎么可能让陛下置身险地?便护送陛下往安庆府城而来……后续船队入城后便封锁大江,通令全军准备迎敌。”

    孙元珩怔了怔,问道:“张公公,陛下统领兵马……可都带回来了?”

    张苑反问:“不然怎的?”

    “这……”

    孙元珩脸上满是诧异之色,他见到张苑前,便清楚地知道皇帝这次撤军异常狼狈,入港船只乱糟糟的,下船将士失魂落魄,许多人脚踏实地后甚至放声痛哭,更有人在到处寻找亲人,完全不似之前途径安庆府城时那般风光。

    孙元珩以为朱厚照已领军跟宁王所部交战,就算不是惨败至少经历了败仗。

    但听到张苑的解释后,脑子却糊涂了:“这是怎么回事?说是没开战,为何会如此狼狈?”

    旁边赵晔斌不懂这些,为了在皇帝和张苑面前有所表现,赔笑道:“张公公请尽管放心,船只能安顿的都安顿,兵马也会妥善安置……但有个问题,城内港口容量有限,那些不能入港的船只……”

    张苑心想:“船只无法进城,那岂非只能泊靠在城外岸边?现在宁王大军即将杀来,最好是坚壁清野……但问题是还没请示过陛下,把船只都付之一炬的话,那之后怎么运兵攻打九江府?这不是把自己一条腿给砍折么?”

    张苑道:“这件事咱家会亲自去请示陛下,就不劳你们费心了,先把兵马、粮草辎重接应进城,并且做出妥善安置。至于这城内防务,咱家会派人接管,旁人下达军令,你们不得听从。”

    即便赵晔斌对张苑恭维至极,听了这话还是不由看了孙元珩一眼,显然他不想把城防大权拱手让人。

    但张苑没心思计较这些,他急着去找皇帝说事,因此简单交待后,便往皇帝落榻处赶去。

    ……

    ……

    张苑这一走,孙元珩微微松了口气。

    旁边赵晔斌道:“看来张公公有些焦头烂额啊……难道是急着去调兵遣将,阻止宁王兵马东进?”

    孙元珩突然怒视赵晔斌,喝问:“先前怎未等本官引荐,便贸然向张公公示好?你不会对张公公作出什么承诺吧?”

    赵晔斌不知该如何作答。

    虽然按照分工,赵晔斌负责安庆府防务,五个千户所都在他控制下,可按照规矩一旦遭遇战争,朝廷便以文驭武,赵晔斌只能听从孙元珩这个知府的号令。

    孙元珩道:“难道你没看出来,陛下此番是仓皇逃跑?这后续船只到现在还是零零散散从水门进城,出征时足有五万大军,但现在回来的一成不到……张公公分明是怕陛下丢面子才如此说,也不知前线葬送多少官兵……”

    “啊?”

    赵晔斌十分意外,没料到孙元珩会如此揣测。

    孙元珩有些恼恨:“更加可恶的是,陛下到安庆府城后,这里必会成为众矢之的……除了朝廷往援兵马外,未来一段时间宁王也会调集兵马,往这边集结,到时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赵晔斌道:“孙知府不必担心,这不魏国公正领军向九江府进发?闻听这边出状况后,魏国公定会调遣兵马前来救援。”

    孙元珩叹了口气:“远水不解近渴啊!赶紧去迎接出征兵马进城,多一个人,咱们守城也多一份把握。就怕陛下胡乱插手指挥,到时候城池被破也不知是谁的责任,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宁王准备不足……暂时无法染指安庆府城……”

    ……

    ……

    朱厚照进了有高大厚重的城墙保卫的城市,终于可以长长地松口气。

    经过一夜颠簸,安全方面有了保证,朱厚照才记起自己面子受损问题。

    此番转移,他也知道自己太过狼狈,只是暂且不知军中状况。

    进城后朱厚照对驿馆的居住环境非常不满,于是江彬带人强行霸占了一个前后四进并带左右偏院的大宅作为临时行在,朱厚照欣然住进去后马上叫来江彬问询撤兵详情,很希望此番转移一切顺利,一兵一卒都没有损失。

    可惜的是,江彬不能给他答案,因为此时后续兵马还漂在长江上。

    有多少损失,结果如何,甚至追兵在何处,江彬是一问三不知。

    朱厚照气恼地质问:“之前不是说一切顺利么?怎么现在连多少人没进城都不知道?”

    江彬解释道:“陛下,船队浩浩荡荡,后续运兵船还没进城,官兵下船后还需要清点人数,加上粮草辎重需要安置,一时间哪里知道有没有损失啊?”

    朱厚照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便无心跟江彬计较。

    恰在此时,小拧子从门口进来:“陛下,张公公求见。”

    “快传。”

    朱厚照急切地一招手。

    随着小拧子将张苑传进大堂,未等张苑上前行礼问候,朱厚照劈头盖脸便问:“人马可都进城了?”

    张苑低着头,眼睛骨碌碌一转,他跟江彬的心态一样,不想承担责任,于是狡辩道:“回陛下,船只正在进港,正在清点人数,不过听说有部分人马未及时上船,选择从陆路往安庆府城撤退……”

    “混账!”

    还没等张苑说完,朱厚照一拍桌子怒喝。

    张苑吓得不敢再吭声。

    朱厚照继续责骂:“当时不是及时下达撤兵命令么?为何还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从昨晚到现在,朕对后边兵马的情况就不太了解,你们是否对朕有所隐瞒?”

    “老奴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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