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汉室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武陵年少时
董承之所以这么说,恐怕是想着宣诏派的是一路疾行的快骑、而新官上任,负责调度粮草的太守王朗紧赶慢赶也比不上轻骑加急的速度。
这等若是裴茂可以在王朗到来之前开府取用钱粮,在这段无人监管的时间内,只要稍有疏忽,就会为人抓住把柄,事后论起功来,也会因此而打个折扣。
明里暗里,董承都是在算计裴茂,但他偏就用的一个取巧的法子,没有影响、危害到全局的利益,理由也很光明正大。对于裴茂来说,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对个人品性与能力的考验,事后吃了亏,也不能说全怪别人。
皇帝认真想了想,觉得即便是要考验裴茂等前方将官的品性,也得做好万全的应对准备。何况,此时相比起来,既然汉中不缺粮草,那这批将要发放的军需大可在别的地方物尽其用,这也是符合优化配置的观点。
于是他点头说道:“便依此议。不过,此次旱情,不仅涉及关中诸郡,并州、雍州等地近来传报也有少雨、不雨等气候。是故,各地都要有充足的储备以应对旱灾。如今武都郡为了应付南征军事,驱役民力,疏于农桑,今岁旱情必然受灾严重。这批粮草虽然不再供给裴茂,但还是依原有的计划,取十万石麦粟,自长安发往汉阳待用。”
董卓求得就是这个,南征是朝廷头一等的大事,分量不比旱情要轻多少,他没有必要、也不敢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暗中派人去汉中做什么手脚,这样只会得不偿失。所以他只能寄托于汉中郡看守仓库的掾吏手脚并不干净,裴茂军中督军粮的人不尽是正人君子。
接着,他转头看向作为末尾、官爵最轻的尚书仆射吴硕,说道:“愣着做什么,去拟诏。”
吴硕连忙应了几声,后知后觉的站起来,走到一边的小案旁拿起笔将刚才议论的事草就了几分诏书,然后将其双手奉上。
虽然吴硕的品性为人所不齿,但他在尚书台多年,熟悉各类文事,对这种诏书辞令最是驾轻就熟,该避讳的、该简述的,他都做得十分妥帖。
这一点,就连皇帝见了,也挑不出毛病来,他将诏书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便用彤管笔在草诏的首部勾了一圈,再递还给了仍在一旁侍立的吴硕,说道:“再添一句,就说这十万石粮,不是让他们拿到了就直接用的,而是要先存放着,随时应急。”
“臣谨诺。”吴硕点头接过诏书,这诏书此时仅仅只算是草拟,只有等皇帝圈红了,才能将其誊抄、润色,再盖印形成正式的诏书,发放该处。
汉阳郡南边紧挨着武都郡,其北部又是安定郡,大军驻扎,人口繁盛,可谓是雍州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发号施宪
“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贪多务得,细大不捐。”进学解
宣室殿里,皇帝与司徒马日磾、司空赵温等几个大臣们仍在会议。
在众人刻意忽视、冷落了董承的诉求之后,议事的话题不知如何又转了回来。
荐举韦端处理南征军需一事被拒,马日磾也不气馁,他抬举韦端,不一定非得要皇帝同意了他的举荐才作数,只要把这件事传入韦端耳朵里,那也不算是白费苦功。
于是他并不强求于此,在与众人答诺之后,继而说道:“汉中经此一战,亟待抚民,无论是为保今后驻军能就食当地,不仰运粮,还是为保此地生息,宜简拔良吏,以督劝农事为重。”
“你的意思是”皇帝问道,对于同一个臣子的建议,他也不能一味的拒绝、否定下去。若是言之有物,还要适当的给点甜头,才能不让一方势涨、一方势削。所以他想听听马日磾有什么建议,如果可行,那就依他。
“陛下推行关中之军民屯田,成效显著,乃当今治民要务。汉中虽复,张鲁潜逃,但彼五斗米道信众,皆蒙昧无知、又多不事产业者,若是朝廷置其不理,任其来去,恐成隐疾。犹如张角兄弟死后,其渠帅流毒四方,叛乱不断,仍为各地祸患,牧守难制,此便为前车之鉴。”马日磾难得老练的说道:“如此,不妨先罪诛张鲁所设之祭酒、鬼吏等贼首,分散其众,将彼等纳入屯田,以典农都尉、农曹掾等将官治之。一者,可就地勤务农桑,以修养益州民事二者,亦可对彼等信众严加看管,以防私下串联。”
马日磾一口气说完,飞快的看了面露沉思的皇帝一眼,最后说道:“愚臣浅见,不足一哂,还请陛下睿鉴。”
“如此高论,何有浅见一说”皇帝拊掌说道,五斗米道在益州的势力盘根错节,巴郡民间底层的百姓多是其信徒,张鲁割据汉中时更是大肆推崇五斗米道,半强迫半自愿的让人信教。如果朝廷无法很好的治理这些底层信徒,那他们终将成为一个隐患,会动摇朝廷在基层的统治。
“彼等祭酒、鬼吏等贼首,无论职权大小、罪愆轻重,概由官府逐一缉拿,听候发落。”皇帝顿了顿,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思忖一会,道:“至于其民,田宅无有着落者,可由朝廷设屯田等官,一体治之汉中郡有多少户”
“有户五万七千余,民二十六万有余。”尚书令杨瓒知悉公文档案,应声答道。
皇帝又问道:“武都呢”
“有户二万,民万余。”杨瓒有些明白过来了,补充道:“这些都是数十年前的载记了,时移俗易,与今时的民户会有不小的出入。”
“南征战事未决,关中旱情初显,雍凉羌事有警,陛下欲兴大事,不妨待外间安静了,再做计较为好。”杨琦说道。
皇帝确实是想效仿曹操在历史上迁移汉中民户的行径,从汉中迁几万户百姓到武都、安定等郡去,一是增加该地的汉人比例,发展当地的经济,二是削弱五斗米道在汉、巴等郡的势力。历史上的曹操一边在应对刘备的攻势,一边还能完成迁移数万户汉中百姓入关中等地尽管这种移民的方式使得百姓多有怨言,但也说明以当时的国力尚且能应付这种大规模的迁移,如今的朝廷自然也可以。
只不过万事讲求稳中求进,现阶段的朝廷确如杨琦所说的那样,内外局势紧张,在旱情将盛的压力下还支持一场南征已属不易,实在不适合另外兴起事端。何况张鲁、益州豪强未服,现在说这些还
第一百八十五章 计日可数
“回黄转绿无定期,世事反复君所知。”休洗红
走出宣室殿,董承着意与吴硕一同并肩而行,他们走在右侧的陛阶上,而其余人都走在左侧。
“董公,你且看眼司空。”吴硕在董承身边说道。
“怎么了”董承皱着眉,被这太阳光照得有些刺眼和不耐,他看向左前方的赵温,只见赵温面上带笑,走起路来轻盈无比,腰间的那块司空金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是有什么喜事一样。董承心里发酸,当即轻蔑的说道:“这是见南征顺遂,他这个担负粮草的大臣,也能因功受赏了。”
吴硕听出董承言语里的不悦,也不卖关子,说道:“董公所料不差,依在下看,赵公应也是知蜀地不日降服,其兄忠侯能身归乡里,故而欣喜。”
前司徒、忠侯赵谦与司空赵温都是蜀郡大族,当年赵谦病殁,因为蜀地道路不通,故不得不浅葬于京郊。如今益州将重归朝廷治下,道路畅通,赵温这个做弟弟的,大可以将兄长的棺椁改葬蜀郡老家了。
当然,这些只是表层,吴硕要暗示董承的是,曾经在朝堂之上算是势单力孤、不得不在杨氏、关东士人的夹缝里谋求立锥之地的蜀郡赵氏,在蜀地归附以后,势必会成为一大批即将涌入朝中的益州士人们的领头人。算上为南征调度粮草的大功,就连董承也不能冷眼旁观了。
“不过,董公也无需多虑。”吴硕见董承脸色沉了几分,如是说道:“羽翼丰满,身边又有大帮益州士人集聚的司空,陛下用起来,未必会有如今这般顺手。到最后,还是得多有仰赖于董公,毕竟只有董公,才是天子身边最亲的人。”
董承重重的点头,很是赞同吴硕的意见,天子心思多变,最是严防彼等士人抱团结队。哪怕赵温始终对皇帝忠心不二,利益攸关之下,他也不能保证今后在他身边的那些蜀地豪强跟他一样同气连枝,在羽翼与皇帝之间,赵温迟早要做一次选择。而相比之下,没有庞大的士人集团依附的董承,其重要性与优势就开始凸显出来了,所以他此时的冷落只是一时的,今后总有皇帝再度重用他的时候。
就如同两年前,皇帝任他清查上林土地一样,这个得罪人的活计,赵温以后手下的那些人,会跟着赵温去做么
董承也不是初入朝堂的新人,这两年身居高位,对各类形势看得清清楚楚,城府渐深:“你说得对,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既如此,那凉州”吴硕松了一口气,若董承真耐不住性子,要在这时候与炽手可热的赵温一争长短,那他的下场可想而知。别看皇帝今天一直对他冷漠无视,其实无时不是在盯着他,等捱过了这一阵,想必就能时来运转。不然,倘若董承今天不听劝告,一意孤行,那他自己也该另谋高就了
“凉州的事暂缓一边吧,韩遂奸猾,陛下早已对其有防备之心。前次已遣派黄门侍郎毌丘兴、殿前羽林郎周瑜赶赴汉阳,多半是已有成算,我等就不要再搀和进去了。”董承虽然能当机立断,但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的,谁让天时人和都不在自己手上,殊为可惜,只好留待以后了。
吴硕宽慰道:“益州之战,刘焉能否畏难而降,还没个定数,白水关、葭萌关、剑阁、雒城等处无不是艰险难越,不逊于阳平。裴公等人行军,不可能总会有麋鹿闯营、雷雨交作吧这一仗少说得打到夏天,
第一百八十六章 水则毕露
“今时平流闸下石渠岸里有一石龟,前人刻以志水者也。”泾渠图说洪堰制度
皇帝一手扶着膝盖,从席榻上站了起来,坐着时倒还不觉得,一旦站起,皇帝才发觉他的腿弯处早已出了一层热汗。这层汗将皮肤与衣物沾在一起,让人湿热难耐。
小黄门穆顺知觉的将皇帝从宣室殿带引出去,通过两侧庑廊,走过一条不长不短的台阶,来到未央宫前殿最高的更衣后阁。
穆顺先将皇帝扶到席上,又奉上酸梅冷饮等物,看样子是不急着服侍皇帝沐浴更衣,而是要先请皇帝暂作歇息了。
“怎么,今日的热汤没备好”皇帝坐于席上,饮了口酸梅汤,他随口问完,便伸手招呼着随侍的黄门侍郎、侍中们依次坐下,一起进用茶饮。
“今日掌汤的尚未知会奴婢,奴婢怕走了个空,只好伏请陛下稍待,容奴婢前去探看。”穆顺规矩的站在一边,躬身说道。
皇帝没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他正好借这个闲时,与黄门侍郎刘繇、射援,侍中马宇、皇甫骊等人说会子话。当下看也不看穆顺一眼,轻声言道:“那你去吧。”
“谨喏。”穆顺稽首拜礼,随即便一步步倒退着走了出去。
侍中、黄门侍郎从来都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侍从官员,除了掖庭后宫等私密不得出入以外,其余的地方,可以说是皇帝在哪,他们也得跟在哪。是故对于皇帝的日常起居、生活习惯、言行举止,他们永远都是第一批获知详况的士人。
一个手握大权的皇帝,他的每一个举动对政策、朝局的影响,不消多说,而作为近侍,也就必须要具有察言观色、见微知著的敏锐能力。
譬如穆顺今天这番与以往迥然有异的举动,自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只是这个举动并不能依此揣度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就连侍中马宇,也仅仅只是看了穆顺一眼,暗自留意而已。
“马君,马君!”
马宇回过神来,发觉众人都在看着他,不由得赧颜笑着,歉意的对皇帝、以及唤他的黄门侍郎刘繇拱手行了一礼。
刘繇客气的摆了摆手,平静的问道:“近来这些日子,陛下嘱你每日察看昆明池石鲸,不知有何变化”
长安以及上林苑有大小池沼无数,譬如昆明、东陂、当路、以及镐池、祀池等,但其中最大、最著名的就是昆明池、太液池、兰池、以及未央宫中的沧池。
由于这些天连日不雨,皇帝担心关中灌溉、生活用水是否匮乏,特意命身边这些侍中、黄门侍郎每日察看一边池沼的水位,然后按时上报。只要上林苑内的水域沼泽不见大规模缩减,那么至少能保证长安附近的百姓基本的生产生活。
适才刘繇、种辑等人已经上报了各自所负责的池沼水位,马宇顿了顿,说道:“七日之前,昆明池水尚且漫至鲸腹,臣今早观之,发觉池水已退后一鳞有余。”
在上林苑的诸多池沼中,许多大的池沼岸边往往都会有巨大的石鲸、石鱼以及石龟,这些东西有的长三丈、高五尺,有的长六丈,体型庞大,雕刻的栩栩如生,尽管经历数百年风雨,身上的每一片鳞片几乎都清晰可见。
这种石鲸、石鱼并不只是用来装饰美观,而且还有测量水位线的作用。在古代这被称之为水则,比如李冰在都江堰放置的三个石人,而放在现代,就是一根根按照一定的间隔,插在江河边上的水尺。
只是跟现代的水尺大同小异的是,这些石鲸的首、腹、足等部位也有不同的刻度,水漫到不同的地方,就代表着不同的水位,朝廷也会根据水位,适度开关水闸,调整水量。所以无论是对洪讯、还是旱情,这些都是极为珍贵的信息。
“再往后退,水就要到鲸尾了。”皇帝听完众人对各个池沼的水
第一百八十七章 沐浴清汤
“宫人掌王之六寝之脩,为其井匽,除其不蠲,去其恶臭,共王之沐浴。”周礼天官宫人
皇帝之所以把这种观察水位的小事不交给上林苑令,而是交给这些权重的近侍们去做,主要是为了表示自己对旱情的重视。此外再就是为了借这些人亲身认识到旱情的逐渐加重,好反过来影响其背后各自代表的势力,让那些脱离黎庶与田野的重臣们对外间的旱情有所深知,而不是只知道风闻附会。
两汉四百年的吏治,由一开始的朴素实际,哪怕小吏也能以高才实绩,累迁丞相变为非簪缨高门,没有德望清名,不得为三公。
这是自孝桓、孝灵皇帝以来,朝野不断败坏的风气,士人以获名士臧否、有清高德操为荣,以至于往往只要名声高洁,哪怕毫无治民之才,也能由一介白身,登入中台。而那些真正勤于俗务的,却因德薄名微,而终身为人鄙夷,无法迈入权力中心。
这种变化,严重影响到一个国家的政治生态与社会氛围,皇帝必须要试图将其扭转过来,免得发展到最后,变成魏晋时候虚华无实的清谈与坐而论道。
亲以身践,这是皇帝一直以来所提倡的朴实作风,刘繇、种辑、射援这些时刻跟随在皇帝身边的人无论是自觉、还是不自觉,无论是故意假装、还是真心转变。其个人办事作风都逐渐的受其影响,由一开始只知道张口谈经论典,变得开始趋于实干。
这种变化虽然微但却是皇帝所乐见其成的。只要有了这么一个开始,自己再从中选择符合自己利益取向、办事朴素实际的官员,授予大任,其余的官员也都会纷纷开始转变,整个朝堂的风气也会有所改观。
当然,这一切都还太过遥远,现如今,皇帝要全力应对的还是这天气。他忍不住又喝了口酸梅汤,抖了抖手,只觉得手臂上也闷得出汗了。
更衣后阁之外,有一人脸色青灰、看着就觉得阴测测不好打交道的宦人,正在门口左右徘徊着,身边的中黄门都离他远远地,不敢靠近。这人正是在皇后身边跟着的掖庭令,之前在皇帝来的时候,他故意躲在一边不出来见驾,这会子等皇帝进去了,便跑到门口,俨然是要与人期会。
见到穆顺走了出来,他赶紧趋上前去,极亲热的说道:“穆黄门,事情如何了”
穆顺慢条斯理的踱了过来,这一路走过来,两旁的中黄门皆默契的散开。他与掖庭令走到一处檐下,待对方又催着问了一声,方才斜睨了对方一眼,说道:“人是你安排的,这不得问你么”
“国家的心思如天高海深的,我哪猜得透啊!”掖庭令说着,见穆顺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也不顾自己与他其实同是六百石官的平级身份了,低声说道:“我的中贵人,你得给个准话,这事到底能不能成”
中贵人在汉代,一般是指内官之幸贵,如今宫中宦官虽然较前几年有所添补增加,但权势却不复以往,能被尊称为中贵人的,放眼未央宫,也就只有在御前得受亲信的穆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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