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泊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一念笑
“十年前,太祖将归化
第三十八章 陷孤城寒池清冷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清杳杳的曲调,自那樱唇畔吟出。皓腕如雪,乌发缎亮,翠玉般的竹篙傍在窈窕身侧……
“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同是长干人,自小不相识……”
江水浪急,风于长发间倏而回旋,将那发梢拂上如皎月般的面庞……
“下渚多风浪,莲舟渐觉稀……五湖风浪涌……莫畏莲舟重……”
这熟悉的歌声和画面,反复在眼前掠过,却如湖上云烟渺茫,伸手不及。
桐拂觉得脑袋很痛,是那种一下一下的钝痛,又似被刀锯耐心割磨,令她忍不住哼出声音来。
“姑娘醒了”有个好听的声音在耳边,桐拂却不识得那声音。
勉力睁开眼,面前是个模样陌生的女子。但她身上的衣裙桐拂识得,与自己在大宁时穿的那一套差不多。金忠曾说,那是循了燕王府侍女的衣制。
所以,又来了一个燕王府的侍女
瞧桐拂瞪着自己不作声,那女子笑道:“我叫雁音,原是伺候燕王妃的,之后也去世子那里侍奉过,眼下王妃遣了我过来瞧瞧姑娘如何了……”
一句话说得桐拂脑袋更痛了。
燕王妃世子他们都来了大宁
桐拂欲起身,被雁音忙忙按着,“姑娘莫要急着起来,太医说姑娘身子仍弱了些,近日需好生歇着。”
“这是何处”桐拂越来越觉得不太对劲。
雁音扶她起来半靠在榻上,将茶盏递到桐拂的手中,“这儿呀,是北平的燕王府。据说姑娘一路昏睡,定是不晓得到了何处……”
桐拂的手一抖,小半盏茶泼在自己身上,也顾不得烫,“什么!”
燕王府她倒是来过。
最最开始的那个大雨之夜,她就来过这里。那夜天空仿佛破了口,暴雨如注电闪雷鸣。而那之间,满是火光、铁骑、刀刃和挥不去的血腥……
雁音哎呦一声,忙取了帕子替她擦拭,“姑娘莫要害怕,这里安全得很……”
“谁是谁带我来的我怎么来的”桐拂直愣愣地望着她。
这说不通啊,水珀在燕王的护腕上,他人应是还在大宁,而自己怎么会来到北平
雁音瞧她面上张皇惊恐,心里跟着一叹,宽慰道:“是前几日金大人带着你回来的,官驿的快马一路是辛苦了些……”
她顿了顿又道,“其实,我也不知为何大人会带着你回来,还径直将你带来了府内。不过,如今北平……唉……”
桐拂瞧她面上显出忧**言又止,忙问道:“北平如何这里发生了什么”
雁音仔细瞧了瞧她面上微微癫狂错乱的样子,小心道:“姑娘刚来大约尚不知,如今朝廷的十万人马就在城外,据说此刻九门皆被围住,而城中只有一万兵马……”
桐拂纷纷乱乱又想了一回,既然他不在这里,那自己还是有机会逃离这个地方。只是不知没有那水珀,是否还能走得了……对了,那个池塘……是不是该去找一下那个池塘……
看着桐拂神色不定,一时喜一时忧,雁音又宽慰道:“莫怕,虽然王爷不在北平,我们王妃可也是女中豪杰,再加上世子如今日日在九门布防,定是能守到王爷归来……”
雁音离开很久后,桐拂才慢慢回过神来。之前几次,若说燕王都是胜算在握有惊无险,但这一次,一万人如何抵抗得了十万人困在这孤城之中,自己又如何能脱身
再者,如今燕王已经知晓自己的底细,竟也查到小柔的所在,会不会对她不利……还
第三十九章 秋深甲衣更重重
夜黑风高,湖面浮尸……金幼孜心里一阵狂跳之后,倒是很快冷静下来。
不知何故,本该是拔腿就跑寻那湖卫来看,他却反倒迈不开步子,想先看清那人的模样。
他在一旁摸到一根竹竿,小心去勾那人的衣衫。待拖拽到岸边,他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再顾不上湖水冰冷,几乎立刻踩下水去,手忙脚乱将她拖上了岸来。
“小拂!”
她躺在地上,面色映着月光,惨白无半分血色。双目紧闭,并无气息。
金幼孜大骇,使劲儿拍她的面庞,“你醒醒!醒醒啊!”
触手冰冷,她已然毫无生息的模样。
金幼孜就欲将她抱起,谁知刚碰到她的手臂,她却猛地睁开眼,直直瞪着他,吐出两个字,“救我……”
他被吓了一跳,一句‘什么’还没出口,她又闭上了眼,整个人渐渐透明,竟如一阵烟般散了去……
金幼孜猛地坐起,眼前渐渐聚拢的景象,是自己的屋内。
窗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一阵阵的冷风灌进来,寒意瑟瑟。
他看了一圈,自己坐在自己的榻上,周围并无旁人。他披了衣裳起身,走到窗边,外头夜色深重,湖面静谧。
方才,竟是一场噩梦。
桐拂失踪已经有好些日子,他去找过她。她家的屋子紧锁着,门上已结了蛛网,厚厚的灰尘。看起来,似乎她的爹爹桐君庐也不曾回来过。
报官,他实在觉得不妥。毕竟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太过离奇,说出去也无人会信。更何况,那牵涉到燕王的谋逆之举……
方才的这一个梦,金幼孜觉得应该也不完全是离奇虚幻而已。只是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若还是在那燕王左右,实在是大大的麻烦,他也的确是有心相助却无能为力。
近日外头纷纷扬扬,一半的在说皇上改制推行新政,另一半的在说那李景隆的大军已将北平团团围住,想要拿下不过是几日的事情。
金幼孜叹了一口气,但愿她别在那座孤城里……
桐拂看到金幼孜的时候,高兴得张口将欲唤他,岂知冰冷的湖水立刻灌进自己的肚子里。她这才发现自己竟仍然在水里,可这里应该是梁洲的湖边,否则怎会看见金幼孜站在那里往水中张望。
她拼命挥舞着手臂,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他却只是忙着将什么拖上岸去,又焦急地瞪着那个身影嘴里喊着什么,并不搭理自己......
就在绝望的当口,她觉得腰带一紧,整个人被拎着,拖出了水面。
头一次,她因为呛水无比狼狈地猛咳着,咳得眼泪哗哗往下流。
“如今局势的确危峻,却也未到寻死觅活的境地。”她头顶有人缓缓道,边说边喘得厉害。
桐拂抬起头,面前的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子,体态略有些臃肿,身穿战甲更显得笨重。此刻气喘吁吁靠坐在一旁石凳之上,垂目看着自己。
方才将她拖上来的那个侍卫,上前替那人掸着身上的灰土,气势汹汹对着桐拂道:“你是哪个屋里的这个时候了添什么乱子世子为了救你险些落入水中!”
桐拂刚顺过气来,又险些背过气去。
世子这位气力不济貌似行走都不利索的,竟是燕王的世子
还有,方才明明回到了玄武湖,怎么眼下还在燕王府的池子边上
那侍卫见她愣怔,又要开口呵斥,被朱高炽抬手制止,望着桐拂道:“无妨,天寒,快回去换身衣裳。”
桐拂这才想过来,方才那扑通一声,当是这位世子以为自己寻短见,欲拽住自己却不慎摔倒……
“多谢世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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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才望如何敢并肩
熊熊火把的映照下,女人们惊惶、不安、焦躁的神情显而易见。从窃窃私语到后来的人声嘈杂,互相拉扯着欲离开……
那个俊秀的身影依旧沉着,她稳稳踏前一步,朗声道:“我们的父亲、兄弟、丈夫、儿子,眼下都在北平的九门之上。”
这一句,让人群几乎立刻安静下来。
“他们,在为我们,守护这座城池。为我们,保一方安宁。在用自己的生命护佑我们。”
“我们虽是女子,但除了被他们护佑在身后,我们也可以与他们并肩而立,共同护佑我们的城池和家园。”
她的声音并不高,也非激昂顿挫,但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声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她走到一旁堆积如山的盔甲边,取了一套很快穿戴好。
她对着人群,缓缓举起一只手,“女人的手,可以炊食缝衣汲水磨粮,可以养育呵护我们的子女,自然也可以拿起武器捍卫这一切。”
她又走向另一边堆积如山的瓦片和石砾,“长刀我们也许拿不动,弓弩我们拉不开,但我们可以用这些和他们一起战斗。”
“蚍蜉撼树,可笑么不,树纵然高大却终会腐朽轰塌,蚍蜉虽弱小却会携手并肩前赴后继!”
言罢,她再不多说一句,转身独自往丽正门走去,一步一步,坚定从容。
起初,人群中还是一片沉寂,渐渐有人走出来,取了盔甲穿戴起来。
不会穿戴的,互相帮忙。拿不动的,几人合力抬起……
穿戴好盔甲的女人们,拿起瓦片和石砾,一个接一个,走向丽正门的方向……
到后来,所有的女人都这般做来,没有话语没有吵闹,安静而有序。
“这……这可如何是好……”雁音总算发出了声音,“若被王爷和世子知道了……”
身边的人没有动静,雁音转过头去,那个叫桐拂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穿好了甲衣揣着瓦片,正往那城楼走去……
站在城楼之上,桐拂才晓得,这座城池面对的是如何强大的对手。
目力所及,皆是绵延无尽的军帐。盔甲重重的战马和兵士、投石机阴森的身影、数不清的弓弩、尖矛、长刀利剑……
这一切都被数不清的火把辉映着,仿佛夜半生出的诡谲梦魇,随时可以将人一口吞噬……
攻城和守城是何时开始的,桐拂并不清楚,她被四周的人群裹挟着,被纷乱的声音包围着……
生死的交叠,血肉的涂炭,她已然不陌生,这一回,她就站在这里,与守卫者并肩而立,与爬上城楼的进犯者四目相对……
她的手颤抖的厉害,握在手中的瓦片始终被她紧握着,硌着掌心冰冷而生痛,她甚至无力去摸出靴中的峨眉刺。
她开始后悔,她不应该来,她早该趁着这一片混乱躲得远远的……
眼前忽然放大的一个狰狞面孔,和紧随其后扑面而来的染血长刀,令她目瞪口呆。她根本不晓得该如何躲,往何处躲。
那可怖的身影和长刀在挨近她的瞬间,猛地顿住,轰然倒在自己的脚下。
桐拂惊骇地望着他身后的那个身影,她正将手中长剑从那兵士的后背拔出,抬眼望着桐拂道:“没事了。”
这一眼平静从容,并没有半分责怪她的意思。
桐拂立刻认出她,燕王妃。
徐妙云看着眼前这个早已魂不附体的女子,安慰道:“这里危险,不如你去城里看护老人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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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初识犹似故人归
看着昏睡中的雁音,桐拂心中不免感叹。看着温婉可人的姑娘,拼起来也当真是不要命……
此处是燕王府内临时打开的大殿,供城中老幼及伤者躲避休息。留守的侍女护卫不多,安抚人心、医治伤者、递水送药皆忙得团团转。
桐拂此刻才后悔平素没好好习医,此刻只能做些简单的包扎、清理伤口之类。那些重伤之人,她却完全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他们痛苦挣扎。
这里只能隐约听见远处的厮杀声,已是可以想见城头上的惨烈仍在继续。
......
“报!我方久攻不下……”报告战情的这位南军兵士尽量缩在暗处,不敢看向主帅的面庞。
毕竟原以为手到擒来的城池,到现在仍没有破城的迹象,而那城头之上的守卫者,却是越战越勇……
李景隆却仿佛并没有听见方才一番话,手中把玩着一块玉佩,抬头望着不远处的城墙之上。
从这里瞧得清楚,身穿兵甲手执锐器的魁梧战将之间,那一个个纤弱秀美的身姿并无半分惧色。
其中最耀眼的那一个,盔甲遮不住嫣红的战袍,长剑映着她从容冷肃的面庞……而时时从她手中飞逝而出的箭矢,箭无虚发……
他自然很熟悉那个身影,彼时也曾与她和自己的四叔纵马挽弓,谈笑间并肩而战……
这位京中文武冠绝的女子,到哪里都是最令人瞩目的那一个……
“伤亡如何。”李景隆忽然出声。
“千余,多数为石块瓦片击伤……”那兵士忐忑道。
原本爬上去,爷们之间拼杀一场倒也罢了,怎地还有一群女人也在那城头
不拿刀剑不执弓箭,手中石砾瓦片如雨片砸下,一时伤者无数。伤者阻了后头登墙之人,还需分出人手将伤者撤离……城下一片大乱……久久无法攻下……
尤其为首的那个女子神勇无比,箭无虚发,刀剑凌厉,绝不输了男子去……
“收兵。”李景隆忽然道。
那兵士以为自己听错了,又不敢再问,偷偷抬眼去瞧一旁的侍卫。那侍卫虽也是一脸震惊,却很肯定地冲他点了点头。
......
已近拂晓,桐拂看着躺在那里兀自昏睡的雁音,除了不停替她拭去额头的汗,什么也做不了。
“阿音如何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桐拂急忙转过身,燕王妃战甲未脱,一手抱着战盔,正俯身试探雁音的额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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