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泊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一念笑
“你们先回去,这个人留下。”他淡淡道。
“遵命!”朱高熙回答的很快,即刻翻身上马,将其余人尽数带走。
一时青灰色的城门下,只余了二人。
不远处的水关传来隆隆水声,那是城外白浮泉水经翁山泊过此处,汇入城内积水潭。
朱棣翻身下马,目光片刻未离开那侍卫,“装,看你装到何时……”嘴角是隐忍的笑意。
那人果然扑哧笑出声,抬手将甲盔取下。一头乌发原本束着,被勾脱开猛地倾泻而下,如瀑般耀眼,那笑容张扬而明媚,“哎,熙儿还是不够稳重,竟曝露了……”
话未说完,人已经被他捉了,紧紧拥在怀中。
“你便是再穿十层甲衣,我还是识得……”他的声音有些暗哑,热气触在她的颈间,令她不觉一个颤栗,将他回拥得更紧了些。
“下回,我也同去。”她在他耳边道。
朱棣却忽地退开了些,执着她的肩,眸中翻涌激荡,“妙云,这一次,你要帮我守住北平!”
殿内,线香缭绕,明明一屋子的人,却是鸦雀无声。
朱高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听到的。
此番真定之役,耿炳文被困城内不过三日,父亲就引兵撤离……朝廷连夜命辽东江阴侯吴高等领兵围攻永平……皇上任曹国公李文忠之子李景隆为大将军领五十万大军,赐通天犀带,并亲自在江边行捧毂推轮之礼,并授将在外君王有所不受之权……
但这些还不足以令朱高炽惊讶,令他想不到的是,父亲竟将亲统大军驰援永平。却只留下区区一万人马,命自己镇守北平!
一万人马对抗朝廷五十万之师,这个担子竟落在了自己的一肩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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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醉后不知天在水
桐拂气喘吁吁坐在溪水旁,半天没顺过气来。
爹爹昨夜匆匆去了外县,天不亮她就偷偷摸上了覆舟山。
虽说覆舟山守卫森严,但架不住她对地形的熟悉,且又有着茂林和灌木的遮掩,她想上来并不困难。只不过要找到上回遇见陶弘景的那一处,她费了些周折。
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个样子,她已经没办法坐视不管而顺其自然,她并不相信自己回回都能很幸运地逃回来。
既然那位陶先生对自己说了那么一番高深莫测的话,她觉得还是应该想办法问清楚。
此刻晨曦微露,山间静好,溪边饮水的那只麋鹿居然又来了。
这回看见她倒没逃开,它悠哉地边喝水边拿一只眼睛瞅着桐拂。
桐拂托着下巴看着它,“小鹿儿啊小鹿儿,你究竟是大明的鹿儿,还是六朝的鹿儿……”
“它是覆舟山的鹿,既不是大明的,也不是六朝的。”有人在她身后说道。
桐拂大喜,转过身来,果然是那陶弘景,仙姿飘飘一派隐士风度。
前一阵她没少听金幼孜叨叨这位奇人诸般奇事,这位山中宰相对医药、炼丹、天文历算、地理、兵学、铸剑、经学、文学艺术、道教仪典都有研究,尤其他的武功竟也是相当好……此刻再看到他,桐拂更是一脸崇拜。
她急忙起身,“陶先生,您当真写了《古今刀剑录》,能给我瞧瞧么”
他倒是没料到她有此一问,轻咳一声,“你个……小姑娘看什么刀剑录……峨眉刺轻巧灵活,善于水中使用,更适合你。”
桐拂又是一喜,“陶先生晓得我用峨眉刺,真是料事如神,必是推算而得……”
“咳咳,你上回用峨眉刺采的草药……”他打断她,“这种用法也是新奇。”他一脸无奈。
桐拂一窘,“我其实,不会使那峨眉刺,平素也就用来劈劈水草什么的……”
“我教你一招,可好”他忽然道。
桐拂大喜过望,忙将那峨眉刺摸出递给他。
“看仔细了,我只做一遍。”他接过,“峨眉刺小巧轻盈,与其它武器搏杀并无太多优势,所以,唯快不破。”
“其实和兵法一个道理,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他继续道。
他是如何将那峨眉刺取出,桐拂没看得清楚。只晓得他手腕翻抬之间,峨眉刺已经泠泠架在她的咽喉处。
他笑了笑,“看清招式了”
桐拂摇了摇脑袋。
“没看到就对了。因为本来就没有招式。还是那一个字,快。”说罢,他已将峨眉刺送还她的手中。
桐拂懵懵懂懂将它收好,猛地抬头道:“对了,陶先生,《本草经集注》、《陶隐居本草》、《药总诀》可都是您写的我爹爹命我都需背诵下来,真是苦死我了……”
他起先还有些忍俊不禁,到后来敛了笑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桐拂被盯得有些不自在,“陶先生……上回你说的什么来去自如,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你”
陶弘景仿佛没听见她说的话,仍然盯着她一动不动,口中兀自喃喃,“照理不应该……若当真是……怎的如此平庸……”
他走近几步,依旧盯着她,“可是常服水桂、云母、麋鹿角”
一旁的那只麋鹿听闻,啾得一声,仓皇逃遁了……
桐拂大惑,“不……不曾……陶先生可是认错人了”
他摇头,眼中更是烁烁有光,“不会认错,姑娘骨骼清奇……不不,应是谈不上骨骼……”
桐拂开始有些不安,“什么骨骼……”
“最开始,我以为你是山中精怪。后来又觉得你似修道之人,如今看来非仙非妖……”他神情振奋,步步逼近。
她步步后退,“我是山下的住户……是人……”
“不!你不是人!”他沉声道。
桐拂身后是山崖,已是退无可退,听罢这一句怒从心起,眉梢一挑,“你骂谁!”
“你就不曾想过,为何如此善水在水下行动自如,其实并不需
第三十二章 从前陌路未曾识
秋雨肃杀,她的面色苍白,那一句‘你看我是人是鬼’,犹在耳边。
金幼孜瑟缩了一下,“自然是人……哎,你是不是偷偷喝酒了若被你爹发现了,不是又要受罚……”
桐拂眼眶有些酸,“都是我不好,将小柔弄丢了……爹爹恼我也是应当的……娘亲若是还在,不知会多伤心……或许我真的不是人,只会给身旁的人带来麻烦……”
“莫要胡说,很多事情皆是天命,左右不得,并不是你的错……”他本不善言辞,瞧她伤心透顶的样子,更是不知如何劝慰。
她猛地抬眼,“我不该来的,已经连累过你一次,以后……不会再打扰了……”说完就往外走去。
金幼孜也顾不上,将她扯住,“你在胡说什么怎么连累了我说我被你连累了么”
我愿意被你连累,你知道么……他心里过了过,却没说出口。
她瞧见他一直背朝着外头,替自己挡着斜飞入廊下的雨,身上衣衫早已湿了大半。
“我又见了陶先生,他说……他说我是水中凝成的魂魄,会连累身边之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管是不是真的,小柔定是因为我入了宫,娘亲或许也是因为我才那么早离开了我们……还有爹爹,他一直不开心……”
“所以你懂了么!”她挣脱他的手,“公子,以后我们还是从前陌路,只盼公子莫要将这些说与旁人听。保重……”
说罢,人已跑进夜雨之中,很快没了踪影。
金幼孜浑身湿透也不自知,怔怔望着她背影消失之处。
……
驰援永平,出乎意料的顺利。不出六日,燕军已将统帅辽东军围攻永平的吴高打败。
李景隆带领的五十万人马已进抵河间驻扎。其中十万精兵将赴北平,另十万赴通州。而近三十万主力,将守郑村坝,等待从永平归来的燕军。
这番布置不可不谓周到,然而此刻,燕军却并未如李景隆的料想班师回北平,眼下正驻扎在一个更加令人出乎意料的地方……
“明日,我一人入城即可。”朱棣的话说完,大帐内一片沉寂。
诸将虽也不是第一次被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统帅惊到,又实在觉得,这一出太过凶险。
宁王,太祖十七子,十五岁就藩大宁,统甲兵八万战车六千,更有战斗力可怖的朵颜三卫。彼时会和诸王出塞作战,谋略出众。太祖曾赞燕王之善战,宁王之善谋......
燕王早有取大宁,截辽东之意。而此番朝廷召宁王回京,宁王竟抗旨未还,被削三卫。即便如此,宁王彪悍的实力仍在,燕王单骑入大宁,岂不是有去无回
“李景隆十万精兵很快就可达北平,城内如今算上老弱男丁,也不过一万。末将认为,当回援北平......”终是有人忍不住出声道。
“来人,拟信!世子当死守北平,不可出城迎战!违者,斩!”朱棣一字一句,再无人敢出声质疑……
难得晴日,朱棣挽缰而立,面前是大宁高耸的城墙,那城墙之后的一切,他都必须得到。
身下马儿似也觉出他的势在必得,踏蹄数下,朱棣伸手安抚,就见护袖上有什么粲然一闪。
看清那物件,他不觉露出难得笑意。
给世子的信送出不久,就收到北平的回信。一封来自炽儿,表明死守北平定不负父王所托之心。
另一封来自妙云,里头是一对护腕,这其中一个护腕上缝嵌着一枚琥珀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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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陌上相逢讵相识
绫绸柔滑,染着海棠浮霞的颜色,此刻在她的脖颈间缠绕着,透着湮灭的光泽。
她的手抖得厉害,咬牙欲将脚下高凳踢开,耳畔绫绸轻嗤一声猛地松了。
她手中不着力就直直往后倒去。惊呼声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人捂着嘴,稳稳落在地上。
她惊恐地望着转到自己身前的那个女子,样子陌生她不识得,而此刻那女子正冲着自己挤着眼睛,示意自己莫要出声。
她忙忙点头,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桐拂松开手,这个小宫女与小柔差不多年纪,眉眼间竟也有几分相似。此刻满面惊恐绝望地望着自己,看得桐拂心里抽痛。
桐拂压低声音,“我不会伤害你……你为何要寻短见”
那小宫女瞧着桐拂的模样,虽从未见过,她身上穿着的也并非大宁宫女的衣衫,但那一句清扬婉兮似乎说的就是这样的女子。尤其一双妙目,清凌凌仿佛可直透人心,令人不由心生亲近。
“我……我害怕……”那小宫女心里一松,又落下泪来。
桐拂心里一叹,小柔从前也是如此,遇到委屈总牵着自己的衣角,话还没出口眼泪就滚下来……
桐拂忙安抚道:“不怕不怕,无论发生什么,总会有办法。何必走上绝路,让家人徒生哀戚”
那小宫女眼泪流得更急,“她们命我来伺候那燕王……听说……听说他杀人不眨眼……在他身边伺候的人都会死于非命,剥皮抽筋其状惨矣……她们都不肯过来伺候,看我今日刚入宫,就硬派了我过来……我家中还有爹娘……”
桐拂皱了皱眉,那个人杀人不眨眼是真的,剥皮抽筋倒不见得……又或许她还没见到过……但又不晓得为何,她觉得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我们想办法逃出去……”桐拂道。
那小宫女急忙摇头,“你不是大宁人我们是逃不出去的。如今外面守卫森严,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瞧见,官驿内外安排了许多人马。燕王在这里一日,他们都不会离开的……”
“人呢!还不速速送茶水去燕王屋内怎么在里面这么久”外头有人隔着窗户小声呵斥道。
桐拂急忙出声应道:“这就来了!”
听见那侍卫离开,桐拂压低声音对那宫女道:“快,你我将衣裙换了,我去燕王那里。你找地方先躲着,他在此处不会久留。等他们离开,你就找机会逃走,也别回那宫里去了……”
那小宫女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地望着桐拂,“什……什么”
桐拂也顾不上,将自己的外衫脱了递给她,示意她将宫女的衣裙脱下,“我替你去,你快些。”
“可……可你不怕么”小宫女一脸不可思议。
“怕有用么我会想法子,听好了,他们还在的时候千万不要急着出去……”说话间,桐拂已手脚麻利地将二人的衣裙对换了。
将那小宫女藏在角落的木柜中,又将怀里的一包点心塞给她,桐拂才捧了茶盘出了屋子。
站在燕王的寝屋外,桐拂才觉出自己心跳得其实很厉害。自己方才几乎没有犹豫就这么做了,眼下说是一点也不后悔,倒未必……
守在门口的侍卫将门推开,桐拂走入屋内,门又很快在身后轻轻关上。
屋子里头只有角落里尚有一盏烛火莹莹跃跃,而一扇屏风之后一片漆黑,四下里寂静无声,他应是已经睡下了。
她稳了稳心思,将茶盘小心放在外间的案几上,转身就欲出去。才迈出一步,有什么冷冷的,搭在了她的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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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信手一卦且留人
大宁城。
早市刚开,街上已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贩卖之物多裘皮、貂袄、麦黍谷物,更有红艳艳的辣椒成串而悬.....
走在街上的,多为身材彪悍的蒙古人,彼此大声招呼说笑。女子亦欢脱飞扬,小麦色的肌肤,别样的明媚。
此处与金陵的民风景观大为不同,照理桐拂该是雀跃不已,不过眼下,她背着个包袱,望着走在前面的那个身影,实在提不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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