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泊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一念笑
“大……大人……”桐柔不知该如何称呼,忐忑地绞着衣角。
那女官这才抬眼望向她,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一旁角落里的一位宫女这才出声,“这位是宫中尚仪女史陈大人,敬称女君子。”
桐柔向那宫女投去感激的一笑,这才又向着女史大人小心道:“女君子,不知何故送我……送我入宫”
陈女史面色清冷,“入宫首要的一条规矩,不该说话的时候,不要说。可以说话的时候,也尽量不说。”
桐柔的嘴巴张了张,只得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在没有搞清楚自己为何会被带入宫里之前,她不能透露爹爹和姐姐的事。
马车走了很久,久到桐柔开始打起了瞌睡。等到马车停下,她几乎一头栽进对面陈女史的怀里。
下得车来,但见宫苑连绵殿阁重重,琉璃金瓦飞阁流丹。平素只在书卷上读到如此恢弘绮丽的词句,如今身在其间亲眼所见,才知不过书出风采一二而已,实是令她震撼到一时失语。
随着陈女史一路前行,走到腿脚发软才入了一处宫苑。苑内一处小亭,内有一女子端坐似在品茶。
陈女史上前行礼,“长公主,奉旨封桐柔姑娘为尚宫局司记女史,为长公主伴读。今日刚入宫,并未经尚仪局的教习……”
桐柔不敢抬头,只听见一个好听的声音道:“无妨,辛苦女君子,退下吧。”
陈女史再不多言,行礼后领着宫女匆匆离去,只留下桐柔一人。
“抬起头来。”那好听的声音又道。
桐柔依言抬头,面前的女子与自己年岁相当,但衣饰华贵举止娴雅,一双妙目正看住自己。
“你可知,何为伴读”长公主问道。
桐柔一急,“不……不知……”
自己能进女堂念书,已是爹爹和姐姐省吃俭用换来的,伴读读书还有伴着读书一说不晓得要不要银子……
“大胆!身为司记女史,竟不知伴读为何”一旁有宫女出声斥道。
桐柔一个哆嗦,再要出声,已被长公主接过话去,“行了,你们也都下去,你留下。”她望着桐柔。
一旁的宫女鱼贯而出,一时只余了她二人在那小亭中。
桐柔正忐忑地琢磨如何应付眼前这位长公主,岂料她竟忽然大步走到自己面前,将自己的手执了,“伴读啊,读是其次的,伴才是紧要的。”长公主笑眯眯道,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端庄矜持。
桐柔一呆,“啊……这……”
“私下里,你叫我南平就行了。”长公主将她拉着就往外走去,“走走走,闷了半日了,陪我去钓鱼……”
桐柔有些犹豫,“不用读书么”
“乾坤朗日皆是学问,何必拘泥于书卷……”南平脚下反而加快,拖着她直往外跑去……
树荫下,桐柔望着兴致勃勃专心钓鱼的南平长公主,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那日在湖边遇见了那个公子,还有凶巴巴的几个人,自己先是被关在狱中,紧接着又被送进宫里。如今竟成了长公主身边的伴读。
长公主,应该是当今圣上的妹妹,南平郡主又是圣上最小的那个妹妹。曾听女先生提过,这南平公主机敏聪慧,圣上只有两个幼子,于是对她尤其宠爱……
思及此处,桐柔觉得眼前的这位长公主看起来性子很好,或许可以请她帮忙让自己早日出宫……
“怎么没有上钩的!”南平一声喊,将桐柔的心思拉了回来。
桐柔过去一瞧,鱼钩上只一团粳米摇摇欲坠,她蹲在河边挖了几条蚓虫穿在勾上,“试试这个。”
很快鱼就上了钩,南平欢天
第九章 珠莺点翠宫墙冷
桐拂屏着气,望着头顶上的水面,心里暗暗祷念:后湖,后湖……
破水而出,望着晨曦中千倾碧波,鼻端是晚荷的清香,她总算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坐在岸边的芦苇丛里,她等着自己身上的衣衫风干,仍然想不通究竟发生了什么。
方才的那一幕,根本不可能是真的。
燕王驻守北平,她晓得。当今皇帝削藩诸王被废,她也晓得。至于坊间传说的燕王必反,她觉得应该只是个传闻。毕竟打仗这种事,她觉得是很遥远的……
但她看到的那些,什么清君侧靖国难她不明白,但燕王斩杀朝廷命官是她亲眼所见,夺九门的命令也是她亲耳所闻。若是梦,又怎会如此逼真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会冒出这些念头……
无论是哪一件,桩桩件件都是足以让人掉脑袋的罪,她又能去问谁
她揉了揉脑袋,眼下还是要尽快找到小柔,再想这些不迟。
摸摸身上的衣衫已干透,桐拂起身,飞快地往家奔去。
家在覆舟山与龙广山之间,因为靠近后湖,原先此处十分热闹。
靠湖而生的人们,白日捕鱼捞虾黄昏采莲摘藕。而湖岛和岸上,都有大片的含桃(樱桃)树,曰银珠,曰东塘,曰细叶,曰垂丝……大如弹丸,小如珠玑,酸甜汁尚多,十分可口。
每逢樱桃结满,桐拂与女伴们摘了满满几筐,或挎或背,到那热闹的北市街、南市街,或是秦淮河的河房那里叫卖,总能赚得满满一兜铜币……
后湖成了禁地之后,除了不可打鱼,连樱桃也不可随意采摘,原先的住户十有**都移居别处。剩下寥寥几户人家,十分冷清。
桐拂一路小跑,远远看见自家屋舍的瓦檐,寻常那上头会停着好几只莺雀儿,今日却不见了踪影。
正纳闷,转过街角,瞧见站在屋外的那几名锦衣卫,和地上爹爹的药箱,桐拂几乎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她脑中满是电闪雷鸣之间,首级落地的可怖情形……她几乎站立不稳,跌跌撞撞往屋子里闯去。
到了门口就被那几名锦衣卫拦住,“什么人!干什么的!”
桐拂仿佛听不见呵斥,仍往里冲,“我爹爹呢我爹爹怎么了”
惊慌失措间,看见爹爹正随着一名宫中打扮的官人走出来。
“阿拂,休得胡闹!”爹爹厉声道,复又转身冲着那宫人道:“这是家中长女,惊扰了大人,望见谅……”
那宫人倒是样貌和蔼,伸手示意那几名锦衣卫将她松开了,“无妨,本官也要回去复命了,叨扰。”话未说完,已领着那些锦衣卫扬长而去。
爹爹目送着他们转过街角,才回头看了桐拂一眼,“进来说话。”
这一眼,看得桐拂刚放下的心又拎到了嗓子眼儿,她赶忙快步入了里屋。
“你就是这么照顾小柔的”爹爹的脸色十分难看。
桐拂不敢看着爹爹,“小柔她……她不会有事……我一直在找她……”
“找不会有事”爹爹的声音有隐忍的怒意,“她人在长公主的宫殿里,你上哪儿去找”
桐拂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望住爹爹,“什么长公主”
爹爹显然已经压抑不住怒意,“大明宫,柔仪殿,南平长公主。我这几日不在,你竟将你的妹妹送进宫,做了长公主的女史!”
桐拂脑子里嗡嗡作响,这怎么可能金陵城她找了个遍,大明宫是她唯一没有想过的地方,也是她觉得最不可能的地方。
“说,到底怎么回事”爹爹虽坐着,放在案上的手却一直轻颤着。
“我瞧着近日湖里莲蓬长得好,去了后湖……我让小柔早些回去的。等我回来,她已经不见了。”这个时候只能实话实说。
“不晓得后湖现在封了湖你这是想让一家人掉脑袋!”
桐拂忍了忍,终是没将话说出口,“爹爹,是我错了,怎么能将小柔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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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青溪救人寻银镯
军心,在一场战役中举足轻重,往往可以左右胜负。
宋忠的这一步棋,无异下得相当不错。
“清君侧靖国难”无非是个说辞,朱棣自己心里清楚,天下人自然也看得清楚。从斩了张昺与谢贵的那一刻开始,无论何种说辞,他都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乱臣贼子。
宋忠意图收服他旧日麾下的人心,在这样一个当口,布下这么一个暴虐的谎言,效果会出其不意的好。
朱棣身下的马,似乎觉察出他的心思,略有些不安,轻踏了几步,令他回过神来。
“拂晓前攻城。”朱棣出声道。
徐祥以为自己听错了,催马上前了几步,“怀来城中如今群情激愤,怕是……”
“就地休整。”朱棣翻身下马,“城中旧部的名册何在”
徐祥猛然醒悟,跟着翻身下马,“来人,速速取来!”
……
爹爹背着药箱刚离开家,桐拂就溜出了门。
这几日,爹爹愁眉不展,除了抓药写方子,更多的时间,将他自己关在屋子里。即便如此,他却没再责骂桐拂,这让桐拂反而觉得愧疚。
出门一路走到青溪河边,刚巧看见渡口停着的船,船头一人正忙着解开绳索。
“平海哥!”桐拂急忙唤道。
那人抬起头,看见桐拂,笑呵呵冲她挥手,“丫头快上来!”
桐拂上了船,抹了一把汗,“平海哥可是去西水关”
俞平海将船桨取在手中,“是,去拖一船桐油。你呢又去哪儿耍”
“我去找人,淮清桥那里。”说罢将手里一包东西递给俞平海,“早上做的米糕,你带着吃。”
俞平海原本就晒得红红的脸,又红了几分,伸手接过,“嘿嘿,那我不客气了。”
船沿着青溪河一路南行,金陵城正褪去晨曦的浮雾烟霞。
岸边人家炊烟已散,推车担货牵马的路人,互相问候。石阶上浣洗衣衫的女子,说笑打闹着,溅起的水花映着朝霞一般颜色的面庞。河风将那笑声裹挟着,顺着水,送去很远的地方。
“平海哥,你不是说,你想去龙江船坞造宝船的”桐拂的脚丫子浸在河里,拖出长长的水纹。
平海挠了挠脑袋,“等我再拉几船桐油,攒了些银子就去。造船不如拉货挣得多,我喜欢和船打交道,以后要出海,海那边有仙山……”
桐拂扑哧笑出声,“平海哥哥想去仙山找仙女么”
平海的耳根都红了,“臭丫头胡……胡说什么”
仙女也没有你好看……这句话平海没说出口,又偷偷看了一眼船尾那个神采飞扬的丫头。
过了柏川桥,河面及两岸愈发热闹起来,达官贵人家的画舫渐渐多起来,在河中央穿梭往来。时时传来丝弦三两声,莺歌燕语一派热闹。
俞平海的船避在靠近河岸边慢行,桐拂正张望着船上风光,忽听一声惊呼,紧接着扑通一声似有什么落入水中。
“小姐落水了!来人啊!救人救人!”河上顿时乱作一片。
俞平海放眼看去,不远处一艘画舫上一群丫鬟仆从急得团团转,显然并没有会水之人。而那船边河里,一个女子正挣扎着,却是越漂越远。不知是不是过于惊惶,很快就沉了下去。
俞平海刚想唤桐拂瞧瞧,扭头一看,船尾处那里还有人影,只看见船尾前一圈圈涟漪散去,那丫头不知何时竟已跳下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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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铁马绝尘玉鞍染
陌生的山间,陌生的河水,陌生的面孔。更要命的是,又是这些身穿甲胄的兵士。
桐拂慢了一慢,为何是又
思及此处,她的冷汗就出来了。上一回从那个池塘里爬出来,看到的那一幕犹历历在目。就是这样的兵士,穿着这般的甲胄……
那么眼下,自己又到了哪里
“兄弟们这顿可要吃饱了……”那群士兵里有人发话,“今日可是一场硬仗……”
“我说老五,不是开玩笑吧,那怀来城里三万精兵,我们呢就八千,不够人家捏的……”
“还八千方才燕王殿下只点了一百人打头阵。一百人一阵风就吹没了……”
“胡说什么!殿下素来用兵如神,必有他的计较……”
桐拂泡在河水里,又擦了一把汗,这里是怀来。
怀来在哪儿她不晓得。但打仗,她听得明白。燕王,她也听得明白。
上一回眼瞅着燕王斩了朝廷命官,眼下燕王干脆直接要攻打明廷的城池,这简直越来越离谱荒谬了……
猛地,远处传来鼓声,这群兵士很快朝那里赶去,桐拂也终于有机会爬上岸来。
上了岸往远处一瞅,她的腿脚就软了软。
不远处是一座高耸的城郭,不同于金陵城楼的华美壮丽,这一座城楼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和雕琢。
简单打磨过的山岩垒成的城墙粗犷沧桑,满是风沙的痕迹。而四周山丘连绵怪石嶙峋,更远处似乎还有大片的沙丘绵延……
城楼上布满了弓弩手及手持长枪长矛的兵士,城楼下正在对峙的,皆是密密麻麻的骑兵。从桐拂这里看过去,不光能看见城外镇守怀来的兵士,城内的兵士更是数不胜数。
攻城的这一侧,明显人数少了许多,即便似桐拂这般不懂排兵布阵,也晓得他们处于绝对的劣势。
而为首的那一人,虽然背对着自己,但桐拂几乎立刻认出,那就是燕王。
他稳稳坐在马背上,手挽缰绳,是个十分悠闲的姿态。
桐拂不晓得为何会从他的背影里看出悠闲来,这似乎不该是他眼前的状态。敌强我弱,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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