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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泊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一念笑




第一百八十五章 暂语船樯还起去
    看着文德走进屋子,桐拂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文医官下手,也太狠了。”

    文德没有否认的意思,“这药,费了我不少时日和心血。医人难,毒人又要将人毒得毫发不损,更是不易。”

    他这才抬眼看她,一些时日未见,她的脸小了一圈,面上看起来没有半分血色,当真是虚弱得很。

    搭了一回脉,他才道,“此间惠民医局原本并无女医官,为了你临时征了一个过来,刚才见了一面,看着应是……”

    他顿了顿,似是斟酌,“应是无甚经验。不过这反倒好办,蒙混一下当是不难。

    但若有经验的医官过来,一搭脉就晓得真假,所以给你多留一颗药,你随身带着……”

    他递过一个小巧的布囊。

    “人呢在哪儿我找一圈了……”话音未落,来人已经一脚踏进屋子,“原来在这儿!你就是那个刚从大牢里提出来的女囚桐拂”

    这女子虽穿着女医的衣裳,但年龄不大,清姿丽妍,眉眼间雀跃难掩,举止亦是风风火火。

    桐拂再看文德脸色,立刻明白,这位应该就是他方才口中那位无甚经验的女医官,当下也不敢迟疑,捂着额神情苦楚,“正是正是……”

    “你是谁”那女医官几步走到近前,瞪着坐在桐拂面前的文德,“你也是这个医局的怎么没见到过你”她目光熠熠,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他。

    文德起身,“繁姿姑娘今日刚入医局,没见过在下,也是寻常。”

    繁姿恍然,“说的有理说的有理,我今日刚来,尚不熟悉,见谅见谅!”

    桐拂瞧她举止爽快洒脱,心里松了一口气,若来个七窍玲珑心思的,只怕才是麻烦。

    文德提步就要离开,不料被繁姿伸手拦住,“哎你等等,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却不知这位医官如何称呼”

    他望着拦在面前的手臂,“在下并不在此间药局奉职,今后怕是也不会再见,实在没必要知道。”

    繁姿也不恼,索性整个人过去将门堵着,“寻常医官看脉,随身药箱不离手,你却空着手来去,定是厉害的。我要拜师!”

    “我不收徒。”文德淡淡道。

    繁姿笑吟吟让开身子,“你会的,师父慢走。”

    文德一慢,抬眼看了她一回,提步就走。

    繁姿这才喜滋滋走到桐拂身前,将手里的药箱放了,取了脉枕,推到她面前,“来来,我替你把脉。”

    桐拂将手搁在那玉质的脉枕之上,“繁医官看起来兰心蕙质医术高明,实在无需拜师……”

    能打岔尽量打岔,分分心也是好的,万一被她看出什么……

    繁姿果然越加神色飞扬,“高明谈不上,师还是要拜的。还有,我不姓繁,也不要叫我医官,叫我繁姿就行。”

    她忽然敛了神色,往桐拂面前凑了凑,“你这病,方才我师父怎么说的”

    桐拂一愣,才反应过来,她口里的师父是刚被她拦着的文德,忍着笑,皱着眉,“你师父说,很是棘手。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其实病入膏肓,治起来亦是十分麻烦……”

    她将面上看不出来几个字,特意咬重了几分。

    “难怪难怪,”繁姿忙点头附和道,“确实看不出什么……我尚需翻翻医典……对了,我师父叫什么”

    “文德。”桐拂寻思,这小丫头就算想寻他,也根本寻不进宫里的太医院。

    “文德……”繁姿嘴里极慢地念着,面上神情很是不同寻常。

    桐拂瞧着,心里跟着打了个咯噔,“繁姿医官……”

    繁姿回过神,“对对,办正事要紧,你且等我查一下。”说罢自袖中掏出一本书卷,埋头翻看起来。

    桐拂瞧那书卷原本拢于袖中,个头很小,里面却密密麻麻录着千余药方,分风、寒、暑、湿……每方皆注出处,十分详尽,不觉咋舌道“这医典看着甚是厉害……”

    “伯常那书呆子编纂的,自然是厉害……”她头都没抬。

    “伯常”桐拂没听过这个名字。

    繁姿猛地抬起头,神色慌张,“我……我也是听说,并不识得。”又猛地起身,“你既然身子不适,先好生歇着,我回头再来瞧你……”话未说完,人已经出了屋子。

    桐拂望着忘在案上的药箱,怔怔出神。这女医官,实在有些古怪,偏又说不出古怪在何处。

    “小拂。”

    她一抬头,金幼孜何时已到了面前,手里捧着个匣子。

    “可好些”他将匣子放了,细瞧她脸色。

    “无妨,文德刚来瞧过。”她把玩着装着药丸的布囊。

    “文德”金幼孜一愣。

    “怎么,你并未告诉他我在此处”桐拂奇道。

    他摇头,旋即心下了然,却并未出声。

    自贯城大牢里提人出来,提去何处,定然不是寻常人可以知晓。若非自己一早打点了正对着大牢门前的茶摊烧炉人……

    “这里头是什么”她将手里的药丸收好了。

    “船木。”他将那匣子打开,里面是几块碎木板。

    桐拂取出一块细看,“浅船上的”

    “是,那船被捞出来,如今搁在仪凤门都船厂。”

    “你如何拿到锦衣卫不该守着么”

    他盯着她,半晌才道“我若说了,你别着急……”

    桐拂心里又是一个咯噔,慌忙将他打断,“是谁”

    “俞平海。”

    “平海哥他怎么会搅进来是谁……”

    “他带着这些来寻我,至于如何知道你的事,他闭口不提。他只说或许这些对你有用,如今他在都船厂郑大人手下,得了空会来看你。”

    “郑大人的都船厂马三保”

    他点头,“如今的都船厂,不比从前。

    东抵城濠,西至秦淮卫,南达右卫军营,北抵兵部。东西横阔一百三十余丈,南北纵长近四百丈,船坞就有七条。

    其内置提举司、指挥厅,另有细木、油漆、铁、篷、索缆作坊,另有看料铺舍。”

    桐拂咂舌,“上回去,江岸荒芜哪有这般热闹……”

    “下西洋的宝船四十余艘,已初具规模,甚是壮观。”

    桐拂仔细摩挲那几片木板,“看不出是什么木料,似是杉木,又好像格木……”

    金幼孜取出其中的一片,递给她,“你瞧瞧。”

    那木片上似是覆了一层什么,以手触之,黑且滑腻。

    “是他!”桐拂脱口道。

    “你再闻闻这个。”他又递了另一片给她。

    那木色她从未见过,尚未凑到鼻端,已觉香气清馥,“这是……”

    “娑罗木。”

    。



第一百八十六章 白玉为羽明衣裳
    “拘尸那揭罗城外,娑罗树林。

    尔时世尊,娑罗林下寝卧宝床,于其中夜入第四禅寂然无声,于是时顷便般涅槃。

    大觉世尊入涅槃已,其娑罗林东西二双合为一树,南北二双合为一树,垂覆宝床盖于如来。

    其树即时惨然变白犹如白鹤,枝叶花果皮干悉皆爆裂堕落,渐惭枯悴摧折无余。”

    金幼孜的声音飘飘渺渺,她这么听着,心里一时恍惚如尘覆,一时又清明如镜。眼前似见月下林深,华盖垂雪,花落如白鹤。

    “小拂”他见她失神,出声唤她。

    她这才眨了眨眼,长舒了口气,望着手中散着香味的木片,“这就是娑罗木”

    “俞平海说,这木料罕有,都船厂中亦只是用于大宝船,寻常船并不会用到。”

    “所以,这并不是浅船上的”

    “是,但又是在她的船上寻到……”

    “有人事先动了手脚……”她仔细辨认覆着墨色的那些木片,“这究竟是什么”

    “小拂,”金幼孜盯着她,“你不记得你唱过那个曲子还有,之前的那些”

    桐拂摇头,“你说的那些,我虽晓得几句,但定是唱不出的……”

    “你瞒得住旁人,却瞒不住我。”他忽然笑意涌上来,一脸意味深长。

    她一愣,“你何时听过我又是何时唱的”

    他稳稳靠坐着,嘴角扬起,“不但我听见了,那会儿,周围看着的,都听见了。就差扔铜钱了……”

    她猛地想起彼时领着十七刚从北平回来,船上喝了兮容的乌羽飞,在西水关赏心亭前发酒疯,确实唱了不少曲子……

    “那不算……”她闷着头,抠着手里的木片,“那是被人下了药。”

    “下了药”金幼孜忽然道,“你再想想,去底舱之后发生了什么一点印象都没了”

    她手中顿住,“我只记得很浓的烟雾,很刺鼻,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后来听见有人惨叫,有人落入水中……”

    他将她的手握着,“慢慢想,不着急。可有人碰到你给你吃了什么或者……”

    “没有……不,不对,是有人将我拉住,有什么裹在我身上……”她眼前人影缭乱,迷雾四起,“但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她本就脸色苍白,额上沁了汗意,手冰凉。

    “这世上可真的有鲛人”她忽然抬眼盯着他,“他的水性好得诡异,根本,根本就不像是人。”

    “鲛人的说法几乎差不多,搜神记,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述异记,蛟人即泉先也,又名泉客。南海出蛟绡纱,泉先潜织,一名龙纱,其价百余金。以为入水不濡。南海有龙绡宫,泉先织绡之处,绡有白之如霜者。”

    他顿了顿,“这述异记,正是文远大人所著。”

    她一怔,文远,明书,杨徽,还有……张牙舞爪的痛意,原潜在幽暗深处,此刻挣脱而出恣意游走。

    金幼孜并未扰她,由她沉浸在那一处。

    她并没有失神太久,再抬眼,已恢复了之前如常神色。金幼孜却晓得,这份如常的颜色,不过是将那些针芒收拾好,重又遮掩封印。

    她道“我想去趟西水关,那里有渔人,或许能打听到……”

    “你哪儿也别去,在这儿待着。再者,江上的渔人,未必晓得鲛人。”

    “唔,”她斜着眼盯着他,“你今日不忙”

    他反倒坐得更稳当了些,“今日的确得闲,如今凡参与编纂大典的官员,当日可免去上朝。你若想一个人溜去哪里,我劝你,趁早断了这个念想。”

    她白了他一眼,“我能去哪儿若被那小丫头发现了,指不定闹出什么。”

    “小丫头”

    “文德的徒弟。”

    “文德收徒了”

    “被迫收的。”

    “谁能迫得了他……”

    屋外响起了脚步声,连跑带跳,桐拂嘴巴一咧,“文德的小徒弟来了。”

    “我觉着师父说得十分有理……”繁姿兴冲冲踏进屋子,看见金幼孜就是一愣,旋即用手指着他,瞪着桐拂,“是不是因为他”

    轮到桐拂和金幼孜各自一愣,对望了一眼。

    “他因为他什么”桐拂先出声。

    “你虽脉上看不出什么,可是觉着情志抑郁、急躁易怒、喜太息还有……”繁姿扳着手指滔滔不绝。

    “我没有……”桐拂忍不住打断她,这都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繁姿被她打断,甚是不满,“说得明白些,这是相思成疾。心事郁结于心,苦于相隔两处,不得倾诉。

    “你,”繁姿冲着金幼孜扬了扬下巴,“觉得我说的可是有理”

    金幼孜虽微皱着眉,却不住点头道“医官所说,在下觉着甚是有理。”

    桐拂失笑,“那敢问医官,若当真如此,该如何医治”

    繁姿眉梢一挑,“这个嘛,我尚需同我师父商议,你且等着。”说罢扭头就往外走。

    “你可知你师父在何处”桐拂实在没忍住,这小丫头竟当真有本事把文德从太医院里翻出来

    “这有何难,我……”她忽然打住,“总之,我自有法子。”

    “对了,”她转过身,“你若觉着精神尚可,不妨与你那相思苦,去外头走走。闷在这里,没事也要憋出毛病来。”

    “我可是朝廷重犯,出不去那院门。”桐拂忍着笑。

    繁姿眉头一皱,“哪有这么麻烦走走走,刚好我要出门,将你带出去。”

    桐拂虽心中讶然,但忍着未透出半分,起身跟着。金幼孜亦跟在后头,看着前头已走出去老远的繁姿道“看起来,文德这是收了个厉害的徒弟……”

    桐拂不以为然,“一会儿出不了院门,她就该急了。”

    然而三个人大摇大摆地出了惠民药局,门口守卫只是看了一眼,就恭敬地让开了道。

    繁姿钻入院门外的马车,伸出脑袋,“我去去就回,你们俩随意走走,若是累了,你,”她又指着金幼孜,“嗳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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