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H)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上声
徐子墨的牙齿咬得很紧。
他的恨如风呼啸着。
靠近呼伦城的地方,徐子墨看见了一个三丈宽的大坑,顶上头是一层不到半年的褐色新土。过路的无论是行车的骑马的还是走路的,都会过来郑重地磕上几个头。连马儿在这里也奇异的安静下来。
徐子赤下了马,把马栓好,走上前去,在坑前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徐子墨站在他旁边,颤抖着,喉咙再三滚动,终于问出了口:“这是?”
徐子赤道:“北疆城破时,突厥这里活埋了十万人。”
徐子墨浑身颤抖。
“畜生。”徐子墨勒紧了马缰,好像那马缰是突厥人的头,勒断他!勒断他!“一群畜生!”
“是的。他们是一群畜生。”徐子赤望着哈伦城的城楼,“可是我们却没有屠杀畜生的猎人。”
徐子墨重重合上眼,翻身下马,一步一步走到坑前,也重重磕了三个头,又三个头,再三个头。
突厥!
他将这两个字嚼碎了,咬烂了,吞在心里,黑白的方块字边角却依旧,在肚子里仍冷寒硌人。这是深切的恨意,世代累积的白骨与尸体的恨意。
他们进了城。已是春日,往年这时候西方的游商早该骑着骆驼在城外吆喝了。今年却格外安静,来来往往的人各个都沉默,悲苦的沉默。
大街上不时会窜过光着脚的小孩,讨饭的老人,一句一句叫着:“行行好,行行好……赏我口饭吃吧。”
徐子墨给了一个花脸孩子一个馒头。
小孩子狼吞虎咽三口就咽了下去,又朝他伸手:“还要。”
徐子墨又给了他一个。
小孩子珍惜地揣在怀里,跑远了。
一大群孩子马上哄然挤过来,将徐子墨团团围了起来。他们年纪在六七岁到十六七岁不等。料峭的春日,身上都只一两件单薄的布衣,冻得瑟瑟发抖。有的朝徐子墨求着:“叔叔,我饿了三天了。”更多的是直接伸手在徐子墨身上抓。
徐子墨的荷包、干粮一眨眼就不见了。
那群小孩还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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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墨只得将一双鞋也脱了下来,穿在一个最小的孩子上。他小小的脚上已经冻裂了,翻出暗红色的肉,滴滴答答流着污黄色脓。
小孩走了,徐子赤才过来。
见他光着一双脚,徐子赤将自己的鞋脱给他:“你身子弱,穿上。”
徐子墨推开了:“你给我了,你怎么办。”
徐子赤按着他的肩膀,贴在他耳边说道:“不穿的话,我就在这里亲你。”
徐子墨唯恐被人看见,用力推着他:“现在在外面呢!”
徐子赤几乎贴着他道:“穿了鞋,我就松开你。”
徐子墨感觉到周围人不时投过来的目光。静了片刻,他穿上了鞋。
徐子赤笑了下,径直走了。
路边有个小娘子扔给他一双鞋。徐子赤看了眼徐子墨:“徐子墨,你会吃醋吗?”
徐子墨偏过头:“别胡闹。”
“生气了。”徐子赤朝笑着婉拒了小娘子:“多谢小娘子了。”
徐子墨唯恐被小娘子看出什么,垂头飞快走了。
徐子赤光着脚走着,从容自若。
人都说先敬华服后敬人。可偏有一种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哪怕衣冠再不整,也只能让人觉得风流恣意,哪怕是破衣破衫,也能耀眼到让这个衣服有了他的气质。哪怕他披个连个破布都会被赞一声名士风流。
徐子墨看着他光着的脚。
那一双脚形状精致,肌肤如雪。这样的一双足,合该好好收起来,在大红床被中一个人把玩,方的其妙处。现在,他抬头望了一眼,过往的人无不驻足偷看徐子赤的足,小声议论着。
这人怎么总是这样招摇!
他沉着脸,走到一个成衣店,直接要了一双鞋,又想起自己没有带钱,出去找徐子赤要钱。徐子赤一直微笑看着他,直到徐子墨把鞋仍在他脚下:“穿上。”
徐子赤还笑着:“徐子墨,你吃醋了。”
徐子墨断然否认:“别胡说,把鞋穿上。”
“死鸭子嘴壳硬。”徐子赤吹了个口哨,扬声笑道:“谢谢二哥。”
徐子墨装死,当听不见。
徐子赤又领着他去了一个祠。
祠堂在人烟最鼎盛的城正中。一个两进三间的祠堂,白墙灰瓦,红顶雕梁,建筑很新,看模样应该刚落成不到两三年。新祠一般是少人来的,这个祠人来来往往的人流却如市场般多。
徐子墨迟疑着问:“这是?”
徐子赤不答:“进去看看吧。”
祠堂很静,空气都是幽幽的。并不是绝对的安静,而是无人喧哗,怕打扰了谁,因而而闹市里就显得格外静谧。
徐子墨一眼望进祠堂,愕然呆住。
正中一间大门敞开着,一个黑色甲胄,手持长枪,身骑白马的少年将军高坐在石台上,傲然回视着。虽然只是个石头漆出的人像,却仿佛也能窥见一二分这人当年的英姿与勇武。
这是当年的他。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徐子赤道:“这个庙叫徐子祠,是北疆战神病重养病后,北疆民众集资来修建的,用来祈祷用来供奉北疆战神的。官府没有出过一分钱。这个徐子祠落成后,香火就络绎不绝,每日都有数百人过来供奉。”
徐子墨看向周围。
石像前一溜七八个蒲团,跪满了人,男男女女年纪不一,姿势神态却如出一辙,一跪一起,虔诚地祈祷着:“求菩萨保佑。让咱们北疆的战神快好起来吧。”
“徐将军是我们北疆的大恩人,我愿意折寿一年换徐将军的病好。”
“现在的北疆需要徐将军……求您让徐将军快好起来吧……”
……
下意识地,他扭头就走。
他不配。
不配被这些百姓这样对待。
走的慌慌张张,他没抬头,不提防撞到了一人身上。那人刚要骂咧,忽然抬头惊叫起来:“你你你怎么和石像上长得……你是徐将军?你不是徐将军吗?徐将军你回来了?”
这一声惊醒了祠堂里的人。
“徐将军回来了?真的吗?”
“徐将军在哪儿?”
“徐将军真的回来了吗?”
……
徐子墨一瞬间觉得无数的目光都落在他背上,如箭如针。他的软弱与无能都在一瞬间被看了个彻彻底底。
他对不起北疆百姓的信任。
他无地自容。
“我不是,你们误会了。我不是,我不是……”他慌张地道歉,跌跌撞撞,踉踉跄跄挤了出去,差点被门槛绊倒了。
幸好,他被徐子赤的一双手拦住了,“小心。”
徐子墨慌乱嗯了一声,逃窜到背对着祠堂的地方,靠在墙上,仰起了头。
他强忍着将眼泪倒回去。
他不是徐将军。
他不配当徐将军。
他又看见了那个花脸小孩子。
他靠在徐子祠的围墙上,身边坐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脸脏脏的,正在狼吞虎咽地吃馒头。小男孩一面给小姑娘擦眼泪,一面道:“阿花,你等着。等我长大了,徐将军一定也好了。到时候,我跟着徐将军去打突厥去。只要把那群突厥赶走了。咱们就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徐子墨望着他们,想了很多,多到日后他连当日的所思所想的一个字都记不起。
他只记得,那一日,北疆的太阳很亮很亮了,照的他眼睛发花,有种想落泪地冲动。他在太阳下站了很久,看周围的一切,看他熟悉又不熟悉的北疆。
究竟看了多久,他自己也忘了。
时间在这一刻,也许只是个虚无的东西。
徐子赤站到他身边:“我府里的那些北疆军将士,都是城破后,要被斩首的战士。我收留了他们,是因为他们为北疆付出了这么多。不忍心看着他们就这么白白丢了性命。”
“我知道了。”徐子墨沉默点头,半晌道:“我累了。”
徐子赤并未多问,道:“今日时间仓促,我们赶不回去。我在这里安排下了住处,就在徐子祠附近,要一起过去吗?”
徐子墨嗯了一声。
一路走到客栈,上楼,到房间里,他都很沉默。
徐子赤也陪着他沉默,两个人一路不说一句话。他觉得他太累了。累到一个程度时,开口说话都能耗掉全身的力气。他很感激徐子赤没有找他说话。也许徐子赤是懂他的,他在进屋前,抱了他一下。
安慰性的抱。
他叫住了徐子赤,抬头正视着他的眼睛:“大家都瞒着我,为什么你要带我看这些。”
徐子赤沉声道:“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这一切。我希望在任何时候,你的人生都是由你自己决定的。哪怕所有的人的隐瞒都是为了你好。你的选择还是要你自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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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是北疆的战神,这是你的责任,你也可以不管,因为你的身体确实受不了了。你愿意退缩,愿意站出来都可以。”
“但是那必须是你自己的决定。”
“因为你不是别人,你是徐子墨。”
徐子墨涩然无声:“我……”
徐子赤轻声道:“二哥,我只是在想,那个会为了一个老妇人的哭泣,一夜不眠的徐子墨,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忍了一天,他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哽咽着,他颤声道:“阿赤,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第二十一章
徐子墨一夜未眠。
呼伦是一座老城了,前朝时就已建成,历经百年沧桑,战火,改弦更张,后一直由徐家守护着。
徐家是开国将门之一,也是本朝先祖的异姓兄弟。建国后,帝王疑心重,许多将门都不得不解甲归田,唯独徐家得以屹立百年,历经数朝,始终守卫着北疆这一片土地。
徐家是北疆的保护神。
北疆是徐家牌匾的魂。
可现在……
徐子墨望着窗外,望着笼罩着这座城市的沉重的悲苦,如夜色一般浓到不可化解。劲烈的风声如十万冤魂的悲鸣,在静谧的城市上空一声接一声泣血悲喊着。
北疆。
突厥!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嵌入肉里。
一夜未眠,他眼下一片青黑。他唯恐被徐子赤看出行迹,只一直垂着眸。还好,徐子赤只略略扫了他一眼,就转了话题,一径与他聊着他行商期间所闻所见的奇闻异事,仿佛昨日什么都没发生。
徐子墨松了口气,又心酸地苦笑。
临走时,徐子墨骑在马上,遥遥回看了呼伦城的城墙一眼。
高高地灰褐色的城墙伫立着,狂风中岿然不动,如同沉稳的老人。
等我回来。
走出没多久,徐子墨绕路到了那个巨大的土坑边,翻身下马,又无声磕了三个头,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
回来上马时,徐子赤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朝徐子赤勉强一笑。
徐子赤轻叹一声,也翻身下马,也磕了三个头。
他们走的是行商人惯走的路,时常会遇上些南北贩卖的商人,驼队熙来攘往,驼铃声人声交织在一起,十分热闹。
今日却不同。
路上格外安静。
徐子墨朝徐子赤瞥了一眼,小声道:“有点不对劲。”
徐子赤朝他点点头:“嗯。”
徐子墨回头,悄悄攥紧了缰绳。没走多久,果听不远处有人呼救。
徐子墨徐子赤对视一眼,两人扬鞭加速往前赶。
一对主仆正在被五六个突厥战士架马追赶,慌乱逃命。
奴仆约摸四五十岁,灰黑长衫,看得出功夫颇厉害,正挡在主人面前,胸口有大大小小十来处伤口,狼狈不堪。
主人约摸十六七岁,清瘦少年模样,神色仓皇,不知所措地用包袱砸着一个窜上来的突厥士兵:“走开,你们走开。我要杀了你们。”
似乎是看见了徐子墨二人,他疾呼道:“救救我救救我。”
徐子墨尚未靠近。
几个突厥士兵也回头瞧见了他们。徐子墨只听他们商量着:“又来了一个,这个看起来很肥,肯定有不少钱。”“那个红衣服的看起来好漂亮,不知道摸起来怎么样。”“嘿嘿嘿,一起上。”
两个突厥士兵便围了上来,用蹩脚的中原话道:“下马,不然我要了你们的命。”
徐子墨要被气笑了。
突厥!
又是该死的突厥!
打劫,还想劫色?
他又想到了那十万人的巨墓,丢掉的四座城,不知多少在突厥士兵下枉死的冤魂。去死!这些人都该在中原滚出去!
他扬鞭催马,箭一般窜了出去,取出箭弩,朝着几个突厥士兵嗖嗖嗖射了十来下。
霹雳声骤起!
钢针在风中呼啸出破空声,空中留下残影。
三根钢针簇簇簇三下打中了一个突厥士兵的眼睛。他顿时翻下马,捂着眼睛惨叫起来,在地上滚来滚去。另一名突厥士兵立刻警觉,朝徐子墨的马腿割了过来。
伤敌先伤马,这是骑兵的做派。
徐子墨经验何等丰富,目光冷冽,一下勒紧马鞭。马儿在半空中腾起半个身子,堪堪躲过了那一刀。趁着那突厥士兵没反应过来,他又是一弩出去,三根银针,打中了这人的眉心。他惨叫一声,掉下了马。
剩下几个突厥兵听见了动静,纷纷赶过来支援。
这时徐子赤和护卫也赶了上来。
徐子墨与护卫们一起,绞杀着剩下的突厥士兵。他们人多,三两下就结束了战斗。护卫们把人扔在徐子墨面前:“二少爷,这人怎么办?”
几个突厥士兵犹在叫嚣着:“你们该死的中原人。”
“等着我们的铁蹄踏破你们的呼伦城!”
“快放开我们……”
……
徐子墨恨意翻腾:“都扔去城墙前祭奠北疆百姓的亡魂。”
几个护卫看向徐子赤,徐子赤向他们微微点头。
护卫们一阵风似的驾着马去了。
徐子墨长长叹出一口气,这才觉出浑身酸疼,手脚都抬不起来了。
他苦笑。
这才杀了几个人而已。
徐子赤驭马到他身边,没说话,只是递给他一壶酒。
徐子墨痛快地一饮而尽,将酒壶摔在地上,一抹嘴巴,要将胸腔里所有空气耗尽似的,长长嘶喊着:“啊”
自始至终,徐子赤都站在他身边,无声陪伴着。
那对主仆是中原人,到北疆来行商,在路上遇见了这突厥士兵打劫,与商队走散了,被人追杀至此。
那老奴跪下来求徐子墨徐子赤两人:“求求两位老爷,收留我们小少爷一阵吧。等我们到了城里,就立刻联系上商队,到时自有重谢。”
徐子赤皱了皱眉,望向徐子墨。
徐子墨微微点头:“路见不平,帮人一把。”
徐子赤淡淡道:“既如此,你们就随我们回去吧。”又吩咐人给了他们些食物,让他们与护卫们共骑一匹,随他们回城。
一路平稳到家。
徐子赤在分别时叫住了徐子墨:“二哥,北疆之事非一日之功,也有多方面的原因。有朝廷的多方掣肘,你也不用过于自责。”他顿了顿,又道:“我那日说你被徐家的责任束缚着,想让你想一想你真的想要什么。今天我还是这个话。”
徐子墨沉默。
“徐家……”他轻哼了声,极轻蔑地,“徐家如此,也未必有好结果。”
徐子墨知道他对父亲的心结,嗯了一声。
“我之所以带你看这些。只是不想你以后做了任何决定后,会后悔。”徐子赤又敛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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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笑,道,“本来准备晚一点带你去的。之所以提前了,是因为我怕明天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你了。”
徐子墨身子一僵:“明天……”
明天是第三天了。
他和徐子赤约好的,三天后给他一个答复。
徐子赤仰头望着他:“二哥。”
徐子墨嗯了一声。
徐子赤按住他脑袋,轻轻吻了上来:“二哥,我喜欢你。”
徐子墨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静静站了几息,还是轻轻而坚定地推开了徐子赤。
他立即转身回房,不敢看背后的徐子赤。
第三天,一整天徐子墨都坐立不安。他怕徐子赤来找他,来质问他。可是,如果他不来呢……他不敢想,他不敢承认他是怕徐子赤的退缩的。
一直到下午,都没人过来。
他一个人僵坐在桌边,一杯一杯灌着茶。
他从来没觉得这房间这样空过,偌大的几间房里,只有料峭的春风,一切都太静了,随便弄出一丁点声音都异常响亮,好像退休的华丽舞台。他就是一个寂寞孤单的主角。
晚上了,徐子赤都没来。
徐子墨凄然一笑。
他不会来了。他肯定是嫌他太被动了。
他不来了也好,不来也好。
门锁突然咔嗒一声响,在寂静里格外响亮。
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一阵风起来去开了门:“你过来了……”
一句话骤然刹住:“倾城,你怎么来了?。”
小姑娘摸索着进屋。徐子墨给她倒了杯茶。
她一进屋拉着徐子墨的胳膊摇:“大哥哥,你和哥哥出去玩,都不带我。也没给我准备礼物!”
徐子墨歉意一笑:“我准备了,只不过现在在箱子里,没拿出来,明天补给你。”
明日给小姑娘补一份吧。
小姑娘未经世事,为人单纯善良,着实少见。
徐子墨是希望自己能维护住她那份单纯的。
倾城开心地笑了,又趴在桌上,神秘兮兮地问:“大哥哥,我们院子里是不是来了客人啊。我听见他的声音好好听,就是人太冷了,我和他打招呼,他都不理我。”语气很委屈似的。
徐子墨道:“你又偷偷溜出去玩了是不是?人是过来行商的中原人,刚受了惊吓,可能有点认生。”
他心里却想着,要提醒马叔,这两天得把倾城管住,外面的人不懂规矩,怕在倾城面前说漏了嘴。
“这样啊。”倾城嘟噜着说,“我就觉得他怪怪的。”
徐子墨无奈地笑。
两人又说了会话。
倾城突然才趴在桌子上,怏怏道:“哥哥今天叫了阿绫去了他的水榭。阿绫可高兴了,还说今天要在哥哥那里过夜呢。”
“阿绫?”徐子墨一愣。
“是啊,哥哥的朋友。”小姑娘说,“是底下马帮里的人送给哥哥的。听马叔说,阿绫长得可漂亮了,比女孩子还漂亮呢。马帮里给哥哥送了好多人,就只阿绫最漂亮。”
徐子墨心一下提了起来。
他也是被马帮送上来的。当时他的身份是男宠。
小姑娘自顾自说着:“哥哥以前总让他们给他唱唱歌,弹弹琴……哎呀。”她惊叫一声,“大哥哥,你千万别和马叔说我知道这些。他最不喜欢我管哥哥的这些事的了。”
徐子墨腾地站起来,把椅子给带翻了。
哐当巨响。
倾城吓得声音都抖了:“大哥哥,你怎么了?”
徐子墨连连摇头:“我,我,我没事。”他无意识喉咙滚了滚,又道:“你,你哥哥以前找阿绫多吗?”
倾城摇头:“哥哥不喜欢阿绫。哥哥好像谁都不喜欢。以前,他从来不让任何人在他的水榭过夜呢。不过,阿绫可喜欢哥哥了,今天他都开心死了。”
“哦,这样啊……”徐子墨喉咙发干,但觉得在这时候,他一定要说一两句话,说什么都好,“这样也挺好的,挺好的……”
倾城道:“大哥哥,你怎么了?你声音好像不太对劲。”
“我没事……我没事。”徐子墨想挤出一个笑,缓和一下气氛,可不知为什么,
他完全笑不出来。他只觉得心慌,仿佛脚底下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深渊,他连同他所在的世界,正在不断下坠,下坠,下坠。
倾城被他弄得惴惴的:“大哥哥,你真的没事吗?”
“我真没事。”徐子墨强忍着使自己的声音正常一些,“就是有点累。我想先休息一会。”
小姑娘很懂事:“那我就先走了。大哥哥,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啊。”
徐子墨笑着看着她背影走出了院子,才一下子抽空了力气般,靠在门框上。
他该怎么办?
哐当
不知哪儿起了一阵风。窗板被吹得一下掉在地上,砸出重重的一声响。
徐子墨吓得几乎跳起来。
他回头望着,偌大干净的几间房里,陈设家具都是一色的红,在黑暗中也成了寂寥暗沉的颜色,空空荡荡的,犹如一个孤单的鬼城。
他不要呆在这里。
他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走。
去他最想去的地方。
走得越远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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