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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燕歌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弄玉紫狂
泉奴献出鼎炉,一番双修之后,丹田内激荡的戾气终于平复下来,被锁定的生死根也有所松动,但运转时依然凝滞,就像生锈的齿轮一样僵涩,远远没有恢复到正常水准。
缺少生死根的辅助,自己真气的正常回复速度恐怕连独孤谓都不如——毕竟自己把别人打坐练功的时间都用来双修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窍阴穴的痛楚渐渐缓解,但穴位受创,同样影响到真气的运转,至于窍阴穴所属的足少阳这条经脉,差不多已经被废了。
除了一开始的厮杀声,自己在坊内东奔西跑,再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动静,不知道郑宾和戚雄他们这两路有没有逃出去?
程宗扬竭力不去想泉奴的生死,也不去想独孤谓和其他兄北的下落,心底却没有片刻安宁。
上元之夜,出动上千人马封锁一坊,这么大的动作绝不可能瞒过外界。但未必有人知道被追杀的目标是自己——没有人能想到,李昂竟然敢明目张胆地劫杀一位两国正使。他难道不害怕唐、宋两国的报复?还是他觉得自己有本事伪造现场,把真相瞒过去?
十方丛林、魏博、宦官、龙宸、凉州盟的江湖人,在大宁坊动手的是这五方势力。对自己内宅下手的会是谁?黑魔海?周族?还是广源行?
左彤芝是临时接到命令,黎锦香呢?她是被刻意排除在外?还是与自己的关系泄漏,已经被广源行先下手除掉?
杨玉环在曲江苑,即使接到消息,这会儿也未必能赶来。而且,如果有选择的话,自己宁愿让她先去宣平坊,无论如何把赵飞燕救走……白霓裳和潘姊儿在哪里?会不会在太清宫?若是她们及时赶来,自己也许能逃过此劫。但更可能把她们也置于危险之中。
还有卫公。永嘉坊与大宁坊近在咫尺,天策府诸将此时应该已经听到这边的动静,他们会不会来救自己呢?
但是同样,如果有选择的话,自己宁愿让卫公先去救小紫……纷乱的思绪中,程宗扬心头霍然一跳,双目睁开,往生满枯草的庭院看去。
一双靴子出现在月光下。那双靴子极为古怪,半圆形的靴底只有掌心大小,上方的靴筒有一个明显的前屈,与其说是人,更像是某种兽类。
那双靴子在庭中无声地绕了一圈,与独孤谓进来时行走的路线分毫不差,然后踏过破碎的门板,一步一步朝供案走来。
那人步履极轻,就像黑色的烟雾从地上拂过一样,甚至连灰尘都没有扰动。
离供案还有数步,那双靴子忽然一跃,消失不见,接着供案“呯”然一声闷响,化为齑粉。
烟尘散开,露出一张诡异的面孔。那人戴着皮制的面具,面具的额侧伸出两只弯角,颌下露出一丛白须。双眼一只纯黑,仿佛只有瞳孔,另一只纯白,仿佛只有眼白。接着一眨,双眼黑白对调,诡异得让人难以置信。
整张供案被那人用重手法击碎,案下却空无一物。
那人缓缓扭动头颅,视线从祭堂内扫过,接着,他瞳孔一紧,一双黑白各异的瞳孔变成横生的方瞳,映出墙根一只黑纱幞头。
程宗扬左手攀住横梁,口中咬着手电筒,右手握住剑柄,像壁虎一样贴在屋角。他双足一蹬,无声地从梁侧掠下,战刀直取那人颈后。
刀锋及体,那人“秃”地一声跃起,半空中转过身,往墙上一靠,整个人像幅画一样贴在墙壁上。
程宗扬一刀斩空,随即猱身上前,一招虎视鹰扬,切向那人的小腹。
那人双足连迈,身体仿佛浮空一般,在墙上行走自如,越升越高。
程宗扬刀势已尽,向后跳开一步,凝神望去。
那人并不是虚空蹑行,而是靠着墙上细微的凸凹起伏凭足而立。程宗扬暗暗松了口气,如果他真有踏空而行的本事,自己也不必打了,说不定自杀还痛快一点。
“龙宸?朱雀七宿?”程宗扬并没有借机遁逃,而是一脸玩味地说道:“兽蛮人里面居然还有山羊属的?你确定你的族人不是给别的兽蛮人当蒸盘的吗?”鬼金羊扁长的瞳孔冷冷望着他,面具下的白须无风而动。
程宗扬右手横刀,冷笑道:“小心,我这五虎断门刀,可是专门吃羊的!”不等他开口呼唤,程宗扬左手蓦然爆出一团光芒。
“佛光诛魔!”鬼金羊早有准备,一边提袖遮面,一边往事先看好的落脚处踏去,身形犹如烟雾,在墙壁上游走不定。
刺眼的强光一闪而逝,等鬼金羊放下衣袖,堂中已经空无一人。
他谨慎地扫视一周,然后抬起手,从袖中滑出一只手指大小的海螺,噙在口中低低一吹,纵身往门外掠去。
鬼金羊刚要穿门而出,身形猛然一滞,随即往旁滑去。
一柄细长的战刀从门侧横挥过来,玄黑色的刀身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程宗扬没打算逃走,以鬼金羊显露出来的轻功和追踪术,自己被他盯上,根本不可能脱身。跑是跑不过,只有拼尽全力在这里干掉他——自己退到门外,就是怕他逃跑,阴魂不散地跟着自己,特意先堵住门。
鬼金羊左臂一震,张开一面长方形的短盾。那盾牌是用纯钢打造,形制与臂铠相似,表面镂刻着一只生着鬼角的山羊。
鬼金羊一边侧身飘飞,一边举盾迎向刀锋。很少有人会用刀剑硬撼重盾,两者相撞,不啻于用铁砧敲打刀锋,轻则卷刃,重则整柄刀剑都会报废。可出乎他的意料,那位程侯丝毫不在乎刀锋受损,硬生生一刀斩在盾上。
程宗扬没有再耍什么花招,直接用上压箱底的功夫。丹田内气旋激荡,一颗光球从气海中升起,沿着手阳明经,逆行至食指商阳穴,宛如一抹耀眼的日光,沿着刀锋流淌至刀尖,迅速汇聚。
刀盾相击,鬼金羊手臂剧震,那柄玄黑的长刀仿佛斩在蜡块上,盾身被斩出一道半指深的刀痕。
鬼金羊心头大惊,便见程侯目露厉色,紧接着又是一刀斩来,刀锋正对着盾上的刀痕。
这一刀若是斩中,臂上的盾牌铁定会被斩成两截,甚至连手臂都保不住。鬼金羊不敢硬撼,一边退让,一边挽留出一支青铜笔,矛尖般的笔毫往前一送,迸出一滴紫黑的汁液。
程宗扬正对着毒汁扑去,眼看毒汁要溅到脸上,突然往地上一伏,手中长刀斜挑而上,直劈鬼金羊胯下。
“叮”的一声,青铜笔格住刀锋,笔杆被生生斩去半截,里面的毒汁飞迸出来,有几滴沾在鬼金羊手上,“嗤”的冒出几缕白烟。
鬼金羊身形连闪,烟雾般往墙角退去。
在龙宸的信息中,这位程侯由四级进入五级,不过是短短一年之前,即使他是不世出的天才,最多也是五级中的修为。此时一交手,他才发现组织收集的信息错得离谱,这位程侯远比他想像的还要强横,赫然已是通幽境的高手。
难以力敌,只能设法周旋。这间祭堂虽然不大,但足够他腾挪闪躲,程宗扬若是进来追击,他便有机会脱身,若是不敢追进来,他已经发出讯号,同伴顷刻便至,到时前后夹击,必能让这位程侯饮恨当场。
那只幞头扔在墙角,鬼金羊一退到底,靴子踏住幞头垂下的软脚。忽然幞头一动,帽下蓦然张开一只血盆大口,“咔”的一声,咬住鬼金羊的脚踝。
“咩!”鬼金羊怪叫着举起臂盾,斜身往幞头下面砸去。
一只狰狞的狗头从幞头下伸出,白森森的牙齿合拢,“咔”的一声,咬住盾牌边缘,接着旁边又钻出一只更凶恶的狗头,往鬼金羊脑袋咬去。
背后风声响起,鬼金羊心头大急,他手脚都被狗头咬住,赖以保命的轻功无从施展,只能侧过头上的尖角,刺向魔犬血红的双眼,一边挥起断开的青铜笔,捅向魔犬另一只脑袋。
忽然背后一震,那柄玄黑色的战刀从他背心刺入,斩断脊骨,穿透肺叶,劈开肋骨,接着,刀尖那点光球在他胸腔内爆开,飞溅的血肉像蜡一样融化,未及落地就化为血泥。
程宗扬一刀斩杀鬼金羊,浓郁的死气随即爆发,但生死根只吸收了不到百分之一,就散逸殆尽。
这会儿也没什么好说的,能吸收一点就不错了,吸得多自己就是找死。他看着小贱狗,没好气地说道:“你还知……”雪雪一口吞下鬼金羊的尸身,然后傲娇地扭过头,炮弹般朝门外冲去。
“……道回来?”话没说完,程宗扬就眼睁睁看着小贱狗一溜烟跑得踪影不见,半晌才挤出来一个字,“干!”宣平坊。程宅。
主楼前刀光血影交织成一片,那些新加入的刺客身手并没有多高明,但他们似乎不畏惧死亡,一上来就是以命搏命的疯狂打法。
与唐国惯用的直刀不同,那些刺客用的兵刃是形制古怪的弯刀,长约三尺,形如弯月,刀身布满云丝状的纹路,锋利异常。
吴三桂猝不及防之下,刚换上的双矛便被斩断,险些被弯刀分尸。幸好敖润抡着一柄厚背砍刀抢上格开,才救了他一命。吴三桂丢下断矛,换了一对铁鞭硬碰硬砸,死死守在主楼的石阶前。
另一边的南霁云浑身浴血,却是愈战愈勇,他与吴三桂互为犄角,牢牢守在正厅的大门左右,手中那杆凤嘴刀血光四溅,无敌不摧。即使那些悍不畏死的弯刀刺客,也无法撼动他一步。
青面兽冲势极猛,与那名使枪的白眼狼小子越打越远,这会儿游离在主阵之外,厮杀得不可开交。他们一个斗志方殷,一个久战已疲,倒是斗得旗鼓相当。
南霁云和吴三桂虽然还能支撑,在旁协助的石家护卫却被那些蒙面刺客杀得步步后退。剩下几名星月湖大营的老兵人人带伤,这会儿只能竭力死战。
在那些弯刀刺客的冲击下,中庭的防线已经岌岌可危,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危急关头,内宅中出来三名女子,将战局逐渐失衡的天平扳回少许。
无论兰奴、光奴,还是寿奴,都是内宅最低层的存在,平常被中行说骂得狗血喷头,也只能忍气吞声,毫无地位可言。此时一出手,那名兰奴衣袂飞舞间,青叶飘飘,居然修为不俗。另外两个略显逊色,但也不比石家那些护卫差多少。
她们虽然被眼前血肉横飞的修罗场吓得花容失色,但总算不是那种没见过血的弱质女流,即便没有足够的勇气在前血战,此时能在旁策应,甚至仅仅是吸引对手的攻击,也让众人减轻了不少压力。
更让人意外的是,她们的出现,使得来敌陷入短暂的混乱。
兰奴一出手,第一批杀来的刺客中,有几人流露出明显的退意。
而寿奴的现身,让那个狼首小子像被雷噼了一般,一边冒着被青面曾砸死的风险,飞身脱离战团,一边喝令手下退让。
那名蒙面首领盯着尹馥兰,眼角突突直跳,他将弯刀举过头顶,正要开口,一道人影忽然跃上墙头,高呼道:“天策府诸将!杀!紧接着,另一侧墙上同样有人现身,喝道:“天策府诸将!杀!刺客们攻势不由一缓,不少人开始左顾右盼。随后第三人跃上墙头,声如狮吼,“天策府已至!杀!程宅一方士气大振,已经绝望的石家护卫们顿时欢呼起来。南霁云眼睛微微眯起,然后暴喝一声,“天策府!杀!”
说着,凤嘴刀卷起漫天血光。
那首领立刻改口,叫道:“亦思巴奚!退!“一边当先往后掠去。石越腿上中了一刀,靠在柱子上喘息,闻言几乎喜极而泣,“天策府!天策府的人来了!
贾先....贾文和望着那些退却的刺客,神情阴鸷之极。





六朝燕歌行 六朝燕歌行 第十九集 血染上元 第六章 与子同袍
2020年8月3日第六章·与子同袍大明宫。丹凤门。
灯楼上,唐国群臣与各方使节都无心理会下方欢呼的百姓,彼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时瞟向东南方的大宁坊。
与其他各坊遍布华灯不同,大宁坊内的灯光正在不断熄灭,随着夜色渐深,光线反而越来越暗淡。唯有东南隅的兴唐寺前,一座数丈高的灯树光华夺目,与坊内的黑暗形成强烈的反差。
眼看群臣的私语声越来越嘈杂,郑注举杯唱道:“臣等为圣上贺!吾皇万寿无疆!”文武群臣与各方使节纷纷举杯,高声道:“敬贺圣上万寿!”唐皇拿起七宝金樽,心神不属地举到唇边,忽然手指一抖,那只七宝镶嵌的金樽“咣”的掉落在地,他望着大宁坊那座灯树,眼中露出惊骇的神情。
兴唐寺前,巨大的灯树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一样,慢慢倾斜。无数灯盏中的清油泼溅出来,犹如飞流的瀑布。紧接着,竹架轰然倾倒,数以万计的灯焰连同灯盏从空中翻滚着坠下,宛若无数繁星带着烈火堕向地面。
灯焰坠入油中,火势暴涨,无数火焰宛如长蛇沿着竹架升腾而起,正在灯树前诵经的兴唐寺僧人惊惶地四处奔逃,身后的灯树瞬时化为火海。
灯楼上的君臣、使者都站了起来,骇然望向大宁坊。
高逾五丈的灯树连坊外都看得清清楚楚,丹凤门上的众人当然不是瞎子,眼看着灯树轰然倒塌,不禁尽皆失色。
兴唐寺以兴唐为名,同样属于皇家寺庙,寺中供奉有唐国历代先皇御容,一旦在上元夜失火被焚,必定引起朝野哗然。
仇士良像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揪住旁边一名小太监,尖声道:“快!快传神策军!大宁坊走水了!”忽然脚背一紧,被人踩住。仇士良愕然抬头,却见那位徐仙长定定看着他,眸子中似乎藏着无数玄机。
仇士良本能地往上首看去,心里不禁咯噔一声。
李昂金樽脱手坠地,却浑然不觉。他脸色时青时白,两眼直勾勾望着旁边的紫袍僧人,窥基大师,嘴唇几乎咬出血来。
“阿弥陀佛。”窥基面黑如墨,此时沉声道:“我十方丛林自有佛祖庇佑,陛下何必烦忧?”“咣”的一声,李炎将手中的金樽砸在地上,大步上前,厉声道:“皇兄!大宁坊出了什么事?”李溶从后抱住他,“五郎!你别……”李炎甩开他,喝道:“田令孜呢?他去做什么了?还有鱼弘志……”“住口!”郑注厉声道:“殿下身为宗亲,咆哮君前,该当何罪!”“皇兄!”李炎亢声道:“今日上元,使节云集,为何独不见程侯?”李昂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李成美上来搂住李炎的腰,“五叔,你喝多了!”李炎挣扎着说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姑姑呢?你给我放手!”“啪!”窥基大袖一卷,一个耳光重重抽在李炎脸上。
“圣上乃天下至尊,岂容尔等放肆!”窥基冷冷盯着他,“这一记耳光,乃是先皇所赐!”李炎退开两步,然后晃了晃头,啐出一口血沫,“好!好!好!”他抬手一揖,“是臣北孟浪了。酒沉失仪,请陛下恕罪!”说着李炎拂袖而去,高声道:“备马!本王喝醉了!这就滚回家去!”段文楚面白如纸,看了看江王李炎,又看了看唐皇李昂,再看了看有意无意凑到一起的秦、晋、昭南三国使节,嘴唇都不由哆嗦起来。
单是一位程侯,分量几乎比这三位加起来都重,他若是出事,大唐立刻便是举世皆敌。以一国之力,面对普天之下的熊熊怒火,自己这位鸿胪寺少卿怕不是一上谈判席,就会被那帮如狼似虎的对手们活活分尸……仇士良眼珠乱转,他这会儿才省悟过来,这么要紧的场合,不但王爷没有露面,老鱼、老田,连鱼弘志那个小阉狗都没在!
自己里里外外一番的忙碌,还觉得挺露脸,仔细一想,好嘛!原来就自己被甩在了外头,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自己这么下力气给皇上卖命,硬没人跟自己通个气!
仇士良鼻中一酸,险些堕下泪来,接着心头泛起一股寒意,激零零打了个冷战。他顾不上去理睬上面的陛下,一把揪住徐正使的衣袖,嘶哑着嗓子道:“仙长……”徐君房一派仙风道骨的高人风范,淡然道:“人心难测,天意难违,仇公何必烦忧?”这话与窥基方才所言如出一辙,仇士良心里却如油煎一般,咬牙道:“还请仙长有以教我。”徐君房低低叹了一声,“贫道误入红尘,犹难渡己,何以教人?”仇士良也顾不得体面,拉着徐君房颤声道:“仙长道法通玄,只求仙长指条明路……”说着矮下身去。
“使不得!”徐君房连忙扶住他,轻轻拍了拍仇士良的手背,低声道:“吾观仇公印堂发亮,乃是紫气东来之相,必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紫气东来?”徐君房微微颔首,“利在东南,得见贵人。仇公不妨遣人探访一二。”“东南?”仇士良眼珠一转,“来人,去大宁坊看看出了什么事。机灵些,打听出来,赶紧回来禀报!”“干爹,你放心,孩儿这便去!”仇士良吁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大宁坊出了什么事,但被徐君房一通忽悠,倒是安心不少。
他却不知这位徐正使此时浑身的冷汗顺着背脊,一直流到脚后跟里。好歹徐君房也是见过尸山血海的,才硬撑着面不改色,但心里比谁都急。
程头儿要是出事,自己可怎么办?自己就这么个正经能靠得住的后台……想着他抬起眼,对上申服君和谢无奕两人的目光。
大宁坊。兴唐寺。
无数流火从天而降,地上火光连成一片。纷乱中,一道人影从火海中杀出,顺势一刀,将着火的竹架斩断。
程宗扬神情凶狠,他衣角被火焰烧着,发髻也被烫得卷曲。在岐王宅干掉鬼金羊之后,他没有丝毫停留,立即逃生。这一次他没有选择人迹稀少的暗处,而是对着正东边灯火通明的兴唐寺直奔而去。
事实证明他这一铺赌对了,闻讯赶来的龙宸杀手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自投罗网般地冲向属于十方丛林的大庙,没有来得及合围阻截,就被他从空隙间闯出。
两名朱雀七宿的龙宸杀手衔尾追上,双方一前一后奔着兴唐寺前那座巨大的灯树冲去。
兴唐寺的僧人正在灯树前大做法事,谁也没想到会有人自杀般冲进遍燃火烛的灯树内,一路上刀随人走,横劈竖斩,将竹架砍得七零八落。
失去竹架的支撑,灯树轰然倒塌。程宗扬冲出火海,随即返身一刀,将追上来的一名龙宸杀手硬生生劈回火中。
那人靴上、衣上早已沾满灯油,本来想着冲出火场,尽快扑灭,却不料那位程侯会反手一刀,将他逼回火中。
一步之差,便成了断绝生死的鬼门关,那人被他蓄满力道的一刀逼退数步,无数火蛇盘旋着缠住他的双腿、身体、手臂。那人暴喝着扯下衣物,一边扑打一边往外猛冲,眼看着到了火场边缘,那柄玄黑的长刀再次出现,刀光破开火焰,朝他胸口劈来。
那人斜过身,挥臂挡住刀锋,着火的手臂瞬间斩断。他气管被吸入的火焰炙伤,无法痛叫出声,此时拼着丢掉一条手臂,舍命往外闯去,紧接着胸口仿佛被巨槌击中,胸骨尽碎,整个人倒飞着落入火海。
程宗扬一脚将那人踢回火中,随即转身,往寺院北边掠去。
另一名龙宸杀手被火海阻挡,等他从另一边绕来,那位程侯已经越过寺院一角,消失在黑暗中。
那名龙宸杀手回头看去,只见同伴已经被大火吞噬。他犹豫了一下,停住脚步,摸出一只海螺状的铜哨,放到口中。
组织的情报显然出了偏差,以那位程侯显露的修为,一个人追上去,只会是送死。
程宗扬远没有那名龙宸杀手以为的那么从容,他的生死根几乎停滞,消耗的真气难以补充,这会儿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再被追下去,恐怕不用打,自己就能把真气耗尽。
他冲进一处宅院,不管三七二十一,闯进一间仓房,往谷堆后一藏,立刻开始盘膝打坐,一边修复受创的窍阴穴,一边催动近乎凝滞的生死根,一边气沉丹田,按照大周天的运功路线,将真气送至四肢百骸,尽力打通尚未痊愈的带脉。
程宗扬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与王守澄交手,自己经脉受创,靠着白霓裳和黎锦香两女的元红恢复大半,只剩带脉还没有彻底复元。早知道如此,自己真应该开了雉奴的处女!
干!放着雉奴的处女没去用,简直活活后悔死!
进入六级通幽境之后,程宗扬行气愈发精深,随着真气的运转,气息变得悠长,躁郁的思绪也化解了少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忽然有人说道:“这边。”细微的脚步声响起,慢慢逼近门口。
方才的声音再次传来,“有灯油味,在这里了。”有人笑道:“老大,咱们这回是不是发财了?”“若是只说发财的话……”那人笑了一声,“听说程侯比皇上还有钱,要是把程侯送回去,说不定咱们赚得更多。”程宗扬心下暗凛,外面这人听声音年纪不大,心眼儿却是不少,一句话就让自己起了拿钱买命的心思,拼死一战的心思淡了不少。但想想也知道,各方联手的局面下,就算他们有这胆量,也难有那本事把自己送出去。
那人笑道:“程侯,你说是不是?”程宗扬叹了口气,从藏身处出来,打量了众人一眼,“银枪效节?”来的一共五名,两人在外,三人在内,最前面是一名年轻的低级军官,头戴着一顶凤翅盔,腰间悬着一柄宝剑和一张银弓,他身材高大,体形矫健,猿背蜂腰,眉眼间英气逼人,这会儿手中握着一杆银亮的长枪,正笔直对着自己。
那年轻军官唇角慢慢挑起,轻笑着对同伴道:“发财了。”程宗扬横刀在手,“就怕你有命挣没命花。”…樶…薪…發…吥………“富贵险中求嘛。”那年轻军官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到底我们兄北有没有发财的命!”最后一个字刚一吐出,那年轻人便踏前一步,脚下犹如生根一般,凭着腰臂的劲力一宁,银枪白蟒般翻卷而来。
程宗扬退后半步,战刀斜着朝对手的枪锋劈去。他在十字街见识过银枪效节的长枪,知道他们用的银枪是以银为饰,枪杆以上等椆木制成,材质坚硬柔韧,但毕竟还是木材,只要刀锋劈中,立刻就能斩断长枪。
这些魏博精锐虽然悍勇,但以身手而论,比武穆王亲手调教的星月湖大营老兵还差得远,如果他们三二十人同时杀来,自己肯定有多远跑多远,但只有五个就敢来跟自己硬撼,程宗扬觉得有必要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实力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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