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剑诛魔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空留尘缘叹
一场本会是天衣无缝的骗局。
可惜天衣人难缝,这个局算准了龙多多无法凭一家之言翻身,却算不到会有漏网之鱼。
冷魅便是那条漏网的鱼。
姜逸尘叙述期间,冷魅一直安静地听着,情绪没有任何波动,似乎是在听一件与她无关紧要的身外事,抑或是她早有所料,所以这些事的发生在她看来理所当然。
待得姜逸尘发问,冷魅便知晓了其用意,只要心魔录之说不属实,一切便不攻自破了。
“心魔录是魔宫立派根本所在,确实仅由历任魔宫宫主代代相传,却非那般秘不可宣,只要当代宫主准允,任何人都能看。”
冷魅的回答也极为简明扼要,姜逸尘听罢一言已完全了然于心。
江湖中有不少帮派是以武学功法为立派根本,但这类帮派的武学功法定当闻名江湖而非少有人知,更不会只传于一帮之主,否则开帮立派不过笑谈。
然则,心魔录既为魔宫根本,便能反过来说明心魔录根本不是什么武学功法。
“任何人都能看”
姜逸尘低声重复着,似在问冷魅,又似在自言自语。
冷魅话末无不说明,在她所知情况下,龙多多曾准允他人看过心魔录。
有多少人看过,或说至少一窥心魔录的庐山真面目呢
这些人为何至今都默不作声呢
是被杀了
还是被收买了
抑或是不敢发声
“我看过。”
或者像冷魅一般,即便发声了也只有姜逸尘能听见。
冷魅补充道“你已受过心魔录的好处。”
“治疗障目砂的药方”姜逸尘稍稍一怔,很快便联想到了眼前之物的由来。
冷魅肯定道“老宫主风光一生却活得极其细致,近百载生活中总会随手记下各处风俗民情和于时心得体悟。在创建魔宫后,他花费了数年心血将一生所见所闻所为之事汇集一册,大到为官治国之学小至日常家用改进方法包罗万象,从帮派管理到乡野杂谈再到奇药偏方不一而足,成书后以心魔录命之。”
姜逸尘闻言恍然,不禁感叹道“此书岂只是魔宫立派根本,足可称为传世盛典”
同时也明白了冷魅为何会懂得诸多世所罕闻之事,原来竟是从心魔录中学来的。
姜逸尘又问道“你看过多少”
冷魅道“通读过一遍,可惜没记得多少。”
姜逸尘道“能有幸一读,总能增长不少见识。”
冷魅道“不错。”
姜逸尘进一步问道“里边可有记载一些玄妙奇异的功法”
冷魅道“不少。老宫主毕竟也曾为一代武学名家,偶遇玄妙奇异的功法总会记录下来各自特点并详细剖析破解之道,只是当中并不记载任何武学修炼之法。”
姜逸尘拧眉,郑重地问到“龙帮主可学有世人所不知的吸血摄功之法”
冷魅道“无稽之谈。”
不知该长叹口气还是该更加忧心,姜逸尘拧着的眉头终未能舒展开来,沉声道“果然都是假的。”
“想必展天也曾看过心魔录当中的内容了”
虽是在问,但姜逸尘的语气却显得很是肯定。
冷魅也肯定了他的推断,道“展天是宫主的左膀右臂,他若要看,宫主自也不会拒绝。”
“听来他对心魔录的了解并不及你深。”
“魔宫一应繁杂事务都由他这当副手的处理,自然不像我总能得些闲暇去翻看。”
“那他为何要背叛龙帮主”
“如先前所言,他虽是魔宫的二把手,却干着最为繁杂的活,宫主年纪轻轻而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间总为众人的焦点,却极少管理帮中事务,只在大是大非上拿主意做裁断。”
妒忌之心
许是因为尹厉之故,姜逸尘很轻易便联想到展天的动机由来。
他感到有些烦闷,仿佛世人总会将己之不顺归咎给他人,又迁怒于他人。
人性总是如此脆弱么
不敢面对,便选择逃避,或找一借口为盾来隐蔽自己。
姜逸尘与龙多多有且仅有过一面之缘,可他至今仍能大致回想起数年前怡春院雅区中那个光彩夺目男子的喜形于色、毫不拘礼,让人感觉很有亲近感。
展天呢
尽管不日之前刚在舞剑坪那远远瞧见一面,但姜逸尘对其印象真的尤为模糊。
只记得此人站出来解决他和尹厉间的争端时横眉怒目大义凛然,争端解决后陈词恳切而不卑不亢,是个看人说话,处事圆滑之人。
展天凭什么与龙多多争
姜逸尘道“展天的武功与龙帮主相较相差几何”
冷魅道“全力施为”
姜逸尘道“全力施为。”
冷魅道“宫主痴醉于武学,化诸道之精华于己用,展天没有宫主的天纵之姿,却生而勤恳,从未松懈过,除却不停打磨自身外,也会学些腌手段自保,即便与宫主生死一战,也仅会稍逊一筹。”
姜逸尘道“有如此底气,自然不甘屈尊于龙帮主之下了。”
冷魅道“不错。”
姜逸尘道“你们早就发现了展天的异心”
“你们”二字所指便是龙多多,以及包含冷魅在内那些忠心于龙多多的心腹。
姜逸尘虽看不见,但他能很清晰地感知到在和冷魅讨论展天叛出魔宫一事时,冷魅的语气及心绪始终平静如常,就好似早已料定事态的发展方向,才能做到心中毫无波澜。
冷魅道“若非如此,我怎会声名渐噪”
姜逸尘听言语塞,又不由茅塞顿开。
冷魅被称为魔宫第一女杀手,除去前面那些冠称,其关键身份便是名杀手。
杀手永远只有藏在暗处时,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一旦逐渐被人悉知,来到明处,谁人都会渐渐懂得如何去提防你。
杀手之名最盛之时,也便是杀手之名不复存在之日。
冷魅之所以在那些年声名渐噪,便是因有人刻意去曝光其猎杀事迹,而这人当然是展天。
经过多年苦心经营,魔宫诸多事宜皆由展天亲自过问,龙多多虽坐拥宫主之名,享帮主之权,事实上已在一定程度上被架空,展天个人实力并不比龙多多差许多,心中自然不服气于年轻小辈,不断滋长的野心终让展天下定决心为自己争口气。
展天开始在暗中针对最为忠于龙多多之人下手,手段或硬或柔,以求不被龙多多察觉。
可龙多多既已发现,为何不去阻止
“宫主是个懒人,只是不想辜负前任宫主的一片心意,遂在这些年间慢慢将诸多大权交予展天,只留个虚名,想着展天与他有着近十年过硬的交情,应不至于做的太绝,所以大多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最后还是阴沟翻船了。”姜逸尘还未发问,冷魅已给出了答案。
姜逸尘原以为其间有诸多弯弯绕绕,未成想冷魅的解释竟如此简单,不禁腹诽龙多多真是心大,不知其可后悔了
解开了困扰许久的疑团,姜逸尘不觉轻松,反而脑中仍一团浆糊,倍感不真实,试探着问道“就如此简单”
冷魅想了想,道“若还有其他原因,便是宫主当时已看清九州四海颓势,一心想推动两盟缔结盟约,怎料在九州同盟里吃尽闭门羹,惹得四海那些跳梁小丑合力围杀。”
姜逸尘额间已沁出冷汗,仿佛看到了百花大会的缩影,那只幕后推手始终在阻止江湖正道的联手,究竟意欲何为
当下信息量有限,再往深处琢磨已无意义,姜逸尘抿了抿嘴,提了个不太相关的问题,道“你很信任龙帮主,而且很了解他”
冷魅道“我说过我很小的时候便被送去当成杀手训练,而那时宫主便在旁看着我。”
姜逸尘眉头一皱,并没听懂冷魅的意思。
冷魅接着道“完成训练后,我便入了魔宫,他相当于我的半个哥哥,知道我的所有秘密,一直对我照拂有加,更对我没有任何防备,我没理由不信任他。”
言谈许久,姜逸尘都不觉口中干涩,却在这时觉得嘴巴干得难以张开,也不知为何脑海中竟浮现出大半月前舞剑坪上那个独树一帜的剑客身影。
孤心魂和龙多多,从相貌到言谈举止二人绝无任何相像之处,唯有对于剑法的理解和功法的参悟都在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峰,他们二人会是同一人么
姜逸尘道“依你对龙帮主的了解,他会否为了报灭派之仇,委身他处,改头换面,以另一个身份重现江湖”
冷魅很快便猜到姜逸尘说的是何人,道“你是说那个孤心魂不,宫主只会养好伤,而后堂堂正正杀回来”
第四四七章 下弯的腰
津州城,东临少海,西接幽京。
名为城,实为海港,又名津州港,受幽京城直接管辖。
少海三面与中州陆地相接是为内海,环少海岸各城、都、郡水脉相连而优势互补、产业互联、贸易互通,经济颇为繁盛且稳固,放眼中州仅屈居幽京和姑苏之下。
其中津州城因地理位置更为紧要优越,是以百姓生活更为富足,同都城幽京一般极难感受到整个中州因武林震荡而发生的微妙变化。
时距清明时节已不足三日,津州城的春日才姗姗来迟。
随着暖阳铺洒到青石板街上,大街小巷间的商铺无不开张迎客,各式各样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摊点在各户民宅门前见缝插针而摆,津州城中早早便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要论当中哪家商铺哪个摊点影响力最大,自然非当地最有名的包子铺莫属,所谓“山中走兽云中雁,腹地牛羊海底鲜,不及狗不理香矣。”
包子香无风自起,随人流而动,轻易便走街串巷,香盈四方。
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略显笨拙地从人满为患地包子铺中挤出,左手上拎着袋未吃完的包子,四处张望着似在寻什么人。
待得终于瞧见那小巧的粉色身影,才露出抹慈爱的微笑,迈步赶了上去。
中年男子肤色黝黑,岁月无情却未能在其脸上刻下多少风霜,浓眉下的圆眼不见半点污浊而洞明世事,不过那蓬乱的发丝,无序的胡虬,加上高大且厚实的身板,走在人群中显得尤为惹眼。
穿着一身褐色布衫,很是随意地赤着两条胳膊,从后边看去那背部又长又宽,好似一块历经百载都不腐不朽的城墙,腰背间更是竖着根挺拔而不可压垮的脊梁,想来多半入过行伍。
只是不论从正面看,还是背面瞧,中年男子的整体形象还是有些怪异。
他的左胳膊足矣同象腿一较粗细,整只右手,从胳膊到手掌,却比未出阁的少女小腿还要纤细,想必是在沙场重伤后未能获得及时救治而延误了时机,肌肉彻底萎缩坏死,已无恢复可能。
即便如此,中年男子跨出的每一步都尤为平稳,两肩始终同高,脊背任天塌下来都难压弯。
一如整二十年前,外夷扰边,中州烽火连天之际,镇守中州南面边境的岭南城五十万精兵受紧急调令,抽调四十九万兵分两路驰援中州东南部及中州中部,仅留一万精锐独面虎狼环伺。
本是坐山观虎斗的毒竺和骆越两国邦见有可乘之机,火速调集十万强兵急攻岭南城。
中州南面,三分临海,七分与毒竺、骆越相接,虽有山脉连绵为天然屏障,却存阙口可侵入中原。
岭南城起于岭南山脉唯一阙口处,守的便是整个中州南门。
于时岭南城若破,毒竺骆越必将调兵遣将长驱直入中州腹地,极有可能与从中州北面深入的瓦剌军汇合,将战场切割,让中州东西无法相顾,此后中州战火将再漫延多少年岁未可知,至少中州西部多半将被三个如狼似虎的邻邦瓜分,大国之势难存。
然而便是那区区一万的岭南城守兵,仿佛是用自身的脊背在岭南城上再筑起道道更高更挺拔的城墙,十万敌兵强攻两月破城未果且净折六万之数,终灰头土脸败走退去。
岭南守卫战的胜利使得中州避免陷入三面失守腹背受敌的危险局面中,于整个中州抗击外夷的意义重大且深远。
而作为彼时岭南城守军的统帅临危无惧、指挥有度、应变迅疾、奋勇当先,据闻与敌交战时右臂有六成皮肉遭砍落仍忘我拼杀,无疑是岭南城上那道最难逾越的城墙,最难以压弯的脊柱,最为功不可没。
那位统帅与西南镇边大将军石鑫齐名,同被誉为护国五虎将,乃昔时的镇南大将军牛轲廉。
亦是现如今走在津州城街道上这个实在难让人忽视的中年男子。
时过境迁,昔时威风凛凛高大伟岸的大将军成了码头上成天遭风吹日晒雨打的搬运工,而在这个长久富庶平和的海港城中,甚至没多少人会想起二十年前中州各地那段战火纷飞的过往,更不至于对一位曾经的将军肃然起敬顶礼膜拜,尽管当年便是这个将军不惜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卫护着他们可能支离破碎的家园。
自来到这座城中后,曾经十万大军兵临城下都难以撼动半分,天塌下来都难以压垮压弯的脊梁,不知已下弯了多少次,有时候是为了生活,更多时候则是因为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也长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水灵灵亮晶晶,可除此之外她并没有浓浓的眉毛,宽宽的鼻嘴,和厚厚的耳朵,而是同瓷娃娃般小巧而精致,与牛轲廉仅有一成相像。
小女孩穿着桃粉色的碎花裙,头上简单扎着两个小马尾,鬓上贴着朵小粉花,宛若个小桃花精灵,可爱至极。
她在道畔一方石池前驻足,并不是在等没跟上来的牛轲廉。
她是在看石池中平静游动的数十条小金鱼。
小女孩的手在裙角边摩挲着,未再凑近了看,因为她没带银两。
她并不缺银两,只是穿着碎花裙再揣着银两不仅不好看而且膈应,兜里装着银两便会沉沉的,她也不喜欢那种感觉,更何况和那人出门,她并不需要带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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