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剑诛魔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空留尘缘叹
楚山孤疑惑道:“那茶博士有问题?”
尽管年岁上要比姜逸尘高出许多,可这一日相处下来,楚山孤不得不承认对方行事干练老道,论行走江湖,他还有太多可学之处。
姜逸尘道:“不确定。可至少不简单。”
楚山孤道:“怎么个不简单法?”
姜逸尘道:“若你手无缚鸡之力,又没有分毫势力背景,可敢在镇外七里的道上做生意?”
楚山孤闻言本想说有何不敢,可话至嘴边,脑海中却回想起一幕画面,早上那对早点摊夫妻自认倒霉埋头收拾满地狼藉时的辛酸一幕。
不由慨然叹道:“唉,这世道,在镇上摆个摊都难保无事,何况来这无人管束之地做生意。”
姜逸尘道:“是了,空有胆色,没有其他保障,很容易血本无归白忙活,所以这茶博士要么也是江湖中人,要么在镇上有人罩着。”
楚山孤了然道:“把茶寮开在这,想必也对附近情况了如指掌。”
姜逸尘道:“与其我们自己瞎摸索耗时费力,不如坐下来和这‘地头蛇’唠唠嗑,或能有所收获。”
二人说话间,也驾驭着马匹走近了茶寮。
茶博士是个油光满面略微大肚便便的中年男子,老早便见着远处道上两人。
好容易等来二人,见二人也不着急赶路,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招呼着。
“嘿嘿,二位客官,一路远行甚是辛苦啊,前面还有七里地儿便是白驹镇了,不若在小佬这歇个脚喝口茶再上路,到了镇上啊,整好用膳!”
楚山孤没有答话,而是看向自己的雇主。
不错,楚山孤是自己答应着要给姜逸尘做“眼睛”当补偿的。
但一路行来姜逸尘又租马又包吃又管喝,算不得把楚山孤当朋友,雇佣关系却是靠得上。
如此一来也教楚山孤尤为卖力。
尽管刚刚姜逸尘已说了要来此喝茶,可当着外人,这做决定的事儿还得雇主开口。
姜逸尘停马道:“洞庭无处不飞翠,碧螺春香万里醉。掌柜的,你这儿可有洞庭碧螺春?”
茶博士听言,更加热情地靠了上来,笑道:“哟!客官您还真是识货,也来得正对时候。您且上座候着,小佬这便去给您二位整壶上好的洞庭碧螺春,教您细品!”
茶博士说完便恭敬地将姜逸尘和楚山孤从马上迎下来,引导着二人落座。
再将两匹马牵到茶寮边上的树上拴着,才一路小跑着回到茶寮,准备起茶水来。
碧绿的茶芽,碧绿的茶水,在杯中如绿云翻滚,氤氲的热气使得茶香四溢,清香袭人。
姜逸尘看不见,只能闻见,事实上他并不懂得茶道,只是天南地北各路消息打探得多了,对于各地特色也有所耳闻,随口念叨了句品茶诗,恰好也对得上时节。
他端起手中茶杯在鼻前轻嗅了小半会儿,才抿了一小嘴。
因为只有他们一桌客人,茶博士服务得极为殷勤周到。
如此也便于姜逸尘仔细探查茶博士的大致底细。
通过茶博士的脚步声和呼吸吐纳情况,他有八成把握确定茶博士只是个寻常百姓,唯一还需小心的便是茶水。
故而姜逸尘方才只是佯装品茶,实则在辨毒,确认茶水无毒后,才象征性地朝楚山孤举了举杯,意指没有问题,这才缓缓地将杯中茶水饮尽。
茶博士见状试探着问道:“客官,小佬这茶可还行?”
在此经营多年,茶博士可谓阅人无数,这几日间往来之人不知繁几,却少有来光顾生意的。
今儿这天都要见黑了,好容易才迎来俩客人,而这做主的年轻人脸虽躲在皂纱间却不难看出是个好相与之人,想着多陪着聊上几句,教对方多喝些茶,便能多赚上一二茶水钱,这才随口一问。
当然,不管这年轻人能答上来与否,他都准备了套说辞来应付。
只听年轻人沉吟片刻后说道:“头一口如尝玄玉之膏,云华之液,感到色淡、香幽、汤味鲜雅。”
“二啜,感到茶香更浓、滋味更醇,并开始感到了舌本回甘,满口生津。”
“品第三口茶时,犹若醍醐灌顶,品的似不再是茶,而是在品洞庭山的盎然生机。”
楚山孤一听,不由哑然,只是喝个茶竟能说出这么神神叨叨的东西,不仅能武还善文,心中对姜逸尘更添一分钦佩。
茶博士听完,更是双目炯炯,隐隐可见粼粼波光,好似眼前所见不只是尊财神爷,还是个千里难觅的知音,正要感慨上几句,却被姜逸尘抬手止住了话头。
姜逸尘心下好一阵尴尬,茶博士就站他边上,他已能感觉到对方那剧烈的情绪波动,怕是把他当成了亲兄弟来看,想必不付钱,茶博士都会满心欢喜地送他上路。
然而自己都把肚子里的货搜刮干净了,多说两句可要露馅了,再者他也不是来认亲的呀,还是得回归正题,不能误了正事儿!
姜逸尘问道:“掌柜的在这儿做生意有多少日头了?”
此话似是触动茶博士的某根心弦,心绪忽而变得怅然,叹道:“满打满算,有五载矣。”
只此一瞬,茶博士便已想起来自己还在招待客人,赶忙调整过来自己的状态,笑逐颜开地道:“小兄弟此行目的应该就是白驹镇吧,小佬我这大半辈子都生活在这十里方圆,小兄弟有啥想知道的,问我便是,小佬定知无不言。”
话音一落,姜逸尘怔了怔,自己这是所谓的得道多助吗?
而楚山孤更是惊得下巴都快合不上了,自己眼力劲儿果然还是有限,这小子竟如此能耐!
明明上一刻还都互不相识,怎么就只三言两语,这茶博士看梁兄弟的眼神,既像是看亲儿子般慈爱,又像是看好兄弟般亲切,言语中一副恨不得掏心掏肺的情真意切,算是咋回事?!
倒是姜逸尘率先反应过来,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再客气便是驳了对方面子,道:“还不知老哥儿如何称呼?”
茶博士道:“小佬姓张,在家中排行第二,被唤作张老二,二位可随意称呼小佬。”
姜逸尘道:“小弟姓梁,这位朋友姓楚,论年纪,小弟当称张老哥个叔或伯,只是小弟这混江湖的,总觉得唤声老哥亲切,在此托大称呼声张老哥了。”
虽看不清对方面容,可张老二心中早乐开了花,任凭姜逸尘怎么喊他,他都觉得心里舒坦极了。
姜逸尘继续道:“张老哥耳聪目慧,想必也当看出来我二人此来另有目的,但江湖之事向来凶险,小弟不希望老哥牵涉其中,几个问题同老哥请教,老哥如实相告即可,莫要多问。还有,明两日还请老哥好生在镇中歇着,切莫为了区区银两遭了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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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八六章 生活所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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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三两杯茶下肚的功夫。
姜逸尘便问完了心下整理罗列出来的八个紧要问题。
从张老二口中得到了对应结果,心满意足。
张老二到底是个拎得清的人,依着姜逸尘那番告诫,联系起近日过往之客的行色匆匆,便知明后两日这道上恐不太平,没有拂了姜逸尘的心意。
作答时,尽量客观全面,自有见解的,才多提几句,至于心生不解处,则一概压下不提。
一切进行得太过顺利。
至少在楚山孤看来是如此。
就好像姜逸尘早已为这三十里地绘制了张情况详图,只是由张老二根据实际情况补几道线条、添加些注解、填充上颜色,简简单单,水到渠成。
二人没有避着楚山孤言语,所说的话逐字逐句他都能听懂,可是相互间却不见有何关联。
听来像是锄地时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瞎搞,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偏偏自己江湖经验浅薄,心中一个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可真是糟心!
姜逸尘饮尽第四杯茶,嘴鼻中茶香四溢。
一份茶钱了却大半心事,正是心情最为舒畅之时。
忽而觉察到端坐对面的楚山孤鼻息不匀,急吸缓呼,显然心中憋着话不吐不快,却又碍着“被雇佣”身份不好多言,实教人忍俊不禁。
遂出言道:“楚兄还有何疑问不妨直言。”
有了这道“赦令”,楚山孤终得以开口畅言。
然而先前心中疑问如蛛网蚕丝密麻细碎,他自己尚未理清,又怎知从何问起?
踌躇半晌后,这才挑了个姜逸尘事先提到过刚刚却避而不谈的疑点问。
“掌柜的,我看你这手脚上不似有功夫。这儿说不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镇上却还有些距离。人多时倒也罢了,相互间都会有所顾忌,人少时,比如现在,倘若我二人穷困潦倒,对你这小茶寮起了歹意,一来你插翅难逃,二来,就算你喊破喉咙也无人知晓,你就没这方面顾虑吗?”
此前张老二已搬来张木椅坐在二人桌边,听得楚山孤所言,虽不似方才那般突然满面愁容,可那谈笑风生之态却很快褪尽。
木椅中的张老二仿佛转瞬间矮了半截身子,从牙缝间挤出些声息,讪笑道:“若非生活所迫……谁,愿如此?”
看到张老二这般姿态,楚山孤哪里不知自己问错了话。
恍惚间,楚山孤犹若他这梁蒙小兄弟所评述的那个词——醍醐灌顶,理清了关键。
难怪梁兄弟所问的某几个问题间,似乎都缺失了某一环。
难怪梁兄弟刻意避开这点疑问。
难怪梁兄弟听到他这问题后彻底僵住了。
原来这是掌柜的伤心事,提不得。
姜逸尘叹了口气,他还以为楚山孤会有何独到见解,没承想此人年岁虽大自己不少,却当真与自己初入江湖时没多大区别。
他接过张老二手中的茶壶,亲自为对方斟了杯茶。
“想必此中艰辛非我二人可想,眼下左右无事,张老哥要是愿意说说,我们未尝不能作听客。天色也不早了,说完后,张老哥也收拾收拾,随我们一同回镇上吧?”
楚山孤忙帮腔道:“是极是极。”
张老二怅然一笑,道:“梁小兄弟啊,十几年来,你还真当是第一个愿听老哥倒苦水的。”
“老哥很庆幸此生有缘与你一见,也知道你一直刻意与老哥划清界限的用意。”
“那些过往,你二人便当个故事听听罢了,不需上心。”
“如若对你有帮助,自是再好不过了。”
“二十年多前,老哥一家子在这白驹镇上还是很风光的。”
“一门三兄弟,大哥是郡守,三弟是最年轻的村长,老哥我最没出息,就混了个茶商。”
“可好歹也是白驹镇上最大的茶商,内子更为家中添了两男两女,可谓是阖家幸福安康。”
“但几年后,那场中州浩劫,将那一切美好,给一拳粉碎了。”
“打到我们镇上来的,是瀛寇。”
“众所周知,瀛寇从闽地入境,扶摇北上,直到姑苏才遭遇阻击。”
“久攻不下,瀛寇自得另寻他法,其中一个法子便是南北夹攻。”
“南边早已拿下,北面便是盐城、东亭、平海三郡,平海郡沿海之地地广人稀,更无官军驻扎,不需一兵一卒去攻占,那么强攻点自然只有盐城郡和东亭郡了。”
“彼时南边的情况,两个郡的军民早有耳闻,可西面的同袍都退东面来了,北面亦有瓦剌作祟,我们还有何路可退?”
“唯有全民皆兵!”
说到这儿,楚山孤愣愣地看着眼前萎靡不振的中年人竟油然而生一股豪迈之情,和他的授业恩师如出一辙。
“更何况我们老张家也算是盐城郡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能力越强,责任越大。”
“我们没有退,更是率领大伙儿,军民一心,一齐将外贼赶走!”
“可那终究是战争啊!”
“战争总要死人的!”
“大哥、三弟一家都无人留存,内子和四个孩子在被送往北边的路上遭到瀛寇截杀……”
“至此,张家只剩我,还有腹部中了一刀,伤及根本,身子每况愈下的内子。”
“接下来近二十年,靠着街坊邻居的接济,我们挺过了最难的日子。”
“可大家生活都不容易,在内子能下床走动之后,我们还是选择了自食其力。”
“起先我拾捡了镇上唯一还未毁损的门店做茶店,但生意不尽人意。”
“初时勉勉强强维持着家中生计,然而近些年,内子身子越发扛不住了,需要更多银两服药补身子。”
“这女人跟着我苦了半辈子,这余下的日子再如何,我都得让她过得尽量舒服些。”
“后来我便想起镇外这七里窑,平日间百余人在窑里干活,总免不得喝口水解解乏,我便寻思着在这整一个茶寮,布置不需太复杂,只要手脚勤快些,每天都能赚上不少。”
“还别说,那时生意尤为红火,也有些杂碎动了歪心思。”
“但老哥也不是没防着这手。”
“一方面老哥每日出来只带了些碎银找零,另一方面郡上衙门里的王捕头当年被我三弟救得一命,便将恩情报在为了我身上,总会不时来照看一二,一来二去自然少有不开眼的来找麻烦。”
“真的碰上些狠角色,也不过破财消灾嘛,就你们江湖人说的,富贵险中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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