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抱抱抱抱抱
就在昨晚,她还梦见,陆雱牵着一个女人的手走到她面前,告诉她:“我要结婚了,江江。”
柳慕江挥了挥手,把昨晚的画面从眼前拂开。
食槽已经空了,柳慕江又舀了一勺食物倒了进去。
*
柳慕江走的这几天,乔伊然简直是焦头烂额。
他既得照顾生病的陆雱,还得忙着公司的事情,分身乏术。那天他一走神,没看住陆雱,他就直接一个高烧发起来了,人都差点烧傻了。
乔伊然已经一连一周没回家了,乔老爷子给他打电话,要求他必须回家。乔伊然瞒不住了,只能实话实说,告诉他爹。
“陆雱住院了,我走不开。”
“生病了?”乔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在哪家医院?”
“你别管了,陆雱现在状态不好,你过来干嘛!”乔伊然烦的慌,陆雱和柳慕江两个人真是,说分手就分手,陆雱发烧,而柳慕江的电话打不通,一个两个真不让人省心。
“少废话!地址!“乔老爷子一着急声音就更大了。
乔伊然叹了口气。
“桐城第二医院,8层。”
乔伊然挂了电话,在心里估算着他爸到的时间。
陆雱还躺在床上,闭着双眼,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手臂上扎着针,输着营养液。
乔伊然不知道他和柳慕江之间发生了什么,陆雱只说了句“我们分手了”,就当做了解释。
乔伊然一开始没放在心上,反正他们俩闹别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等到陆雱因为高烧被送进医院,他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他急的给柳慕江打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去奇‘奇言’找人,人也不在。而陆雱的嘴又和蚌壳一样严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乔伊然正愁的不行呢,得,又来了一个他爹,一锅浆糊。
*
乔老爷子来的很快,他到时陆雱还没醒。
乔老爷子和乔伊然在病房门口站着,问他:“陆雱怎么了?”
“高烧,烧了快一个周了,刚退。”
“柳慕江呢?”乔老爷子又问。
“嗯…”乔伊然支支吾吾。
“有话快说!别磨磨唧唧!”乔老爷子用拐杖打了乔伊然的小腿一下。
乔伊然疼的“嘶”了一声,伸下手去揉了揉小腿。
“他们俩分手了。”
“分手了?”乔老爷子的眉头皱了起来,“为什么?”
“不知道,陆雱死活不说,柳慕江也不见人影了,我都要愁死了。”
“起来,我进去看看。”乔老爷子推开乔伊然,要往里走。
“他现在虚的不行,你别去招他了。”乔伊然伸出胳膊拦在乔老爷在身前,又被乔老爷子一下打掉。
“我有数,你在门口等着,不许进来。”
乔老爷子进去的时候,陆雱已经睁开了眼睛。他本来就没有睡着,只是闭上眼睛,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您来了。”陆雱看见乔老爷子,撑起自己的身子,往后靠了靠。
乔老爷子“嗯”了一声,拉过他床前的椅子坐下,把拐杖拄在手心下。
“陆雱,你做错了。”
荒芜 九八
对陆雱来说,乔老爷子就像是他父亲,当初他被乔伊然带回家时,乔老爷子二话不说就在家里给他安排了一间房住下了,把他当做家人一样对待。包括之后的投资,陆雱也都心知肚明,如果没有乔老爷子的默许,乔伊然是不可能拿出钱的。
陆雱对乔老爷子既敬畏又亲切,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之后,他更知道毫无算计的信任是多么难能可贵。
“陆雱,你做错了。”乔老爷子用拐杖敲了敲地。“我一直以为你聪明,可是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
陆雱不说话,双唇紧紧抿着。
“不服气么?”乔老爷子问他。
“没有。”陆雱回答。
“那你倒是说说,你错哪了?”乔老爷子又问。
“不知道。”陆雱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的确不知道自己错哪了。
“哼,我看你小子,脾气是越来越硬,身体倒是越来越来越虚了。当初创业时的那股劲哪去了?一连熬上一个星期也不会倒下的那个人去哪了?一个小感冒就能发烧,一烧就是一个周,你是纸糊的嘛!”
乔老爷子狠狠地教训陆雱。
“这不一样。”陆雱解释。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就是受点情伤,还不是你和人家姑娘说要分手的?”
乔老爷子的话一针见血,陆雱的脸色更苍白了。
乔老爷子继续补枪:“要我说,你和柳慕江分了也好,对人家姑娘好。人家柳慕江什么条件啊,只要她愿意,桐城的青年才俊随便挑,她今天说要结婚,明天就有一堆人民政局等着她。当初也是可惜了啊,她怎么就没看上乔伊然,偏偏看上你了呢。要不你问问她,既然她现在都是单身了,她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乔伊然那小子。”
乔老爷子的话,听得陆雱难受死了。乔老爷子知道他哪儿疼,就往哪扎针,一阵阵刺地他疼,可是又不见血。
本来柳慕江和乔伊然相亲那事,就是陆雱动的手脚,现在乔老爷子又重提想把柳慕江介绍给乔伊然,就算他知道乔伊然和柳慕江都不会同意,他心里也不好受。
“您别乱点鸳鸯谱。”
“哼,我愿意怎么着了?”
都说老比小,老比小,乔老爷子耍起小孩脾气,陆雱也没法。
“你都和人家分手了,还管着人家干嘛。”
“我没管。”陆雱嘴硬。
“没管,那我说要把柳慕江介绍给乔伊然你着什么急?我愿意介绍给谁,就介绍给谁,一出手就是20亿的女朋友和老丈人,谁不愿意要?你以为都和你似的傻了吧唧的。”
乔老爷子撇了陆雱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什么20亿?”陆雱捕捉到乔老爷子话中的“20亿”,问道。
“原来你不知道啊。重启‘盘龙湾’的钱一半是我出的,另一半是你未来老丈人,不对,现在你和柳慕江分手了,柳廷方也不能算你老丈人了。简单来说,重启项目的40亿我出了一半,剩下的20亿是人家柳慕江她爹出的。”
“你这小子挺有福气的,你要不是摊上柳慕江这么个女朋友,谁稀得管你。小姑娘来家里,看着就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是和我讲道理,又是和我打感情牌的,磨了好久,才磨的我一句同意。再说柳廷方,他要不是看在柳慕江的面子上,凭什么给你掏这20亿。你算我半个儿子,但你在柳廷方那可啥也不算,人家就凭空给你掏了20亿,结果你还把人家闺女甩了。狼心狗肺,柳慕江拿这20亿干什么不好,就在你这讨不出好。”
乔老爷子添油加醋,把柳慕江说得可怜极了。他知道把柳慕江形容的越可怜,陆雱就会越愧疚。
果不其然,陆雱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
“你心里的小九九我也知道,你不就是觉得自卑么,配不上人家那么好的姑娘。要我说,你这就纯属自作多情!”
乔老爷子说到激动处,白胡子一抖一抖的。
“有多少人盼着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好的女朋友,求都不求不来,你可倒好,好不容易求来了又放走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就总揪着过去的那点事不放,娘们唧唧。陆叁原这么教你的?还是我这么教你的?‘莫欺少年穷’,知不知道?过去的事情,既然过去了,就应该让它过去了,你在这揪着不放,是犯的哪门子贱?”
“她重启‘盘龙湾’不也是因为在意我的过去么?”陆雱还嘴硬。
“放屁!”乔老爷子用拐杖狠狠地敲了一下地板,声音大的门口的乔伊然都忍不住跟着颤了颤。
“你越长大越完蛋!这么点事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你生病了,在这住着vip病房。我问你,现在外面有多少人还住着破房子,屋子里还燃着炉子,连暖气都没有,有的人甚至连个遮风避雨的家都没有。你知道‘盘龙湾’一个项目害了多少家庭么,多少人是攒了一辈子的积蓄就想买套房,结果希望全部落空。重启‘盘龙湾’是为什么?就是为了给那些曾经被亏欠的人一个家。你说,你自己说,重启项目有什么不好?你自己就缩在你那一亩叁分地天天想着自己那点破事,我问你,那些人怎么办,那些人还能有几个十年可以等?柳慕江替陆叁原还债,还还出错来了?你不领情,你也是个白眼狼。”
“这和我爸没关系。”陆雱张口维护陆叁原,他听不得别人说陆叁原。
乔老爷子沉默了一下,问陆雱:“你抓到肖显了么?”
“没有。”陆雱如实回答。
乔老爷子当然知道他没有,肖显在他的保护下,陆雱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找到。
“赶紧好起来,好起来了再去一趟泰国,亲自去找肖显。”
“去之前再干一件事,先去‘盘龙湾’废弃的楼盘看看,之后再去泰国,我会让我的人帮你。”
“不用了。”陆雱向往常一样拒绝了乔老爷子的帮助。
“就当是为我积德,去看看吧,陆雱。”
乔老爷子这句话说出口,陆雱就没法再拒绝了,他点了点头。
荒芜 九九
柳慕江回到外婆家的第二个周,她的睡眠终于开始改善了,她不再会梦见陆雱和别人在一起的画面,替代这些画面的是一些日常的生活细节。
柳慕江白天在家帮助外公外婆喂喂鸡,喂喂羊,其他时间给外婆打打下手,和外公去水库钓鱼。生活越来越充实,柳慕江开始理解孙琦让她离开的意义了。
置身于自然,她才能从繁杂的事务中脱身,真正清楚地看看自己的生活状态,感受活着的状态。
一个人在追求某个目标最好的方式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而不是一味地求结果。强求来的过程,很容易把人逼得走火入魔。
柳慕江之前就是走火入魔了。
她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护住陆雱,可她现在想想,这怎么可能呢?帮助陆叁原洗清“冤屈”已经变成了陆雱的执念,这个执念如果不被打破,陆雱就永远无法获得解脱。
孙琦说对了,她柳慕江不是圣母。
柳慕江把身边的渔具收起来,背上往外婆家走,快到午饭时间了,她该回去帮外婆做饭了。
回到家,柳慕江把渔具放到储藏室放好,又去鸡窝看了看鸡,才往厨房走去。
刚过拐角,还没到厨房呢,柳慕江就听见外婆的声音。
“你这个老头子,真是越老越坏。哪有大冬天往人身上泼冷水的呢?”
“他活该,谁让他伤我们江江的心,泼冷水都是轻的,他要是还敢来,我还泼。”
外公的声音听起来很气愤,柳慕江能想象出外公说这话时往一边斜着的眼睛。
“那也不能往人身上泼水!小伙子看起来挺不错的,既然他知道错了,来找江江认错,你就这么把人赶走了,算怎么回事?”外婆一边说着,一遍敲打着什么东西,厨房传来“嘣嘣嘣”的声音。
“谁用他认错,我一见他就知道,他就和当初的柳廷方一样的,贼眉鼠眼的,我一看就烦。我们江江没有了他也好得很,不对,是更好!”
“我看他长得挺好看的,比年轻时的你好看多了,小伙子挺精神的。”
“胡说八道,我和你讲不通。”
……
柳慕江站在拐角处,听着外公外婆的对话。
陆雱来了,是么?他还被外公泼了一身水。
他来干什么呢?听外婆说他是来认错的,可他不是觉得自己没错么,为什么会来认错。
柳慕江有些烦躁,她现在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陆雱。
柳慕江走进厨房,原本还在吵着的两个人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柳慕江屈膝,双手从背后环住外婆的腰,头搁在在外婆的肩膀上。
“外婆,你们在吵什么?”
“没什么。”
柳慕江没听到外婆回答,反而是外公抢先一步。
“怎么就没什么了?孩子都长大了,你天天还把她当成小孩子糊弄呢。”外婆转过身,拉着柳慕江的手说:“江江,今天那个小伙子来过了,他说想见你,有事情找你,可是人家话还没说完呢,你外公一盆冷水就泼出去了,大冬天的啊,那小伙子浑身湿淋淋的,多冷,回去肯定要感冒了。你说你这个坏老头子!”
柳慕江的外婆说到激动处,还拿手指了指在旁边站着的外公,食指激动地颤了颤。
“我就泼他怎么了。”
“你闭嘴。我告诉你,今天是人家小伙子脾气好,没对着你一个老头子发脾气。明天他再来,你不许出去,要么去村子里找老李头下棋,要么去钓鱼,反正你不许在家待着。听没听见?”
柳慕江笑了笑,她外公是表面上看起来强硬,但是每次外婆一发火,他就直接沉默了。
外婆教训完自己的老伴,又转过头来劝柳慕江。
她拍了拍柳慕江的手背:“江江,咱不理你外公,他是个爆仗,一点就着。感情上的事啊,还是要遵从自己的心。你的事,你爸都和外婆说了。从你回来,外婆也知道你不开心。如果见到这个人能让你开心起来,那咱们就见见,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了。感情啊,不是那么容易经营的,不能轻易放弃。”
“当然了,如果你实在不想见他,那就还让你外公守在家里,大门关的死死的,咱们就不让他进来的。这事,选择权全在你,你好好想想。”
柳慕江低头看了看覆在自己手背上的,外婆的手,皱皱的,已经松弛了的皮肤,上面还附有点点的褐色的老年斑。
柳慕江记忆里的外婆应该是一个年轻的时髦的老太太,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外婆已经变得这么老了。柳慕江又看了看旁边站着一言不发的外公,他的脖子歪着,不肯转头看她,生气的样子像极了一个闹别扭的小孩,等着人去哄他。
她的外公外婆,一辈子经历了风风雨雨,可是他们一直都有彼此相伴。
她曾经也想过,她总有一天也会变老的,等到她的皮肤松弛,牙齿稀疏,甚至连路都走不动的时候,那时的她依旧是独身一人么,还是已经找到了另一半,陪着她一起变老的另一半。
柳慕江以前认为,孤独终老也没什么不好,可是自从遇见了陆雱,她的想法就开始改变了。
如果她的皮肤松弛,牙齿稀疏,连路也走不动了,那么她希望站在他身边的人,是陆雱。
柳慕江想好了,她的双手环住外婆的肩膀,把头放在外婆的头顶。
“外婆,我想好了,我想见他。”
荒芜 一百
柳慕江睡不着。
她是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可是想明白了和真正要去面对,去实施,这中间还有一个阶段。可现在这个阶段直接被省略掉了,她明天要直接见陆雱了。
她见到陆雱之后应该说什么呢?如果他又提起陆叁原的问题怎么办呢?他对屈非的心结已经解决了么?他昨天被泼冷水有没有感冒?
柳慕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个问题就像跳蚤一样,在她的脑袋里蹦来蹦去。这一只跳蚤刚离开,另外一只又过来了,乐此不疲。
柳慕江掀开被子,去抽屉里找出褪色素,倒出两片就着杯里的水吞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睡着了。
那些跳蚤也终于不见了。
没准备好的问题就随他去吧,柳慕江在陷入梦乡的最后一秒如是想。
陆雱昨天走时,也没说清楚今天什么时候会再来。柳慕江只能推测,他会在和昨天一样的时间出现。
大约11点,陆雱还没有出现,柳慕江有些着急了。
她一早上,已经喂过两次鸡,叁次羊,四次狗了。她再往门口走的时候,吓得狗都躲进了窝里,生怕这个女人又来给他塞吃的。
柳慕江又去鸡窝看了一次,她的焦躁也传染给了它们,鸡窝里的鸡看上去很不安,他们一个个缩着脖子,眼睛瞪的比平常大两倍,警惕地看着柳慕江。
柳慕江对着鸡窝,开始数鸡,一只,两只,叁只,四只,五只…
数到第六只的时候,柳慕江听见了外婆呼唤她的声音。
“江江,过来。”
柳慕江听到外婆的话,立马转身向门口小跑,跑到一半,又觉得自己显得太过急切,有失矜持,她又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地慢慢向门口走去。
她这个一上午的表现都被外婆看在眼里,老人家摇了摇头,被她孩子气的动作逗笑。
柳慕江还没走到门口呢,外婆就已经把大门打开了。
柳慕江看着出现的那个人,脚步突然停住了。
门口站着人,穿着一身驼色的大衣,围着围巾,手里还拎着礼品盒。
可他不是陆雱。
柳慕江看着站在门口的屈非,她的失落甚至来不及掩饰。
“怎么是你?”
*
陆雱出院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公司,也不是回家,而是按照乔老爷子的要求,去了‘盘龙湾’的废楼盘。
陆雱有多久没有来过这了呢?
十年了,他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陪着陆叁原站在这块地上听着他讲宏伟的计划。
自那以后,陆雱再也没有真正地站在这片地上,他每次从这路过,心都要绷紧了。这块地,这块废弃的地,无时无刻地不在提醒着他,一个项目背负了多少人家的希望。
陆雱看着门口生满了铁锈的大门,还有地上的垃圾。因为下过雪的原因,地上还是湿的,陆雱踩上去就是一个不深不浅的脚印。
陆雱不想看,但是乔老爷子要他看,那应该自有他的理由。
陆雱推开大门,站在场地中央,环顾四周的一切。
裸露的楼体,钢筋水泥上痕迹斑驳,地上的草都被一层薄薄的雪覆盖着,只露出一点灰黄色的,浅浅的,惨淡的生机。
遍地是砖头,甚至还有做农活的镐头。陆雱往前走了一步,弯腰捡起来脚下的一条白色的横幅。
陆雱把上面沾着的泥土和垃圾抖落了下来,打开了横幅。
“陆叁原诈骗户,坑害我血汗钱!”
黑色的几个大字,上面的污迹斑斑。
陆雱看着上面的字。字不是打印上去的,而是手写的,大概在墨迹还没干的时候就已经被拿出来用了,所以笔画有模糊的墨迹,这足以看出写这些字的人的愤怒。
陆雱早就不是不经世事的少年了,挣钱的难处,他早就体会地透透的了。在大雪封门的时候,他还是要出门去工作,只是因为修车厂的休息室里有一个小小的炉子。
那时候,陆雱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熬过去。他不是没有想过,干脆找个地方了结生命算了,苟且偷生的活比不上痛痛快快地离开。可每次陆雱站在楼顶的时候,他看着脚下的万盏灯光,白色的,黄色的,一片片的,像透明的水母一样,散着虚幻的光,他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再等一等,他总是这么想,再等一等。
陆雱相信陆叁原,这种信任是无条件的,是发自骨血的坚持。
他相信总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相信他会等到正确的审判,他相信他的家庭会恢复美满。
陆雱总是想,再等一等。
陆雱深知自己的不幸,却也感恩自己的幸运,他认识了乔伊然,他给予了他金钱和信任;他认识了乔老爷子,他给予了他家的温暖和长辈的关怀;他认识了柳慕江,她给予他温暖和支持。
现在的陆雱不再是那个冬天会期盼着小小铁炉子温暖的孩子了,他的目标已经实现了许多许多,比他预期的还要多。
可其他人怎么办呢?
陆叁原是无辜的,可那些受骗者难道不是无辜的么?
这是陆雱第一次直面这个问题:‘盘龙湾’受骗的那些群众该怎么办呢?
陆雱想起乔老爷子在病房里问他的话:“他们还有几个十年可以等?”
陆雱站在这片地的中央,环顾着四周,感受着四面吹来的寒风。
他必须承认了。
他做错了。
荒芜 一零一
屈非坐在单人沙发上,对面坐着柳慕江,还有她的外公外婆。
“所以你不叫陆雱?”柳慕江的外公有些局促地搓搓了手,他闹了个乌龙,白泼了人家一身水。
屈非摇了摇头,嘴巴抿着。
“不是,外公,我叫屈非。”他停顿了一下,“是江江的同事。”
屈非的这个停顿效果做的刚刚好,两位老人的目光同时从他的脸上移到了柳慕江的身上。
柳慕江倒茶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撒了些在桌面上。
“是我同事,是‘奇言’分校的负责人。”
柳慕江在两位老人的眼神压迫下,接过话茬。
“只是同事?”柳慕江的外公没按住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
屈非不说话,也跟着两位老人一起看着柳慕江,等着她的回答。
“呃…”
柳慕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和屈非的关系有些复杂,但是她总不能坐在这再给两位老人从头到尾解释一遍吧。
“屈非还是我小时候的邻居,我们俩一直到高中都是同学。”柳慕江避重就轻,简单地阐述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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