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抱抱抱抱抱
“那不就是青梅竹马嘛。”柳慕江的外公拍了拍大腿,为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儿高兴。
柳慕江的外公高兴,屈非也跟着高兴起来,他刚才抿着的嘴咧开了一条缝,露出洁白的牙齿。
“青梅竹马”可比“同事和邻居”亲近多了。
柳慕江看了看外公,把手里的茶杯倒满了塞进了他的手里。
“外公,喝茶。”
柳慕江又看了一眼屈非,对他眨了眨眼,可对方直接忽略了她发出的讯息,继续端着茶杯和老人聊天。
自从和屈非重逢以来,柳慕江就发现他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之前腼腆内敛的那个小男孩哪去了?
柳慕江又咳嗽了两声,眼神瞟了瞟外面。
屈非还是没回应,但老人看出柳慕江的意思了。
柳慕江的外婆站起来,说:“江江,你们俩聊,我和你外公还要去…喂鸡。”
说着还拽了拽老伴的袖子。
柳慕江的外公不情愿地站起来,抖了抖袖子,嘴里还嘟嘟囔囔:“早上不是喂过鸡了嘛。”
两位老人一出去,柳慕江就感觉轻松很多。她看一眼还在那儿坐着喝茶的屈非。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都走了两个星期了,公司里都在传,你和孙琦闹翻了,你知道么?”屈非没直接回答柳慕江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
柳慕江一愣,她还真没想到会传出这种谣言。
“孙琦为了平息谣言,说你去北京研修了。可是他说的机构,正好我有熟人在,我打听了一下,现在压根没有研修班。我知道孙琦是撒谎,所以我去找孙琦问你到底去哪了。”
“孙琦就告诉你?”柳慕江不相信,孙琦不是那么大嘴巴的人。
“没有。他没有告诉我你的具体位置,但是他告诉我你回外婆家了。他忘记了,我和你可是青梅竹马,你外婆家的地址,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本来我可以更早到的,但是我先去了你外婆家原来的小区,邻居说他们回农村了,我才又找到这来。”
柳慕江有些诧异,他怎么会知道外婆家原来的地址。
“你怎么知道我外婆住哪个小区?”柳慕江问。
“有一次,江阿姨来家里玩,和我妈聊天时我听到的。”屈非回答。
“那时你才多大啊!”
江黔去世的时候,他们才12岁,距离现在已经十多年了。
“我记忆力还算不错。”屈非说。
柳慕江知道他是在谦虚,他的记忆里何止是不错。
“而且,可能你不相信,但是我也远比你想象中的了解你。”
房间陷入沉默,尴尬的沉默。
“屈非,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需要再说了。你和陆雱的问题,我不能插手,但是我不放弃,你也不能勉强我放弃,对不对?喜欢谁是我的权利,江江,就算是你,也不能剥夺我的这份权利。”
柳慕江无言以对。
“今天吓到你了吧,对不起。但是你也要做好准备,以后我会每天都准时来报道的。”
“你不上班了么?”柳慕江一听他的话,就有些急了。
“我请假了,江江,孙琦已经同意了,所以你不能再用老板的身份压我了。”
“我是认真的,江江。”
屈非说完话,把茶杯放在茶几上,没等柳慕江回应,他就已经站起身来,拿上门口衣架上挂着的大衣外套。
“我走了,江江,明天见。”
他对着柳慕江挥了挥手,直接拉开了门走了出去。
柳慕江自己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蓝天,静静的发呆。
她以为今天出现的会是陆雱,结果却是屈非。
柳慕江的心里有一些失落,同时也有一丝庆幸。
*
与此同时,陆雱在飞往泰国的飞机上。
这是他这个月第二次飞泰国了。
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身边多了个乔伊然。
还有一点,与上次比较,陆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的心里嘣嘣的,总感觉要发生些什么。这种感觉就像车祸之前的驾驶员的紧张,即将面临空难的乘客那样的不安,陆雱歪头撇了一眼旁边的乔伊然,他面前的屏幕上播放着电影,画面里是一位青年抱着一位垂危的老人往湖边奔去,湖边还站着许多奇怪的人,有矮的出奇的侏儒,还有高的,驼背的,像根歪竹竿的大个子,还有共享一个身体的双胞胎…
许多人欢呼着,向老人和青年招手致意。
在这些欢呼和微笑的目送中,这位年轻人把怀里的老人扔进了湖里。
顷刻间,老人化身成为一条黑色的大鱼,游向湖中央。
陆雱摇了摇头,这真是个奇怪的画面。
荒芜 一零二
飞机达到时,已经是下午了。
乔伊然原本想在曼谷的酒店歇一晚,第二天再去尖竹汶,可陆雱不同意,坚持要在当天赶到尖竹汶。
乔伊然拗不过陆雱,只能答应了。
因为有乔老爷子的帮助,陆雱和乔伊然的出行方便了许多,他们可以随时出发。
在从曼谷赶去尖竹汶的路上,突然开始下起了雨。
刚开始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随后雨点越来越大,几乎看不清楚前面的路。雨刷已经调到了最快,可是眼前还是模糊,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陆雱和乔伊然的脸色。
陆雱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休息,而旁边的乔伊然则靠在窗上,眼睛也是闭着,看起来睡的很安稳。
司机没有说什么,只能从雨刷刷动的空隙中看着路,全神贯注地向前前进。
陆雱以前不喜欢雨天,因为雨天总是带给他一种无名的阴郁和低沉,可柳慕江喜欢雨天,她觉得雨天是老天赋予人们的空闲时间。她的理论是:在雨天,每个人都要撑伞,伞遮住人们的脸,也遮住了人们的情绪,我们无需再假装,只需沉浸在自我中,无论是忧伤,还是欢喜,伞下都是独立的世界,无人会去打探。
陆雱还记得,柳慕江在和他说这些话的同时,把毛绒毯子拉了过来,盖在他们的身上,她拉过了他的手臂,自然地钻到了他的胳膊下面。
那是一个忙里偷闲的周六,因为下雨的关系,陆雱的航班取消了,他留在家里和柳慕江一起看电影。电影的内容是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但他还记得毛毯的温暖还有她被弄疼时委屈的表情。
她在性爱中的委屈是带着娇憨的,她在其他时候也不会委屈,除了他说分手的时候。
“陆哥。”陆雱的思绪被乔伊然的声音打断。
不知为什么,从上飞机开始,乔伊然就表现地不自然,他安静地不像他。
“嗯?”陆雱回答。
“陆哥。”乔伊然又叫了他一声。
“嗯。”陆雱又回答了一次,“怎么了?”
“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乔伊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他的声音低沉,被雨声掩盖住了一大半,可陆雱还是听清了。
乔伊然说完这句话又闭上了眼睛。
陆雱有些茫然。
在他们出发之前,乔老爷子也对他说了一句差不多的话。
陆雱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了,像是即将冲破篱笆牢笼的骏马,奔腾咆哮。
“到尖竹汶还需要多久?”陆雱问司机。
“30分钟。”司机回答。
30分钟,半个小时而已。
陆雱看了看窗外已经黑透的天,雨点打在窗上,噼里啪啦,留下无数条线。还没到一秒,这条线又被另一条线覆盖,如此反复。
*
在某段时间里,雨急地掩盖住了一切,甚至是黑暗。
因为大雨的缘故,到达尖竹汶的时间,比司机预估的还要碗了半个小时。这一个小时,乔伊然没说话,他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头靠在车窗上,闭着眼睛。
陆雱也没说话,他不断地想起‘盘龙湾’的一切,废弃的楼盘,躺在地上的镐头,还有沾满泥污的横幅。
乔老爷子说过,除了他的20亿,柳廷方还出了20亿。
十年过去了,继续‘盘龙湾’项目的成本翻了一个翻。
乔老爷子和柳廷方为什么要出这笔钱呢?除了人情关系之外的,更深层次的理由是什么呢。
陆雱的头疼,每次在他快要想出些什么的时候,他的右边太阳穴就会开始疼,一撅一撅的,好像血管里埋了只虫子,它想冲破这一层皮肤,摆脱禁锢。可它又做不到,它也不愿意放弃,所以它一次又一次的努力。
*
“到了,陆先生。”司机提醒陆雱,乔伊然也醒了过来。
司机从副驾驶上拿了两把伞,打开车门,来到后车门给陆雱撑伞。这几秒钟,他身上的黑西服就被淋透了。
陆雱接过司机递过来的伞,阻止了他要离开的脚步。
“我去,你回车上,一会找个地方换身干衣服。”
司机愣了一下,说了声“好”,又拉开了车门坐了回去。
陆雱绕到车的另一边,替乔伊然拉开了车门。
陆雱的个子比乔伊然稍高一点,所以自然由他撑伞。
雨下得很大,尽管有伞,陆雱和乔伊然的裤子和袖子还是湿了大半,但谁也没有在意,谁也没有说话。
*
还在桐城的时候,陆雱就已经收到了消息,肖显在尖竹汶被抓住了。
陆雱知道,肖显之前留下的痕迹是故意把他的人往曼谷引,好为他回来接应他的家人留出时间。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再次逃跑呢?陆雱不明白。
但是没关系,一切答案都即将被给出。
陆雱站在门前,把伞放在门口,地上没一会儿就形成了一小滩水。
陆雱推开了门,走了进去,乔伊然跟在他的身后,一脸担忧。
十年过去了,肖显的模样和陆雱构想的他的样子相差太远。
他以为肖显只是埋伏在尖竹汶,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可他面前坐着的这个人的外表具有了渔夫应该具有的一切特点。
肖显的黑发中夹杂着白发,他的肤色是黑黢黢的,眼角是沟壑分明的皱纹,他的手粗糙,起了一层厚厚的老茧。
当地的人没有撒谎,曾经号称无所不能的肖显的确成了一名渔夫。
肖显见到陆雱的时候,也并不吃惊,他甚至还能笑着和陆雱打招呼:“你长大了,长得比我想的还要好,言言。”
他看起来那么平静。
可陆雱的心里却在一直翻滚着,就像有无数的海浪,一次又一次地拍打着悬崖下的海岸,再往前就是是无限远,无限深,无边无际的蓝。
陆雱强压着各种涌上来的,细微的疼,他拉开肖显对面的椅子坐下。
“肖叔叔,好久不见。”
追-更:。( )
荒芜 一零三
肖显很平静,平静到离奇,陆雱反而是慌乱的那一方。
外面的雨势变小了,雨滴打在窗户上不再是“噼里啪啦”的声音,而是轻微的“哒哒”声,一段接一段形成了某种悲伤的乐调。
此刻他们所在的房间,和柳慕江上次和肖显摊牌时是同一个房间。有些年月的木门,还有在雨夜中完全看不出原本面貌的窗户。屋里的灯,发着白色的光,但这光却不够亮,只能给这不大的屋子蒙上一层淡淡的光辉,在阴暗的雨天显得有些可怜。
肖显坐在那,十分镇静。他之所以镇静,是因为他已经从乔老爷子那收到了指示,他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而陆雱的慌乱,也是因为他预感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是一条线,一条若隐若现的海平线;
那是一个点,一个忽明忽暗的光源;
“你想问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肖显挺了挺他的背,但他的背被常年的劳动压成了弯曲的形状,如何挺也挺不直,肖显的努力看起来便格外心酸。
陆雱坐在肖显的对面,死死地盯住肖显的眼睛。
他在对肖显施加心理压力,这是他在常年与人打交道中学会的。气势强的人并不害怕与人对视,他们会用自己的气势压倒对方,在一开始就给对方无形的心理压力,让对方自乱阵脚。
可这招对肖显没用。
哪怕肖显已经隐藏在这个小地方多年,尽管他的外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他骨头里的傲气还是没有变。肖显总是要做压倒别人的那一方。
“你不需要对我用这招,言言,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我别无选择。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结束十年前‘盘龙湾’的余孽。你想摆脱的一切,也是我想摆脱的。”
肖显说,他看上去还是那么平静。
他说起‘盘龙湾’时的语气过于轻松,而陆雱厌恶这种轻松。他是罪人,而罪人怎么可以轻易地摆脱一切呢?
“你怎么有脸说这种话?”陆雱的话是笑着说的,可这笑里的嘲讽也足够明显。
“我知道,你恨死我了,我是罪人,没错。”肖显心知肚明,当初的计划是陆叁原提出的,可也是他自己没有抵住压力和金钱的诱惑,选择和陆叁原同流合污。
“可陆叁原也不是什么好人。”肖显补充了一句。
“言言,今天,一切都该有个了结了。这么多年,我也受够了东躲西藏的日子,我是做错了,可我错不至死,我已经为我的错误付出了代价,现在是该陆叁原为他自己的错承担责任的时候了。”
“我爸最大的错误就是相信你!”陆雱的怒气几乎按耐不住,他已经太久没失控过了。
“言言,我知道你对你爸的感情有多深,所以接下来我说的话对你有些残忍,你可能难以接受。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以一个成年人的态度来面对这件事,来思考我说的话。”肖显看了站在陆雱背后的乔伊然一眼,继续说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做好心理准备。”
肖显是第叁个对他说这句话的人了。
陆雱随着肖显的目光转过头看了一眼乔伊然。他从下车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安静的过分,站在那就像一个漆黑的桩子。
陆雱转过头,对肖显说:“你说,我听着。”
*
陆雱不喜欢雨天,它总是带给他莫名的阴郁。无论是滂沱大雨还是蒙蒙细雨,他都讨厌。在雨中的世界,就是在谎言中的世界,模糊,虚假。
一切发生在雨天的故事听上去都是假的,有的是像浪漫爱情故事般的虚无,另外一些就像肖显说出的故事一样飘渺。
肖显把他和陆叁原一开始是如何规划新能源项目,又如何挪用‘盘龙湾’一期款来补新能源项目的窟窿,最后又是如何计划一起逃跑的所有都告诉了陆雱。
这个故事他已经讲过两次了,一次是对柳慕江,第二次是对乔老爷子,第叁次是对陆雱。
熟能生巧。
无需陆雱询问,肖显就已经把所有的细节都交代了出来。
陆雱听着肖显的话,看着他的嘴唇上下活动,可他说出的每个字陆雱都不相信,他嘴里说的那个‘陆叁原’并不是陆雱认识的‘陆叁原’。
他的父亲,有抱负,有担当,错的只是相信了这个小人。
“他为什么要逃跑?”陆雱听到了肖显说“逃跑计划是陆叁原提出的”,他忍不住笑出了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就算那时,‘陆翔’的资金链出现了问题,可是有二期和叁期资金,‘陆翔’并不是没有撑过去的可能。更何况,如果陆叁原早就打算好逃跑,为什么他不把逃跑计划透露给自己最亲密的家人呢?
陆雱和庄晓菲,都是直到家被查封那一天,才知道公司出事了。陆叁原之前从未对他们提起过任何有关逃跑的计划,在‘陆翔’彻底崩败的前两个月,陆叁原还很高兴,他总是说着项目进行的有多么顺利,顺利到他的嘴角从来没有落下来过。
如果肖显说的都是真的,陆叁原这一切不合理的行为该怎么解释呢?
肖显面对陆雱的疑问,停住了几秒。他抬头看了看乔伊然,又低下了头。
陆雱看到了肖显的动作,他总是在不自觉的看向乔伊然。为什么?
“因为他有了一个新的家庭。”肖显说,他还是不肯抬头。
“什么?”陆雱没有理解,什么新的家庭?
肖显下定了决心,他把手伸进口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
肖显把那纸打开,递给了陆雱。
那张证明上白纸黑字的写着:“dna分析结果,支持陆叁原是李齐飞的生物学父亲。”
“父亲”那两个字还被用红色的笔圈了出来,足够显眼。
“言言,陆叁原除了你,还有一个儿子。”
“他之所以要逃跑,是因为他想抛弃你和晓菲,和那个女人还有他们的儿子一起生活。在‘盘龙湾’二期款打到公司账户时,他们的儿子就已经出生了。他不想再去冒险补资金窟窿了,他想借着机会离开,重新开始。”
“他想离开中国,来泰国和他的新家庭生活在一起。”
“言言,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你。”
肖显的话还在继续,这一瞬间,陆雱感觉到了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子弹,弹壳掉落在地上,一阵急促的“噼里啪啦”。
千百只子弹都朝着陆雱射来,他毫无躲藏,毫无抵抗。
“言言,他压根不爱你。”
肖显的声音因为压抑而哽咽。
“砰”的一声,有一颗子弹不偏不倚地射进了陆雱的心脏。
陆雱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没有血,他也还在呼吸着,地上也压根就没有子弹壳。
可他为什么会这么疼呢?
荒芜 一零四
整个房间,就像被笼盖在一只大鸟的翅膀下,光从大鸟翅膀上的缝隙中泻出来,一点点,爬满了整个房间。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肌肤摩挲纸张的声音,那么一点微弱的声音按理应该是被雨声盖住的,可是它没有。房间里的叁个人都能听到。纸张慢慢变皱的声音,涩涩的,顿顿的。
乔伊然低下头来,一只手搭在陆雱的肩膀上,小声地叫了一声:“哥…”
除此之外,他再也说不出什么了,一向以巧舌如簧为自豪的他,现在却连一个多余的字都说不出。
“继续说。”陆雱的手一直未曾离开那张纸,那张亲子证明的边缘褶皱越来越多。
肖显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可怜。
陆雱又重复了一遍:“我让你继续说。”
肖显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他又抬头看了一眼乔伊然。
从他们进来开始,肖显从来都没有问过乔伊然的身份,而在和他交谈的过程中,他不止一次地看向了乔伊然。
乔伊然的手还搭在陆雱的肩膀上,陆雱抬起自己的手,把手覆盖在乔伊然的手背上。
“你也坐下来吧,虽然我猜,他要说的这些话,你已经都听过了。”
他们的手因为淋了雨而冰凉,彼此感受不到彼此的温度。陆雱抬起了乔伊然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了下来。
“你把你知道的所有,包括其他人是怎么交代你的,都一字一句得说出来。”陆雱的眼睛盯着肖显,眼球闪着灰色的光,“否则,你能不能活着走出这扇门,我不敢肯定。”
陆雱把手放在口袋上,威胁不言自明。
肖显还记得十年前那一枪,子弹穿透了他的大腿,那种疼,伴随着灼热感,他咽了咽口水,没再看乔伊然,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
乔伊然没有坐下,他依然站在陆雱的背后。
他不想坐下,他不想看见陆雱的表情。
“那个女的叫李江南,他和陆叁原是在一个饭局上认识的,他们认识没多久,陆叁原就给她买了房子,他们俩在外面成立了一个小家庭。李江南怀孕的时候,正好是‘盘龙湾’正式动工。本来,‘陆翔’靠着‘盘龙湾’的二期资金还是可以撑下去,可是陆叁原突然改变了主意,为了他们俩的儿子,李齐飞。”
陆雱刚才也看到了那个孩子的名字,李齐飞,齐飞,真是个好名字。
“我和陆叁原制定了逃跑计划,可是中间出了大差错,错就错在他太相信李江南,太相信姓李的那家人。”肖显的眼神突然变得凶很,时至今日,他也无法忘怀李江北带给他的一切。
陆叁原是如何受李江南哄骗把那20亿转到了李江北的账上,李江北又是如何把这20亿据为己有,如何把陆叁原送入监狱,如何追杀自己,每一步,肖显都没有遗漏。
陆雱听到不断出现的新人物,李江南,李江西,李江北,李齐飞。他的心就像被投入湖的石头,不断地下沉,不断的冷却。
陆雱作为一个商人,早就知道商场的冷酷,浸淫商场多年的陆叁原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怎么会傻到把钱交到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手里?
他不是傻,他只是心甘情愿。
陆雱想,他的父亲是可以与梁山伯与焦仲卿比肩的痴情男子,可惜他的这份痴情不是对庄晓菲,而是另外一个女人。
为了这个女人,他愿意把自己全部的身家交给一个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为了这个女人和他们的儿子,他愿意抛下一切,离开自己的祖国,去一个陌生的国家从头开始。为了他的新家庭,他愿意扛下所有,锒铛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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