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门阀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要离刺荆轲
“放心好了,诸公的付出,一定会得到回报!”
赏赐有功,加官进爵,这是肯定的,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张越早已经明白,钱和官爵、土地,永远是最犀利的武器。
此番能轻而易举的镇压一切,不就是他张子重钱多人多吗?
“可是……丞相……”上官桀道:“吾倒是没什么……就怕下面的人乱想啊……”
是啊,现在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像期盼甘霖的禾苗一样,期待丞相登基开国。
丞相却不想干?
错非知道,除非这位丞相自愿,不然无人能将那龙袍披到他身上,上官桀真有种派人去取来天子冠冕,不管不顾,戴到这位丞相头上的冲动。
然而,正如上官桀所言。
就怕下面的人乱想。
须知,希望是力量,但也是武器。
一旦希望落空,人心浮动,恐怕……
“放心好了……”张越笑着道:“我早有准备……”
“这世间,有治百姓之法,有治大臣之律,有申王后之令……”张越道:“但自古以来,却未有能约束天子之法……”
“吾甚憾之……”
“太傅!”张越认真无比的看着上官桀,伸出手来:“可愿与吾共立此法?”
“为万世立绳!”
“为子孙立法!”
若在过去,哪怕是篡国大盗,也不敢讲出这样的话。
因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上下尊卑,乃是人所共遵的真理。
但现在,张越和他的势力,却已经能堂而皇之的议论这个事情了。
不仅仅是因为权势足够强大,也不仅仅是因为枪炮的道理足够犀利,更因为这些年来,张越和上官桀、张安世等人,兴学校,鼓励报纸,解锢言论,废黜各种士大夫官员百姓议政的樊篱与限制。
又大力发展经济,鼓励工商,嘉奖工匠。
识字人口不断增加,官僚集团和贵族集团不断扩招。
便是不识字的工人,现在也养成了听报的习惯。
于是,衣食足而礼仪生,仓禀足而知大义!
终于,在数年的言论与信息冲击中,新的道德观与价值观,开始塑造。
尤其是,那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的理念,已经随着张越的施政深入人心,取代了过去的思想,成为了政治正确。
所以,报纸上,士大夫们敢公开议论君臣关系,探讨忠孝的顺序。
所以,就连小皇帝也知道‘乱天下者,非社稷主’是什么意思?
于是,是时候和天下人,特别是和整个统治集团商量一下——皇帝的权力那么大,咱们为了自己和子孙考虑,是不是得把它关进笼子里的问题。
虽然说,这有些夸张,甚至有些荒诞。
因为在天下人眼中,张毅张子重,未来必然代汉立国,成为真的社稷主天下王。
便是如今,张越的地位和权柄,其实也和那位先帝差不多了。
大权独揽,一言而决,至高无上,无可限制。
所以,上官桀听着,简直不可思议。
这在看来,大概相当于老虎找羊羔商量:我以后改吃素了,但我又有嗜血的冲动,所以想和你们商量一下,是不是给我得嘴巴戴个铁套什么的?
你说羊羔怕不怕呢?
反正上官桀是很怕的。
他颤抖着手,道:“丞相,您怎么可以这样说呢?”
“君臣父子,岂有商量的余地?!”
“真的?”张越笑了:“我的上官兄啊……”
“到现在,你还不了解我吗?”
这么多年的相处,张越与他的统治小集体,早已经是你知道我的长短,我明白你的深浅。
大家都不是什么忠臣孝子,君子圣人。
什么君君臣臣的?
骗骗小孩子也就算了,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影响力。
甚至还会觉得恶心。
仔细想想,就会知道,上官桀、张安世、丙吉……这些人要真是忠臣,早就去茂陵陪世宗孝明皇帝了,那里还会在这里和张越这个大贼臣一起执政?
“这是为了我的子孙!”张越认真的看着上官桀:“也是为了兄长的子孙!”
“禹皇的功德不可谓不大,商汤的仁义不可谓不多,文王、武王的功业不可谓不高……”
“但夏桀、商纣、周幽……却可以在短短十余年,就将祖宗几百年的余荫尽数败光!”
“于是,不止身死国灭,就连宗族子弟,也受之牵连!”
“兄长难道愿意看到百年、两百年后,兄长因为一个不肖子孙,就让兄长的功业蒙受污名,让兄长的香火无人祭祀?”
“我也不愿意!”张越此刻前所未有的严肃与郑重。
上官桀听着,感动无比,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他甚至在内心深处,产生了浓浓的愧疚,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愧疚,为自己误会了当代周公而惭愧!
“故此,小天子必须保!”张越却忽然话锋一转:“倘若不保天子,吾等从何实验这法度呢?”
“我曾闻有圣人曰:摸着石头过河……”
“吾等今日,若不趁还能摸着刘氏过河的机会,尽量尝试和试错……”
“未来没有了这块石头,不得不独自过河时,必定会悔恨于今日的急功近利!”
后世,没了毛子,多少人怀念啊。
那可是一个好人啊!
活着,告诉了人们,何谓错误,死了,又告诉人们,此路不通。
真正的国际主义战士,真正的先驱、伟人!
所以,死俅了。
如今,那个小皇帝也是如此。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节 皇帝,你有几个校尉?
小皇帝瑟瑟发抖的蜷缩在他的宫殿中,身前,从前一直云淡风轻,总是一副智珠在握模样的王太后,已是彻底失去了旧日的稳重,变得坐立不安,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反倒是,小皇帝曾经很少见的生母史皇妃,一脸从容的坐在小皇帝身旁,轻轻用手拍着自己的儿子,就像小皇帝小时候一样。
见着史皇妃的神色,王太后的脸色更加不善了。
因为她想起了往日宫里面流传的各种传说与谣言。
有人说,史皇妃与丞相有一腿,不然为何这位太孙当年最宠爱的妃子,隔个三五日便要去南陵,而且常常一待就是十天甚至一个月。
也有人说过,小皇帝其实不是太孙的种,乃是丞相张子重与史皇妃私通所生。
所以,丞相才要绕过先帝在世的三个儿子,让小皇帝登基,其实是想当大汉的吕不韦!
所以,史家的三个儿子,才会和那位丞相走的那么近。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过去,王太后对此是乐观其成的。
她甚至在其中推波助澜过,为的就是要让小皇帝更亲近她。
然而如今,王太后内心却是愤怒的、酸臭的。
“刘进,吾哪一点对不起你了?”她心中的妒意如火山一般暴躁。
自早晨到现在,只是想起上官桀的话,这位大汉太后便心如刀割。
这世界最大的悲剧,莫过于年轻守寡。
比守寡更痛苦的莫过于丈夫其实还活着,却从来不看自己。
反倒是悄悄的和侧室在一起,从头到尾都瞒着自己。
于是,王太后竟连自己兄弟的下场也不肯管,家族的厄运也不想问,甚至连自己的生死安危都置之度外。
大汉太后,现在只想亲自问一问那个没良心的丈夫吾,究竟怎么就对不起你了?为什么你这十来年,连一眼、一个音讯也不肯捎来。
“母亲大人……”小皇帝弱弱的抬着头,看着自己的生母,问道:“丞相是不是要废掉儿臣了?”
小皇帝是聪明的。
聪明到他知道,在现在的情况下,他唯一能保住自己和自己的皇位的人,只有他的生父,那位虽然生下他,却十余年来一直隐居在南陵的父亲,那大汉的太孙殿下。
也只有他,这位和那位丞相有知遇之恩的大汉太孙,才有可能挽救并拯救他这个天子的命运。
不然的话,罪己诏之后,他恐怕活不了几天,就会死于‘疾病’。
史皇妃摸着自己儿子的头,轻声道:“陛下放心……丞相终究是念旧情的……”
“即使事有不豫,吾儿富贵与性命也是能保全的……”
小皇帝听着,先是一喜,旋即又沉默起来。
他已经懂事了,也尝过了权力的滋味了。
自然知道,所谓富贵、性命,若无权柄为依靠,终究是无根之水。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赞礼官的声音:“丞相、太尉、大将军、英国公、定策扶危功臣、秩比十万石臣张毅……”
“太子太傅、大司马、卫将军、定策扶危功臣,秩比十万石臣上官桀……拜见天子!”
于是,小皇帝也好,王太后也罢,立刻都站起身来,紧张无比。
他们知道,等待命运裁决的时刻来了。
只有史皇妃,依旧从容的坐在床榻上,她悠悠叹了口气,抱住自己的儿子,扶着他肩膀坐下来,道:“陛下,您终究是君……”
“自古岂有君迎臣的道理?”
小皇帝挣扎了一下,终于安静了起来。
但,他脸上依然忐忑不已,心脏更是紧张的直跳。
终于,两位穿着绛服,戴着象征执政大臣身份九琉,踩着由棉布织成的鞋履的男人,走进殿中。
当先一人更是腰缠紫金绶带,提着一柄朴素长剑,身长八尺,看上去年轻无比,剑眉星目,但威势却如海如狱。
只是看到他,小皇帝就忍不住手脚冰冷,身体颤栗。
“丞相……”他和见到了猫的老鼠一样,瑟瑟发抖,背脊上仿佛被人用数不清的针刺在抵着一般。
“丞相!”王太后比小皇帝还要不堪。
特别是当她见到了来人提着的那柄剑后,几乎魂飞魄散。
因为她知道,那就是霍骠骑的骠骑剑。
当年,卫皇后赐给这位的礼物。
而这位丞相曾提着这把宝剑,从漠南砍到漠北,从令居砍到西海,从居延砍到葱岭,又从长安砍到临淄。
真真是砍出了一片天,砍出了一个朗朗乾坤!
于是,从葱岭到狼居胥山,从太行山到王屋山,自长江到黄河,从交趾到朝鲜,从东海到北海。
无数万里的山河,尽皆臣服,万国万民,诚惶诚恐,五体投地的畏惧着那个名字张蚩尤!
现在,他提着这把剑,这把沾染了数十数百万人的鲜血的宝剑入宫,想要做什么?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王太后于是竟连刘进也顾不得怨怪了。
她战战兢兢,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
“太后!”
“陛下……”
张越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人。
心里面要说不恨,那是骗人的。
但,这恨意不足以让他产生杀意。
因为他心中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以及对这两人智商的深深鄙夷。
“太后与陛下,为何与逆贼勾结,阴谋颠覆国家,危害社稷?”他直接就质问起来:“难道是臣和天下人,对太后和陛下有什么苛责之处?”
“以至于,太后与陛下,连天下、社稷也不顾,自身安危也不管了,欲杀臣而后快?”
在张越眼中,这两位的表现,真的是让他大失所望。
整场闹剧中,这两人的表现,只能用愚蠢二字形容。
不仅仅是这搞笑一样的串联见过搞阴谋在宫闱里不避讳旁人,直接议论的吗?
这王太后和小皇帝就是这么做的。
搞得张越不得不帮他们遮掩一下,免得他们还没动手,就天下皆知,太后和天子要发衣带诏,号召忠臣勤王了。
更因这两人,从来没思考过如何善后的事情。
在他们看来,似乎只是杀了他张子重,就可以独揽大权,恢复江山了。
这不是搞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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