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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门阀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要离刺荆轲

    比起太学生们,汉家的贵族,特别是宗室贵族们,显然对这来自身毒的消息,更加敏感。

    他们的反应,也更加疯狂。

    毕竟,如今刘家江山,看上去似乎也不大行了。

    若是旁人,可能宗室里的豪杰英雄,还会有心反扑。

    但问题是,当政禀国的乃是丞相张子重!

    外号张蚩尤,当代无敌的人物!

    更不提,这位蚩尤近些年来,还将鬼神之力,化为己用。

    编练了火炮、火枪与炮舰部队。

    旁的不提,单单是他身边那支一万人的鹰扬火枪营,就足以横扫一切牛鬼蛇神,镇压当世一切英雄豪杰。

    这支军队,自永始四年正月第一次出现在人们视线中开始,就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什么叫武功再高,一枪撂倒,英雄盖世,百步而毙。

    更别提其配属的炮兵部队,传说中,其重炮一炮足可糜烂数里,便是小炮一发便能轰杀数百人!

    所以,宗室们都很乖巧。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丞相张子重对他们真的不错!

    甚至比起已故的世宗明皇帝好好几倍!

    从前,大汉宗室,特别是宗室列侯们,是受到各种约束和管制的。

    而且封国收益和所得非常稀少。

    很多人别说花天酒地了,就是多娶几个妾室,都不可能。

    哪像现在,宗室列侯们,都在西域拿到了一个封国。

    西域虽然寒苦,但产出稳定,地方广大,而且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去经营,只要将封国租给西域都护府,都护府就会按时将收益透过大司农转给他们。

    若是运气好一点,在封国发现了矿藏,那就直接发达了。

    不知道多少宗室,是靠着那位丞相,才能在这长安城里花天酒地。

    自然,大部分刘氏宗室,都倒向了对方——反正,刘家江山已经是不大可能维系下去了。

    就算可以,那好处也轮不到他们。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拥戴可以给他们好处的丞相,非要傻傻的去送死呢?

    而当身毒消息,特别是辛庆忌一战而得数十万金的消息,传到这些宗室耳中时,他们比任何人都疯狂。

    因为,早在永始三年,他们就从丞相处得到了一个承诺:使下身毒,君等皆可王身毒。

    最开始,他们以为只是一张空头支票。

    但现在,这空头支票,竟有可能要兑现了?

    宗室们,自然立刻就行动起来,成为了最先开始造势、鼓吹征服身毒的群体。

    而在他们的鼓噪下,很快,长安的大臣贵族们也都卷入了进来。

    等到永始八年开始的第一天,长安城内,几乎已经不存在不想开拓身毒的人了。

    因为,过去的经验告诉人们——征服、开拓,乃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更是人人都能得到好处的事情!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反对?




第一千两百七十节 一言定国策
    永始八年正月初一,天刚蒙蒙亮。未央宫宣室殿前,挤满了来自天下郡国与藩国的大臣、使臣、国王。

    七年前,毁于大火的未央宫,如今早已经被修复。

    宣室殿和宣室殿前的一切,也都被彻底改变。

    宣室殿前,更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四周,高墙帷幄。

    持着重戟的羽林卫,林立于广场周围。

    张越穿着黑色的朝服,戴着冠琉,率领着他的执政团队,走到宣室殿前的凭栏前,从高处俯视着那密密麻麻的帝国臣僚们。

    每一个人都从内心深处生出无比骄傲与自豪的情绪。

    “可惜,韩文忠王不在了……”太子太傅、车骑将军上官桀感叹着。

    “是啊……”桑弘羊也感慨着、追怀着那位已故的同僚。

    其他人则低下头去,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脸上的神色,已经表明了这些人心中的忧虑。

    那位在去年夏天去世的少府卿,被追封为韩王的帝国执政官薨后,其留下来的庞大的家族立刻分崩离析。

    长子公孙畅继承了襄武候的爵位以及韩王的荣誉优待。

    但其家产,却被剩下的儿女瓜分。

    于是,尽管这位执政官去世不过半年,但其曾经的影响力,却已经迅速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执政大臣势力的崛起——兴安候丁缓与他的墨家派系。

    如今,墨家早已经在当朝丞相的支持下,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眼前。

    太学中就有墨者光明正大的授课,长安城里更是有好几个墨家私苑,招录着门徒弟子。

    当然,今天的墨家和儒家一样,早已经面目全非。

    孔子和墨翟若复生过来,恐怕会论起自己手里的棍子,就要将这些欺师灭祖的不孝子孙一个个打死!

    今日的墨家,早已经抛弃了兼爱非攻的道路。

    甚至连三表法也抛弃的差不多了。

    他们已经变成了和儒家一样的统治集团成员,而且是比儒家代表的地主阶级还可怕的资产阶级工坊主们的代言人。

    如今,这些人虽然还稚嫩、弱小。

    但也早非当年能被人随手捏死可比了。

    他们掌握着包括环新丰工坊园、环长安制造区以及少府、大司农控制的各类国营重工业加工工厂、矿山、冶炼厂等涉及国计民生的支柱产业。

    其中就包括了关键性的大型水利锻造工厂、火药生产工坊,并掌握着火枪与火炮这等军国利器的生产、设计、铸造。

    这些人还和汉室的军事贵族集团,有着紧密的联系。

    从永始元年迄今,汉家对外的许多战争中,都有着这些如今已经被资本侵蚀,与商贾同流的墨家贵族们的影子——战争,是工坊的资本与墨家的技术狂们最喜欢的事情。

    因为那意味着大量的订单,数之不尽的资金扶持。

    当丁缓成为汉家的执政大臣,正式掌握了少府,并获得了制定工坊技术标准的权力后。

    墨家的复兴,已是不可阻挡。

    而背靠着墨家的支持,少府卿丁缓,毋庸置疑,成为了十二卿大夫中排序靠前的成员。

    其地位,甚至高于好几个老牌执政大臣——没办法,有钱的是大爷!

    而墨家恰恰很有钱!

    丁缓的崛起,和公孙遗家族的衰落,形成了鲜明对比。

    于是,剩下的众卿大夫,难免不会出现兔死狐悲的情绪。

    如何确保自身家族,永葆今日的权势与富贵,更是成为每一个人关心的话题。

    张越看着这些人,这些过去的小伙伴、当年与他一起夺取了国家权力的朋友们,他仔细观察着这些人的神态,嘴角微微翘起来。

    对这些人的心理,大汉丞相,心如明镜。

    想要永恒富贵,常葆子孙权势,这是人之常情。

    只是……

    却不合大汉丞相的心意。

    “看来,这朝堂上的决策层,是该动一动了……”

    十二卿大夫执政,从永始元年迄今,已经八年了。

    八年间,这些人固然做出了成绩,交出了不错的答卷。

    但长期盘踞于权力核心,也让这些人培育出来了大量的党羽,把持了无数资源。

    现在,国家国势蒸蒸日上,自然一切问题都被遮掩了起来。

    但未来呢?

    百年后,两百年后呢?

    何况,这些人在位置上呆的太久了,不利于张越本人的利益。

    一念及此,张越便对众人道:“诸公,有个事情,吾要与诸公通报一下……”

    “丞相请说……”众人纷纷鞠躬。

    “是这样的……”张越缓缓的道:“吾与诸公,代天秉政,至于今年,已经八载了……”

    “赖天之庇,百姓拥戴,多少取得了些微末之功……”

    “只是,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诸公,吾等秉政八年……太久了……”

    “是该给年轻人和后生一点机会……”

    “公等以为呢?”

    所有人听着,全部抬起头来,无比震惊的看着张越。

    特别是桑弘羊、上官桀等人,因为他们自问自己这些年来,辅佐张越尽心尽力,可谓是鞠躬尽瘁了。

    但现在,这位大权在握的丞相,却起了卸磨杀驴的念头?

    这真的是让他们又惊又怕。

    就是张安世、隽不疑这样的帝党,也是抗拒无比——他们确实拥护和支持在未来某一天,还政于天子。

    但绝不是现在!

    准确的说,帝党之中,拥护天子,其实也是一个口号。

    就和现在外面的儒生们天天喊着‘民重君轻’,法家的刑狱官们在袖子上刺下‘法无贵贱,刑无等级’,墨家的墨者,将墨翟的三表法,铭刻在墨家学府前的石碑上一样。

    都只是口号、噱头,忽悠人的把戏。

    真的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就没几个人肯真的去实践了。

    相反,嚷嚷着民重君轻的儒生,会把‘不与民争利’当挡箭牌,而信奉着‘法无贵贱,刑无等级’的司法官,悄悄的给自己的亲戚开后门,请托关系,减轻罪责的事情,更是廷尉的日常,至于墨者们……

    长安城里的墨者,哪个不是腰缠千万,富贵比拟人君?

    帝党也是如此。

    假若还政天子,需要牺牲他们现在的权力和地位的话。

    那么天子?

    还是继续留在未央宫里,当个听话的傀儡比较好。

    “丞相……这……会不会太夸张了……”上官桀小心翼翼的说道。

    “是啊……丞相……不是我等恋栈不去,实在是……那些吾等担心丞相的大业啊……”桑弘羊低着头附和了起来。

    “车骑将军与大司农所言甚是……”隽不疑沉痛的道:“天下,舍丞相谁能治之?”

    就连张安世,也劝道:“丞相三思!”

    没办法,他们都已经尝到了权力的甜头,习惯了手握大权,自画国家上下之事,一言九鼎,众星捧月。

    哪里肯轻易舍弃呢?

    反倒是续相如、辛武灵、王莽一言不发的在旁围观。

    因为他们哪怕没有执政大臣的名头,也无人敢轻视他们的存在。

    旁的不说,这三位大将一直担任着武苑的副总教授,如今汉军之中的大部分将官,都听过他们的课,许多年轻将领都是他们提拔起来的。

    除了丞相之外,他们在军队里的威望无人能及。

    自然,哪怕是个白身布衣,只要丞相依然相信他们。

    那么,就无人能撼动他们的富贵与权势。

    这就是武将与文臣的不同。

    武将的根基在军队之中,其权力来源于枪杆子。

    虽然和文臣一样,他们依然可能会被取代,会失去如今的权力。

    但根基已经扎下,哪怕下一代衰落了,但子孙里只要出一个人才,立刻就能卷土重来,光复祖业。

    哪像文臣,一旦失去了权柄,就会迅速门庭冷落。

    “不……”张越微笑着:“公等缪矣!”

    “天下英雄何其多哉!”

    “即使周公、伊尹之薨,天下也依然照常运转……何况我辈呢?”

    “难道公等以为自己还能贤过周公、伊尹?”张越看着这些已经离不开权力的卿大夫们,冷冷的问着。

    这让他们全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终于,他们想起了,眼前这位大汉丞相是怎么上位,又是如何秉政的?

    那可是踩着从前的无数公卿贵族诸侯王的尸体,甚至连世宗皇帝也软禁起来,尽杀当年的‘乱党’‘叛臣’,又将整个东南的贵族诸侯王地主豪强连根拔起的枭雄人物。

    永始以来,这位丞相收敛了自己的锋芒,开始文质彬彬的立于朝堂上,与大家一起分享国家权力。

    以至于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忘记了这位丞相掌权的故事,更淡忘了那数以万计,被其亲自下令处死的儒生、地主、贵族、宗室、官员了。

    直到此刻,延和年间的恐惧重新从心头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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