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人长久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wjane
今夜无月,黑不见人,无尘只看到那人身形一晃跪倒在地,身子似在发抖,一声一声抽泣传来,却不答话。
嫧善不见人影,翠微山上又来了生人,这叫无尘越发不耐,又问一句:“你是何人?速速答话!”
那人缩成一团,气若游丝道:“俺是李大牛。”
这话却叫无尘一时无语,李大牛是谁?
他继续问:“你来山上做什么?”
李大牛答:“找阿紫姑娘看病求药。”
“阿紫?”这名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何处听过。
李大牛将白日的事情如数说出来,也不敢抬头看眼前的人是谁,跪在地上瑟瑟缩缩。
无尘:“所以,她治好了你的病,听你央告下山去救人,却还受了你那位叁爷爷的气?”
李大牛不敢说话。
无尘长呼一口气,将他叫起,“那你现在上山来做什么?”
李大牛嗫嚅着,无尘仔细听才分辨出他的话:“俺晚上睡觉又觉得不舒服,一摸咯吱窝,长了一个寤子,吃了阿紫给的药丸也不管用,怎么也睡不着,浑身难受,所以想上山再来求药。”
无尘捏着他腕骨把了片刻脉,淡淡道:“站在此处不要动,否则你就不是死于疫病了。”
说完转身回了屋内,不多时,竹屋亮起一豆烛光。
李大牛果真一下不动,只敢小心翼翼张口呼吸。
片刻之后,竹屋又复一片漆黑,无尘递予他一张纸,吩咐道:“按此药方去抓药煎服,连吃一月。另,村里若还有得此病者,可转告他们,明日晨起到州府南边的回春堂来看病,若是不愿看或是去不了的,过段时日会有人去村里问诊,届时再看也可。”
李大牛自是感恩戴德,又欲跪下磕头,却觉身子被一股力量制着,给他药方的人又说:“得了药方就赶紧下山吧,日后不要再上此山来了。此山有凶兽,非凡人之力可敌。”
李大牛走出一段,又听身后的人叫他:“阿紫从甲家沟出来之后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大牛摇头,说“不知道。”
那人再没问什么,摆手叫他离开。
下山之后,大牛才反应过来,他自始至终从来没见过阿紫和方才那人的脸,莫非……
这么想着,只觉得身后一阵阴风吹来,叫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忙小跑着回家了。
无尘下山,却不知往何处去找嫧善。夜越深,心内越着急,他越想压制沸腾的五脏六腑。
沿着浏河岸边走了不知多久,才认命般赶去甲家沟,一路上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甚至不惜放出神识去找,毫无音讯。
之后又在临近几个村庄里找过,也没有找到。
天已蒙蒙亮,他该去回春堂问诊了。
可他还是不死心,草草上了一躺翠微山,却见院门如原样,家里留下的纸条连地方都没动。临下山前又在山上布下了一层结界,以免再有不相干的人贸然上山。
否则,翠微山要变成山下的闹市了。
此时,日出东方,鸟叫蝉鸣,尚甘县一夜沉寂,渐渐活泛起来。
经过昨日半日,许多人都听闻回春堂开门问诊,医者医术可敬,所以皆拖家带口来看病。
一时间,街面上人潮汹涌,堪比集市。
无尘赶到回春堂之时,门口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州府派了官兵来维持秩序,场面虽杂乱,却也算有序。
冗长繁杂的一日,开始了。
午时,州府的大人派人来送饭,无尘与易夫两人轮流吃过饭,继续问诊看病。今天的看诊时间结束得比昨日的早,因为今日要做一些病情档案,本来昨天也要做的,但是昨天的情形出人意料,两人只顾着看病人,没来得及做。
回春堂距州府不过两条街,无尘坐了一整日,本想着走路回去活动活动筋骨,不想,与他同行的易大夫坚持要坐马车。
“我的腰都快断了,走不动路。”
无尘桌上的药方病例收起,信步走出回春堂,“马车也是坐着,况这两条街皆是石子铺就,马车怕是行不稳当,届时只会腰更疼。”
易夫却不听劝导,执意爬上了州府官员准备的一辆旧马车。
易夫一走,无尘就转入回春堂后门,门一开,清风带过,人却不见了。
——翠微山上,无尘里里外外又检查了一遍,还是不见嫧善的人影,屋舍内与他今早走时无一丝变化不同。
只好又急匆匆下山赶去州府,还未进大门,便听到里头乱糟糟的,一片吼叫声。
本来就心中烦闷,叫这些声音一催,皆变作怒火,烧的他五脏六腑胡乱蹦。
他一只脚迈入州府的大门,迎面撞来一个白袍人影——是易夫,无尘快速闪开,易大夫被高高的门槛绊倒,膝盖磕在石板地上,“咕咚”一声,惨叫声顿起。
无尘正待敷衍了事地慰问几句时,耳边传来“嘤嘤”两声,他被什么东西扑了满怀。
一群人从府内跑出来,口中呼叫:“你这只畜生往哪里逃?”
又有人喊:“看我不打死你这只乱咬人的狐狸!”
……
无尘只顾低头看怀里泪汪汪的小狐狸——她身子抖得这么厉害,是受伤了吗?怎么这么久才来?她为什么乖乖听话在翠微山上等他?
引用及标注:
[1]风箱是一种造风工具,木制的,原理跟扇扇子差不多,但是风力比扇扇子大很多。
[2]“表里皆热…触之即病”,参考自《医学衷中参西录》
作者:首-发:po18xx「」
岁岁人长久 嫧善(十六)玉容阑干泪(h)
嫧善(十六)
易夫自坐上那马车开始,一路上晃晃悠悠、咯咯噔噔,他在马车里被扥来扥去,屁股都要散架了,方才想起无尘道长的话,心道,贪心看来要不得。
到了州府门前,马夫喊了一声“医官到了”,马车停下,他揉着屁股从车辕上蹦下来,进了州府门,听见身后看门人一声惊叫,只觉一阵风吹来,甚么东西跃到他后背上,他又惊又怕弯了腰,两手在身后连拍带打的,终于觉得那东西从他后背上跳下去了。
他也不敢转身看那是甚么东西,拔腿就跑进堂内,可他一跑,身后那东西就追上来了,他跑得快,身后的也跑得快,他跑的慢一点,身后的也跑的慢,待他跑进屋里来不及关门,身后那东西跟着他一起跑进来,他跑无可跑,只好转身……
原来是一只狐狸。
皮毛油光水滑,一看就是吃得很好,一双眼睛湿漉漉的,若是不认识狐狸的人,怕是要心软呢。
但是,就算他是一只长相与品相皆不俗的狐狸,那也还是一只野物啊!不是家里养的猫狗之辈!
此物此时看着尚算正常,若是发起狂来,还不知要如何呢!
他有心想叫救命,又不想破坏院外兵役对他的印象——此处乡民知道他是宫里来的医官,对他毕恭毕敬,又兼他这两日确实救治了不少人,别人见他更如同见了救世菩萨一般。
权衡之下,他向外喊:“有人吗?帮我将这只畜生赶出去!碍着我写病例档案了!”
院外的兵役听见他的声音,以为他屋里来了甚么了不得的东西,舞刀弄棒的进来,见是一只狐狸,几人松了一口气。
其中一人还笑嘻嘻地同他说笑:“易大夫,您有所不知,我们尚甘县地灵人杰,有好几座大山,所以这些山野之物也就多,您无需害怕,他们平日也会下山来溜达,赶走就是了。”
地上那只狐狸自那群兵役进来之后就一直在巡视屋里的人,此时似乎是有些害怕了,低头从一群人腿间穿过,要出门。
易夫听见那小兵说他害怕,自是不甘,双眼怒睁,拔高了声音喊道:“谁害怕了?谁会害怕一只畜生?”
那狐狸本已走到门外,听闻此言忽然目眦欲裂,后腿一蹬,助力一跃,踩着兵役的肩背甚至顶帽,跳至易夫头上一通乱抓。
易夫此人外强中干,见狐狸强势,更是连最后一点的逞强都没了,抱头鼠窜,边跑边嗞哇乱叫,几个小兵一见这动静,以为那只狐狸把这宫中来的白皮嫩肉小太医抓伤了,相互看一眼,抓起棍棒就追着往外跑的易夫,欲帮他赶那只狐狸。
一群人打打杀杀从后室闹到前堂,易夫跑得极快,身后几个兵役人多跑不快,眼睁睁看着那位太医要撞上刚进门的无尘道长,正此时,那位无尘道长一个侧身,只听一声巨响,太医被绊倒在地,他们正要去扶起太医时,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瞬间发生,那只橘狐从太医身上跳下来,呜咽一声,跳进道长怀里——
反观那位道长,两手一捧将那狐狸抱进怀中,低头瞧了一瞬,众人来不及反应,见他撩袍大步走出州府大门。
待得几人将易夫扶起再出门看时,道长和狐狸早已不见了踪影。
/
无尘摸到怀里的狐狸在发抖,一时之间心慌的厉害,顾不上检查她是否有外伤,一心只觉得她被人打了或是受了别的伤——
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抱着嫧善几步闪进州府隔壁的巷内,下一瞬,就抱着狐狸进了翠微山上的小竹屋。
甫一进院门,无尘就将狐狸从头到脚摸了个遍,双眼之中俱是遮掩不住的担忧。
嫧善嘤嘤地哭着,爬进他怀里,变作妙龄的少女,抽泣、流泪,满是依恋的姿态。
无尘还在惊怕之中,又不得不按下许多难以言表的情绪,将嫧善抱进屋内,扣在怀中哄了一阵,问道:“身上可有受伤?”
嫧善泪眼汪汪摇摇头,将落的泪珠被她甩出去一颗,无尘将她脸上挂着的泪痕拭去,问:“怎么从州府邸内出来的?为何他们拿着棍棒要打你?”
嫧善昨夜从浏河观出来之后,路遇一对夫妇,详谈之下才知道原来州府来了一医一道来治疫,嫧善问了那道长的模样,年轻的妇人说:“京医只是中人之姿,胜在一身贵气而已,那位道士却是杏眼夭夭,气度非凡,想来并非普通之人。”
嫧善一听便知道是无尘,但保险起见,她还是问:“那二位可知道士之名?”
妇人摇头,男子仔细想了想,道:“我也并没有听得很清楚,只是有人叫他什么陈道长。”
这下嫧善更确定那位杏眼幺幺气度非凡的道长定是无尘,道谢之后拔腿就往州府跑,甚至还未问及那一医一道在何处开堂问诊,只是一头挑子地跑到州府,又怕夜半惊醒了朱红大门外点头打瞌睡的兵役,于是幻作狐狸藏在石狮子后面,只待晨起无尘出门时跟着他。
却不想,一早上只有见到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匆匆正了衣冠爬上一辆马车,再之后州府门口来来往往行人之中也并没有无尘。
直至日落昏昏,才又见那书生从马车上下来,眼见朱红大门又要紧闭,嫧善忙纵身一跃跑进府内,却不想那书生不知为何一直在前面跑,嫧善以为有大事发生,于是跟着书生跑——
之后就乱成一团,打的打,闹的闹,跑的跑,追到追,摔的摔……
无尘又气又笑,紧揽着嫧善,亲一口她因为委屈撅起的双唇,“下次不可再欺负弱小。”
嫧善更委屈了:“我并没有欺负人,那书生自己非要跑的,我又没有赶他,更何况那是他们的地界,我也有作客之道的。”
无尘:“是,是他的错,我代他向阿紫仙姑道歉。”
嫧善脸红一瞬,“你怎么知道阿紫?”
无尘:“我昨夜为了找你,连甲家沟的鸡圈都翻了两叁回,你说呢?”
嫧善又睁大眼睛,问:“你找我,为何去鸡圈里找?”
无尘叹气:“怕你因为我不在,饥不择食去偷人家的鸡仔吃。”
嫧善:“你……你上了一次天,倒学会幽默了,是你天上那百十来位妻妾仙子教你的吗?”
无尘……
嫧善拽着无尘道袍上的系带嘟囔:“我们打成平手了。”
无尘抱着她的腰身,圈着她腕骨量了量:“瘦了。”
嫧善不理他,想起他方才的一句话,开始无理取闹:“你才说你要代那书生给我道歉,你是他的谁?你为何替他给我道歉?”
无尘笑声朗朗,心下轻快,捧起她的脸在软唇上啄一下,“不为什么,就为了我的嫧高兴。”
嫧善被哄得心花怒放,柔顺地任他亲吻,甚至在无尘又亲过来时,伸舌轻舔一下他。
无尘几月未和她亲近,哪里经得起她如此撩拨?更兼如今美人在怀,玉容阑干泪,梨花轻带雨[1];窈窕细腰瘦,谁人可堪邀?
嫧善忽然被无尘挑起下颌,夺了呼吸,含着双唇舔舐、轻咬,又勾着舌头卷弄,一时间,心也乱跳、肉也乱颤,只顾仰头承受,脸上红晕渐起,双唇发麻,眼眸颤巍,连四肢都无力,只得攀附着无尘。
她在此时忽然觉得,似乎这世上,只有无尘是自己的落水浮木、救命稻草。
也许,没了无尘,她只能食野果、住山洞、裹草皮,无所依靠,无志无求,潦草一生也未可知。
无尘松开她无知无觉的双唇,转而去亲吻她的耳垂,又滑向脖颈,她昨日匆忙之间穿好的道袍在无尘手中掉落,他在抚摸她的后背、脊骨,游走至腰间,摩挲一阵,胸前被柔和的亲吻着,里裤褪下,腿间伸来一只手,腿根被捏着,似乎是在感受触感,她听到她胸前的无尘发出一声喟叹,腿间的手似乎捻起了什么东西,她睁眼一看,无尘正把那只手的两指含进嘴里品咂着……
她应该阻止他的,但没有,她只是看着眼前端方俊美的道士将两根手指品净,向她露出一抹笑,叫她嫧。
看着他躬下身抱起她双腿,埋头进她股间,软舌极尽灵活,双唇万般柔和,吸吮、蹂躏、舔舐,或是轻咬、剐蹭,他有一颗尖利的虎牙,平日不笑时看不见,她感觉他的那颗牙正刺着她身下的某一处。
她无意识地流泪、呻吟,或是告诉无尘自己的诉求,在某一处要重一点,某一时轻一点,或是深一点,又叫他浅一点。
世间最矛盾的话、最无礼的要求叫她说了个遍。
而无尘,只是沉默,遵行,包容她的一切。
抹掉她的泪,吃净她身下的汁液,将她双脚遍吻,又抱她进怀中轻哄。
她不知为何,只是流泪,一刻不停,眼睛只看着他,即使眼泪淹没了她的双眼,眼前的人只剩下一抹影像。
没关系,他一直在这里。
转身就能牵手,抬头便是轻吻。
[1]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白居易《长恨歌》(后两句是我瞎掰的)
这一丁点儿肉写的我心肝疼。
岁岁人长久 嫧善(十七)竹屋且吟吟(h)
嫧善(十七)
深深山,粼粼河;茂茂竹林,暮暮黑天;夏蝉怵怵,鸥鹭只只;夜雨疏又狂,朱明[1]烛骤灭;兰室春夏撞,竹屋且吟吟。
嫧善听着窗外似是在落雨,但很不确定,不知是雨,还是她的泪。
在今夜,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声音。
她与无尘面面相贴,他的每一次喘息、皱眉、抬手、勾发……黑暗里,他的一切,都在她耳中,逃无可逃,避无处避。
可谁又能分得清,是谁的深重的喘息烫红了谁的耳?
那些沉闷的动作、粘腻的呼叫,无助的依恋,是谁带来,又是谁承受?
皮肉相接的拍打和着夜雨,似悲且欢的哭吟连着清风。
小窗忽然被吹开,雨丝飘进来,绿叶也进来,花瓣不甘落后,随之而来……
无尘把嫧善抱起,掀开帘帐,在她耳中轻语:“嫧,下雨了。”
嫧善正看向窗外,却被无尘一顶,险些撑不住。
求来求去,无尘终于将动作放缓,她才看到外面果真雨细如丝,花如水飘零,叶随风旋荡,她被掂起来又放下,床也动,她也摇,窗也晃,她实在坐不稳当,只好抓着无尘——
也许,她也如花如叶随飘零,只是恰在她要落地成泥之时——无尘如现在这般,将她压入帘帐,拥进怀里。
“无尘,你轻一点。”
“要多轻?”身上的人俯下身来在她脸上轻啄一下,“这样够吗?”
被压下去的哭声顺着风、落叶、雨滴,四处飘散。
床榻柔软,竹屋御寒。
翠微山是他们的家。
后半夜雨声渐息,风声如旧。
无尘掩上床帐,起身趿着鞋去将窗关好。
桌上都是嫧善随手乱扔的茶杯和杂物,他草草收拾了一番,挑亮一豆油灯,摊开白日里的病例卷宗翻看起来。
/
嫧善总觉自己还未睡着,身边的无尘已经在起了,她撑着眼皮坐起来,眼前的人影都是重的。
无尘穿好衣袍,转身见她眼睛红肿,知是自己昨夜过了。
他昨晚一身爽利,此时只是心疼她没睡好,拾起一床被子将她裹好,嫧善依恋地枕在他肩头,出声嘶哑:“这么早就要出去吗?今日几时回来?”
无尘拍着她后背,“应是比昨日略晚些,我会尽早回来,不必担心。多睡会,我去给你煮几颗蛋,起来之后敷一敷眼睛。”
长篇大论下来,嫧善几乎快睡着了。
翠微山一夜风雨,满山的翠绿浸了水,越发油亮透绿,空气之中含着水汽,水汽里有林木涩苦、花草清香。
竹林之外有一片五月仙[2]将将红了个尖儿,嫩嫩的粉绿挂着晶莹雨珠,在日光下绒毛可见,嫧善被迷的口水直流,摘了一颗进门洗净绒毛,咔嚓就是一口,不算很甜,但脆生生的倒也可口。
眼睛大致消肿之后,嫧善今日戴了斗笠,下山直奔浏河观,将城中有医可治疫病之事告与了留青道长。
道长自然高兴,当下叫人去借了板车与牛骡,带着观里的人进城就医去了,嫧善自然又是一通乱忙,帮着收拾东西、搀人、推车云云。
雨后的晴天比平日里更添一份闷热,嫧善随着留青到了回春堂之后,一身的道袍,后背早已湿透,口干舌燥不愿说话。
州府见天热高温,于是在回春堂外搭起了大大的帐篷,叫病患皆躲进去,也免受些苦。只是油布的帐子虽说遮阳,但毕竟不隔热,嫧善躲在蓬下依旧汗如雨下。
却不知打对街来了一个挑担的人,扁担前头,两个铜碗上下吊着几个铜钱,他走路晃着扁担,两个木桶摆起来,铜钱击打铜碗,叮铃铃响,那人走几步吆喝一声“冰盏儿”[3]!
嫧善一听那吆喝声儿,只觉自己的救命苦主来了,一摸身上,发现没带钱袋子,一耷眼,眼瞅着别人蜂拥而上捧着凉丝丝甜津津的酸梅汤咕嘟咕嘟下肚,一口气儿喝完之后还要“哈”一声,馋的她抓心挠肝。
却见台丹亦是双唇起皮,连脸蛋都泛着白色,这怕不是要中了暑热了吧?
忙忙借口解手,窜进回春堂后院,扶正了斗笠,以法力烘干衣裳,又检查了一番仪容,自觉还不错,正要溜入堂内时,却被兵役挡住,“若是看病,请去前门排队。”
嫧善本想打着无尘道长徒弟的名声进去找无尘讨几个钱,顺便见见他,看来此法不行。
只好悻悻而归。
那卖酸梅汤的正倚着墙根歇脚,解下来头巾当扇子使用。
嫧善实在馋的厉害,正想着要不回翠微山取一袋银子回来买时,却见远处高头大马迎来了一队人
原来是此处的州府大人来巡视。
也不知今日是何方的菩萨给这位大人另捏了个慈悲心,他竟递出一袋钱叫身边的仆从将那两桶酸梅汤都买下来分给众人喝,又叫那卖酸梅汤的:“老汉儿,家里有多少汤,尽管拿过来,此处人多,尽给你买了。”
那卖酸梅汤的连连称青天大老爷,跪地磕了几个头,将两个木桶摘下来,自挑了扁担回家取汤去了。
托这位州府大人的洪福,嫧善也得了一小盏酸梅汤,清凉下肚,生津止渴,只是不够喝。
又一时,那卖酸梅汤的又挑了两桶来了,方才没喝上的一拥而上,两桶汤顷刻间完了。
嫧善见回春堂前后两个门的小兵也皆拥在酸梅汤前,并不顾着里间,她于是如法炮制,从后门偷溜进去站在无尘身后。
倒是把正凝眉把脉的无尘吓了一跳。
易夫正问诊问的心浮气躁,见道长身边来了一位斗笠遮面的小道士,看身形彷佛一妙龄女子,而那位高冷道长竟顾着与那小道士说话,并不看诊,真是稀也奇也。
正到午饭时间,杂役在后门上敲两下,“两位大人若是忙完了手上的,就来用饭歇一歇吧。”
易夫正好看完了一个,回一声“就来。”
收了收桌上的零碎,来至无尘身边,嫧善余光看见,为避嫌,站起来后退了两步,其时无尘正问她早上可有吃什么。
易夫拍一拍无尘肩膀——平日他是不敢拍的,毕竟两人并不是很熟络的关系,但今日不知逞什么能,鬼使神差地拍了他,“道长,这位是……”
无尘正要开口,嫧善匆匆一笑,“家师落了一份卷宗在观里,观主遣我送来。”
州府里的人皆知无尘道长在浏河观挂名修行。
易夫好骗,也并不觉得男师父女徒弟有甚么不对,听完笑了笑,指着后院里的一张桌子道:“大老远烦你跑一趟,留下来用一顿饭再回去吧,也不急在一时。”
嫧善转头看无尘,落在易夫眼里就是乖徒与严师,想起平日里无尘并不发脾气,但难保对门内弟不知如何,于是出口打圆场:“走吧走吧,筷取吃饭,我今日饿得尤其厉害。”
无尘两面夹击,只好道:“那走吧。”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