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修士有些狠

    如果要他想象一个情景来形容，就像这门绕轴转动，压在了什么的胸膛上。

    此刻，终于到了极限的时刻，皮裂了骨碎了，连哀嚎也消失了。

    李平松手，门带着惯势完全打开，把所有的都呈现出来。

    眼前是意料之外的空旷，只是一个六七十平的空室。

    四周柱子依在平凡无奇的墙角边，支撑起没有多余色彩的室顶。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致的颜色。

    但有一处不同，在那正中央，画着一个十分规整的圆，用的是金色的颜料。

    观望几秒后，李平朝那金圈走去。

    但他又在边缘处站定，脸上浮现迟疑的神色。

    自从推开门，他就感到不知所措，既怀疑是走错了地方，又怀疑是被那人骗了而落进圈套。

    思前想后。

    李平还是踏入金圈内。

    他紧张了一会，四周并没有暗箭袭来，上方也没有落石或尖矛。

    就在他稍微放松，又感到失望，正准备跨出圈去墙边搜寻下有没有特别之处时——

    有什么东西动了。

    脚底突然传来咔一声，把他惊得往旁连躲几步，正要跃出时，却发现已没了机会。

    金圈之内的地面迅速下陷，成了一块活动的石板。

    只是几个呼吸间，他离刚刚站立的地面位置已经有三四个人远的距离。

    这比电梯运行速度还要快上几分，也不知是什么原理的机关，竟能等他踏入几秒后才启动。

    在这样一个由灰石料修砌的通道中下降，不一会就没了距离的概念。

    头顶那光亮已缩成拳头大小，朦朦胧胧。

    四周一片黑，伸手不见五指。

    哪怕是李平这种见高楼的现代人，此时也受到些许震撼。

    同时也对接下来要见到的事物多了几层心理上的准备。

    怕是不简单，他的确是低估这个世界了。

    李平感到有压力，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心情。

    石板毫无征兆地停了，他忍下骤停的不适，迅速从金圈跨出。

    他花了几秒才认为自己是在“隧道”里。

    褐色的砖紧密地靠在一起，宛如受到地底各处的压力而不可分割。

    两边足够宽广，可以让七八辆马车并行，但远没有它的长度这么惊人。

    要知道，这是一个相当于前世古代的世界，在地底要建造出这种规模的隧道，就算是举国之力，李平也不认为有什么可能性。

    但此时，这隧道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着。

    砖上雕刻有复杂而连贯的图案，遍布隧道的每一寸。

    暗金色的光泽如水一般流淌在痕路中，也许是有某种物质浓郁了又稀薄了，整个隧道也随着一暗一亮。

    这些是——

    李平走到墙边，这应该是一幅类似[清明上河图]的壁画，记录的可能是更古时代的景象。

    并不是很好懂。

    因为线条简单，颜色仅有一种，且画作的方向并没有平着他的视线。

    将手覆上去后，感觉倒没什么奇特的。

    发亮之处没有想象中的温热，与这石砖是一样的冰凉。

    他很有自知之明地不去深究这发光的原理，只是盯着打量。

    看不懂，这画的是什么

    他不禁扭头，把脑袋打横了看。

    还是不懂。

    又打直了瞧，突然——

    懂了。

    长翅膀的人。

    头生双角的人。

    三个头颅的人。

    这些莫非是——

    他突然想到了、想通了什么，这些图案突然间也迸发出超越寻常的光亮。

    他心里大骇，急忙后退，差点就往后摔倒。

    也就是此时，他再看一眼这些壁画，竟然于一瞬间就毫无阻碍地把这些线条都区分开来，又恰到好处地结合在一起。

    妖魔降世，生灵涂炭。

    这不就是狐妖所透露的信息！

    但那只是耳闻听说，远不如这般描绘来得强烈。

    此时，他的手脚已是冰冷一片。

    那上面的，都是一些惊世骇俗的事物。

    一个如山高的巨大头颅。

    由数千数万个小头颅组成的山包。

    横跨山海的长蛇、俯瞰大地的独眼、还有朝其跪拜的遍地妖魔。

    云上有琼楼宫殿，海里有龙潜金巢。

    天崩地裂，魂魄四散飞出，魂魄鬼魅都进了那仙带缭绕的仙人壶中。

    仙与妖斗，魔与神斗

    李平往前走，目光片刻都离不开这个故事，脸上露出心神被夺的表情。

    巨鹏遮日、白虎吞月、蝉引天雷

    他丝毫不知自己的状况，也不知为何刚刚是那么的毫无头绪，此时却如亲身经历过一样。

    直到他走到这[隧道]的尽头，目光自然脱离了这些壁画后，才回过神来。

    但他的脸色却是比一开始更糟糕。

    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错，除了脑海里隐有那些存在的余威，也知道这世道要大变了外，他再回过头，惊觉那些壁画又成了他看不懂的模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平摇头晃脑地坐下。

    他很清楚，自己没瘫坐在地已算好的了。

    精神状态突然很差，如同几天几夜没睡过觉。

    视野模糊，如上了松弛睫状肌的药物。

    等稍微回了点精神，视野也清晰后，他才有心力去打量隧道后的这片空间。

    如他所想的，眼前又是另一个诡异的地方。

    他在一个土造的圆饼型空间里，地上嵌有许多不知所名的东西，像一个个把手那般。

    这里十分寂静，但李平却听到了无数声绝望的啸叫。

    挣扎着站起身，他走到那土墙前，终于确定这是一具真实的人骨。

    不止一具，也不止十具，远远不止。

    土墙里嵌着一具具森白的人骨。

    有的以面朝人，有的身躯半出。

    有的宛如在土中划泳，手臂垂吊在外。

    在这土里，他们上下交叠着，塞满了土墙上目之所及的每一寸。

    那绝望的啸叫未曾停止。

    他离开边缘，往中间去。

    直到被这修罗景观包围，才发觉这所有的白骨似乎都朝着这中间来。

    并非指其所朝的方向，而是指发生[它们动了]这种可怕的事。

    但又不是。

    而是若有所感，觉得它们不是被谁从这往外安置进去，而是从外往这寻来。

    这听起来太荒谬了，连他自己都不信。

    但这感觉却挥之不去。

    宛如真的察觉到它们有靠近的趋势，宛如真的听到它们破开土壤时发出的嘈杂声，大概是争先恐后地想要来到这里。

    突然——




第十八章 聚阴大阵
    恶心，头昏目眩。

    手背贴上额头，认为是发热。

    也许是因为，在这片腐骨之地，有许多致命的细菌。

    但只感到一片冰凉。

    鼻塞，想要大口喘气，却偏偏被什么拥堵住。

    气管变得狭窄，鼻咽发生脓肿。

    他慌了。

    看不见是什么在夺走自己的性命。

    无法做出明确理智的反抗。

    所有的挣扎都带上点毫无意义的暴躁。

    他想要去相信人是有意志力这种力量的。

    以求它能战胜这什么，以求能突然听到气管通透的吸啸声。

    他花了两秒平定思绪，虽生理反应仍把他的痛楚推向忍耐的极限，但足以让他做出一些解救自己的尝试。

    往那隧道跑去的话，只怕会受不住胸腔里要爆发的压力，他尽可能地放缓速度。

    不再拼命去呼吸，而是选择自主的闭气。

    他平稳大步地往前走，并迅速检查身上有无被叮咬的痕迹，抑或是红点还是其他的过敏症状。

    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现。

    难道要死了

    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估算剩余的时间还有二三十秒。

    接着，痛苦会迅速达到峰值，完完全全摧毁他的正常思维。

    剩余且还没尝试的办法有切开气管，但这不必考虑了。

    手上没有扩张的工具，他也从未实践过。

    更加清楚自己无法给自己的喉咙开刀。

    打开光板，灰色的圆标仍不能点击。

    连系统都无法救他。

    要结束了

    他已无法维持步伐中的平稳，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跨入隧道后，他又一次盯着那些图案看。

    眼白上已密布血丝。

    他无法继续坚持自主闭气和减缓心率的方案。

    尽管鼻孔以肉眼可见的幅度膨大，可这该死的情况还是没有丝毫缓解。

    他仍盯着这些图案看，已感觉行为不受控制。

    并非是受到那神秘力量的影响，而是将死的恐惧和绝望在剥夺理智。

    他试图重新理解这些壁画，认为这可能是解救的钥匙。

    但失败了。

    视野开始模糊，连系统的光板也渐渐散去。

    手抖得厉害，忍不住要掐住喉咙。

    宛如外在的痛楚可以掩盖绝望的痛苦。

    李平瘫坐在地，又痛苦地倒下。

    快点结束吧。

    终于。

    只剩下想解脱的念头。

    ——

    在陷入黑暗的那一瞬，是什么忽然翻滚起来。

    这种感觉既说不清也道不明。

    如电影进行到了幕后名单那黑底白字的时刻。

    观众席上的人也散了，只有他还愣愣地坐着，似乎还在回顾剧情。

    此时却有人冲了进来，在黑暗中，硬生生地把他拽起。

    又仿佛这些座椅都不存在的一般，把他径直推到一旁去，直到他撞上墙。

    接着，灯忽然亮起。

    那股静待结束的安详破灭了。

    李平睁开眼。

    眼前是一道秀眉，眼帘之下满是焦急。

    只看到半边脸，另外半边似乎正紧贴在他的脸颊上。

    这无疑是倾国倾城的美貌。

    是狐妖。

    他无法动弹，怀疑这是否是幻觉。

    如果是，那他是无法接受的。

    他从未将这狐妖当做人来看，也对她从未有过任何执念。

    至少，死前应该想到的是更有追求的事物吧。

    但他能清楚地感受存在，像柔软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