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一定很累,她算看完他从进桥洞打开地铺卷到沾垫子就睡的全部过程,这个过程没超过十分钟。
是被训练出的,他可能想跟她发消息,手机就捏在手上,结果还是枕在脸下睡过去了。
这个夜晚有点像他刚来她身边的情景,小小的他无论吃睡都趴在她的瑜伽垫上,睡了就吃,吃了就睡,她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像千手观音忙来忙去忙工作上的事。
这可能是她工作最“废寝忘食”的一晚了,不时抬头瞥一眼对面毫无防备的睡相,他不知梦到了什么,砸砸嘴,又伸出舌头——没东西给他舔,那舌头就拐着弯舔到了垫子。
一看那弱智样,她手上就不自觉加快效率,趁脑子能转,少睡点,多赚点,不能指望一个在陌生环境睡觉还毫无防备的人给她养老送终。
眼睛看花了,揉揉眼,又习惯望望远处,桥洞里此时很安静,终究没掩过他们身体之下,下水道水流的哗哗声,但这些人已经习惯了,鼾声起伏,仿佛和水流声彼此打拍谱曲。
没超过20米长的隧道,挤满了人,都是有手有脚有劳动力的人,有拖着行李箱的一家叁口,也有光鲜亮丽进来就扯领带脱皮鞋的上班族,打从进来她就暗暗心惊,那些人看到她,也有愣了一眼,但彼此都没打扰。
仿佛,还是日夜窝在地下避难场所的时候。
刘同贵说我们进入了高度秩序化时代,可这些秩序化的背后,有多少人受的伤终生难以愈合,有多少人忍痛坐在正常的岗位,扮演着正常的社会角色,又有多少人忍痛不下去,放逐自己成为边缘人。
吕虹呆了两叁个小时后,又释然了,也许是对面没心没肺的睡相让人忘记烦恼,也许是灾难中见过生死之后,人应该对物质留恋减少,继而就能理解,至少现在这一处桥洞还能够遮风挡雨,待到明日太阳升起,对于睡在桥洞里的人来说,又是新的一天,而不是暗无天日,空气中飘着灰烬,跨出一步都有生命危险的一天。
当然没经历过世界末日的人除外,他是最先睡着的。
车轱辘和铃铛声在头顶交叉穿行,扰人清梦,但同时又起闹铃作用。
他之前大部分薪水,都被扣罚在迟到上。
好在从小就跟着他家大人抢购优惠打折宣传单上的商品,蹭吃商家的试吃,即便两手空空走出家门,对社会招聘短期工薪酬待遇缺少概念,他也没饿着肚子。
以前他不会迟到的。
“吕竹,快快,时间很紧。”大人的声音萦绕在耳边,能随时清晰地取出调用,已然内化。
“不紧的,妈妈,我的时间不一样。”
大人感到不可思议,但看他已经在自己穿衣服自己洗漱自己爬上椅子吃外卖早餐,就什么都没说。
她的一个眼神,一个急促的语调,就是他一天光阴序幕拉开必不可少的协奏曲。
脱离了她,他就随身体自身的钟来行动。
脚边有东西在动,他还是不肯睁开眼。
他的意识里有一只手整夜整夜地抚摸他的背,随着清晨来临,昼与夜相交,意识里的阳光却始终停留在午后穿透窗帘的柔和状态,他必须依靠所有的专注力,才能组织出阳光像钢琴弹奏挨根挨根流连那白莹莹指根的情景。
那手指尖尖细细,乳白色的皮肤覆盖,不同于她外表的瘦小,每根手指都是丰满而温暖的。
她把他背朝上翻趴在她膝盖上,可意识里他已不是小孩体型,而她依然当他小孩包容,温柔得不可思议地,用指头滑过他的背脊,为他刚洗完澡的皮肤涂抹乳液,打着转儿揉过,熨帖按压他赤裸展现的皮,辅助吸,他舒服得脸深埋她腿缝,不敢吭半点声气,只要一出声,就会驱散了这一完美的梦。
脚边的动静不依不挠,他不得不醒了,坐起来就看到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瞪视他,眼睛的主人,手正插进他脚边的行囊里。
那人半边身体朝外,已进行到拿了就跑的地步,他离他还有一双腿的距离,想也没想,一拳揍过去。
对,就是这样,不过用脚好像更有用!
偷东西的那人见他突然醒来,如爆发的狮子动作迅猛,一时竟吓得没动,维持着被抓现行的原貌,手上两根手指夹着的正是他日结的工资,薄薄的一卷钱。
他不知在想什么,拳头挥出一半,软趴趴落下,“叔叔,每次都找我,下次您能换一个人吗?”没睡醒的声音,嗲里嗲气,听上去像人不正经又像在调侃。
那中年人明显就活络了,四脚抓地地爬出几步,起身就箭步冲远,生怕他还有后手。
但人还没起跑,“苦主”就咚地一声倒回去,嘀嘀咕咕又蜷起那不算短的身板,睡回笼觉,压根就没有追财的心思。
斜对面,一个人撇开脸,对着桥洞内壁,不停摇头,不停摇头。
天亮后,吕虹并没有将离家出走的人带走,而是看着他背着行囊神饱满地出发,背影已是青年人的背影。
清晨的阳光打在她脸上,不太暖,但尚有余温,不知那些披星戴月早出晚归的人能否感受到一点慰藉。
有句话叫“纵不能行之天下,犹可验之一乡”,他在学校惹是生非,何尝不是学校局限了他,现在的环境虽然是底层,但不失为认识和检验世界的一个途径。
迎面来了几个晨跑的人,跟看着神还不错地走出桥洞的她打招呼:“一夜安睡吗?”
她说是。
“你运气好!下水道新修的,前天修好,昨天就下雨了!不然早把这地方给淹了!”
“......”
好运总是伴随着他,不是吗?
吕虹回去之后,也没再到吕竹给她发“游记”,可能是她从未回复过,他不想做无用功了。
即便看不出丝毫他会回归的痕迹,但她理解他工作强度高没空反馈,所以她并不急。
这也是老母亲的善解人意。
一个月还有几天的时间,他们的施工地带上了新闻,运送工人的领头大巴抄捷径将队伍引进了辐射区。
涉及人数众多,媒体都疯了,派出无人机进入辐射区探寻基建工的踪迹,电视网络铺天盖地相关信息和视频直播,整个城市都为辐射区里的动静所牵动。
吕虹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启最新消息提醒,万众瞩目的跟踪直播中,无数架无人机的摄像头停留在它们无法突破的密林外围,那里曾是城市的心脏,重工业基地,如今是荒废无人区,植物的海洋。
他们是傍晚进去的,一整夜后,无人机搜寻无果,待到早晨,都以为里面的人全军覆没,大大小小的无人机率先见到一个白色的“火柴盒”爬出绿茵掩盖的丛林,远在叁十公里外的居民区一户人家,一个老人和一个女人正在操控无人机,也能同步感受到窗外的车水马龙声都停止了,仿佛城市所有人都停下来去仔细打量这是什么事物,紧接着视频里“火柴盒”后面跟出数个“火柴盒”,形成一条蚂蚁线,正是运载基建工的大巴。
“太好了,太好了,不枉我一把年纪还赶过来凑热闹。”老工程师放下有他编程遥控程序的手机,却见旁边负责集外部信息的女人泪流满面。
网上直播的视频拍到一个个皮肤黝黑的基建工从领头大巴上下来,蓦然跳下一个皮肤苍白的人,让人眼前一亮,他随着人潮涌往临时搭建的检测站,擅于捕捉热点的新闻却不停拍这名基建工。
吕虹在电脑前呆了一晚,没有露出任何害怕,老工程师都以为她是铁打的,不料她一见吕竹的脸出现在镜头就泪流不止,便把遥控器给她。
像一只大蜻蜓的无人机在一堆各种最新型号的无人机里显得平平无奇,但相比它个头较小,即便现场已经勒令无人机不许拍摄不许靠近,它还是趁人不留神,一个猛扎钻进人堆,人们看到天上有东西俯冲,霎时散开,刚好让它稳稳停靠在唯一没有避让的那个人肩头。
泛着红血丝的眼好奇地打量着它,就像它是有生命的动物,昆虫,他冲它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并摸了摸它的机翼。
“这孩子脑子不好使啊,假的都分不清。”老工程师摇摇头,看向吕虹,她正呆滞地看着遥控器,和屏幕上那张傻笑的脸遥相呼应。
除了刻意将人引进辐射区的司机驾驶的那辆大巴,其他大巴都安全驶出辐射区,车上没丢一个人,更不可思议的是,经过一天的反复检测,以及后来的跟踪复检,回来的人无一人感染辐射,媒体称之为“奇迹生还”。
“妈妈。”
无人机的电量快耗尽了,老工程师赶去附近回他的“爱子”,吕虹瘫在椅子上,心潮还在澎湃。
当奇迹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它是微不可见的。
当它发生在众多人身上,它就耀眼如群星闪烁。
也是在那时她意识到,凭她弱小之力,迟早掩盖不住他特殊的存在,迟早他会离开她,去他该去的地方。
手机信息提示音久违地响起,她几是用身体扑上去搂住手机。
“妈妈。”
“人为什么会自杀?”
“为什么痛苦会让人拉上别人一起自杀?”
良久,按键的手指跳动起来——
“你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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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个社会病了,你要保护好你自己。”
“快回来吧,我也会保护你。”
“妈妈,应该我保护你。”
然后他没再来消息。
到了学校考试的那天,他还没回来,吕虹才慌了,心想,给刘同贵夸下海口,说“成绩出来了再来看”,这下好了,不用看了,成绩出不来了,又要怪她失责枉为人母了。
她没敢打扰也有一个考生的刘同贵,而刘同贵也可能顾着他小孩的考试,直到考试结束,也没有打电话来斥责她。
学生考完的那天,她跟高考结束的家长一样,钻出苦候的房间到处去采购食物,区别是高考家长是为了给学生庆祝考试结束,她是住处实在没吃的了。
生怕离开半会儿就没等到人。
纵是狂风骤雨,也不要饥饿状态抵挡,她和家庭主妇如出一辙地在超市仔细比价,只选对的不选贵的,青睐那些看上去满满一大袋实际她一个人吃不完至少会丢掉半数以上的食物。
打开门那一刻,寂静如太平间的住处涌出嘈杂声音,全身家居服头上发髻插根筷子的她,手提几大袋家庭妇女标配青菜肉水果米面,看见一眼望到头的客厅窗台边立着一道背影。
袋子从她手中滑落。
窗前人没有回头,年轻的身体绷起水洗发白的旧布料,从窄臀到宽肩再到质地柔软故意蓄长的头发覆盖的后颈窝,长长的脖子连接脊骨的突起,周围的肌肉组织健康饱满充满力量,已具备健壮的雏形。
她以为走错地方了。
房间里走出另一个人,背对大门,每走一步都摇晃着身体,模仿猫王舞步,放松的姿态好像是在自己家。
屋子里充斥轰隆的音乐,考试结束后的party,有生之年她没想到还能近距离接触欢腾的聚会。
扭舞的人搭上窗边人的肩,“吕竹,你家太寒碜了,小得跟鸡窝似的。”
她听见他慢慢回答,声音慵懒,“你这话别让我姐听到了。”
“扭舞”端着她的玻璃杯转身,杯里棕黄液体摇晃,看见门口不知何时站个人,那张脸无缝衔接转换出讨好笑容,笑露八齿,立即跨到门边来帮她捡东西。
“姐姐,我是刘之恒,还记得我吗?”
“现在聚会场所不好找,很多同学的老爸老妈又不理解,我们就来姐姐家玩了。”
“少喝点。”她点点头,好脾气地说。
她防不胜防被这群年轻朝气的学生们衬托得灰头土脸,开明家长范足以弥补她给她家孩子丢的脸。
然后她隐没成背景,进了自己房间。
门开合了几次,有人在跟她说话,大概是叫她出去一起玩。
她坐在椅子上的背影一动不动,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那群年轻人便不敢来打扰了。
随着比前几次开合门都轻的声音,有人悄无声息来到她身边,坐上她椅子扶手,离她不过一尺距离。
“在想什么?”
“我在想退休。”
声音很惊讶,“之恒爸爸说,你就快进入他工作的地方了。”
她悠悠看了眼椅子扶手上的人,他是在讽刺她,踩着他上位?
“这几天你都在刘同贵家里?”
“是。”
“考试那天回来的?”
“考试那天去的之恒家。你同意的,忘了吗?”
——“我要是不能按时回家,去别的地方,和朋友逗留,去朋友家过夜,也可以吗?”
——“你长大了,自己拿主意。”
他真是善始善终,一个月前提起的事,一个月后都记得去办了,也不管中间拐到爪哇国去走了遭。
难怪她没被电话轰炸,原来他给人当儿子去了。
椅子背后就是床,她慢慢起身,坐太久血液不通,她踉跄了下,旁边伸来结实的手臂及时捞住她,又被她轻轻推开。
“我累了,我想休息。”
“我这样的人,早就该退休了。”
假装成还有温度的人,实则掩盖变冷的身心早已疲力尽。
扑腾几下爬上床,躺下身体,那样子像全身血液被抽干的僵尸,但她的声音还是温柔慢速地——
“出去的时候带上门。”
“上锁。”
她又开始发烧了,心理不平衡的那种。
尽管枕头旁有药,伸手就摸出一颗,可到放进嘴里已用完她所有力气,那粒药就半卡在喉咙,她就睡着了。
然后被渴醒。
大喘息一声醒来,伴随着呼吸困难和心悸,她就看到床边的身影,背对着她,坐在书桌前。
那堵宽肩很眼熟,起伏的线条,在什么位置垂下的肩角,她一定在哪儿见过,就喘着气想,想着想着,眼泪就流下来,喉咙干撕的疼也忘了。
她想起那是谁。
他怎么可能坐上那么小一张椅子,还穿着人类的平凡衣服。
还有头发……
背影逆光,灯光在那修长轮廓边缘镀上一圈暖辉,让背影像一座久立不动的灯塔,暖却不可及,她都哭哑了,也不回头。
双眼倏然闭上。
时间就在挣扎煎熬中过去。
不适的灼烧和惯性防备令她感到身体就像龟裂的土地,焦渴,生生裂得痛,她的意识在虚空中拉扯,却撩不起一丝眼皮。
人生病到无法自理程度,往往会认为自己无限接近到了死神,说不害怕,是假的。
她都病成这样了,房里还有人,来来去去,矫健活力,仿佛是为了跟她炫耀行动自如是多么令人艳羡,又像眼睁睁看着她煎熬,并视为乐趣。
人一会儿在她房间某处坐下,一会儿翻动书页,然后时不时上她的床,靠近她,远离她。
还好,比上一次她病倒了,那时她的同伴还在外面莺歌燕舞靡靡之音的境况好。
忽然有人来撬她的嘴,几根手指头,比她皮肤温度低,插入她嘴里,像口腔牙医检查那样,不同的是进来的不是冰冷的金属器械,而是一泓甘泉。
她本能地大口吮吸那份甜美,有个滑溜溜湿哒哒的东西最后在齿上扫了一下。
迷蒙的眼睛缓缓睁开,一张脸退离眼前,侧对她喝了口水,侧颜刀削斧凿,每一笔都像大理石的雕刻,来到她面前,顿时那张脸的五官大部分陷入阴影,明暗交接处,折射出非生命体的光泽,就像神灵慢慢垂下他高贵的头颅,俯视她,临幸她。
见她睁着眼,逆光的身影也一顿,含在嘴里那口水跟着咽下,修长的脖子喉结滚动。
当重新来到她面前,这次她迫不及待张开嘴,甚至拼尽全力让后脑勺抬离枕面,主动接住渡进来的液体,滑溜溜的东西最后进来的,显然是为了推进那口水,她却食髓知味,将那滑溜溜的东西一并含住。
唇舌交缠,空气弥漫着轻微却再真实不过的水泽声,他带着浓重喘息离开她,几乎是从她嘴里拔出舌头。
“想不到你也会生病。”
谁?为什么她不能生病?她在他面前从来就是一只会撒娇,尽情索取的小动物,她从不掩饰自己的欲望,不像在她的同类面前,装善良,装理性,还有在那孩子面前,装坚强。
“来,张开嘴。”
可他,终究体会不到,那是她能交出的最大程度的爱意,就那样被他抛下。
闻道神仙不可接。
酸涩令她狠狠闭上眼,整张脸顿时皱在一起,狰狞得如同忍受巨大痛苦。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是母子”
手指按住她脸上的皮,强行撑开她紧皱的五官,液体又涌到嘴唇上,嘴唇的裂纹被浸润了,她还没有张嘴。
压住她的人挫败的离开,空气中的热气一会儿也抽身而去。
她感受到空间里的寂静,慢慢蜷起身体,蜷成虾米。
哭到不知什么时候,她又哭累了,松开身体的紧绷,沉入令知觉丧失的黑暗。
下沉之际,鼻子被人拧住,一下子把她提拉出水面,紧接着一口大呼吸,液体凶猛涌进,令她跟吞宝剑似的大口吞咽。
“原来妈妈生病也跟小孩一样。”带着笑的声音。
紧接着一口又一口,水浇灌焦土,一发不可拾。
“唔唔唔!”
她被呛得涕泗纵横。
“不要了,不要了。”她求饶。
“要的,这是作为你的孩子应该做的。”
“吕竹!唔!”
避无可避的她躺在枕头上,斜翻着眼生无可恋,床边椅子上的人覆身上来,带着热息和强大的压力,把她双手钉在枕头上,又与她额头贴额头,鼻尖对鼻尖,嘴唇黏贴在一起。
每每喂完,他的舌头都在她口腔里搅拌一圈,舌尖都深入到了她的舌根。
“唔!唔!”
呼吸交错,他离开时也带着浓重抽吸,而当看到他“浇灌”的成果,他眨了眨眼,刚要咧嘴笑,一接触到那双默默凝视的大眼,马上又低下头。
躺在枕头上的她在台灯的照明光线里,满脸粉红,眼睛水光潋滟,嘴唇红得滴血,表情却是要竭力而亡,半张脸,脖子,全是湿的,黑发粘得紧贴皮肤,簇拥得那张脸狼狈落魄,弱小可怜又无助,跟平日里端着的大人样迥然不同,形象尽毁都不为过!
他再喂,她就要缺氧了。
“你一定很冷吧,妈妈?”
话还没落音,她后背掀起,有个大猴子“腾跳”进被窝,动静大得她图舒适布置的双人床往下陷,又弹起来,把她整个人都颤了一颤。
“你不可以”她呛咳,粉红脸升级为血红脸,气的。
他这是逮着她落难,趁她病要她命。
“可以的,你在发抖呢。”大呼小叫的语气。
“妈妈难得生病,吕竹要好好照顾你。”他轻拍她背脊,表露拳拳赤子心。
“你!”无神的大眼泛起恼怒的光泽,手肘往后拐,他却给她来了个熊抱,修长手臂跨过被子落在她身前的床面上,把她双手禁锢,而他的下巴搁在她肩颈交接处,形成箍压的方式,甚至她腿上还有他一条腿,刚好跨过膝盖,以脚掌抵住她脚掌。
“别担心,外面那些人早走光了。”
闻言,她便放弃了挣扎。
她被猜中了所想。
像个闹别扭的小女孩,不会轻易说出症结所在,只能被人找出,轻轻解开。
急促呼吸渐渐平缓,身体出了身热汗,随之体温下降,需要的正是后面人把她搂得紧紧的,就像袋鼠育儿袋里盛着小鼠,又像两个人在冬夜里互相取暖。
好暖和啊。
眼睛渐渐合上,那将她全身笼罩住的温暖,令常年置身冰天雪地的她留恋不舍,不再去想防备和抵抗,可以说抱着孤注一掷的心去放纵一刻。
唯一凝聚起的一丝意识能察觉,他没有恶意,除了紧紧贴着她,源源不断为她输送暖意,再没有其它举动。
谢谢,她在心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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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头有神明 怪物
纯良少男两手空空站在居民楼下,就在刚才,他被他家大人赶出了家门。
她连生气都是平静无波的,一个冰冷眼神就让他知道,她近期不想看到他。
“嘿,哥们,愿意上老司机的车吗?”刘之恒开着他爸的车很快抵达,昨晚他把车停在楼下,为吕竹面授机宜后就离开,看样子一夜未归,青着眼圈,套路的笑容,的确是老司机,尽管他并没有成年。
“同龄人”在一起,烦恼总是忘得特别快,找了个地方浑天混地睡了个囫囵觉,晚上又去学校打球。
不想球场上还有一波高年级,一来就不分“先来后到”要求学弟让出场地。
一场还没打完就被要求让出场地,哪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都忍不了,更何况他们还特地派人先占了场地,他们怎么也不该让。
但对方不是普通的高年级学生。
学校虽然放假了,没多少人,对方有个人看他们不乐意,大庭广众之下就摸出军刀,在手上耍刀花,盯着他们一声不吭。
都是从小受到良好教育的学生,深知“退一步海阔天空”,于是不得不扫兴地让出场地。
“惹不起咱们等得起,那家伙是高叁有名的霸王,大家最好离他远点。”忽然瞄到场地上还有穿自己队球服的人,大晚上看不清是谁,只觉得那背影阴沉沉矗立,看得人背上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