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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石灯火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剪我玫瑰
就这么被带到了某处豪宅,对方四个人,不怕她脱逃后报警,一路上只捆着她,并未蒙眼,她望着车窗外,好似掠过银湖山庄的字样。
由白天等到黑夜,狄妃惴惴不安地坐在椅子上,被人看守到昏昏欲睡时,就听见外头有动静,睁眼一看,竟是黄珍珠和周明的身影。
这下满腔怨气有了出口:“珍珠,你老公痴线的!带我来这做什么!以为我想勾引他?”
待得黄珍珠走近,狄妃却见她神情很是不对,寥落失魂得厉害,看得她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方才的气焰尽消。
黄珍珠原本还想找到狄妃问清事实真相,没想到周明早有预备,早早控制了狄妃,想来他应该很早就知道她在乡下的事了。
黄珍珠走近狄妃,她开门见山地问她:“狄桢狄珠在哪?”
狄妃不见棺材不落泪,还想狡辩:“在家啊,就为了这事捆我来这里?你们两公婆有病吧!”
黄珍珠提高音量:“我的狄桢狄珠在哪?”
“那就是你的狄桢狄珠啊……”狄妃还未说完,就被黄珍珠啪地甩来的报告打断了话语,纸张悠悠落地,她看清了上面的结论,狄桢狄珠和黄珍珠没有血缘关系,还有二人和她之间的亲缘联系……
白纸黑字,有证有据,无从辩解。
涌到喉间的种种狡辩全然消失,狄妃片刻怔愣过后,看向黄珍珠,不由蔑笑:“原来是有备而来。那还问什么问?你有什么资格……”
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狄妃被大受刺激的黄珍珠甩了一巴掌,她双眼猩红,完全入了魔:“我的狄桢狄珠在哪?”
狄妃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火辣辣的疼,难掩震惊地看向黄珍珠:“你打我……你居然打我?你一个杀千刀、丢人现眼的寡妇敢打……”
话音未落,又啪的一声,狄妃又挨了黄珍珠一巴掌,她想挣脱绳子却又无从反抗,她的眼神如刀,恨不能剖开她,声线几近紧绷:“我再问你一次,我的狄桢狄珠在哪?”
狄妃也是怒火攻心,呵了一声,反问她:“在哪?”
狄妃怒视着她:“黄珍珠,你真以为你爱护狄桢狄珠?别惺惺作态了!你真爱狄桢狄珠,你就不会撇下二人嫁给周明!你就不会从未给过二人关爱,只知道塞钱!”
她的眼神在黄珍珠和周明之间梭巡,凉凉地讽刺:“你们两个,一公一母,一个当妓女一个做嫖客,今日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黄珍珠,第一次问你讨九百,隔日就汇钱来,你来钱多快啊,双腿一张就能从周明那拿钱,你真的有为狄桢狄珠付出过吗?我才是真爱狄桢狄珠的人!”
听得黄珍珠忆起那九百块,那时为了向周明借这九百块,明明分手了还卑微地送上门任他折辱,她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妓女和嫖客这等辛辣的词汇似一巴掌掴在她脸上,她发现无从辩驳可又很是委屈,剧烈的情绪爆发时忍不住地溢出眼泪:“为什么来指责我没付出?”
她冲着狄妃摇头,“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黄珍珠崩溃时紧捧着狄妃的脸,她的眼底泪水和恨意烧灼成一片,厉声追问:“狄桢狄珠,我的狄桢狄珠究竟在哪!”
狄妃仍存心不说真相,事到如今,她想同归于尽,要黄珍珠和周明徒生嫌隙,给二人婚姻埋炸弹:“在你决定嫁给周明之日开始,我觉得狄桢狄珠跟着你一定遭欺,所以带到海边溺死了他们!要是你不嫁给周明,狄桢狄珠也不会有这种下场!黄珍珠,你才是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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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石灯火 100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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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妃见事情败露,自知在劫难逃,便说谎狄桢狄珠是她带至海边溺死,她要黄珍珠陷入悔恨的境地,日后每当与周明相对,便会不断忆起是因他丧子的悲痛。
今日栽在二人身上,她也要二人感情破裂,生起嫌隙。
神婆说的堕井而亡,便知狄妃意图诓骗,她这边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奈何被人洞穿。
黄珍珠的目光悲凉,用‘无药可救’的眼神看着狄妃:“事到如今,你还在说谎?”
她又扇了狄妃一巴掌:“如实说,再说谎我就让你的儿子狄天佑领略一下这般死法!”
黄珍珠说这话时近乎是从喉间蹦出话语来的,整个人煞气全开,恨毒了她。
狄妃从未想到有朝一日,黄珍珠会这般狠毒拿她儿子来威胁她,刀架在脖子上,也猜出查到了神婆处,毕竟六年来,狄桢狄珠的身故她从未对外吐露只言片语,两相权衡后的自暴自弃,冷笑一声:“既然查到我去求神问卜,那也该知道狄桢狄珠是堕井身亡。”
她浑浊阴翳的眼球看向黄珍珠:“没错,就是堕井身亡!日期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国历叁月十五日,知道是什么日子吗?”
“那日你验出怀孕六神无主地打电话给我,说周明不会要,还想听听狄桢狄珠的声音。你没想到吧?哈,那时他们刚从井里捞出来,才断气!”
黄珍珠从未想到竟是那日狄桢狄珠便不在了,听完后浑身震颤,她痛楚地想要说些什么,痛苦抑或咆哮,可光支撑自己站着这事都足以使尽她的全身气力。
“你是想问二人的尸体在哪吧?哈哈,你五年前经过过的,就在我家。”狄妃说这话时,面容扭曲地哈哈大笑:“黄珍珠,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般糊涂又不负责任的母亲?狄桢狄珠就死在那口井里,埋在那株叁角梅下。可笑你五年前还蠢不可及地问我那页黄符是做什么的?”
她愈发丧心病狂:“不就是防你的狄桢狄珠,别深更半夜来找我偿命的喽!”
正如狄妃所料,这番话说完,黄珍珠几近崩溃,她从没想到离她的狄桢狄珠的尸体这般近,正如狄妃所讲,她糊涂又不负责任,可笑又蠢不可及。
黄珍珠此时痛到心脏被撕裂一般,剧烈的痛意和恨意令她痛苦地哭喊,那一声啊痛楚到了极点,吼得她心脏脱力,她痛彻心扉,痛到不顾一切扑上去撕打狄妃。
周明怕黄珍珠这样下去身体会出事,从背后揽住她,要她先冷静下来,可她现在什么顾不上,纵使被揽住腰也疯狂地想要挣开他的钳制,眉眼狰狞猩红,她现时恨透了狄妃,哪怕下十八层地狱她都不在乎,她要狄妃死,千刀万剐、万箭穿心!
狄妃被捆着,未有反抗之力,被暴打数下,头发蓬乱却还在笑,她同样恨毒了黄珍珠,这个身份卑贱的寡妇命竟这般好,真是苍天无眼,她愈发变本加厉地刺激她:“既然知道我去求神问卜,那知不知道神婆怎么说的?她说狄敏得罪了鲤鱼王,你们一家四口暴毙溺死都是活该!”
狄妃直勾勾瞪着她:“黄珍珠,你怎么还没死?”
她由心底里诅咒,眼眸似淬了毒:“黄珍珠,我劝你小心点,迟早有一日你也会溺毙……”
话音未落,猛烈又大力的一巴掌带着风挥过来,力度极大,啪的一声巨响,狄妃被猛地扇得歪倒在了沙发上,整个人脸颊发麻,头晕目眩了好几秒才缓过劲来。
这巴掌却是周明打的,黄珍珠并无反应,哭得声嘶力竭,大颗大颗的泪水不断滑落,心想着死?随时都可以,她现在就想死,她不想活着,她现在生不如死。
周明挥完这巴掌后浑身煞气,面容铁青到了极点,指着这蛇蝎心肠的女人:“收声!死?我现在先送你去死。”
狄妃在村时还问过村委会的爱心律师,那人说看顾不周,致人堕井是过失致死,不到判死刑的地步,她如得了免死金牌,这才发作地乱咬一气:“想我死?问问警察答不答应吧?现时是法治社会,我进警局还要说你们今日非法拘禁!”
周明彼时搂着黄珍珠,怀中的她现时情况越发糟糕,哭得张了嘴无声悲坳地痛哭,听了狄妃这洋洋得意的话语,极冷极寒地瞟了她一眼,不由蔑笑这歹毒村妇真烂了心肠,做了这些伤天害理的事还拿法治来当挡箭牌?今日倒要让她领教下所谓的法治究竟在不在,毕竟在南市要让她消失得毫无痕迹还不简单?让她品一品这滋味。
周明朝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会意,正欲动手时,黄珍珠拦了。
她哭得狼狈凄楚,凭着一股恨意强撑着走近,猛拽起狄妃的头发,她的眼中烧灼着浓烈的恨意:“贵老板满世界正找你讨债呢。狄妃,我要你活着,我要把你交给他,我还要倒贴他钱,让他折磨你,把你折磨得生不如死,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直至落入地狱!”
她宛若复仇女神,说这话时极冷极慢极重,一字一句要狄妃听得清清楚楚。
那个以折磨人为乐的暴虐的贵老板……
狄妃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是黄珍珠变了,这不是她,随后从她的眼中看清了自己的脸,震惊又惊慌,渐渐化为失措和可怖,她骤失了刚刚的嚣张气焰,转为大难临头,见到棺材后地幡然醒悟,声嘶力竭地叫嚷:“珍珠……珍珠!我们是几十年的闺蜜啊……狄敏还是我介绍给你的!你不能这么做啊!我去投案、我去自首、我保证不说今晚的事,我……”
狄妃的种种保证求饶还未说完,就被周明的手下堵住了嘴,强行绑缚后拖拽了出去……
黄珍珠说完这番话,已是筋疲力尽,她整个人执拗又疯狂,脑海里只余下一个念头,狄桢狄珠……她的狄桢狄珠,她要返村,她要去找他们,天涯海角,刀山火海,她都要拥住二人……
黄珍珠发了疯一样往外走,脚步愈快愈不讲章法,周明追上来时攥住她的手腕,她的眼睛已经装不下他了,眼神空洞,不知哪里来力气地挥开他:“不要拦我、不要拦我!”
骤然被挥开的周明还想拽住失控的黄珍珠,怕她又似黄栋梁病危时一样投湖做出傻事,却见她执着地扶着门框、廊柱,张助理去搀她,还被她挥开。
下一秒,神思不附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的黄珍珠便在所有人面前,双腿一软,脱力地直直坠倒下去,恰是台阶,众人拉扯不及,只听见咚的一声,她的头撞上阶沿,随后脑袋一歪,浑身瘫软,晕倒过去……
周明被眼前这幕吓得心脏漏了半拍,急忙呵手下去开车叫医生,打横抱起地上瘫软的黄珍珠,快步朝外走,他情急欲切,恐惧难安时一直地叫她的名字:“珍珠、珍珠!”
至家里,家庭医生替黄珍珠包扎了伤口,经诊断,说她是伤心过度,情绪过激导致的,事情至此只能静养,还给她注射了针镇静剂。
周明今夜的情绪完全被黄珍珠牵引,她哭得悲痛欲绝,喘不上来气,他也跟着难受,心疼得不行,可这事事关重大,一定要说,她必须知道真相。
但是知道了狄桢狄珠早夭这事,黄珍珠也知道了他一直知道她在乡下的事,只是装作不知情,装作蒙在鼓里,若他不那么自私,娶她便接受她的一切,不说些意有所指的话,早言明、不佯装不知,接狄桢狄珠至南市就能早一日发现真相,可他没有。
种种后续似一块飞来的乌云遮在二人之间,随时山雨欲来。
周明只觉乌云罩顶,却无心细想,一心挂念床上昏迷的黄珍珠,忙了整夜,牵着她的手,看顾她半晌,也一起睡了过去。
被注射了镇静剂的黄珍珠昏睡了一阵,待醒来已是鸭蛋青的天色,她的小腿处有乌青还缠了纱布,她顾不得许多,只记得狄桢狄珠,她要返村去找她的狄桢狄珠,连滚带爬地下了床,从手袋里翻出车钥匙,连床边有无人都不知道,跌跌撞撞地出了卧室。
楼下是周明的手下留守,经一夜忙碌,在沙发上睡过去,并未发现黄珍珠离开。
周明半梦半醒时下意识去摸身边的黄珍珠,却只摸到了空荡荡的枕边,他瞬间清醒,睁眼去看,发现她不见了!
仓促下楼时只见众人阖着眼,周明一时气上心头,骂了声废物,众人转醒,他不欲多说,面容沉怒:“开车!去追她。”
不知是黄珍珠开的太快,还是周明发现得太晚,到了屿山村,早上九点多的光景,村子里公鸡打鸣破晓,阴天多云,空气低沉辛辣,似山雨欲来。
张助理之前查到过狄妃的家庭住址,往她家去时,果然看见黄珍珠的车,随意停放在路边,乍见一个茕茕单薄的背影下车,周明让手下停车,打开车门迈开长腿追了上去。
黄珍珠被拽住手,还以为周明要来拦她,她径直挥开他的手,双目失神时喃喃自语着:“我没事、没事。我要找狄桢狄珠,我要找我的狄桢狄珠……”
周明看她这样,他的眼睛有点红,心脏紧缩抽搐着,把黄珍珠紧紧揽住怀里,他做出保证:“我陪你去,一切都有我,我和你一起处理这事。”
狄妃的家许久未有人住,老母去妹妹家养老,大门紧闭。
有乡人经过时,见有叁俩名大汉正在鼓弄狄家的门锁,心想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了得?再细瞧那堆人凶神恶煞,看起来很是不好惹,这下缩缩脖子,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方针,不敢言语。
再见那门前等着的一男一女,女的被男的揽在怀里,女的长发凌乱时面容憔悴,乡人认出是黄珍珠又不敢确定,毕竟和之前落魄的小寡妇大相径庭,这位虽是泪流,但是气质贵气又曼丽,那身套装简直熠熠,看起来贵得吓人。
乡人多看了几眼,又快步走开。
随着砰的一声,狄家的门被暴力破开,随着翻飞的烟尘,积压的前尘朝二人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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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石灯火 101这些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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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妃家的天井清凉,因为阴天加之院内疯长的草木显得阴翳沉沉,水井上盖了块石板,上头压了块泰山石,正如狄妃所言,花圃里真有株叁角梅,现时枝叶繁盛,绽开着五六朵玫红的花。
黄珍珠不愿相信,失态地上前用手扒挖开花圃内的土,她慌乱地喃喃说着没有、都是假的,又被周明揽住,他闹了一夜精力亦不佳,强打着精神压制住在他怀里扭动挣扎的黄珍珠,扣着她的脑袋在自己的肩膀处,不愿她多看,朝一旁的下属使了眼色。
有人寻来铁锹,开始挖土,不一会儿,被起开的叁角梅歪倒一旁,泛着土味的根系虬结,真在下面起出狄桢狄珠,六年了,只余白骨。
黄珍珠转头乍见这一幕,凄厉地哭叫,险些晕厥过去,周明却不肯她过去,她挣脱不开时一双眼怨恨地盈了泪水,恼怒地扑打他,声嘶力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千方百计阻我回来?为什么呀!我恨你、我恨你!”说完,便张嘴一下咬在了周明的肩头处。
周明疼得脸色微变,始终抱着她不放,手下趁机上前又给黄珍珠注了一针镇静剂,药效发作,她瘫软在他的怀里,阖眼时满面泪水。
周明抱起黄珍珠,随意地踹开内屋的门,应是狄家的客厅,他掀了蒙家具的白布,让昏睡的黄珍珠躺平,抬眼见墙上贴着四五张写有‘冤’字的黄符,他看得心烦,又怕她看见,通通撕下,攥作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照料她一会儿,周明出来时,已有下属在村里寻了专办白事的老人,彼时正站在院内口中念念有词,燃了的黄纸抬手一扬,烧灼起来的黄纸悠悠落在天井里,似尘埃落定,他过了一会转过身来:“亡魂同意迁徙安葬。”
他又问,“何人是家属啊?”
“我是。”周明走上前,他英俊的面庞略微疲倦,他的目光沉静,对那老人说:“我是二人的继父。”
老人颔首:“好,我现在交代你一些事项。”
……
黄珍珠醒来时,看窗外已是天黑,她在完全陌生的地方,环顾四周应是招待所的房间,沙发上张助理正在翻书,茶几上散落着几本故事会。
这是村中唯一一家招待所,无套房之类的,张助理怕再弄丢黄珍珠惹周明发火,只得同处一室守着她。
张助理见她醒了,叫她老板娘,让她起床吃东西:“你要吃点东西补补体力。”
黄珍珠掀开被子要下床,再开口时嗓子沙哑,只问他周明去哪了,张助理如实作答:“有入土规仪,老板作为亲人正在处理这些事。”
他这么说本意是想让黄珍珠放心,可她听来不由觉得好笑:“他算什么亲人?”他不是口口声声‘别人的孩子’么?
她下床时脸色苍白,水都顾不上喝一口:“他在哪?我要去处理,那是我的,那是我的……”
张助理叹了口气:“老板说自己是狄桢狄珠的继父。”他拦住黄珍珠,要她坐下来:“老板娘,先吃饭,不然老板又要发火了。”
黄珍珠被拦一反常态地后坐下,做出要吃饭的举动,碰那餐盒又收回了手:“冷了。”
张助理得去找前台重新做热的餐食上来,可又怕黄珍珠跑了,两边为难时,她催他:“我真的饿了,吃完才有气力跑。”
她都这么说了,张助理只得下楼,待到交代完上楼,黄珍珠又不见了。
此时,黄珍珠走在村道上,十月天才入秋,她依稀记得村中白事老人的住处,往那走时又转了步伐,她现在脑子乱作一团,想着不行不行,她得先去买纸钱烧给狄桢狄珠,买衣服鞋袜屋宅元宝,狄妃害死二人,一定没烧过,兄妹二人一定会冷的,她怕他们会冷怕二人上路孤零零。
村中几家纸钱店立在路旁,夜深只一家亮着灯,简易波浪板搭起的小间铺面棚屋,老板正吃夜宵看电视,见有生意上门,立时放了碗筷迎上去。
黄珍珠说自己要买元宝蜡烛、衫裤鞋袜,还有屋宅玩具。
铺中堆满的都是纸钱元宝,堆作一团,老板费劲地一样样抽出来,见她神情恍惚,听到她要纸扎玩具时如实摇头:“这个没有。”
“没有玩具。”黄珍珠慌了神,没有……没有怎么办?她曾答应过的给二人买金鱼亦没办到过,她去翻老板拿出来的纸钱元宝,呓语着:“不够、不够,这些不够。”
老板说那他再拿一些。
黄珍珠将身上所有的现金都塞给那老板:“给你,都买了。”
老板从未见过有人七八张百元大钞要齐齐买作纸钱的,那真是成了名副其实的烧钞票了,又见黄珍珠的穿着,不像是没钱的,便依言照做,把能抵八百块的纸钱元宝都拿出来。
黄珍珠却仍觉得不够,她情绪失控时,翻着那堆纸钱元宝,眼泪直直地坠在黄纸上头,晕开成圆点,她濒临崩溃时不断摇头:“不够、不够,太少了,我亏欠他们太多了,我还要给二人好的生活,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哭时痛苦自责地跪坐在地上,老板知晓亲人去世,悲痛在所难免,但是从未见过深夜一位窈窕女郎在他店里哭成泪人,不知如何劝解、束手无策时,有一个男人踏进店里,看起来像是在找她:“珍珠、珍珠。”
那男人身姿颀长挺拔,气场矜贵疏离,看起来非池中物,像是这女郎的丈夫,他见她这样,赶忙揽着她起身。
老板把来龙去脉都对他讲了,还把那沓钱举给他看:“买了八百块纸钱还一直说不够。”
黄珍珠看向周明,问他有无现钞,她冲他摇头,慌乱又失措:“不够、不够,这些不够。”
周明揽黄珍珠入怀,轻抚她的脊背,连声温柔地安抚她:“好,我知道了,这些不够。我跟老板说一声,我们多买点。”
黄珍珠被下属带至店外看护,她一步叁回头地看着周明,张助理见她无虞,宕悬的一颗心松懈下来,转身去车上取了件外套给她披上。
此时,周明和那老板说着些什么,黄珍珠在车边等着,飞快地想着待会去哪处烧,她要立马烧,她等不及了,她好怕狄桢狄珠无钱花没衣穿。
正想着呢,黄珍珠就见那老板抱着钱盒走出了棚屋,抬眼只见店前的周明将泼尽的酒精瓶丢开,扣起打火机立起火苗时往店里堆满的纸钱上一丢……
令黄珍珠没想到的是,周明竟把整间纸钱店买了下来,然后点火烧了!
浸了酒精的元宝蜡烛遇火,腾地滑冒起一连串青蓝色的火焰,火苗即刻舔舐屋内每一处堆满的纸钱,烧灼的空气随即溢满整个空间,棚屋刹时烧得火红通亮,亮光如白昼。
熊熊烧灼起来的火焰中,映红了周明的侧脸,他的面容悲悯沉静,而黄珍珠看着那冲天的火光,脱力时跪坐在泥地里,心脏疼得无力,痛哭出声。
张助理怕黄珍珠这样哭下去会出事,想去搀她,周明却拦了,让她哭个够,她想哭多久他都陪着她,站在一旁。
路旁骑单车而过的乡人被这一幕震撼,阿才纸钱店整间棚屋都烧着了,火焰腾腾,烟气直往天上冒,店前站着一男一女,跪坐于地的女郎嚎啕大哭,身旁的男人长身玉立,静静守着她,而阿才抱着钱箱呆呆地看着那火光,一旁的小汽车旁的四五名男人亦看着。
皆都看着,无人呼救,无人救火。
……
黄珍珠和周明在屿山村料理狄桢狄珠的丧事时,狄妃不知怎么办到的,竟打了通电话求她网开一面,求她出火坑。
狄妃遭拒后便责骂黄珍珠:“狄桢狄珠的死我都不想,堕井真是看顾不周,无心之失!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黄珍珠,我诅咒你和我一样下地狱,狠心的女人,二人死时,我一个月才拿你八百块,你跑进城打工谈恋爱,凭什么要我为二人的死负责!狄桢狄珠的死就是你的报应,天底下为何有你这般不负责任的母亲!”
黄珍珠现时对死、地狱这类的词汇免疫了,她现时就犹坠地狱、生不如死了,反问她:“狄妃,当时的情况,我被人背后一直骂你不是不知,我在村里待不下去,若不进城打工挣钱养孩子,难道要活活饿死吗?若是你,你又会怎么做!”
狄妃哈哈大笑:“是我我就认命咯!你一个寡妇,连累死狄敏,是我我就认命,安安分分、忍辱负重在县服装厂做咯!还能就近养孩子!承认吧,你就是异想天开、心比天高才去南市的,一个寡妇妄图找人接盘!你就是故意撇下狄桢狄珠!你以为狄桢狄珠是死在我手上的?其实不是,是死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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