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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不见长安
“蕙心——”陆婕妤反手搀起人,蕙心一把推开:“娘娘你快走!走啊!”
陆婕妤百般不忍,心内记挂宇文复,只好丢下蕙心独自奔逃,才转了一道弯便由埋伏的贼军擒住,拧着胳膊押去正殿。
“陆妹妹,多日不见,近来可好么?”
士卒甲胄森严,唯有一人红衣烈焰,笑靥嫣然。
“淑、淑妃娘娘?”按理此时白浣薇应称白宝林,陆婕妤心中惊慌,一时缓不过神。
淑妃佯装问罪:“你的人毛手毛脚,冒犯了婕妤娘娘该当何罪?”
伏甲涛道:“还不撒开!”
那两人恭恭敬敬应了“是”,退居两侧。
淑妃道:“陆妹妹见谅,深夜走动,若无禁军护卫委实不便。”
陆婕妤道:“淑妃娘娘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并非什么大事,”淑妃道,“五皇子年幼,太后娘娘放心不下,命我抱去清宁宫看护。”
陆婕妤道:“多谢太后娘娘美意,复儿睡下了,再者外头人来人往闹得很,一番折腾吓出病来却不好,辛苦淑妃娘娘跑一趟。”
淑妃道:“陆婕妤这是要抗旨?”
陆婕妤道:“明日我去清宁宫请罪,必不会连累娘娘。”
“你打算陪这娘儿们唱到猴年马月的戏?”伏甲涛不耐烦,当即拔了刀,“臭娘们儿,说,小畜生藏哪儿去了?”
门外陆续压进珠镜殿的宫人,蕙心后肩中箭,鲜血浸透大半衣衫。
“禀将军,搜遍了,没有。”
“白浣薇,佩剑闯宫行同谋反,依齐律当诛九族。”陆婕妤道,“你若迷途知返,我……”
淑妃道:“婕妤娘娘多虑了,如今白家凑不出九个人给宇文序砍头。”
箭袖枫红色,愈显女子素手白皙,褪下金钏玉环,只在拇指套了一枚象骨扳指,以便挽弓拉弦。淑妃接下伏甲涛手中长刀,莲步款款:“你,过来。”
刀锋所向,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太监,那人越发低了头不敢乱动,淑妃一扬下巴,老陈头拎着领口将人拖出身来。
铁刃坚硬冰冷,划过脸颊,没来由的痒,小太监抖如筛糠。
“宇文复哪儿去了?”淑妃问道。
“奴、奴才不知。”
刀刃贴上脖颈,吹来腊月积存的风雪,若即若离,寒意彻骨。
淑妃又问:“哪儿去了?”
“不知,奴才……”
“吱”一声血溅叁尺,长刀割断脖颈脉络,小太监张着口,仰头栽倒。
血滴溅上红衣红裙,浑然一体,淑妃手起刀落,面无所动。
“啊——”
“杀人——”
“哇——”
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跑出来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才知道、知道五皇子,常在后头寝殿的挟屋歇息。”[1]
“你……”陆婕妤才动了半步,两侧士兵扭了胳膊向后一折,死死按着。
淑妃点了几人随他去,陆婕妤急忙跪下:“淑妃娘娘,我求求你,我求你放过复儿,要杀要剐这条命都是你的,求求你放过他——”
淑妃冷冷瞥一眼。
“我求求你,求你开恩……”
象骨扳指敲击刀柄,淑妃漫不经心侧了身,锋刃血水震落,滴滴答答。
“禀将军,仔仔细细搜了,不见人。”
小太监叫破嗓子:“从前都在的,一直在的,怎么今日不在了……是陆婕妤,一定是她藏了,她藏去别处了!”
一个疯疯癫癫一个哭哭啼啼,淑妃道:“这出调虎离山唱得好,本宫也蒙过去了。”
“娘娘,娘娘明察!奴才一片忠心向着娘娘,娘娘明察!”小太监咚咚咚磕起了头,“一向都是在的,娘娘你问他,问乳母,你问她们,奴才不敢欺瞒娘娘!”说着抬手指了身后珠镜殿诸位宫人,生怕淑妃不信。
淑妃不欲理会,一刀封喉。
“蕙心姑娘,五皇子身在何处?”淑妃搂上蕙心肩头,小心翼翼搀扶身子,柔声细语。
“奴婢、奴婢不知。”后肩血流如注,蕙心有进气没出气,磕磕绊绊回了话。
淑妃道:“不知?”
蕙心摇摇头:“不知。”
淑妃握上箭尾,狠狠扭了半圈,血浆迸射。
“啊啊啊——”
箭镞十字形,四条倒勾,绞断血肉筋脉,毒蛇一般钻入骨缝。
淑妃再问:“当真不知?”
“不……不、不,”铁钩剐过肩胛骨,嗤嗤刺耳,蕙心浑身抽搐,舌根也不听使唤,“不、不知。”
淑妃见状松开手:“婕妤娘娘养了条忠心的好狗。”
蕙心摔落地砖,额角重重一磕,咣当闷响。
“你再好好想想,知还是不知?”云锦绣鞋踩上蕙心手背,顶端一颗雪白珍珠,淑妃不依不饶。
蕙心已然气息奄奄,口角涎水横流,睁不开眼睛:“不知,我不知。”
长刀挥落,砰一声劈入地砖。
女子尖叫凄厉,左手一截小指窜出几丈远。
“蕙心!蕙心!”陆婕妤哭得撕心裂肺。
淑妃脚尖一使力,断指处涌出汩汩血流:“你可记起来了?”
“不、不知。”
淑妃提刀斩断第二指。
“不知,不知……”蕙心神志不清,嘴里翻来覆去只念着“不知”两字。
陆婕妤连连叩首哀求:“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我求求你放过蕙心!”
淑妃道:“岂是我不放过她,是你不放过她。”
说话间又是一刀,淑妃多次砍削刀刃卷钝,第叁指未能利落斩断,刀口薄薄一层皮肉,将断未断,血肉模糊。
淑妃一脚踏上指头,鞋底挪动,硬生生扯断。
“蕙心,蕙心……”陆婕妤躬身求饶,眉心抵着冰冷地砖,嚎啕大哭,再直不起腰。
擘张弩以手搭弦,虽射敌迩狭限于八十步,胜在体型轻巧,携带便利。淑妃取下弓弦,徐徐行至陆婕妤身后:“陆妹妹,不过是太后娘娘挂念爱孙,你何必如此?”
弓弦以牛筋牛皮糅合捻成,沾了弩臂润滑的油脂,黏湿冰凉。细弦围绕女子莹白的颈,淑妃浅浅一笑:“我又不害他。”
情真意切,好似套上陆婕妤脖颈之物并非弓弦,而是缀满金玉珠宝的璎珞。
“你——你——”陆婕妤痛哭良久气息紊乱,抽抽噎噎吐不出半句咒骂的狠话。
淑妃不待她进气平缓,弓弦乍然收紧,皮肉绽裂,玉颈晕开一圈细细的血痕。
“说,宇文复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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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春 第六十章踏莎行
纸上墨色匀净,蚕头燕尾,最末一笔规规矩矩。[1]
“花椒,”秦采女伸了个懒腰,揉一揉胳膊将笔搁下,“收拾笔墨洗漱了。”
花椒在外间做衣衫,紧着应声的空当快快缝几针,正要吩咐小丫头烧水,一人匆匆忙忙跑进来,兜头撞了满怀。
“刘嬷嬷?”花椒诧异。
刘嬷嬷,宇文复乳母,此刻气喘吁吁,怀里一个熟睡的小人儿,正是宇文复。
秦采女打了帘子一瞧,亦是大惊:“嬷嬷你……怎么把复儿抱来了?”
“反贼、有反贼杀人,杀人来了,带、带五皇子走。”刘嬷嬷说着将宇文复塞入秦采女手中。
方才陆婕妤端来甜汤唤人不起,前往偏殿寻秦采女。宇文复半梦半醒闹着热,仲春天气尚寒,刘嬷嬷不敢自作主张打扇,只好抱了人出门,庭院纳凉处走一圈,哄他睡过去。
珠镜殿行廊曲折,刘嬷嬷早年落下风湿难以长久奔波,路经凉亭歇脚,恰好碰上四阳断头的一幕。
秦采女问道:“那你呢?陆姐姐呢?”
“我腿脚跑、跑不动,娘娘我不知,你只好好护着五皇子。”刘嬷嬷将二人拽去后苑,她于珠镜殿侍奉近叁年,各处了如指掌,“沿这条路过了白拱桥,墙角有一架藤萝,后头是暗门,门上的锁簪子一捅便开了……”
花椒眼泪汪汪:“嬷嬷——”
刘嬷嬷哎呦一声:“姑娘们再哭眼抹泪的,一个也跑不成!”狠狠把手一推:“走罢,快走罢!”
墙角暗门原是一道水闸,大兴宫初建,太液池之水由此闸门流入珠镜殿,碧溪似翠带缭绕,两岸葱茏。而后溪水断流,铁闸拆除增补门扇,那拱桥也成了一座旱桥,少有人迹因而挂锁封门。
“秦姨娘……”宇文复睡眼惺忪,“这是哪儿?”
秦采女不惯抱孩子,加之奔逃颠簸,宇文复晃悠悠醒了。
紫藤未至花期,枝叶斜出,郁郁青青,天然一面屏障。其后稗草齐腰,一脚深一脚浅,主仆二人寻摸半晌才找上小门。
“嘘——”秦采女捂紧孩子小嘴,“我们和你阿娘玩藏猫儿,赢了有好多好多糖……”
宇文复来了精神,嘟嘟囔囔唤着“糖糖”。
秦采女忙道:“不能说话,我们悄悄的,若是抓住了人,复儿的糖都是他的,你就没有了,一点点也没有了。”
宇文复登时噤声。
“小姐快来,门开了。”花椒低声唤道。
此门本为水闸,半人高低,花椒先爬了出去,迎面一座荒芜假山,乱石杂草,几道黑影弹跳,不知是野猫还是鼬子。
“小姐,小姐……”
宇文复跌跌撞撞扑进花椒怀中,他只当是什么新奇游戏,小孩儿生性闹腾,玩得不亦乐乎。
秦采女猫着身出来,不忘带上门。木门大过她们叁人加起来的年岁,动一动吱呀叫唤,好在夜里风大此处草木又多,呼呼啦啦遮掩过去。
“这儿近珠镜殿西门,寻救兵须得绕过含象殿,往禁宫北门去。”花椒探路归来,摸清了当下方位。
秦采女摇头:“绕过含象殿,避不开珠镜殿大门,定有人等着守株待兔。”
“从南边走去清宁宫,”花椒道,“皇后娘娘与太后娘娘同在,万寿宫失火,禁军必然守卫。”
“怎么走?”
“顺着路旁桂子林往南走,过了西门的岔道去太液池,那段路我们常常傍晚走来消食,小姐你可记得?”
“是玉涧桥?”
“是,过了桥便能见着清宁宫的凤尾高阁。”
秦采女问:“你可瞧了西门有无人守着?”
花椒道:“没有人,想来他们搜查内殿,不及让人看守西门。”
假山外一片桂树,秦采女与花椒不敢走正路,窸窸窣窣钻草丛,前几日才下了雨,枯枝败叶沤了浓重的湿气,脚下极易打滑,秦采女还抱着宇文复,行动愈发不便。
“小姐,”花椒轻轻拨开叶子,“太液池是右边那一道。”
左中右叁条大道,笔直开阔。
珠镜殿至太液池近日常走,秦采女自然清楚,只是眼下藏身树丛为西门左侧,走右边的路势必经过西门,经过西门势必无处藏身。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秦采女一咬牙,“只能赌一把了。”
“不行——”
小手抓上女子发髻,秦采女不由吃痛,倒吸一口凉气。
宇文复道:“不行,那儿有人抢我的糖。”
二人循着肉乎乎的指头望去,魁梧身影与暗夜树色融为一体,等闲不易发觉。
一名守门士兵。
变数陡生,秦采女顾不得宇文复揪紧的头发,飞快思索对策。
动,她们占了先机,赌他愣神的功夫窜进林子里,兴许逃过一劫,只是她们两个弱女子能否跑过武夫,还带着孩子……
不动,此地十分隐蔽,小心藏匿最为稳妥,待禁军包围一网打尽,只是陆婕妤与珠镜殿众位宫人……
“小姐,我去引开他。”
秦采女抬眼,林木逼仄,几乎脸贴着脸,枝杈划伤少女面颊,她可以数清她鼻尖闷出的汗珠。
花椒与她一同长大,秦采女是独生女,自小把花椒当作亲姐妹。
“不……”
“今日、不对,昨日陆婕妤送来银耳,说是蜀地上贡。”花椒笑道,“我做了银耳蜜枣,放炉上用小火煨着,小姐可别都吃了,有一碗是我的。”
秦采女强忍泪水,答不出半字。
宇文复道:“我也要。”
“好,”花椒捏了捏宇文复小脸,软软滑滑面团儿一般,“我那碗给复儿吃。”
陈二躲树阴望风,汪家旧部折损大半,闯入珠镜殿不过十余人,伏甲涛看了地图,西门扼守往来要道,理应留人照应,囿于人手只留了陈二。
哒哒哒——
门口石阶跑下一个小丫头,四目相对,小丫头哇的一声拔腿就跑,陈二赶忙吐了乱嚼的草根,提刀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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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蚕头燕尾:出自宋赵佶《宣和画谱》,指隶书的横画起笔和横波收笔。长画起笔回锋隆起,形如蚕头;横波收笔顿笔斜起,形如燕尾。




帝台春 第六十一章春波绿(二更)
秦采女从不知太液池这般遥远。
往昔晚间与陆婕妤说笑散心,没几句走了来回,天边残阳晚照,陆婕妤抱着宇文复念落日的诗歌:
“旅人嗟倦游,结缆坐春洲。
日暮江风静,中川闻棹讴。”[1]
女子语调柔和,小儿童声稚嫩,前后相随,秦采女不明诗句含意,但觉婉转动人。
“姨娘,花姐姐哪去了?”宇文复搂紧秦采女肩颈,小声问道。
“她——”秦采女喉头哽咽,顿一顿,“她去给复儿找糖吃。”
宇文复道:“花姐姐真好。”
她很好很好的。
秦采女抱了宇文复一路,臂膀酸痛,便让他爬上身后背着跑。才到太液池畔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她身子素来强健,约莫上回一场大病耗得狠了,尚未将养恢复。
跑叁步歇两步,迟早让人追上……
“复儿,你相信姨娘么?”秦采女蹲下身子,两眼直勾勾盯着宇文复。
小男孩眨眨眼,不明白“相信”为何意。
秦采女换了个问法:“复儿,你听姨娘的话么?”
宇文复认认真真点头:“母妃说了复儿要听话。”
“那好,我们游过去。”秦采女道,“若是慢了,他们该追上来抢糖吃。”
玉涧桥之路太过漫长,秦采女不敢设想中途被擒的后果,与其绕远路去清宁宫,不如横越太液池。
太液池另一头,阖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昭阳殿。
宸妃娘娘为国修行,禁卫重兵把守。
秦采女率先下水,湖畔青石嶙峋,扶握趁手,宇文复却急哭了:“姨娘,我不要糖,你上来你上来!”
“我好得很,你看,”粼粼水光,女子双臂舒展,倩影潜入春波绿池,婀娜柔软,宛若神话中泣泪成珠的鲛人,“你看,不是好得很么?”
宇文复止了哭,犹犹豫豫不敢入水。
秦采女道:“上回说抓月牙池的鲤鱼,你阿娘不让,今夜姨娘带你抓。”
“母妃不许去水边玩儿……”小娃娃低着头,两手搅动衣袖,看样子动了心思。
水珠滴落指尖,淅淅沥沥,秦采女伸出手:“我们悄悄玩儿,不让她知道。”
太液池分东西二池,东池偏小,占地五十亩,西池占地约两百亩,一小一大以渠沟衔接。春来莺鸣柳浦,入夏十里荷风,雨谢芦花萧索,雪落雾凇沆砀,四时佳景各有千秋。目今适逢春夏之交,宫人清理芦荻残枝预备种荷花,湖面空无一物,细浪迭澜,浩浩汤汤。
“有鱼鱼。”宇文复合手一捉,溅了满脸水。
秦采女一手绕过他胁下搂紧,另一手并着双脚划动。方才奋力奔逃初显疲态,而今游过大半池水,无处停靠休整,四肢沉沉灌了铅,又如水底恶鬼拖着人不放,每一下起落皆是痛苦煎熬。
“阿娘教的落日诗,复儿还记得么?”
“记得。”
秦采女道:“你背给姨娘听听。”
茫茫流水,横无际涯,分不清来路去路,她怕自己支撑不住。
“旅人嗟倦游,结缆坐春洲——”童声清澈明朗,如同春夜泼洒天阶的月光。
旅人嗟倦游,结缆坐春洲。
日暮江风静,中川闻棹讴。
草光天际合,霞影水中浮。
单舻时向浦,独楫乍乘流。
娈童泣垂钓,妖姬哭荡舟。
客心自有绪,对此空复愁。[2]
小短手攀上石壁,浸水多时微微起皱。秦采女托着宇文复后腰,几次叁番推不上去,便放开另一只平稳身形的手,两手合力一推,总算将人送上岸,她却受反推之力压入池水,咕嘟嘟灌了几大口。
“姨娘,姨娘……”宇文复抓紧秦采女手臂,“上来,你上来。”
秦采女周身使不上劲,颤巍巍抱了一块石头,只想哄宇文复尽快离开:“我们到了,你去前头敲门,有人给你糖吃。”
宇文复不肯松手:“我不要糖,你上来。”
“复儿不听话么?”
他不答话,死死拽着秦采女肘弯,小脸皱成一团,眉毛都在用力,可惜是叁岁小孩的手劲,秦采女纹丝未动。
“复儿,”秦采女佯装生怒,“你玩了一晚上,偏不许姨娘玩儿?”
宇文复一愣。
秦采女道:“你去拿我俩的糖,慢了该有人抢了,我在这儿玩一玩,过会儿再去寻你。”
眼看宇文复仍不肯走,秦采女又道:“我的糖若是被人抢走,以后姨娘都不要跟复儿玩了。”
“那……”宇文复不情不愿,“那你快点过来。”
他年纪尚小,不知她苍白的唇色,不知瑟瑟发抖的身子,也不知满面水痕滑落的泪滴,只见她笑了笑:“复儿,你亲亲姨娘好不好?”
小人儿乖乖吻上脸颊。
“你一定要快点过来。”宇文复摇摇摆摆走几步,不放心,又回转身补一句。
秦采女顶着最后一口气点头。
昭阳殿,昭阳殿。
恍惚记起第一回听说昭阳殿,是落脚客栈来了位宫里的嬷嬷,嬷嬷道平西侯府讼事不难了结,递来一张参选秀女的画押单子。
好似冥冥天意,有始有终。
郁娘睡得浅,才敲了叁声便披衣下床,门前一个小太监,怀里小娃娃浑身湿透。
“五皇子?”郁娘睡意全消。
噗通噗通。
手臂一前一后掉落,湖水寒凉,漫过胸口,肩颈,整个身子缓缓下沉。
“她是他的心上人,我们是皇帝的嫔妃。”
雪夜共枕夜话,陆婕妤问了“你说她是什么样的人”,秦采女许久答不上来。
陆婕妤紧接着道:“何为嫔妃?是母家姓氏领着位份,或许再添一个封号。宫宴小聚,你道一句陆婕妤,我道一句秦采女,总不会称闺名,文书典册亦如此。自踏入宫门至百年之后,是婕妤陆氏,采女秦氏,是一众没有名字也不必要名字的女人。”
春水泡影晶莹,争先恐后涌上水面,波纹潋滟,仿佛倒悬天地的一场霜雪。
“陆姐姐,还不知你大名唤什么。”
“陆蕴,蕴藉的蕴。”
“可有什么来历?”
陆婕妤笑道:“娘亲怀我那一年,阿爹在私学做教书先生,某日正学《诗》,念到‘我心蕴结兮’,有人报信我娘出了大事,不曾交代原委,吓得我爹丢了书跑回家来,才知是阿娘有了我。”[3]
秦采女掌不住咯咯笑开。
“圆圆呢?你闺名是何出处?”
——秦苏圆。
“我爹肚子没几两墨水,取了名字也俗得很,不如姐姐雅致,只是我很喜欢。”秦采女道,“我爹姓秦,我娘姓苏,他们希望我一生圆圆满满。”
——————————
[1]摘自南朝梁何逊《春夕早泊和刘谘议落日望水诗》。
[2]见[1]。
[3]我心蕴结兮:出自《诗经·桧风·素冠》。




帝台春 第六十二章缦胡缨
宫墙朱红色,隔断太液池与上林苑,杂役行走往来周折费时,是以辟一扇低矮角门,入夜上闩而不落锁,有禁军巡视。
淑妃推门前狠狠往脸上甩了两巴掌。
“什么人!”吕东河大喝一声,剑光出鞘,身后禁军纷纷抽刀。
黑影脚步踉跄,平地绊倒,应是吓了一跳。
“我是含、含凉殿的白宝林……”悲悲切切似有哭音。
吕东河命人将她扶起身,问道:“内宫夜禁,无诏不得走动,含凉殿的人为何跑来太液池?”
提灯合拢,照亮红衣女子泪眼盈盈,肿了半张脸,颈侧一道凝固的血痕。
“有、有反贼,他们杀五皇子,拿刀逼着我……”淑妃哽咽道。
“五皇子?”
“珠镜殿?”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无不大惊。
吕东河沉声:“这可是实话?”
淑妃哭得越发厉害,接连几口气堵上胸口,险些站不稳:“我并非存心害人,他们拿刀逼我,说、说要我的命,我没办法才、才带了他们去……”
吕东河面容凝重:“共有几人?”
“一、一二十人?”淑妃挣开搀扶,软软下跪,“求将军救陆姐姐,那些畜生杀人不眨眼,满是血,很多人、死了很多人。我好容易逃出来,求将军救救陆姐姐,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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