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听月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又一
嘉允笑两声,没应话。
进了屋,发现顾浅不在,她多余问了句:“我妈呢?”
抬头看大家脸色都滞愣住,她也即刻将目光移到那一桌子的菜品上,“哇,舅妈你真厉害,我今天有口福了。”
“好……喜欢今天就多吃点……”
没一会儿在外面停好车的嘉建清也进来了,和顾泉白伊打了个招呼,客客气气的,千禾见他来,正眼儿都不给一个,擦着他的肩就往楼上走。
顾泉瞧见,冲着千禾上楼的背影斥骂:“你没瞧见你姑父来么?”
嘉建清装模作样地打圆场,“大哥,算了算了,他飞一天回来还去接了嘉允,让他好好休息吧。”
“他丫就是一瞎货。”
嘉允听了不高兴,冲顾泉嚷嚷起来:“大舅!您能别说我表哥坏话么?”又朝嘉建清瞟一眼,故意抬高点音调:“要说也别当着我面,成么?”
顾泉被嚷完倒先笑起来,抬手摸摸嘉允脑袋,“成!”
接下来的这餐午饭吃得极安静,五个人,光用嘴吃饭,一个声儿都不冒。
千禾吃完就拾了碗筷,见嘉允埋头在碗里挑饭粒,抢过她的筷子,将她没吃完的饭也一齐走。
碗筷撂到厨房后出来,拉着嘉允就往楼上走。
一顺溜动作下来,就跟演默剧似的。
兄妹俩踏上楼梯,才听见顾勇开始和嘉建清谈话。
别墅二楼是千禾的地盘,灰色绒料的窗帘半翕着,透着一丝丝日光进来,客厅茶几上还摆着几台手持游戏机。千禾坐在靠窗边的单人沙发上,懒洋洋地瞥嘉允一眼。
“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她愣一愣,反应过来后点下头。
“回去也别让他们难堪了,离就离了吧。”千禾随手打开投影仪,开始找电影播放,想了想,不放心似的,又转头问她一句:“听到没?”
嘉允看着投影仪上不停滚动的各类爱情电影,许多从前的画面匆匆在眼前晃过,她垂下头,有些无力地应好。
嘉建清和顾浅离婚了。
哪怕把她送去乡下避开,坏消息也躲不开嘉允的耳朵。
千禾头也不抬地嗯一声,随便选了个最近热播的爱情喜剧点开。
看到一半嘉允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有人拍她的肩,睁开眼,看见嘉建清。
“要下雨了,我们回家吧。”
嘉允揉揉眼,刚睡起来时声音有点哑:“好。”
屋外天昏沉沉的,积云低压,有种夜晚将至的错觉。
现在是下午叁点半,嘉建清开车带着嘉允离开顾家。
“听说台风要来。”等红灯时嘉建清主动打破沉默,“这两天在家要注意完全。”
嘉允嗯一声,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车窗外的公园池塘蓄满了昨夜的雨水,上头莲叶高浮,两旁的杨柳枝昏昏垂落,毫无飘荡之意。
暴雨前的湖面,盛着一滩死气。
绿灯亮时,嘉建清还欲开口,嘉允阖上眼,躲避交谈。
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事,她都是从千禾那里得知的。
其实她也有很多话想要问嘉建清。
比如,为什么要和顾浅离婚。
为什么把她送去乡下避开。
为什么不争取她的抚养权。
还有……
还有很多,但是都不重要了。
*
车子驶进西山别墅群,山道两侧植满苍翠葱茏的四季竹,竹梢合围,将暑中炙人的闷燥隔绝在外。
他们住在半山腰,嘉建清将车停在庭院外。二人走过片石垒砌的伸延小径,一语不发地进了家门。
嘉允一进家,被那漆昏暗迷的室内环境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转目望向嘉建清。
他点亮玄关处的灯,覆住嘉允肩头:“去自己房里。”
她听言走过幽暗的厅堂,隐约瞧见顾浅躺在沙发上,纷杂凌乱的酒瓶散落一地。
嘉允站在楼梯口,回头叫:“妈妈。”
那烂醉倚倒在沙发上的人艰难地撑起半个身子,迎着玄关处的暗光,美艳的脸颊坨红一片,余醉中扯出半丝清明:“宝贝?你回来了?”
顾浅扶着沙发站起来,衣衫散乱,露出大片雪腻的肌肤,没走两步,就跌倒进嘉建清的怀里,挣扎着搡动起他来。
“你给我滚啊……”
“嘉允你上去!”那被顾浅扯得衣扣都松开的人冲她厉声喊道。
嘉允挪开眼,快速跑上楼。
楼下正在发生的,汹汹然涌起的争吵,和往常也差不多。
多是顾浅无理取闹般的哭喊占上风,嘉建清是个格外稳重清冷的性子,左不过是站在那任她打骂,待她怒气发泄完,便又木着张被挠出道道血丝的脸去公司。
嘉允蹲在楼梯上听了会儿,渐渐察觉出不同。
怒骂过后扬起摔砸东西的响动,她缩成一团,透过楼梯间隙往下看。顾浅疯了,拿到什么砸什么。
电视机花瓶碎落一地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胆颤。
“你他妈冷静点!”这是嘉允第一次听见嘉建清对顾浅爆粗口,过后他极力压低着嗓音:“女儿还在家,你别闹行不行?”
“女儿!女儿!女儿!你他妈跟我开什么玩笑?在乎女儿的话你会和我离婚?啊?”
“你要走是吧!可以啊,带上你的所有东西给我滚蛋!”
她跑进书房,抱着刚扯下来还连着线的台式电脑砸到玄关,笔记本电脑也扔出来,她还在家里努力搜寻,跑到厨房把他用过的碗筷都砸碎,尔后突然崩溃似的蹲在地上哭起来。
嘉建清蹲下搂住她,咬着牙不发一言。
“你滚!你滚啊!”
没人知道保姆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嘉允蹲在楼梯角落里蜷成一团。
他还是走了。
挺着宽直的肩膀,大步离开了这个满目疮痍的家。
这个家里再没有嘉建清生活过的多余痕迹了,他就像是一个过客,所有存在的印记都被顾浅砸碎摔烂了。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顾浅蹲在地上声嘶力竭的模样看得嘉允心骤然揪起来,她下楼,却不敢上前拥抱自己的妈妈。
面对满地狼藉,嘉允找来扫把,默默拾起来。
像是感觉到了她的存在,顾浅慢慢抬起脸。往日的跋扈娇艳不再,留下的只有满脸狼狈的泪迹。
嘉允吸了吸鼻子,过去牵她的手,声音很淡:“别在这蹲着,容易受伤。”
“去把你爸爸叫回来。”顾浅像是看见了希望,眼底复现光芒,“嘉允,快去把你爸爸叫回来。”
她不去,她不愿做这些无谓的挽回。
顾浅搡动她的肩,细长的指甲嵌进嘉允肩头的嫩肉里,说出口的话也开始颠叁倒四起来:“去啊!把你爸爸叫回来,你求求他,不要离开我们,他最爱你的,他最爱你的……”
“我不。”嘉允挣开顾浅,面色毫无波动,再开口时声音也冷淡许多:“他不要我们了,妈妈,嘉建清不要我们了。”
这句话踩中了顾浅心底的雷区,应激般尖厉地吼起来:“你懂什么?你现在去把你爸爸找回来!你跟他说你错了……之前的事不会再犯了……去啊!你去啊!”
“我没有错。”嘉允死死咬住后牙,眼神里的恨,终于没有半点遮掩,一字字地说出来:“嘉建清,不要我们了,他领养了一个男孩。”
听到这,顾浅眼神全然空滞下来。
她的女儿,彻底浇灭她最后的希望。
“不可能……”她重复着低喃,泪流下来,“不可能……你爸爸那么爱你,他那么爱你啊……怎么会领养别人?他答应过我的……他以前就答应过我……”
愤怒和悲苦终于出现在了这个受尽万千宠爱的女人眼里,顾浅这一生,活得多么骄傲,又被养得多么嚣张。
如今却被自己的女儿逼到崩溃的边缘。
“领养协议我都看见了。”嘉允扶住顾浅,无视她的痛苦,逼迫她面对现实,“他宁愿去领养一个残障的孩子,都不愿要我的。”
所以离婚时,连抚养权都不愿意争取一下。
顾浅望着眼前的女孩,望着她怀胎十月豁出性命留下来的这个女孩。忽然眉间死死拧住,这十几年来的怨毒嫉苦似焰火般淬燃起来。
一巴掌甩到她脸上。
那像极了她的一张小脸,腾然涌起血红的五指印。
恨啊,顾浅多恨嘉允这张脸。
十年前因为像自己被留下,十年后又因为同样的原因被抛弃。
她死死捏住嘉允的下巴,猛抬起来,伸手缕好她两侧散落的发丝,顾浅那冰凉的五指一旦触到嘉允那雪白细嫩的皮肤上,浑身就开始不受控地抖颤。
那一张布满红肿指印的俏丽脸蛋,那一双极端倔强又蓄满泪水的双眸。
任谁看了不会心疼呢?
“好了。现在去把你爸找回来。
偷听月光 罪与孽
嘉允那天捂着被抽红的脸踏出家门,看见嘉建清的车仍停在院外,他靠在车门上打电话,见嘉允出来,匆忙挂断。
他脸上也很不好看,红的红,肿的肿。
嘉允冲他抬抬手,递去一沓文件。
“东西忘带了。”
他接过,盯着嘉允红了半边的脸蛋怔住,半晌后想伸手去摸,女孩却往后退一步。
“她打你了?”
嘉允偏过头没应声,嘉建清顿时就火了,被顾浅羞辱打骂,受她神折磨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这么着火过。
可看见嘉允被抽红的脸,这么多年积压的怨火都燃到了死线边缘。
“我要去找她,她不可以打你,这是家暴!”
嘉允拉住他的手臂,直视他,涌到嘴边的话,这一次终于问了出来:“那你为什么不带我走呢?你明知道我妈容易受刺激,为什么连我也要丢下呢?”
“为什么又一次抛弃我?”她就这般定定望着自己的父亲,平铺直叙般问道:“为什么我一出生你就把我丢给大舅?为什么离了婚也不争取我的抚养权?”
不是愤怒的质问,也并没有讽刺的意味,冷静得不像她。
嘉建清忽然愣住,不敢再望她。
“算了...…你走吧。”
明知道答案很伤人,又为什么一定要追问呢。
“对不起,嘉允,我……”
“你走吧。”嘉允抬眼,望向昏幽的天空,“要下雨了,路上注意安全。”
浓云积压密布,一阵闷风刮过,卷起地面那滩蜷曲泛黄的落叶。
如果要下雨,希望是一场能洗刷一切的大雨。
嘉允看着嘉建清那辆车驶入坡道,这才转身回家。
“你爸呢?”顾浅坐在餐桌上,面对满地狼藉没有丝毫反应,手里又开了一瓶酒,已经灌得没有人样。
“走了。”嘉允继续拿起扫把,拾满地碎玻璃。
顾浅跌跌撞撞走过来,猝然捏住嘉允的手腕,“我让你去找你爸,他人呢?”
“走了。”嘉允只低头清理碎片,语气毫无波澜。她恨顾浅打她的那一巴掌,以前她们母女是很亲热的,虽说顾浅爱玩不常着家,但是却也从未和她动过手。
酒害人,没喝酒前是人,喝了酒连鬼都不如。
她那事不关己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顾浅,一阵阵不可抑制的恨意涌上心头,捏着女儿那纤伶伶的手腕,恨恨地咬牙:“你怎么可以这么冷漠?”
人人都说嘉允像她母亲,像她美艳动人,聪明灵巧,也像她傲横嚣张,浑身是刺。
“我要怎样才叫不冷漠?”嘉允半仰着面孔,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们离婚因为什么你不清楚么?你一个月在家呆几天?又在外面混几天?去年嘉建清应酬喝到胃出血,连夜送去急症室的时候你在哪里?在麻将桌上摸清一色?还是在ktv里转场子?”
那个寒冬夜里,救护车来时嘉允甚至连睡衣都顾不上换,冻得在急诊室里簌簌发抖,面色青白。
还有些更难听的话,嘉允没有说。
顾浅这个人,自恃美貌,嫉妒心却又极强,她那一双漂亮到极致的媚眼常常浮满忌怨,盯着嘉建清,几欲盯进他的骨头缝里去。
但凡嘉建清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她便可以阴阳怪气地数落上一整年。
就因为某年嘉建清在家庭聚会上,多问了白伊一句话,顾浅便非闹着说他在外面养个中文系的女大学生做小老婆。
那时候嘉建清总默默承受这些一切,顾浅又是翻来覆去的性子,时好时坏,嘉允还当这是一种夫妻间的情趣。
不知被嘉允的哪句话戳到了痛处,顾浅猛地扯住嘉允的头发,遽然将她推倒在地上。酒彻底摧毁了她的理智,混着酒气的浊重呼吸,似刺鞭般猛力扑打在嘉允的皮肉上。
那些不堪公之于众的肮脏往事,都被酒陡然催发出来。
“你还有点良心么?”
“你去大街上问问,谁他妈愿意平白无故养你这个白眼狼十年?”
“为什么你爸要去养别人,还不是因为你是个没得救的烂胚子。”
地面的碎玻璃扎进嘉允掌心,痛苦却像是被麻痹了一样,感觉不到。
顾浅蹲下来,眼底攀上可怖的血丝。
这十几年来的恨,都化成涌到喉管的一把猎刀。恨不得捅杀了这个拖累她的孽种。
“我真后悔当初把你生下来。”
“你和你那该死的亲爹一样。”
“就是个冷血的怪物。”
骤地一声闷雷劈头滚过,煞白的光火划过天际,猛然炸开,扯破了穹顶。
顾浅终于醉得瘫倒在地,彻底浑浊失控,迷乱不清了。
嘉允挪动僵麻的手腕,垂头望见掌根被碎片扎得一片血肉模糊,娇嫩的皮肉沾着血翻出几道粗口子。她连眉心都没动一下,扶着桌沿慢慢站起来。
浓浊的液体滴覆在皮肤上,嘉允只感到阵阵的麻。倏忽间,她彻底失去了所有对疼痛的敏感度。
脚步缓沉地走到大门口,推开门。狂风呼啸着卷席进来,庭院的花草被鞭挞得瑟瑟惊慌,嚣张的尘土翻卷在半空中。
隐约看见那辆黑色的领航员,停回了院墙外。
她往台阶下走,一脚踏了空,顷刻间失重。
墨云密笼的天幕,骤然坠下雨来。
这闷夏啊,终于走到了头。
一霎风起雨落,她在栽倒前,只想着。
落雨了,那出门卖货的小聋子到家了没有?
嘉允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小聋子,清早从车棚推出他那辆破旧不堪的大粱自行车,多好笑啊,连刹车都没有,前头的尼龙袋里扛着他连夜赶织的凉席。
他骑着出了校门,又折返。
透过长廊,看见那扇小方窗棂后的红帘布,被风吹起一角。
他摇响了车铃,和自己的心上人告别。
计许出门时已经有些晚了,嘉允早上抱着他哭了很久,他便知道今天她是要走的。
他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爱哭的女孩。
也没见过,那么爱笑的女孩。
满口的谎言,拙劣地挂在脸上。
可他偏就要信,偏就要喜欢。
所以当嘉先生将领养协议推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校长把他拉到一边,愤然地训斥:“我的孬娃儿!这么好的机会,菩萨都把饭碗捧到你跟前了!你到底在想啥子?你去了他们家,就等于走出这破山沟沟了唉!”
校长脸上布满惆然激愤的表情,他那嶙峋高耸的颧骨周围沟壑纵横,双手拍得啪啪响,恨不得把他脑子给凿出一个洞,看看里面是不是真有什么问题。
“嘉先生可是活菩萨下凡啊,他答应帮你找最好的医生做手术,还能供你去市里读书,其他人做梦都想不来的好事,你怎么能拒绝啊?”
计许垂着头,一言不发。
这时嘉先生站在门框旁,截断了校长后面的训话,他笑着,面上带着儒雅和煦的笑容。
没因为他的拒绝而恼怒,反倒重新把他邀回了办公室,请校长给他们单独谈话的空间。
嘉先生亲自给他倒了杯水,双手覆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好孩子,我没看错你的。”
“可以给我一个被拒绝的理由么?”
他愣顿很久,也迟疑很久。
终于把话问出口:“嘉总,您有女儿不是么?”
嘉先生面孔上一直维持的笑容渐渐散淡了许多,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一圈,点头道:“是的。”
“那您为什么还要养我?”
嘉先生捧起桌前的茶杯,晃了晃,杯口散出些氤氲热气。缓缓道:“人人都想儿女双全。”
计许默然顿住,知道有些话不该说,却还是说了:“那您大可再生一个,或者去领养一个年纪小一点的孩子,我十五了,叁年后就成年了。”
绝不是被人养的好年纪。
可以选择资助,选择助养,但是嘉先生都没有。
嘉先生复而笑开,没有因为他的莽撞和不知好歹而恼火,反倒和他说出许多不必说的话来。
“我的妻子,准确来说是我的前妻,她为我留下了一个女儿,当年她生产时大出血,落了病,不能生育了。”
“对不起,嘉先生,我……”
“没关系的孩子,你同我女儿玩在一起过,应该知道她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我很在乎她。如果我再去和别的女人生一个孩子,那对她来说等同于背叛,领养一个年岁小的婴儿也是同样的道理。”
“我已经不想花同样的岁月,同样的力在另外一个孩子身上了。”
“再考虑考虑,我不急着要你的答案。”
你养过那种小恶兽么?长着獠牙,骨子里流着脏血的那种。
嘉建清养过,养了十年。
也担惊受怕了十年。
他年少爱上顾浅时,顾浅在做别人的情人。
那人大她十七岁,有妻有子,出生在闭塞落后的山洼里,却因寻了个祖上叁代做官的富家千金,而被一路带挈,成了人上人。
嘉建清当年是顾勇在京大的学生里给顾浅找来的辅导老师,顾勇没读过什么书,兄妹两年幼丧母,父亲在老家养病。他拼命赚钱,却也只是一个有钱但粗莽的糙汉子,便一心想让小妹读出个名堂来。
可是那顾浅,天生媚贱入骨,心思从不在书上,嘉建清给她辅导功课,她便成日想法子推脱,偷空溜到街上鬼混,谈了许多不着调的社会青年。
顾勇打不得骂不得,生意又丢不下,只能花钱拜托嘉建清帮忙看顾小妹。
一帮就是叁年,从她十四岁到十七岁。
那年顾家祖宅动迁,顾浅阴差阳错认识了那个男人,她放弃了学业,被情爱蒙蔽神志,一心扑在了这个有家室的男人身上。
顾勇得知后急火攻心,关过顾浅禁闭,也闹得要断绝关系。
最终还是压不住这要飞的鸟儿,放了她走。
她走那天,仰着高高的脖颈,薄背挺直,头也不回地奔那万劫不复的地狱深渊去了。
那一天,顾勇喝了个烂醉,他赤红着眼给嘉建清道歉,他早知道这个纯良木讷的大学生喜欢顾浅,却卑鄙地利用了他叁年的时间。
那时嘉建清还苦笑着安慰顾勇说:“大哥,我拿钱办事,却没教好她,我也有错。”
再后来,那个男人家里官越做越大,顾浅在那个上流圈也慢慢有了姓名。
不过随之而来的都是恶毒的谩骂,情妇,婊子,烂货……
顾浅仍会在私下与嘉建清偷偷见面,她思念大哥,可顾勇却铁了心与她断绝关系。只能托嘉建清在年节下送些东西过去,这样一来二去,他们俩便还存着私交。
嘉建清偶见她身上青紫,面颊泛肿,问过几次,被她匆匆躲过。
再后来,城里出了件轰动一时的官员杀妻案。
嘉建清得知那人的姓名后当场吓得面唇青白,浑身血液顿滞。再了解,才知道被杀的人是原配。
他猝然跌坐在办公桌里,一时不知该庆幸顾浅没上位做成正妻,还是该惊惧她遇上这种恶鬼人渣。
可人算不如天算,一时踏错步,终生恶鬼缠。
顾浅怀孕了,她哭着和嘉建清说。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他离婚而已……我不知道他会去杀人……太太对我好的,太太说我生了孩子她会照顾的……太太是个好人啊……”
那是腥风血雨的一年,恶性杀妻案的消息满天飞,当年所有人嘴里都是那一句老话:“一代做官九代绝……”
可又有谁人知,那恶鬼是靠着妻家的势力才出的头。
那一年,顾勇离了婚,带着一岁的千禾把顾浅接回了家。嘉建清辞去了国企的铁饭碗,娶了怀孕五月的顾浅。
月份大了,孩子打不掉,顾勇说,你生,我来养。她爹是畜生,孩子不是。
嘉建清说,生吧。
这孩子便留了下来。
嘉允出生那天,是中秋。
也是那天,汹汹然闹了一年的杀妻案,终于迎来了庭审结果。
京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他死刑,缓期一年执行,并限制减刑。
你养过那种恶兽么?长着獠牙,骨子里流着脏血。
一生背负着千钧斧钺般的罪。
压碎了脊骨的孽。
嘉建清养过,顾勇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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