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极不知寒(1v1) 前夕
沉清受惊过度被送往医院的事情到底还是瞒不住,宋从国那头不消两个钟头便带着夫人和一干人等赶了过来。
因着是从深提前安排好了私人医院的事宜,眼下整栋楼里只有沉清这一个房间住着人,首长又是傍晚乘车刻意低调而来,所幸并未引起过大的骚动。
倒是首长夫人一见到从深就忙着颔首道歉,心打扮过的面庞上竟瞧不出一丝皱纹来,嗓音也是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若不是知道她已经年过四十,从深定然以为眼前的女人左不过刚满叁十而已。
“阿深,我听首长说了,这件事是凌凌做的不对,过两天还是让首长把她送回那个寄宿学校去吧,不毕业就不要让她回来了,我这心脏可禁不起她这么折腾了呀,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惹祸”
前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首长夫人这一上来是连后路都替从凌铺好了。但是即便他肯让步,人家傅家这头也未必肯这么轻易放过。一边是自家妹妹,另一边是媳妇的娘家人,自古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从深更不好说偏心哪一边,但只一样,这事的处理结果若是不能让傅知烟满意,他也是断断不能容许的。
他侧身颔首,礼貌的回绝了首长夫人的擅作主张,一副等待首长本人亲自发落的模样,脸上的神色也是淡淡的,英俊的眉眼中更是一惯的疏离:“等父亲看过沉清的情况之后再做打算吧,这次妹妹闯的祸可不小,我这弟妹的爷爷可是抗美援朝退下来的老团长了,即便是在首长面前说话那也是有份量的,眼下就看人家肯不肯松口了。”
几句话把首长夫人说的彻底没了下言,这还要怎么往下讲?首长历来重视军队这一块,别说是现役的军人了,哪怕是退伍的,他也会格外优待。遑论眼下这位受害者的爷爷还是位上过战场的老兵了,那首长罚起从凌来岂不是下手就会更狠了。
到底是亲妈心疼女儿,首长夫人也是能屈能伸,立刻放低姿态,走到傅知烟这头来求和。
傅知烟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因从深生怕她冷到了,特地叫人在下面铺了厚厚的绒垫,又在膝盖上搭了一条薄毯,可这会儿她正担心沉清的安危,已经急的满手是汗,哪里还会觉得冷,怕是就剩焦躁了。
恰好首长夫人送上门来,傅知烟终于有了撒火的地方,不过碍于首长这会也在医院,她也不敢太过放肆,但这次从凌犯下了这么严重的过错,也是平时首长夫人太过纵容的缘故,若这次不叫她真的长了记性,下次弄不好就真的要杀人放火了。
“妈。”
傅知烟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着实把首长夫人吓了一跳。本来想好要说出口的话,被这一声“妈”给吓的生生咽回了大半。
还未等首长夫人再开口,傅知烟不知哪里来的眼泪顷刻就积满了眼眶,泫然欲泣的眸子任谁了都得说一句我见犹怜,与她平日里的样子大相径庭,这下就更让首长夫人摸不着头脑了。
傅知烟抽搭了两下,一副委屈到不能再委屈的模样,犹豫着开口道:“妈,我知道您向来不喜欢我这个儿媳妇,可我没想到连带从凌也这么讨厌我,下午在家里因为她藏了沉清的事,我一时心急逼问了她几句,她就上来要动手打我,还推了我一下,若不是从深眼疾手快把她拿住了,我这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叁言两语将事情原委交代了一个大概,虽然与事情的真相大相径庭,但这件事也算是死无对证,从深自然是向着自己的,从凌此刻犯了大错,再如何辩解也没有人会信她。顺带还旁敲侧击的解释了从凌手腕上被攥出的红痕是怎么来的,这样她就连一点博取同情,顺带找从深麻烦的机会都没有了。
后路彻彻底底被堵死,并且傅知烟还虚构了这么真真假假的一出戏,首长夫人虽然也心有怀疑,但沉清现在确实人在医院治疗,祸事也是因自己女儿而起,傅知烟又先下手为强,没给她留一点空隙可钻。
但到底都是千年的狐狸,傅知烟这岁数的到底还是年轻,首长夫人可是一路上披荆斩棘走到首长身边来的,眼前这点小阵仗虽然棘手,还没到不可拾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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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极不知寒(1v1) 可依
首长夫人脑子转了十八个弯儿,眨眼间已经准备好了几套说辞准备说服宋从国,单等着首长人从病房看完沉清出来便开口劝说。
谁料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宋从国自病房出来后,脸色居然阴沉的可怕,首长夫人见了一时心里也十分没底,幸亏从凌此时已经被控制在别墅里没有跟到医院里来,不然此刻还不知道会不会被首长亲自压着给沉清下跪道歉。
一席说辞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首长夫人觑着首长的脸色不敢贸然开口,只见宋从国抬手将从深唤到了身边:“阿深你跟我来一下。”
父子俩踱步到走廊另一头悄声说话,傅知寒随后从病房里走出来,木然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但身形却看起来疲惫不堪,从沉清失踪开始到现在他滴水未进,嘴唇有些苍白干裂,他慢慢地走到傅知烟身边,低声对她说道:“医生说沉清冻伤不算严重,导致昏迷不醒的因素可能是心理问题,需要进行心理辅导,我已经为她安排了国内顶尖的心理医生,明天我就带她回c城。”
c城是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比任何城市都能带给她安全的归属感。京市虽然繁华绚烂,但大城市终归像个漩涡,会把人扯进未知的危险中。
又或者说,自从她到他身边来之后,就一直处于危险之中。他到底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受到了太多本不该有的伤害。
这次回c城之后,他会把集团的事物交给专人打理,他专心照顾沉清,直到她完全好起来,再为她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不再让她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笼罩在阴影之下。
但眼下,他最迫切的愿望是沉清这次能够平安无事,可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在那个阴森恐怖,任何人进去都会平添心理压力的地方独自待了那么久,而她平生最怕的就是尸体。
是他当初一念之仁,心慈手软放过了黎映,才让这个女人有机会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来报复沉清,都是他的错。
握紧了的拳头又松开,他心里明白,这件事是从凌干的,与傅知烟还有从深都没有干系,他也不应该再让长姐夹在中间为难,以她日后在婆家不好过。
“姐,还有不久你就要生了,你安心养胎,这次不用你和姐夫出手,沉清的事我一定会料理好,永除后患。”
傅知烟大着肚子,前一阵子刚刚因为他冒险去t国的忙前忙后,甚至差点与从深翻脸,得知他回国的消息,深夜赶到机场为他接风,又安排了她最信任的医生为他治伤。如今又为了沉清的事情打了自家小姑子,还跟首长夫人斗心机耍手段。
他心里明白,傅知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都是为了血缘亲情。
小的时候因为他生病,父母的重心几乎都放在了他的身上,所以即便是傅知烟考上了本市的重点中学,拿了全额的奖学金,父母也没有半点放在心上,更别提夸奖一句。
于是青春期里的傅知烟更加叛逆,把自己整成了一个不良少女的模样,企图用这样幼稚的方式引起父母的关心和注意,但事与愿违,她疯狂了整整一年多,父母甚至不闻不问,连同学校也因为她的成绩和家世而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是了,谁会去惹本市的龙头企业,傅氏集团的千金大小姐,更何况学校里的一半基础建设都是由傅氏出资赞助的。
还好她那时遇见了从深,兜兜转转两个人还是碰在了一块修成正果。不然傅知烟后面会变成什么样,他也不敢去想,毕竟她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女人。
曾经少年时他也以为傅知烟是讨厌他的,但年岁渐长,他渐渐明白了傅知烟的恶言恶语都是因为什么,但碍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成了这样,谁也没有想过低下头和对方心平气和的说话。
所以他们两个见面只会你来我往的冷嘲热讽,相亲相爱什么的和他们姐弟无关,吵嘴掐架才是正确的日常。
可是终归只有傅知烟最明白沉清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所以才会在他和沉清在一起之后用心护着他们两个。
感激的话傅知寒自认说不出口,那对他们两个来说都太肉麻了,所以他只能对她说这样的话。
傅知寒蹲下来,拍了拍傅知烟的手背,盯着她的眼睛慢慢说道:“你已经为我、为沉清、为整个傅家做的足够好,足够多了,希望从今往后,你不用再这么心了。”
从今往后,不光是傅家和外公,他也会是傅知烟的依靠,他接手傅氏以后苦心经营的那些人脉,如今也该派上用场了。
清极不知寒(1v1) 祸事
消息散出去的也快,都是上头的大人物,不需要多插手,只是派人悄悄问了几句,宋从国这头的人得了消息,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暗暗查下去才知道原来傅家从傅知寒这头开始,几年前就一直与京内上头的那几位领导有来往,不过不是求人庇护办事,而是单纯上贡。等到这会儿真的有事需要他们出面了,人家看着这点交情也才会开口。
隐居幕后的这几位可是轻易不插手任何事的,能请动他们来过问,那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也不是单凭真金白银就能支使的。看来傅家早就有谋划,而且做的足够掩人耳目,所以这些年来,他们竟然从未察觉分毫。
不得不说,这位傅知寒未雨绸缪的手段真是高明。
而那几位,白拿了这好几年的天价好处却用不着办一丁点事,不可谓不快活。眼下真到了这样的节骨眼上,竟然也没有翻脸不认人,切切实实的派了手底下的人悄声来问。
这下宋从国也有些为难,所以才来问从深是怎么回事,到底从凌做了什么事情,会惹的人家如此动怒,京里不同派系的那几位怎么全都惊动了。
从深捏着太阳穴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包括刚才傅知烟做戏的那一段也隐晦的提了一嘴,还没等说完,宋从国已经面色如铁,怒气勃发,若不是从深看着不对急忙转了话锋,恐怕宋从国当场就能回家把从凌打个半死。
“这个死丫头,打骂了这么多次居然毫无悔改的心思,还闯了这么大的祸,看来我是得好好拾她一顿了!”
宋从国胸口剧烈起伏着,眼里血丝密布,从深怕他气的血压都要上来,立刻扶了首长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首长夫人离得不远,听见宋从国的吼声,心里暗道不妙,踩着小碎步快速走了过来,语气要多软有多软,率先做了个低姿态,想着能博得首长一丝怜悯也好:“从国,你千万注意身体,可不要因为这个丫头气坏了身子,从凌那丫头不懂事,闯了这样大的祸,回去我肯定停了她手头所有的卡,把她关在家里,哪里都不让她去了,你说要怎么罚她,我都依着你...”
若说罚,从凌叛逆的这几年,难道受罚的次数还不够多吗?没见哪次她是真的有心悔过,不过是仗着首长夫人一次次心软纵容,才一步步到了今天这个田地。
宋从国脸色铁青,听了夫人的话非但没有缓和怒气,反而有些迁怒:“且不说这事惊动了京里这么多人,单单是对亲家那头,咱们怎么交代?不论咱们在不在这个显赫的位置上,凡事都得讲一个理字。这事的确是咱们理亏,无论如何都要给人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平时你娇惯她,我总是睁一只眼闭一眼,想着一个小姑娘能作多大的妖?还能翻出天去吗,可我是真的低估了我这个好女儿。她竟然真的敢做出这样的事来,还闹的满城风雨。”
宋从国怒浪滔天,首长夫人也不敢再多说一句,生怕被女儿牵连了,到时候更是连求情的机会也没有,只能默默的低着头,似真似假的拿手帕擦着眼泪,小声啜泣。
从深虽然脸上略有忧色,但心里只有些担心沉清和傅知烟的状况,其余的他压根没往心里去,反正谁的烂摊子谁拾,轮不到他来操心。
京圈的那些权力斗争他早就远离很久了,别人也知道他的脾性,既然他选择了隐居,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插手这些污糟事给自己添堵的。
至于京里上头那几位该如何应付,那就让自己那位亲爹去摆平吧,毕竟女不教也是父之过,他就不必跟着一起头疼了。
从深理了理衣袖,好整以暇的往傅知烟的方向走去,只见她和傅知寒两个人眼圈都红红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下意识以为两个人又吵嘴了,但多年的习惯让他不自觉的就站在了自己老婆这头:“喂,小舅子!干嘛又欺负我老婆?!”
傅知烟闻言一愣,扭过头来看他,气势汹汹的:“你又发什么神经?就他?敢欺负我?”
从深听了挠了挠头,觉得好像是自己想太多了,嗫嗫着嘴唇嘟囔了一句:“也是噢。”
清极不知寒(1v1) 消极
傅知烟捧着肚子想站起来,却被从深轻轻按了回去,他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让他自己去解决吧,他完全有这个能力,根本不用你我再帮忙了。”
都多少年了,喜怒不形于色的首长还是头一回在他面前露出这么暴怒的模样,不光是为着从凌的事,恐怕更多的还是因为傅知寒居然同京中那么多人物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站在权利顶峰的人,大抵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还有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情吧。
不过从深也不打算再管了,就当是留给首长夫人还有从凌一个教训,叫他们再也不敢轻易这样仗势欺人。
傅知烟怔了片刻,破天荒的没有与他争执,而是顺从的坐了回去,淡淡的用手拂过肚子,摸了摸刚才宝宝在她肚子里踢腿的那块地方,低头轻轻地笑了一下。
从前她总怕傅知寒少年心性,太过单纯善良。心怀暗恋十年的人,那岂不是要多纯真就有多纯真,哪里能明白人世间的险恶?她总以为自己要操不少的心,才能护得了傅知寒不受一点伤害。可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傅知寒究竟有多么的老成持重,不但出乎她意料的心思深沉,而且布置周密详尽,再多夸几句的话,说不准还要再加一句目光长远。
时至今日,傅知烟才觉得,原来不是沉清幸运,能够遇得暗恋十年,把自己当作珍宝的良人。而是傅知寒足够幸运,能够在当初心底不见阳光的时候,遇见了同样温柔的沉清。
青春叛逆期的时候,被温柔善待过的话,或许会把这份温柔会记在心底一辈子。所以傅知寒才会非沉清不可,因为除了信仰与光,沉清更是他黑暗里的救赎。
众人各自沉思的时候,医生和护士做完了各项检查从病房中退了出来,傅知寒第一时间上前询问状况,脸上难掩担忧之色,他皱着一双俊眉,十分耐心的听医生交代情况。
医生每交代一句,他的脸色就愈难看一分,从他的反应来看,沉清的状况或许并不乐观,现在为了减少她的精神刺激,稳定她的情绪,大夫选择给她注射了安定药物,所以她暂时还不会清醒过来。
从深亲自送了首长夫妇回去,走廊里重归安静,只剩下了姐弟二人,傅知烟思虑了半晌,还是决定问问傅知寒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你现在带沉清回c城会不会太冒险了?不如先联系心理医生过来给她做个检查...”
傅知烟说到一半,就被傅知寒抬手打断,他眼中疲惫之色尽显,短短一天的时间,他已经憔悴成她从未见过的模样,眼角眉梢都恍若没有了往日的生气。
“等她回了c城,见到李玉和外公可能会好一点,最起码,比待在我身边好一些....”
他这副颓废自嘲的样子,跟从前判若两人。
他曾以为他已经足够强大,能够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可以在最适当的时机去迎接她,成为她身边可以共渡一生的另一半。
可是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他来不及阻止、无法预料的意外来对她造成伤害?最可恨的是,这些意外的伤害竟然还是他间接带给她的。
他的自责与愧疚就像凶猛的浪潮,毫不留情的将他淹没在一望无际的深渊里,每当他试图挣扎着说服自己时,结果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把他堵的哑口无言。
好像是他刻意强迫自己忘记了,她是因为父亲身体不好,怕外公担心,才选择去相亲,想快速结婚,好让所有家人安心。
说到底,沉清真的喜欢他吗?是真心愿意嫁给她他的吗?
还是说,他只不过是刚好出现的一棵浮木,为她提供了恰到好处的安慰,等她回过神来,就会发现,其实他们之间,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沉清还未醒,他已经不可遏制的往消极的方向迅速垮塌下去,那么等她醒过来的时候,他又该在哪里呢?
清极不知寒(1v1) 和解
沉清有挣扎着想要醒过来的片刻,但碍于药效,只是微微动了几下,复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里是走马灯一样的片段,从他们组成四人小分队那时起,高中叁年的点点滴滴,串成一条漫长的索道,她沿途徐徐走过,像是又重新经历了了一遍似的,又像是一个旁观者,以另外一个视角再度审视了一回曾经的自己和傅知寒。
她看见傅知寒拖着肥胖的身躯,一步不落的跟在她身后,两只手里各提着满满一兜零食和租借的录像带,她想帮忙替他分担拎一些过来,却被他连连摇头拒绝了。
最后还是她身手灵活的从他手中抢过一兜东西,跑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回头对他做鬼脸,青春洋溢的脸颊上,笑容比盛夏的阳光还要灿烂。
当时她完全体会不到傅知寒那时的心境如何,只知道自己交了新朋友,哪怕能够帮到朋友的一点小忙,也是令她非常开心雀跃的。
如今再以这梦中的视角回望过去,她仿佛能听到傅知寒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因为急促而乱掉的呼吸,汗湿的额头,不知何处安放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