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馆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唐宫谱
张显瑜懒懒地窝在榻上:“我们这样人家的女儿,本来就是笼中金丝鸟,嫁给谁不是嫁?”
宁蕴这会儿渐渐想起陈苍野说过的——当时他要亲近张显瑜,不过是为了给哪个贵人过个桥,使了个欲抑先扬的招数——陈苍野这样天下绝顶的人物,不也要听令于一人之下的太子爷?
宁蕴便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绝色:“……你没有所爱之人么。”
张显瑜眨了眨眼:“我倒确实有欣赏的人。”
“谁?”
张显瑜看着她,笑道:“你放心,不是陈苍野。”
宁蕴听了,心头突地一跳。
张显瑜笑着打量她:“也不知道陈苍野是怎样想的……”
宁蕴从她目光里看出来惋惜和轻蔑。“张小姐珍重。”宁蕴不想多和她说什么,行了个礼要告退。
“如实告诉你吧,那天这陈苍野在西山上见到你被人侮辱自岿然不动,我就觉得不对。后来黄瀚海才告诉我,原来这厮功夫也了得,十丈内竟然没有他奈何不了的贼人,果然是靖远公的儿子……不过嘛,见到这种腌臜事儿不出手,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虽说是要逢迎于本小姐,也不对,何其勉强?果不其然,这送了我的宝石头面,在我见了那人之后便跟我要回来。也好意思?”
“我肯定是不给的。敲敲打打,才知道这厮为了博我一笑,将给先前答应要送给心爱女子之爱物都送了来;不料这送出之后,才真心知道了所爱的人系谁。这一番陈词虽然有些听头,浪子回头也算个故事,但是这个头面我是不会给人的——到了我手里的东西,怎么还能要回去?”
“我问他那心爱的人是哪家好姑娘?这陈四也死活不说,后来嘛我说你若是如实说了,我这头面就直接送过去。他方说了。然而,我还是那句话……落在我手里的东西我才不会给回去……”张显瑜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蛮有意思。”张显瑜笑眼如月。宁蕴鲜少在这个冰山美人脸上看到这样艳丽的笑。“太荒唐了。陈苍野怎么能这样选?圣上不得气死了去。”
宁蕴原来还恼着,但是后来听着听着,她开始觉得好奇:张显瑜真是列姑射仙子一样的人物?
张显瑜见她痴痴呆呆的模样,笑道:“另外,我爹貌似并不与靖远府交好。不过,抵不过冯贵妃目前最是受宠。爹给我安排作冯贵妃的女儿,我就听他的。”
“罢了罢了。”张显瑜按了按太阳穴。“今晚讲什么?避火是吧?你来讲?”
“几位诰命夫人来讲,是莱王府的女眷来陪。”宁蕴答道。
“我说呢……”张显瑜笑道。“这也没啥可讲的。”说着又打量了她两眼,挥手让宁蕴在纱橱外候着去。容二奶奶这会儿也进来了,见宁蕴一脸吃瘪,笑道:“宁妹妹被张小姐气到了?也请妹妹担待些,毕竟也是待嫁女儿心,总是有些忐忑的。张家人都还担心她不高兴,她大姐有几个夜里还来陪她,也过几日便请了优人、瞽师、清吟相公什么的来给她解闷。这不,今日也来人。”
“我听说是来奏乐。”荣二奶奶道。“这个张小姐,琴技据说也很了得,但是不太爱弹。”
宁蕴听得心不在焉,心里还在琢磨张显瑜的话。
铃兰馆记 白头吟
不一会儿容二奶奶也出来了,看宁蕴脸色发青,便说:“宁妹妹先歇歇,这种日子还有好几天呢。”原来来陪这个准县主的人群也是几天一换。容二奶奶笑道:“也不知道先前那些人怎么忍下来的。”
宁蕴没怎么听进去她的话。她消化张显瑜的话,半日才觉得后怕:昨夜这样给陈苍野解围,无疑是出了头,给太子给记住了——也许也不一定记得住,毕竟天下琴技超群者何其多也?
不论怎样,只希望昭儿平安。宁苹现在叫做沉清平,与她宁蕴毫无关系。
然而这事儿约莫馆里早知道了,母亲也一定知道了,正翻天覆地地吵闹着。她怎么会这样大意?抢出这个头做什么?
这个大概也会被作为把柄,强要她嫁与许韶君吧。宁蕴揉了揉额角,无比惆怅。情急之下的举动,可能断送了自己的后半生。
情关。情劫。
容二奶奶拉起她:“去吃点点心,刚管事儿的来传,张小姐晚上听琴,我们得陪着的。”
宁蕴听到琴字就发憷:“什么琴?”
容二奶奶道:“近期不是来了个孙翘公子?给铃兰馆、莱王送了歙石来的,琴技高超。贵妃和张大人知道了,请他今晚来呢。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优伶班子,是幽燕地区很好的。”
容二奶奶顿了顿,又道:“张小姐很喜欢这个班子,最近貌似是日日都听。”
宁蕴听到是孙翘,太阳穴跳起来。
陪着张显瑜是莱王府的任务,宁蕴断不敢怠慢,便无论如何也跟着去。
夜色深沉,弦歌四起。张显瑜在帷幕里坐着,座下是容二夫人、宁蕴;帷幕外是歌舞。
“好了,请孙先生?”张显瑜显然对暖场的丝管没有兴趣。
孙翘抱着一个长长的包袱上前去。前头还有个人。
“孙先生珍宝何其多,今儿竟寻到了名琴紫月。”陈苍野温声。“特来此献技。”
宁蕴脸都白了。
她忙不迭轻轻撩开帷幕,看到陈苍野正恭恭正正地行礼。他那发顶上是一根白玉簪,并未见她那双珠玳瑁簪。容二奶奶见她轻举妄动,吓了一跳。
张显瑜看得好笑,悄声:“宁姑娘,看到爱人了?”
也未等宁蕴回话,张显瑜吩咐仆人几句话去,又冲她道:“看他有什么好看的,我原以为他是多么有意思的人儿,不想也就那样。倒是来看看这个孙翘有何趣味没有。”
容二奶奶忙来打圆场:“小姐慧眼。幸而羌王小世子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二人真是鸳鸯天定。”
“出类拔萃……”张显瑜难得回话,道“是有这样的人物的。”她看着帷幕前方微微笑着。
孙翘缓缓地坐定,解开包袱,拿出个琴来。
“拉开帷幕让我看看。”张显瑜道。仆人去拉开了一点缝儿来。“这什么,色目人吗?乌兰人啊?”
“孙公子异稟。”仆人道。
张显瑜皱了皱眉:“这人演曲儿能好听?”说着看了一眼宁蕴:“琴技来说,陈苍野还强些呢。”
又有仆人来回:“小姐,小帷幕搭好了。”果然厅堂边座上有个小小的、淡粉红色的小帐子。
张显瑜弯眼:“宁老师,我给你和陈苍野作了个雅座,你俩去坐吧。”
宁蕴和容二夫人都讶异地看着她。未等她说话,张显瑜便娇声呖呖地道:“子鹤辛苦了,我设了个雅座,请你去就坐。”
陈苍野不明就里,但也顺从地跟着走到帐子里。仆人去请宁蕴,容二夫人不明就里,忙道:“张小姐,这是……”
张显瑜樱唇微张,冷冷道:“才子佳人才凑趣儿。不好吗?刘夫人?”
容二奶奶噤了声。宁蕴僵着脚步往帐子走去。孙翘看着琴,压根儿没看到她。她瞟了一眼那琴,不是紫月又是什么?
每一步都如同灌了铅水一般。宁蕴站定在那小纱帐面前,半日才伸手去撩开那帐子。
陈苍野脸色如雪,长眉如飞剑,狭长的眼盯着地面。他缓缓抬眸,看到来人,眸子闪过一丝惊讶,旋即又复平静。
“小世子。”宁蕴欠身。“遵张小姐嘱咐,来此听琴。”
琴字很刺耳。陈苍野起身行礼,让座:“请老师坐。”
二人端坐着。仆人将帐子放了下来。不一会儿,烛火既熄,厅堂里一片幽暗,唯独孙翘座前燃着一盏小灯。
琴音响起。如流水击石一般铮铮,时而又婉柔。
宁蕴听着这熟悉的音色——那紫桐,那千锤百炼的琴腔,那不世出的天籁,每一次拂弦都让她心惊肉跳。
旁边那人很平静,呼吸都有条不紊。
到底是宁蕴忍不住:“子鹤……”
“老师有何吩咐?”
“……对不起。”宁蕴想了半天,挤出这句话来。
“无事。”陈苍野缓缓道,语调轻松。“诚如老师前言,如老师所愿。”
一股酸意从鼻腔涌到她眸子里。她看不清陈苍野的脸,但是他——他怎么可以如此平静?
“谢谢老师昨夜解围。其实子鹤受贵人训斥,不是一次二次的事。老师昨夜情状,已是将自己曝于人前,于己不利甚矣。为报答老师大恩,子鹤也已想法子周全。”
顿了顿,陈苍野又温柔地道:“请老师宽心。”
宁蕴机械地听着,半天才说:“甚好。”
半日,她又补了一句:“谢谢。”
“皑如山上雪,皎如云间月……” 陈苍野缓缓地念。
“紫月歌夜夜,无非泪与血。
奇瑛有尘埃,相见不相知。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他的声音特别好听,又沉又清朗。“老师改的《白头吟》,改得真好……”
“老师本是美玉蒙尘,宁大人也不以为忤,只求你安稳一生,身家性命都可不要。故而宁小公子称‘平’。一切美好的心愿,都许给宁老师……”叹惋着。
宁蕴被震住,良久无言。
“愿老师得尝所爱,白首不离。”陈苍野道。字字虔敬。
滚滚热泪此时才从她眼眸里流了下来。
铃兰馆记 黑处
陈苍野坐如黄钟。身边的女人也悄无声息。
幽黑中唯听得孙翘哀绝的琴音。不知何时他的琴音变得如此凄然。
“云先生的琴技很好。”陈苍野忽发一言。
“好。”宁蕴轻轻叹气。
“老师和他,会很好的。”黑暗中缓缓传来这声音。
宁蕴再次陷入沉默。四周仿佛没有了其他的声息。陈苍野觉得这幽暗仿佛要扼杀了自己,陡然起了身:“老师,学生少陪。”
说着,起身掀开了帘幕,往外走去。
宁蕴好一会儿才从晕眩中清醒过来。孙翘仍然兀自弹着。管他孙翘甜翘。宁蕴撑着身子站起来,摇摇晃晃往外走去。她只想去洗个脸,睡一觉,回家。
外头是偌大的厅堂,仅有一盏小小灯黯淡地亮着,灯光随着孙翘拨弦的姿势动弹着。如鬼怪的爪牙和羽翼舞弄着。宁蕴在黑暗里扶摸索,踮着脚在这厅子里转着。婢仆、优伶班子不知在何处。
她捉到一柱纱帘,然后又到另一柱纱帘。没有喝酒她也醉着。
不期然她撞到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嘘。”
那个怀抱习惯地将她拢在怀里。
宁蕴僵住了。那人也僵着。她的脸是湿的。
“我跟你说……陈苍野和铃兰馆的一个助教有私……那陈苍野也是胆子大的。你知道么?”约莫一柱之隔,传来女子喑哑的声音。
另一个人的喘气声缓了缓。
“我将他俩放在一个小帐子里了。这黑暗中,靠得又近。”女子呼吸凌乱。
“你说他们现在在做什么?”接着是一声笑。
衣裙悉悉索索。然后渐渐是肉身压在肉身上的响声。
孙翘凄怆的琴乐还响着。
一阵急弦。
“你要不要快点……”那女子显然十分兴奋,“这曲子,看曲子的表意,这里该大恸。就在这里……吧……。”
泥足深陷、继而又艰难地拔足的声音悄然传了来。是人在纠缠、拼死挣扎的声音;继而是男女凌乱的喘息。陈苍野将她拢得紧紧的,生怕她有一丝响动。
那女孩儿喘气越来越急促,好一会儿从鼻腔里长长地哼出声来——一出声儿就被人紧紧捂住了嘴巴。或许是被嘴唇堵住了的。
“嗯。”那女的决绝地哼了一声。这空气缓和了下来。
两人的鼻息传到这边偷听的人耳内。陈苍野和宁蕴依旧大气都不敢出。
“这次好畅快……”好一会儿,才听到张显瑜满足地笑了。她应该是在黑暗中瘫坐到了地上。“好人儿,再来一次。这次,我要到陈子鹤的帐子面前去。”
有人在黑暗中吻了张显瑜的唇。陈苍野闻言,无声又迅速地捞起宁蕴、横抱起来,在黑暗中循着微弱的记忆往那顶红粉帐走去。
显然有另一个男人这样做着,只是步履稳健又怡然。
宁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苍野放到了坐垫上。陈苍野收好帘子,端坐好。不一会儿,她感受到陈苍野轻轻抓了抓她的手。她没有任何感觉,但是料想那一对鸳鸯已到了身边。
渐渐地她感受到地板轻轻地抖动着。有节奏的律动。仿佛她和他在画室那一次,在地板上抵死缠绵着,她的体液流了一地,染到她和他的毛发上和躯体上。
地板的抖动越发沉重。那男人是在卯足了劲儿来干张显瑜。
张显瑜毫无任何反应。只是这样的蛮力,若是陈苍野这样的神仙把戏,早能把女子干到魂飞天外去了。和张显瑜偷情的人必然也是出类拔萃者。那玩意儿也是同理。
她该美死了吧。
这样想着,她原眼睛泪潺潺的,现在潺潺流水的倒是换了个地方。
陈苍野早放开了她的手。狭窄的帐子里他也老实呆着。
好绝情。宁蕴等了好一会儿。他是连她的身子也都看不上了。
他原是个薄情的人,终于还是回到薄情上去。
有什么可希冀的呢?他们终于终止了对彼此的纠缠,而她莫名其妙地又在盼望他对她还有一丝眷恋。哪怕是肉欲上的,也好。
荒唐。她耻笑自己。下贱。
“我孟之羽的女儿……”她脑海里忽然冒出母亲痛心疾首的模样。
忽而一声细如蚊蚋的尖声从她身边传来。地板的震动停了下来。那个男的又一次将这心性如狂的张二小姐送上了极乐的巅峰。
铃兰馆记 投诚
孙翘笑了:“你睡糊涂了?”
宁蕴道:“你若助我,奴便也可助你。”宁蕴抬眼看了看他。“两肋插刀也无妨。”
孙翘道:“你一助教了罢,能助我什么?也是奇怪,你的琴艺哪里学来的?上次去你家送礼,灵堂来迎送,见得你家不过寻常。”
宁蕴只说:“孙公子,拜托了。”
孙翘托起她下巴,这女人眼中平静得可怕——没有灵魂一样可怕。“你怎么了。”孙翘道。
“只是厌倦了铃兰馆的一切。”宁蕴道。
有昭儿,有朵朵想着,百里家不会对宁叁太太怎样。世界不过樊笼——从她十岁开始,或者从小芽儿离开开始。这个无处可逃的世界数月前大概有过一丝裂缝,现在又再合了起来。
但是她再也不想在里面呆着。
孙翘伸出手指揉了揉她的脸蛋:“如此。明日我便到你家下聘。”
宁蕴眼珠都不转:“不会奏效的。他们要将我嫁给许韶君大人。”
孙翘皱了皱眉:“谁?也罢,你这是因此要逃婚?”宁蕴点头。“陈苍野在做什么?”
宁蕴道:“小世子是小世子,我是我,谈他做什么。”
孙翘莫名松了一口气。“你若有这心……不过婚姻之事,决不能无媒无礼……奔者妾也……”
宁蕴道:“我可以不嫁你。”
孙翘愕然:“不嫁我,你来找我作甚?”
宁蕴抬头看着这个比她高的男子,活脱脱就是西洋画里的人:“这么多年的老礼,百年前都不作兴了,你还守这个做什么?”
茶上了来。孙翘给她倒出一杯:“孙家子弟模样已异于人,守礼循古切不可废。”
宁蕴道:“你这样子,我可就没法了。我原还想我俩或可试试看。”
孙登云心房一抖:“什么?”
“我原想着我们可以试试。”宁蕴啜饮着这杯茶。“我原以为只有和所爱的人才能相好。然而,如今已无所谓,不妨也再试试看。”以物易物。她作为曾经宁府的小姐也算有些眼光,从鉴宝收藏上帮帮他不是不可。他既然拒绝,那么用她的感情去换也不是不可。毕竟昨夜过去,一地涂炭。
她大概明白母亲当年的心思。沉家养女孟之羽,十八年华名动姑苏,多少好人家。沉家偏偏将其聘与宁大学士做第叁房。孟小姐有多么爱宁凤山宁蕴并不见得,但是孟小姐终其一生都落落寡欢。无爱的人嫁给谁不是嫁?
只是在来找孙翘路上,有那么几个时刻宁蕴想起母亲捂着胸口气得发抖的模样。她才发现自己其实也很难自圆其说。
“你要如何……”孙翘低头喝了一口茶。没什么滋味。
“和你试试。”宁蕴道。“反正都要跟你走。可惜你说要克己复礼。”
孙登云碧绿的双目扫视着她。这女人他想要。他也不是没有碰过她——本朝本就无所谓贞洁这一说。只是他自己画地为牢。孙登云对此不是不知道。
只是——老祖宗传承下来的话。孙家是何等人家?礼制如何能忘?
宁蕴见他久久不说话,将手里茶水一泼:“罢了。”说着就起来,要往外走。
茶香染满了这个幽静的庭院。
孙翘早拉住她纤细的手腕:“别走。”
宁蕴被他拉得要紧,冷不防一回还撞到他怀里。
他用的香不同于陈苍野——陈苍野是松柏的清冷的香,而他身上有乳香的味道。
宁蕴抬头,是碧绿的深潭,里面是她的倒影。她的倒影身边有柔和、隐约的晨光。
“不走。”宁蕴很熟悉这种眼神。陈苍野每次想要她,眸子里都是这种亮色。
孙翘双臂陡然锁紧。他晨起练的字全都白费了。
宁蕴一笑:“云先生看来是真喜欢我。”
孙翘将她揉在怀里,长嘘一口气:“我讨厌你得紧。但是总是喜欢比讨厌要多一点。”
宁蕴才明白过来,这个为了她跑到燕京、又垂下头颅来为人献技的世外高人是真的孩子一样纯真。
宁蕴将脸埋在他胸膛:“那我也可能可以每天喜欢你多一些。”
孙翘从来没听她说如此柔软的话。尽管他知道宁蕴是来投靠他故而放下了身段,未必有多少爱意。但是忍不住狂喜。
宁蕴感受到他身体在微微颤抖。
男人的爱情,原来也可以很炽热、真挚。何必有那么多计谋呢。
铃兰馆记 十一月
便有了那么一日:孙公讳翘字登云者因献宝有功,才情过人,获圣上嘉奖,御赐“万丈奇虹”题字的宝剑一柄——自然是没开刃的,让孙登云挂在中堂。孙翘本为宝鼎一事忐忑着,不料倒是来了这个宝贝,京中名流莫不来结交的。
然后听说了铃兰馆丢了个人,有个助教留书出走,说是要到南方去采桐修好琴一床,以荐拓跋王子与张二小姐秦晋之好,料得年末也就能回来了。这种消息毫末而已,京里的人本是不知道,但是据说莱王府、铃兰馆一番好找,动用了颇大力气。
时维十一月,霜气凝结。
云起楼那美轮美奂的院子,池子也变得澄澈,支楞着枯槁的荷叶儿。
中秋已经过了许久。
“我听说还没找到?”说话的是陈满,校场上回来的,满额头飘飞细碎的毛发。她越发出风头,几乎全京城都知道陈家出了这样一个英雌。
有人的茶陡然泼了一手。“烫不烫?”陈满心疼地看着。
林思泸拿手帕擦了擦红了的手腕,苦笑:“二姐姐你说什么?”
“那个许大人的琴。这不是冀王都出了人马帮忙找了么?”陈满道。
也就中秋前,许韶君忽地昭告京中人士说自己丢了一把故琴,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毕竟是微时伴与身边的爱物,此刻丢了,实在悲不能已。
琴叫做云鸣。
人皆赞叹许东台情深意重,对他的赞美又上了一层。对此林思泸只冷哼:“他找个什么劲儿,满世界不是好琴?”
陈满道:“那么宁老师也去了好久,不知如何了。西南烟瘴之地,偏偏去那儿做什么?”
“二姐姐,我们还是不要管这种无聊的事情为好也。”林思泸笑着道。
“子鹤今日还是不回来?”陈满道。“几个月不着家里了?”
林思泸笑道:“刻下圣上最重视羌王小世子婚事,太子受命督办,他又岂能轻身?”
陈满道:“大姐姐说了,此人发了疯才不回家的。再这么下去,得禀明公爷,给他娶个妻房来,才能收敛点儿性情。”
林思泸一口茶差点儿呛死。陈澈不是火眼金睛又是什么?
“且不说小世子愿意不,看叁哥哥在前头也还没婚配……”
“我看哪个欧阳姐姐就不错。”陈满道,“或者小元儿妹妹,都挺好——哎呀,我可算有个妹子了。”
林思泸默默吃茶。前阵子靖远公夫人应邀在在莱王府吃了一顿,那靖远公夫人见着容二奶奶刘夫人的表妹刘小元活泼可爱,便欢喜得不得了,回来不久便要她做了自己干女儿。这会儿连认亲的酒席都吃过了。这不刘氏布号最时新的款式都在了靖远府女眷身上?
陈满吃饱了茶,去更衣补妆,又道:“这次容叁夫人约我们是何事?”陈苍野没人影,陈芒野去了荆州,这偌大的靖远府也就陈满出来见人。
林思泸抬眼看了陈满一眼。意味深长。
陈满皱眉。对于铃兰馆——莱王府——尚书台这样两边摇摆、假性中立的势力,自然是能拉一把是一把。“那好谈。”陈满道。“不过朝中不是没有隐逸不管事之辈……他们倒也可以学学。按理说铃兰馆这样做学问的,并不应该过问世事。然而苦在莱王管着尚书台,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放了手来。放了手,那位爷爷岂不擅权了?”说着打了个九字的手势,意指九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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