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馆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唐宫谱
“好你……”张显秀忽然被气得,啥也说不出来了。半晌,才开口:“县主阁下,我也服了你,怎地这阵子每天都要看戏?《狸猫换太子》有什么好看?”
“姐姐要看什么自己点啊。”
“我要睡觉。”
“姐夫都还没回你睡什么?哦……”张显瑜冲她一笑,真个倾国倾城。台上的凤眉都看呆了。这个玲珑县主真的这样好看。
“反正他也不碰你……”
张显秀气得要疯了,甩手便走了去。父亲告诫她要顺着妹子,这会儿张显瑜是全家的宝贝。偏偏不!全家的宝贝难道不是她张显秀?她不过容貌欠那么一点点。有了那么好看的丈夫,一定可以有很好看的新一代家主。论才情,张显瑜不如她,容貌方面自己丈夫也能补回来。羌王的孩子风日里长养的,能长成啥人样?况且妹妹还是要远嫁,在京师里扎足的还是她。
“滚开。”跟前人不长眼,张显秀看着她打量了两眼,道。
这个高个子的男人欠身避开。
“没眼力劲儿。知道我是谁么?”张显秀原就没心情,气哼哼正好把气撒在他头上。
男人脸上戴着面具,身上缠着戏班子的腰带,并不听她废话,径直走了。
陈苍野看着眼前的张元善,笑道:“张大人不要客气,都是小子所应分。”
灌了叁尊,口口烧刀子。
“你替我照顾女儿,我很欣赏。”张大人慈眉善目,和蔼地说。
林思泸听懂了,给自己家小世子换了一杯酒,淡淡甜甜的菊花酿。“都辛苦,都辛苦。”
张大人看了一眼林思泸。林思泸第一次见张元善。
“林公子是泸州人士?”张元善问。
空气有点冷。陈子鹤笑道:“是我兄弟。”此话不假。
林思泸起来往外走,空气很好。人说西山是好风景之处,殊不知这京内依山傍水的小山坡下也有如此美景。月亮又大又圆,尽管过了中秋仍是动人。
“林公子好……”戏班子下场了,挨个经过了他,都打招呼。
他们不知道林思泸仿佛就是这万漾馆的第二号人物,但是林思泸都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队尾一个略有些驼背、瘦削的妇人引他瞩目。
“你是新来此处的易大姐?”林思泸瞪大了眼睛。陈苍野让他去查那个十六娘子,查得十六娘子的母亲就是这个清香楼里打工的。前阵子那十六娘子急病死了,这个易大姐瘦了这许多。
当年大哥哥去世,还有宁姑娘走时,陈苍野也瘦了不少。
情啊……
“林公子。”那易大姐冲他苦笑。她脸上发黑,神情淡漠,显然并不想多说话。林思泸也知情识趣,放了她去。踽踽而行的背影显得有些沧桑。
显然易大姐模样并不出色,养出来的十六娘子也并不甚美——在集市里帮人写字的姑娘家,字和文采据说倒是不错,好歹是金陵没落小门户里的女眷。然而居然没能进到王公贵胄家里做工,显然容貌也如同传闻所说的十分一般。
陈子鹤那厮怎么就如此惦记呢?追着十六娘子一直让人盯着,直查到她病死了。大概孙翘惦记的一切他都惦记。孙翘的宅院外,恐怕万漾馆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
刘梦湖李雪贞那儿不消说没有,许韶君家里他也想法子找过,远在临沂的宁家祖籍、苏州穹隆的沉氏、孟氏门庭都去看过了,哪有人?刘小元等和宁蕴有过些许交集的他都派了人去看着。远在荆州沉清平——宁蕴的弟弟,那个天生脚踏五星的小子那里他都有眼线。
没有,没有宁蕴。宁蕴就是仿佛原地消失了一般。
后来,林思泸也渐渐缓过来了——陈苍野原像个红了眼的豹子;后来这一个月好歹平静了些,这个十六娘子出现让他又发了疯一次。这姑娘殁了,他可算又消停下来。
“今夜月色真美啊。”林思泸看着明晃晃的月儿,叹气道。
只可惜这明月寂寞地圆着。
铃兰馆记 风也温柔如此
好歹灌了陈苍野几尊酒,这厮毫无醉倒的意思。张元善大人抚着胡子微微点头:“后生可畏。”
陈苍野虔敬地一笑,又敬了一杯。张大人笑道:“子鹤才高八斗,乃天底下第一流的人物。果然虎父无犬子,假以时日必定在朝中担当重任,成为国之肱股也。”
“靖远公远在荆州赴任,小世子若有需要帮忙的,还请一定向老身言明。”
“张大人客气。”陈子鹤微微一笑。
张大人看出他并不是可以轻易拉拢的。先前听人提到这靖远公小世子原风流无比、日日流连清香楼并且身边着实花团锦簇——只可惜身边两个千娇百媚的女儿,都有了主了。近期这小子倒是神奇地收了心,身边毫无桃色绯闻。
二女儿未来的夫家——羌部——羌人,偏偏又是靖远府的血仇。据说陈苍野的一个庶兄也死在战场上了。钱财他不缺,女人他现在也不要。他究竟要什么?也罢。他张元善的算盘向来打得啪啪响。莹璧是他姨母的义女,四舍五入也是他表妹,他能不给他张元善面子?再者,他是太子的人。未来也是好办的。
“清香楼有一出新戏,原是要给县主尝尝鲜儿的,县主对此没什么兴趣便搁置了。不若我等来听听看?”张大人笑道。
林思泸刚进了花厅里,见得陈子鹤又是皮笑肉不笑地敷衍着,心一软:“张大人,据闻此戏尚未演过,甚好!”
张大人瞥了一眼林思泸这个林泸州的遗腹子——他是靖远公什么人?见陈苍野自认他是兄弟,便也只好笑道:“好极了。”
一时移步戏楼。张显瑜已回了房里,戏楼仍是花团锦簇香气袭人。灯笼点起,锣鼓声起,好戏上台。
还不是个俗套的才子佳人、君臣将相的故事?陈苍野没兴趣,托着腮看了半日都没记住剧情,恹恹乏味。
“先回?”林复生悄声耳语。
陈苍野拿出怀表一看:“未到时辰。”
“你先回去,我候着。”林复生道。
陈苍野看了他一眼,示意不行。林思泸见到他眼底下乌压压的一片,叹气道:“你早晚把自己累死!”
中秋刚过的时候,有那么一个夜晚,陈苍野终于将搜索宁蕴的探报看完。那时披着毯子睡在他的书斋里的林思泸也被隐隐约约的星光亮醒了。
是晨前最后的星光,陈苍野脸色苍白如月,那便是月一样的存在了。林思泸看得他脸上阴郁的颜色:“又一夜不睡?”
陈苍野揉了揉额头,平静地道:“你说她是不是死了。”
林思泸道:“当然没有死。”当然就是死了。
“为什么要死?”陈苍野道。
“你那么忘不了她,当时为何要和她割席?”林思泸没好气。
陈苍野缓缓道:“你道我为了我自己?我不过为了给贵人个交代。”
一句“鸭子死了嘴巴硬”没说出口。林思泸道:“刻下要紧的是张显瑜。”
好。
“飔飔柔若纱,袅袅轻如绵。良辰好景知几何,堪诉与人前?”好句。
钟离营,无;莱王府宅别院,无;李司丞公馆,无;穹窿沉氏、孟氏宅院,无;刘氏布号院宅,无;张府并许府,无;临沂宁氏宅落,无;京师至徽州、歙县、苏杭一带,无。
京师全部人口筛了一遍,无。
他好好找了一遍。
月色这样好。
“这一句不错。”
风也温柔。但是已经没有所谓了。
“是很好。”林思泸悄声道。“清香楼来了个不错的女相公大姐儿。经她改了改词儿,谱子也改了,好多了。”
“很好。”陈苍野看着眼前那袅娜的男旦,咿咿呀呀唱着,倒是动听。“赏吧。”
“赏什么?”林思泸道。
“通乐理的,送个琴吧。”陈苍野道。“库房里挑一把。”
“昔时奴心如焚恨销骨,且看侬忧思日日。”台上凤眉叉着腰,幸灾乐祸。
“赏一把好一些的。”陈苍野闭上眼,道。
铃兰馆记 赶集
月明星稀,午夜时分月色更浓了。到了子时往后,玲珑县主张显瑜才过足了戏瘾放了戏班子走,陈苍野见张显瑜也睡下便也走了。日日夜夜如此折腾,这个女子出嫁前果然有许多幺蛾子要作。
张显秀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后半夜终于看到有人进了卧室。“你才回来?”
许韶君边更衣边说:“夫人醒了?冀王留我说话,说到了这时候罢了。”
“冀王?”
“是——夫人可要喝茶?”许韶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烛火燃起来,一室温馨。灯火照得许韶君倦容上的笑容更显得真挚一些。张显秀心一软:“又新,你也好好歇歇——你的能耐父亲都看在眼里。”
他许韶君的能耐自然不止这些。
只消一步,他便可以是张元善以上的能臣——从前张元善在渡船上将张显秀藏在身后,低垂着眼,要要他得了功名再来金陵娶妻,那眼神仿佛看个动物一般。
许韶君生于微末,给根竹竿就能往上爬,这个还怕什么?当年宁府千金小姐宁蜜儿他不也拿在了手里?张府大小姐又算什么?
是他的妻房罢了。见了他还要举案齐眉。
烛光里他看到张显秀忧心的模样,笑道:“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夫人身子也是在下最关顾的——可有好些了?”
张显秀前些年小产一次,肚子再没什么动静;这几个月来了京师,水土不服竟然更是气虚。
许韶君跟铃兰馆要宁蕴,她知道。没办法,她也想要个孩子——这样天人下界的男子生的孩子,一定比她二妹好看。
如果可以选,他觉得需要一个家世好、好说话、才情也不俗的侍妾。铃兰馆那个助教很不错——很乖的。她悄摸去看过,确实模样也就一般,但是看着柔柔顺顺的。
张显秀同意。许韶君不止一次抚着她的手,无限怜惜。生了孩子就好办,她不怕。
然而跑了?许韶君看着有些心焦。“宁姑娘可是找到了?”张显秀揶揄。
许韶君一笑:“都和铃兰馆、宁府说过了,也不好换人。”她若是听到满城风雨的寻琴启事,大概也能有一些动心。他的那个蜜儿,不是从来就很听他的么?他曾经遗忘了的,长高了、变丰满了、欲语还休言不由衷开始懂得反驳他的蜜儿。
晨起,婢仆喜滋滋地来送礼来。易大姐笑道:“小世子说赏,怕是赏给凤先生。送给他去吧。”婢仆拿不准主意,犹豫着不敢走。易大姐道:“我不太会琴,送给了他吧。”
凤眉得了琴,喜出望外,跑来找易大姐:“姐,你看我这是不是要出人头地了?”
易大姐笑道:“好得很。”
凤眉道:“我再攒点钱,就娶个媳妇儿。大姐,咱也看看可有如意郎君?”
易大姐正喝茶,顿了顿,笑道:“不强求。”
凤眉知道可能失言。毕竟她女儿才夭去了没多久。但是易大姐脸上神情始终淡淡的,他也放心下来了。
“过两日有大集,说是来给玲珑县主送礼的商队都在摆卖玩意儿。姐姐咱一起去?”凤眉道。
易大姐看了看这花容玉貌的男旦:“你那么招摇,我不和你去。”
果然十一月中,京师两市繁盛无比,无论西洋、东瀛、中土内外的新鲜玩意儿都聚集在此了。凤眉特地穿了个灰扑扑的长衫,带了个丑不拉几的帽子,竟是一点脂粉、装饰都不带。尽管如此,也是玉容出挑,在人群里一眼看到他白雪雪的皮肤。
易大姐笑道:“我和你走在一起,就是黑老妈子和雪团做的儿子。”
凤眉忙说:“姐姐不过长我十多岁,我哪里能做姐姐儿子。”
二人团团转起来,很快便沉浸在这熙熙攘攘的集市里。
刘小元挥着汗巾子,好不生气:“洋纱虽好,我等也能学起来。你看那些白皑皑的钩花花边,才是我们学不了的——好歹得去西洋看看,钩花机子做的?我们花楼说不准也能学着改一下。”如此絮絮叨叨和掌柜的说了半天。
陈满拿起一个西洋钩花改的云肩,比了半天。刘小元忙道:“好看,好看的,二姐姐。”
陈满笑道;“给大姐姐挑的,可好?”
刘小元在靖远府里见过陈澈几次,端的是个弱柳扶风的娇弱美人,便说:“大姐姐适合流苏的。”便拿出流苏穗子的给陈满看。比划着,门外传来一把极为清冽动人的声音。
“大姐,我看这个衣服适合你,你要不买一身试试看。”凤眉抄起摊子上摆着的一套湖绿的袄子。
易大姐抬眼一看,又看了看铺面里的人,道:“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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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读者朋友因为剧情有一些意见龃龉。作者对于批评的声音也是十分欢迎的,毕竟闻过即喜,如此才能将作品打磨得更好。对本作品非常宽容的大家,也请欢迎批驳的声音吧!??
本文缺点很多,我自己能数出来的就有啰嗦、情节越来越复杂、人物多如牛毛……这样的故事是很难驾驭的,我自问无此能力去写好,每每如屡薄冰。
所以,期待大家指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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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鹤,你不来看看?可笑极了。”小莱王笑得直掩口。“我可没见过这云痴子如此跳脚。”
陈子鹤挑眉,觉得不对劲儿,便笑道:“小王爷的一番体己话,小民已了解。兹事体大,实在需要好生咀嚼。”便告了辞要走。
小莱王来不及阻挠,陈苍野游龙一般地下了楼去。
集市上,孙翘看到他走过来,张了张嘴,始终没有说话。
陈苍野想了想,笑道:“孙公子好兴致。”便上了马车,离了集市而去。
凤眉确实是饿了,面馆里头,囫囵地吞了一碗饸饹面。易大姐托着腮看着他。这人生得确实好,但是一举一动市井得很,戏子和公子总是有区别的。纵然做过庞大人的孪宠、见过骄奢淫逸,倒也不失良善。
“此兰已无翻身可能。”邻桌有以为老者喃喃摇头。易大姐看过去,见得这老者看着一盆兰叹气。这兰花叶子上斑斑驳驳的,显然生了霉病。
“可有救活的可能?”旁边一个童子急切地道。“我们家主人为此日日忧心,都吃不下饭了。”
“无。”老人家道。“今日市集上能人颇多,不如让他们看看?”
童子都要哭了。“花神爷爷您也说不行,就是不行了。完了,我们相公要死了!”
易大姐心一软:“可以医治。”
童子泪目看向她:“大娘有何高见?”
易大姐说了个方子:“便用上好双蒸烈酒,混上橘子皮上的青毛并朱砂化了,每日喷上叁回,就好得。”(注)
老花神恍然:“这个古方也,小老不曾用过,小公子可以试试看。”
童子问了易大姐姓名出处,易大姐自然不肯说的;央求了半日,那和善的花神爷爷也劝易大姐稍稍透漏,这凤眉才忍不住开口:“在下清香楼姓凤,别寻错了,这是我大姐。”
二人遭不住这小童子的千恩万谢,忙忙地往清香楼去了。
“姓凤也不错,我不若改了名姓凤,还真做你大姐,挺好。”易大姐笑道。
凤眉忙说:“我小时候就没爹娘更没家人,也就戏班子里的挨揍给揍大的,苦苦长了这二十年;大姐若是肯真做我大姐,这就很好,何必改名改姓?”
易大姐笑着点头,二人便姐弟相称,相约到了清香楼里便小小摆一桌吃的,算是定下这姐弟名分。
翌日晨起,紫月听仆妇禀报易大姐和凤眉结谊一事儿,心中有万千滋味,按捺住心中的话儿,请仆妇去唤了易大姐来。
上了茶,熏了香,二人对坐着。“陈小世子闻说大姐文笔、音律甚好,希望大姐在他身旁做事。大姐你可愿意?”
易大姐一挑眉:“不是很愿意。”
紫月道:“怕是……也无法搪塞过去,大姐。”
易大姐想了想,又环着臂膀抱了抱自己的身子,又捏了捏脸蛋,道:“那好吧。”
紫月看了一会儿,道:“应该无什么要紧的,再不行……”便请了人来给易大姐打点,将她从戏班子的院落搬到紫月自己屋旁的厢房。一番打点,也是到了中午了。紫月看易大姐忙里忙外,看这冬日日阳也挺好的,便让人打水备浴盆。“大姐是和凤眉那小子结成谊姐弟了?”紫月道。
易大姐点头。紫月神色复杂,道:“这人也不甚入流,大姐……”
仆妇在紫月房里放了大澡盆子,并拿了些胰子、花瓣儿等来。紫月吩咐绝不允许他人进房,一时仆妇都退了出去,袅袅汽雾里,紫月接过易大姐更换下来的衣裳,又将洗澡的物事一样样递过去。“又如何?在这世上,谁不是形单影只的,你看我到头来孤身一人。”
“紫月觉得大姐应该……有更好的生活。”紫月递过去一件一件瓶瓶罐罐。
异香浮动。
“罢了,他们很好,我也很好,这样就很好。”易大姐泡在温热的水里。
自入秋以来至十一月,国事安稳。其中以玲珑县主张显瑜与羌王小世子婚事最为第一大喜事,举国兴腾;为各邦、部通商之故,此时真个物华天宝、无所不盛。经济之事,为开万世太平,闻说圣上也令太子领头缉办各地盐铁走私之事,利剑挥处,乃及偏远,今收效颇丰。
好个清明之景。
易大姐从澡盆子里抬起头来,见到紫月花容月貌,一脸忧怖:“大姐,先莫做声,外头有人来了。”
紫月的闺房外是个小厅堂,小厅堂外头又是个大厅堂。声音响动在小厅堂里。
“足下请稍待,奴家正在沐浴。”紫月道,叁下五除二脱光了衣服,跳到澡盆子里。木澡盆里,两个雪白的躯体挨挨挤挤地坐着。
易大姐尴尬得很,悄声道:“我走了吧。”
紫月忙要拉住她,易大姐却仿佛游鱼一般滑溜溜地蹿了出去,小心地跳到那个搭着她衣裳的衣架子前面的屏风后面去。
刚站定,门便蓦地被推开了。
“冬日里这个时辰沐浴,谁教你的?身子骨、嗓子、眼睛头发,都不要了?”陈苍野冷冷道。一双妙目在紫月房内逡巡一遍,只见紫月一脸惊恐泡在澡盆里,衣衫遍地。
陈苍野冷冷一笑:“紫月姑娘这个澡好仓促,衣服都乱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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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绣屏风外,不过咫尺,高大的陈苍野声量洪壮:“怎么回事?”
“奴家……用茶时候不小心……”
“你茶杯里茶不都是温热的?哪里洒了。”陈苍野马上又看到桌上的两个小盏。还有人。
紫月想了一下,咬牙道:“奴家身上来了,故而……”
陈苍野懒得听她,目光早在这房间里转了一圈。这房间明明暗暗倒有不少藏人的地方。这丫头不知道搞什么鬼,不过好歹是心腹,他也就只是笑了笑,挥袖在这屏风前坐了下来。
“那个易大姐,是你安排进来的?”
“是。”紫月道。“她来此找事做,奴家听底下人说她能文善曲,便请来一看,果然,便留了在这里做个女相公。”
“可知底细?”
“金陵人士,夫亡无产也无依靠,去年带着女儿来了燕京投亲,结果亲戚也早死了。”紫月叹口气。“是个可怜人。女儿也是前阵子急病死了。”
“户籍、来历、家属可都是真的?”陈苍野诘问。
“真的。”紫月道。
易大姐赤身裸体站在屏风后,大气也不敢出。水珠子在她身上滴滴往下淌。
紫月仍然泡在水里。叁人态势,十分奇怪。
陈苍野道:“女儿叫做十六娘子。”紫月称是。小世子恐怕已将易大姐一家摸了个底朝天。然而,真金不怕火炼。
陈苍野按住额头半天:“我昨夜一晚上没有睡。易大姐的女儿的琴谱我最近弄到几张废稿,都是托人在京郊她原住的地方掘地叁尺找到的,琴谱已被孙翘藏着。你猜如何?”
紫月摇头。
“和宁蕴写曲的作风,几乎一样。”陈苍野笑着。双目中分明有了难得的温柔。
水开始冷了。紫月道:“可能都有不错的造诣,易大姐一家原也是金陵小康之家。”
陈苍野道:“可惜这十六娘子已死去。但是这样的良材,我断乎是不会放弃的,她母亲恐怕是山外有山。”
最后这话是站起来,对着屏风说的。屏风内外,不过隔着一层薄薄的织物。易大姐捂着嘴。
陈苍野的脸仿佛就在眼前。“你知道吗,那天,宁蕴在太子跟前即席替我续完了那首曲子……我原是写给大哥哥的。后半部,我无论如何写不出来。是她完成了。”
“仿佛是我心中流淌出来的曲子一般。”陈苍野笑道。“不愧是我的尘玉。”
易大姐双腿发软,眼见就要坐到下去。紫月忙打岔:“小世子……可否先劳您挪动尊驾?奴家先换个衣裳……水有点儿凉了。”
陈苍野一笑:“稍后,叫易大姐来我见见。”
紫月看了一眼屏风后赤条条的易大姐:“大姐在外面,她最近和楼里的一个小戏子结了谊姐弟,正要办事。”
陈苍野皱了皱眉,又笑了:“好,我送她好礼来。”便上前拉下了床笫与浴盆之间的帘子。“换好衣裳,同我去看个物事。”说着,靠在床旁边的贵妃榻上养神。
紫月一颗心又提了上去。她自小是万漾馆里教养大的一等一绝色,于陈芳野、陈苍野二人而言确是姬妾一样的存在,在他跟前赤裸相见并不为怪;然而屏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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