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他明月下西楼(叔侄 1V1)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萧嫣然
他想开口赶她走,可当她坐到他身边时,什么话都如鲠在喉。
吕妙因扶着他半坐起来,端起粥碗,舀了一勺,吹凉递到他唇边。
他不想让她喂,奈何身上乏力得很,使不上劲。
这般吃了半碗,他一直有腹痛呕吐的症状,吃不下太多东西。
她拿着帕子为他擦拭嘴角,眼睛发热。他从前虽说有儿时留下的旧疾,大体来说还是很健壮的,如今虚弱成这个样子,她怎么能不难过。
拓跋朔方不愿直视她,将目光转至一旁,倏地,瞥到她衣领间熟悉的金链。
她发觉他的目光,赶忙用双手捂住,生怕他抢走。
“还给我。”他皱眉冷声道。
“我不,”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气说:“这是我的东西。”
“呵。”他发出一声嗤笑,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琥珀色的眼眸中带着讽刺和冰冷,“它的确曾经是你的,但是你自己不再要它的,现在我要把它回来。”
她急急地插话:“我要,我要,它是我的。”
他抬首注视着她含泪的双眸,半晌,才一字一句地道:“太晚了。给我!”
“不要,我错了,六叔,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她突然崩溃地大哭,手忙脚乱地去握他的手。
他躲避开来,深吸一口气,不去看她哭泣的模样,“我不怪你,我是心甘情愿做这些的,便是死,也是我自找的,你不需要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她抹抹眼泪,却越流越凶,哽咽地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自私了,一直伤害你,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呜呜......”
他的眼角也渗出泪水,强忍着平静,“阿端,从你摔碎项链那一刻,我们便回不到过去了。这明珠同我的心,世间只此一颗,你可知你摔碎的,不是项链,是我的心。”
他向来是知道她的性子的,非黑即白,多少随了些她母亲,什么东西什么人,但凡不合心意了,便不择手段去改变。
因此她说出那些无情无义的话,做出那些伤人的事情,他不惊讶,再是心痛,他做不到去责怪。因为他知道她就是这样,觉得你好时,你做什么她都看得顺眼,觉得你不好了,什么难听伤人的话亦说得出口,丝毫不给缓冲的机会,更不顾及后果。
他会理智地不去责怪,却无法控制自己不为此而心伤,他已经被她伤害得体无完肤,再也拼凑不出爱她的那颗心了。
况且他已是将死之人,他真的累了,从身到心的疲惫,只想安静地过完最后的日子。
“你走吧,覆水难,碎裂的东西再修补也不是原本的样子,你喜欢就戴着吧。”
说完,他躺回床榻,闭上眸子,不再看她。
吕妙因站起身,擦干眼泪,眼中满是斗志,心中暗忖,无论你说多少决裂的话,我都不会死心的,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我一定要让你重新爱上我。
“小姐。”灵钗站在屏风后低声唤她。
吕妙因拾好心情,走过去问:“何事?”
灵钗的神色有些为难,吞吞吐吐地道:“是,是姑爷......”
她惊讶地唇瓣微张,“他在哪?”
“偏殿候着呢。”
“走。”
主仆二人来到偏殿,灵官正在一旁替魏平斟茶,魏平见她进来,忙站起身。
吕妙因开门见山地问:“你怎么来了?”
魏平的表情一僵,很快挂起温煦的笑容,“来接你回家。”
吕妙因不愿多说,转过身往外走,边道:“你走吧,我得留下照顾六叔。”
“妙因。”他的声音略带一丝急切,追到她面前,“妙因,陛下身边不会缺人的,你得跟我回府,我们明天还要回门呢。”
她低着头,半晌后,低声道:“对不起,子蘅。”
他佯装不懂,笑着问:“你说什么呢,什么对不起?”
她抬起头,组织了一番话语,“我们和离吧,都是我的错,或者你要休了我也好,总之,”她顿了顿,“结束这段错误的感情吧。”
都是错的,而我,不能再错下去了。
章节名不取原诗本意,取字面意思
任他明月下西楼(叔侄 1V1) 第四十二章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摄政王府占地面积极广,处在全汴京最昂贵的地段,整整一条街,再无别的人家,俱为王府府邸。
朱门前静静伫立着面无表情的侍卫,手握绣春刀,似乎根本看不见来人一般。
魏平是文人,天生对武将有种无形的敬畏感,制止了小厮,亲自从马车下来,对站在门边的侍卫道:“烦劳通禀,魏平拜见。”
那侍卫抱拳,沉声道:“魏世子,王爷有口信带给您,请您先回吧,今日的回门恕王爷王妃实在因宫中之事脱不开身,改日定登门致歉。”
魏平先是一愣,而后牵强地笑了笑,指着后面的马车道:“那先把礼品搬进去吧。”
“魏世子,王爷吩咐过,礼品您先回吧。”侍卫如实道。
魏平苦笑一声,如果这般他还不懂王爷的意思,未太不识趣了......
王府这是要和他划清界限呢。
他想他可以理解,以王爷王妃对郡主的宠爱程度,郡主想同他和离,他们定是不会劝阻的。
到底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的心里隐隐有答案,却无论如何不愿相信。
他让管家拉着礼品回府,独自一人浑浑噩噩地游走在街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迷茫过,浑身上下充斥着无力感。
肩膀被人猛地撞了一下,他支撑不住摔倒在地,撞他的人匆匆忙忙跑了,不远处还隐约传来“抓小偷”的叫喊声。
他坐在地上,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颓废的没有力气起身。
“魏平,你怎么样?没事吧?伤到哪了?”一道清悦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伴随着淡淡的香风,柔软的手搀扶住他的胳臂。
他缓缓抬头,对上一张清丽漂亮的脸庞,“陈小姐。”
“是我。”陈映真见他没什么大碍,松了一口气,绽开笑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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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飘起了洋洋洒洒的雪花,枝头房顶都覆盖一层洁白,昭阳宫内温暖如春,外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内殿则只燃着几盏宫灯,十分昏暗,宽大华丽的龙床传来轻微的呼气声。
吕丹扶正跪坐在外殿的书案前批阅奏折,倏地听到几声轻咳,遂放下朱笔,起身步入内间。毕连一直睡在榻前的矮阶上,此时刚要起身倒水,见吕丹扶进来,忙跪地行礼。
吕丹扶挥挥衣袖,轻声道:“你先退下,歇息去吧。”
毕连依令退出内殿。
吕丹扶径自走到案几旁倒了一杯温水,来到榻前,果然拓跋朔方醒了,抬起无神的眸子,“表哥。”跟着几声轻咳。
“先喝点水。”吕丹扶边说边将人扶起来,喂了些水。
拓跋朔方喝了水方觉得好些,微微转头,看到窗外景象,喃喃道:“下雪了。”
吕丹扶跟着看了看,点头“嗯”了一声。
“阿端明早醒来一定会很欢喜,可以堆雪人了。”拓跋朔方笑着道,眼中满是温柔。
吕丹扶抬了抬眼眸,而后垂眼,并未出声。
他似乎也不在意,自顾自地道:“真怀念啊,从前那些日子,”接着自嘲一笑,“近些日子总会梦到阿端还小的时候,真想一切从未发生过。”
起码好过,如今两败俱伤的结果。
吕丹扶沉默半晌,喟叹一声,语重心长地道:“吉干,你的个性我一直很了解,你不能一直逃避,要学会争取。”
“我想争取,我很讨厌自己这样的性子,瞻前顾后。我想在阳光下,对着她勇敢说出自己的爱,不管她接受与否,纵使她不愿,也不会放弃,靠自己的努力去让她回心转意。可我不敢,我像是在黑暗角落中惹人厌恶的老鼠,肖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不敢去争取,我能做到的只有默默付出,奢想有朝一日她会看到我。可她没有,我又能如何呢?”他的声音满带疲惫。
吕丹扶轻叹道:“吉干,你这样是错的,相爱的两个人是平等的,而不是一昧的卑微和讨好。”
他不作声。
他知道自己是有些自卑的性格,从不会主动去争取。何况他贵为天下之主,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也不必去争取,自会有人送到他面前。但那些却都不是他想要的,幼年亲人的接连离去,只剩他孤身一人在这天地间,看似拥有了一切,实则什么都没有。他时常在想,是否他不配去拥有,是否没有人愿意一直陪伴着他,她亦然。她是他唯一一个想要去争取的人,他想要她,又不敢要她,他一直是软弱的,恐惧的,卑微的。
他只有不停地讨好她,追随她,好叫她离不开他。
而事实证明,他错了,他从一开始便不该妄想。
如今不过又落得个被抛弃的下场。
两人再未说话,俱沉默着。
直到一声哭泣从不远处传来,拓跋朔方猛然抬起头,看向发声处。
只见少女穿着一身中衣,披着翠羽大氅,站在一盏昏暗的宫灯旁,眼眶鼻头都红红的,满脸泪痕,在灯火的照耀下不甚清晰,已是不知听了多久。
她含泪的美眸对上他无神的眸子,终于忍耐不住,爆发出大声的抽泣,几步跑到榻前,狠狠地抱住他,俯在他的肩头,放声哭起来。
吕丹扶叹气,默默地起身离开。
他僵硬着身子被她香软的身躯紧紧拥抱着,想推开她,却不舍得她的温暖。
她哭着抬起头,纤细的手指抚摸着他瘦削绝美的脸庞,心疼地吻了吻他冰凉的唇瓣,带着哭腔地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一直自己承受?为什么容忍我伤害你,也不反抗?”现在她当然明白为什么,可还是忍不住反问,心剧烈地抽痛。
她从不知他是这样的,如果今晚她没有辗转难眠,想来看看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是怀抱着这样卑微的心理?
“都是我的错,我是个自私鬼。从今以后,你再也不需要讨好我,也不必患得患失,我会一直陪着你,便是你的病好不了了,死了,转世投胎我也要跟着你。”她捧起他的脸,同他对视着,眼含泪花地说道:“不管你是生是死,也不管你怎么讨厌我,恨我,甚至打我骂我......我爱你,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句话,我是个反复无常,自私自利的贱人,但我爱你,从现在开始,换我来追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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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他明月下西楼(叔侄 1V1) 第四十三章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听到这些话的一刹那,拓跋朔方的心里百感交集,眼眸渐渐变得湿润,他避开目光,看向一侧,淡声开口:“爱与不爱,又有何意义?不过徒增痴怨,我本已将死之人,若你还念及往日情分,便离我远些,叫我一人安然赴死吧。”
这一刻,吕妙因终于体会到从前他的感受,那一字一句像尖刀,又像利刃,一刀一刀割在她的身上、心上,直叫她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她忍住即将奔涌的眼泪,咬住下唇,倔强地道:“我不念,往日那些情分,俱是叔侄情分,血缘之情,我亦不想再留。如今我只想与你做夫妻,你活一日,厮守一日,若你真的去了,也要追你到地府,追你生生世世......”说到最后,已然泣不成声,俯在他的病体上,嘤嘤哭泣。
拓跋朔方知晓她的性子,认准了什么不会轻易更改,无论是从前的怨恨还是如今的深爱,从来不是他可以插手改变的,只能等她自己想通。
遂不再作声,不管怎样,他已无几日可活,是爱是恨,且随她去吧,只要她平安喜乐地活着,他便此生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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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十六年的冬天遇上了百年难见的大雪,洋洋洒洒下了叁日,天地俱是一片银白,汴京城到处回荡着清扫雪花的沙沙声,不知事的稚子奔跑在雪地间,平民百姓为明年的成盘算。
世家大族则闭门不出,观望朝内局势,陛下已多日不临朝,病危的谣言就如同这深冬的雪花,飘遍整个京城。
推开窗子,清冽的空气伴随着淡淡梅香灌入,让人神清气爽。
吕妙因尤为喜爱冬天,更喜爱下雪,每次下雪总要兴奋地跑到庭院中观赏,玩耍,同小宫女们打雪仗、堆雪人。
可她想,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想见到这样漫天飞舞的雪花,这样寒冷的冬日,让他的病情迅速恶化,每日清醒的时长越发短暂,御医们的束手无策,摇头叹息成为她日复一日的噩梦。
她多想这一切只是梦,待明日醒来,外面春光明媚,他神采飞扬地走到自己身边,亲昵地俯在她的耳畔叫阿端,而不是羸弱地卧在病榻,性命垂危。
“小姐,魏世子求见,正在殿外等候。”灵官轻声道。
吕妙因放开拓跋朔方的手,站起身,为他掖好被褥,吩咐道:“看好陛下。”
而后步入外殿,拿起书案上写好的信笺塞入袖中。
魏平在灵钗的带领下进殿,身形消瘦了不少,神情微带憔悴。
吕妙因看到他的模样,心中微叹,她就这样,不知不觉伤透了两个男子的心,她不欲伤害任何人,到头来却是她伤人最深。
“世子......”她开口,被他打断:“妙因如今,连一声子蘅都不愿叫了吗?”
他苦笑。
她微怔,终是喟叹道:“子蘅......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错估自己的感情,伤害了你,这绝非我本意,你......”
她停顿,不知怎样继续说下去。
魏平低着头,沉默,半晌,低低开口:“是陛下吗?”
她讶异地抬头,转瞬间明了他的意思,抿了抿唇,点点螓首,声音微弱却坚定,“是。”
她不想再隐瞒,再逃避,她不怕被任何人知道,她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爱他,纵使前路崎岖,也要一同面对,不愿再放开他的手。
他发出一声笑,似是自嘲,“我早该知道,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他早已察觉到他们二人之间微妙的感情,却选择视而不见,自以为可以凭借一腔真情换得她的回应。但一切早已注定,非人力所能更改,不属于他的人,强求不来。
“子蘅......”
“郡主不必多言,子蘅明白。”他轻声道,不再叫她妙因,从今以后,她只是郡主,不是他的妙因,更不是他的世子妃。
吕妙因垂下眼睫,心中溢满愧疚和歉意,从袖中掏出信笺递到他面前,“这是和离书,愿你我二人俱能另觅良缘,今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他颤抖着手接过那封还携带她淡淡香气的信笺,露齿一笑,应道:“好。”
转过身,大颗大颗的泪珠倾洒在信纸上,打湿一片娟秀小楷。
哪有什么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不过是一人的成全,换一人的自由。
这天大地大,且任她去遨游,不做那拘束她的牢笼,让她奔赴那人的怀抱,获得真正的快乐,绽放真正的笑容吧。
任他明月下西楼(叔侄 1V1) 第四十四章要你
转眼到了新年之际,雪已停了许久,气温慢慢回升,早熟的花儿开满了枝头,湖水荡漾着粼粼波光,城里到处洋溢着欢乐的气息,吕妙因常常被宫外传来震耳的鞭炮声唤醒。
皇宫却一片死气沉沉,上上下下皆战战兢兢,愁云惨淡,陛下的昭阳宫每日弥漫着浓厚的草药味,御医们进进出出,而陛下的病情丝毫不见好转,很少有清醒的时候。
吕妙因在龙床边置了一个小榻,累了便在上面休憩片刻,大半时间都守在叔叔的床前,静静握着他苍白瘦弱的手,无声地给予力量。
临近年关,也不知是否被年节的气氛感染,他微有了些神,想是厌倦了缠绵病榻,只要苏醒着,总要给自己找些事做。
命毕连摘下鸳鸯剑的白玉剑穗,时常握在手中,拇指不住摩挲着垂落的金线和上方温润的白玉,神情满足。
又命人捧来许多画轴,多数是她幼时的画作,有闲来涂鸦,也有细心绘制的他的画像,还有少数他闲时记录她日常的一些画,有的是她在扑蝶,娇俏活泼,有的是在案前读书,低垂螓首,娴静典雅,有哭有笑,鲜活跃于纸上。
他白日里痴痴看着,夜晚便与这些画轴一同入眠,片刻不离。
他总是看地出神,眼眸满是温情和爱恋,时而低笑出声,时而微蹙眉头,她在一旁,只觉自己与他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他独自沉浸在自己的天地里,不愿吝啬她一个眼神。
终于在他又一次满含深情地抚摸过画中人的脸颊,她再也无法忍耐,冲上前抢过画轴掼在地上,嗓音带着哭腔,“真实的我就在这,你却为什么总要去看画中的我,对站在你面前的我视而不见呢?”
她不懂,真的不懂,如果他不再爱她,为何对画中之人柔情万分?如果他还爱她,她人就在这,他又为何不愿多看她一眼?
他被她抢走画,一通质问,也不恼,兀自拾起画轴,轻轻拍去尘土,小心翼翼地卷起来。
她彻底崩溃了,抓起更多画轴,狠狠摔打,尚不解气,继续撕扯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明明还爱着我,为什么宁可去看虚幻的我,也不同我多说一句话?”她质问道,眼泪嘀嗒地滑落。
他抬起低垂的头,神情淡淡的,与她痛苦的神情形成反差,语调平缓无波,“是,我还爱你,一直爱着你,我爱那个叫阿端的少女,她永远在我心里,只属于我一个人。而你,是吕妙因,是明月郡主,亦是我的侄女,唯独不是我的阿端。这样说,够直白了吗?”
她怔愣在那,目光呆滞,唇瓣微张,面无血色。
他径自掀开被褥,咳嗽着越过她,一一捡起被她暴力摧毁的画轴,如视珍宝。
她一动不动地伫立着,不知过了多久,浑浑噩噩地走到殿外,坐在廊下,倚靠在廊柱旁,眼睛无神地不知看向何方。
耳边传来轻柔的脚步声,温暖纤细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揩去一滴泪水。
“母妃,我想,我真的要失去六叔了”她嚅动干涩的唇瓣,声音沙哑地可怕。
“不,”吕黛卿笃定地摇头,温柔地抚摸她顺滑的发丝,微笑道:“除了你自己,没有任何人能让你失去他,就连他自己,也不可以。”
她这样告诉迷惘绝望的女儿,没有人比她更懂得这一切,死亡曾将她与哥哥分开,但她的执念,她的祈愿,越过了死亡,越过了时空,终于扭转了一切,重新来到他身边。
吕妙因的眼中再次焕发出生机,她急切地握住母妃的手,追问道:“真的吗?连他自己也不可以吗?”
吕妙因笑着点头,拍拍她的头顶,“当然,你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又有什么能使你失去他呢?”
她一瞬间醍醐灌顶,是啊,她怎么能忘记,他今日的病痛,他的绝望,他的心死,皆缘于她,是爱是痛,只有她能给,连他自己亦无法决定。
“母妃,我懂了。”她轻声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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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朔方本以为说了那番绝情至极的话语,以她的性格,定然不会再作纠缠,哪曾想,她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般,依旧每日细心地照顾他,煎药喂膳,与之前无异。
甚至会同他一起看那些画轴,他看哪幅画,她便在一旁叽叽喳喳,回忆当时的情景。
他颇为郁闷,其中又暗藏着丝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欢喜。
年节这日,他的神前所未有的好,不愿卧在病榻上,遂在毕连的搀扶下来到御花园的芝兰亭,置好软榻,观赏湖景,亭子四周挂着金纱帷帐,随风飘扬,与湖水一同荡起波澜。
吕妙因就这般被这副美景闯入眼帘,湖光水色如何,已无法激起她一丝情怀,满心满眼被那人的身影所占据。
帷帐被风吹起,朦胧间她看到他身着月白宽袖长衫,衣袍顺着软榻垂落在地,发丝未束,随意地散落在肩头胸前,他安静地卧在软榻上,像一幅水墨美人图,沉静中带着绝美,白皙的皮肤连阳光亦会眷恋,色浓重的眉眼,漆黑发亮的剑眉和眼睫,覆盖着一双琥珀色的琉璃浅眸,艳红的唇瓣微微张开,露出里头白瓷玉齿。
她不由自主看痴了去。
直到他心有所感,缓缓抬眸对上她痴迷的目光,而后又面无表情地移开。
她咬了咬唇,心中气愤夹杂着难过。
她就这么惹人讨厌?
不知是出于赌气还是什么,她鬼使神差地来到栏杆边,转头看了看仍在亭内观景的他,咬牙提起裙摆,一跃跳入湖中。
“救命来人”她假意发出焦急的呼喊。
“郡主,是郡主落水了!”毕连惊呼。
拓跋朔方闻听,猛地站起身,“什么?”而后看向湖中,果然见她晃动着打湿的手臂,在水里沉浮。
他顿时气血翻涌,心急如焚,高喊出声:“阿端,阿端,不怕,六叔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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