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综合其他

春宫缭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两声重重的叹息几乎同时从两个身份地位心性截然不同的人口中发出,紧跟着两人便双双一愣。李隆基回过头来疑惑地瞅了罗琦一眼,心中想起这一位上次被裴愿留在凌波家中,那场火灾要不是此人,只怕麻烦就要大了。而裴愿面对李隆基那审视的目光,冷不丁记起这位郡王曾经很是奇怪地每每插在自家少爷和凌波中间,不知道是不是没安好心。
于是,两个人同时朝对方一笑,一个是善意的微笑,另一个则是怀有某种恶意的揣测。
然而,当这两人同时来到太平公主第,听说凌波被安乐公主接走的时候,全都为之勃然色变。作为曾经被女皇称之为吾家千里驹的李隆基,和纨绔不学无术的武崇训自然没有任何共同语言,和挥霍无度喜好美男的安乐公主也没有什么亲情可言。而罗琦好容易在骆五的威逼下背出了所有洛阳重要人物的名字,此时一听到是臭名昭著的安乐公主。不由想对方是不是会塞给凌波几个男宠。
虽则关切,但李隆基知道太平公主不是寻常女子,只能从正事上迂回着手:姑姑,裹儿素来不是个好性子,我听说她最近放出话去,说是绝不容许李重俊当太子,这一回是不是又有其他地名堂
名堂阿韦和她母女俩都是心比天高的人,会盘算的不过就是那么一件事。太平公主冷笑一声,随即在李隆基身上打量了一番。这才吩咐道,十七娘的事情我自有主张,你不用多操心,多多关心你父皇才是正经。少了裴愿这么一个肯和他谈天说地的小子,想必他会寂寞的。对了,今天十七娘前脚刚走,你家那口子就来拜会了。我听下人说她在打听十七娘的事。她虽则聪明,也算是你的贤内助,但有些事情仍不可让其涉入过深,你明白吗
带着这样的吩咐,李隆基出门之后自然更不会有好脸色。他已经够烦了。谁能想到一向贤惠地妻子居然也横插一脚添乱。策马急驰出去一箭之地,他忽然猛地勒住了马,身旁诸护卫措手不及。纷纷都抢到了前头,唯有罗琦见机得快,及时停住了马。此时此刻,两个人的目光再次交击在了一起,只不过既没有擦出火花,更没有冒出寒光。
罗琦既然你家少爷吩咐过你看顾好十七娘,这样吧,你也不必跟我回去了。我让人带你去修行坊找个地方住下。以后等十七娘离开那里,你再回来。我派两个人居中联络,若是有什么情形你及时派人来报我
这对罗琦来说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于是他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了。很快,那些冲过头的护卫便重新集结了过来,他便带着其中两人与大部队分道扬镳。心中甚至盘算着越墙而入的可能性只可惜的是。他在高来高去的功夫上并不擅长,早知如此就应该好好练本事地。
而回到家里的李隆基则是头一次没对妻子露出好脸色。气冲冲地直接回到了书房,直截了当地甩上了大门。来来回回在里头踱了好一阵子,他的心情方才平复了下来,却仍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懊丧。
在他看来,同样是高宗的嫡子,同样曾经登基为帝,他地父亲虽然性子太软太谦和了一些,但比起如今的皇帝李显仍要更适合君临天下。然而,大臣拥立的却是李显,这就代表从正统性来说,他地伯父仍然大于他的父亲,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他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内心深处的谋划,所以才会积极注意局势,找寻任何一丝可趁之机。可谁能想到两个不相干的人发生的争斗,竟然也会殃及到他的计划。
李重俊是亲王,他的父亲相王李旦同样是亲王,但在朝臣眼中这两个亲王却大不相同,这就是权力和地位地差异他很想告诉父亲,在这个世界上,绝不是韬光养晦就能太平喜乐过一辈子的还有,那个只懂得男色和聚敛财富的安乐公主居然也敢和太平公主打擂台,这更是变相说明如今局势的不牢靠
望着墙上的明心和明性两条横幅,李隆基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十七娘,你虽说看上去左右逢源,却似乎并不准备踏入任何一个圈子。如今裴愿走了,你终究是要做出选择的。你要是不姓武,反而可以快快乐乐地跟着裴愿回庭州
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他便回转身大步走到门边,一把拉开了紧闭地房门。这一开门,他就看到了满脸惴惴站在外头地妻子,脸色倏然一变。遥想当初她陪自己度过的那些困窘岁月,他那紧绷地神情渐渐一点一点放松了。
以后别自以为是,也别再去打听十七娘的事。若是让人知道她和我这个临淄郡王过往甚密,对她固然不好,对我则更会招人疑忌,你明白了吗
虽说丈夫的表情已经不像最初那么严厉,但王宁却仍觉得一阵心悸,连忙低头道:我只是误以为你又看上了哪家闺秀,想着若是可以不妨纳进来做个伴,只是后来才辗转知道是那个武家十七娘,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好了好了,你就别操那个闲心了
李隆基不耐烦地打断了妻子的话,心中却不免一阵怔忡。不可能的,那是裴愿的心上人,不是他的心上人。他不过也就是觉着她聪慧,怎么会有别的意思
20:5 创建于
var "";
<>
.





春宫缭乱 87.脚踏两只船
.
虽然同样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但几天相处下来,凌波却认为安乐公主比太平公主要好应付得多。
太平公主城府深沉老谋深算,每一句话都仿佛是意有所指,听的人自始至终都得提心吊胆,就没有一丝轻松的时候。相形之下,飞扬跋扈、骄奢淫逸、自以为是、喜怒无常这些形容词在安乐公主身上都能对得上号。然而,这位公主什么坏脾气都有,唯独缺心眼,什么心思都放在脸上,心里根本藏不住事。
和这么一位公主打交道,凌波可谓是轻松愉快挥洒自如。要投其所好还不简单也就是说几句人家爱听的,别煞风景就好。至于安乐公主喜欢欣赏美少年,她权当视而不见就是了。至于对方视她为心腹这一点,她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除非她嫌自己命太长还差不多,否则难道她能对这位尊贵的公主说,你不是韦后,我也不是上官婉儿,你我不是一条船上的人,最好一拍两散
十七娘,你看,这是父皇刚刚赐给我的翡翠垂珠步摇,据说这翡翠是寒烟翡翠,垂珠用的是南海明珠,一共才进贡了四支。母后赐给上官婕妤和四姐各一支,剩下的两支就都在这里了。
见安乐公主献宝似的让人把锦盒拿上来,凌波立刻露出了兴致盎然的表情。事实上,她对于钱感兴趣,对于这种花花绿绿浪费钱的东西却没有多大兴趣。在她看来,与其浪费钱请能工巧匠制作这样的首饰,还不如打造神兵利器来得划算。然而,即便是对首饰不感兴趣的她,打量了锦盒中那对翡翠垂珠步摇一眼,亦是察觉到了它们的名贵。
这步摇以翡翠雕琢为凤型,凤尾上散开了两支琼枝,琼枝上既有南海明珠,也有做成花朵模样的玛瑙猫眼珊瑚等等,间中还有几片金叶子。愈发显得晶莹辉耀。在凌波看来,这两支富丽堂皇的步摇放在锦盒中就显得沉重十分,插在头上岂不是累赘
安乐公主见凌波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锦盒中的步摇,不禁露出了一丝嗤笑。自鸣得意的她眼珠子一转便盈盈起身上前,径直从锦盒中取出一支步摇,漫不经心地对旁边侍奉的一个侍女说:把我头上那支卧龙簪拿下来,换上这个
等这支步摇上了头,她对着侍女捧来地铜镜只是瞥了一眼便不置可否地一笑,旋即取出另一支步摇。竟是亲自递给了凌波:十七娘,有道是宝马赠英雄,这宝钗自然也应该配美人这步摇母后赐给了上官婕妤,就是因为洛阳宫里其他庸脂俗粉都配不上它。我自己用一支也就够用了,这另外一支我索性也送给你了,否则没来由让别人辱没了它。十七娘,你我从今往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母后如何待上官婕妤,我也会如何待你。
凌波慌忙站起身接过,仿佛受宠若惊似的取下了束发玉簪,把这翡翠垂珠步摇插在了头上。然而,她在心里却情不自禁地哀叹了一声。不久之前某人曾经说过从今往后他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今儿个安乐公主居然也这么说,这岂不是表示,她如今是脚踏两只船
端详着和自己相同发式相同步摇的凌波。安乐公主自然而然地露出了自得的表情:十七娘,你是崇训的堂妹,也就和我的妹妹差不多。你别看这家里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其实不过是表面光鲜罢了。我这个公主实封不过三千户,比姑姑那五千户,八叔那一万户户差得远了,父皇母后就算有赏赐,总不成把家当统统搬给我吧若是异日李重俊那贱奴成了太子。只怕就更没有我的活路了
这本朝以来公主都不过三百地实封,现在安乐公主都实封三千户了,居然还不满足要知道,长宁公主才不过实封两千五百户,宜城公主定安公主甚至只有两千。再看看连这别居门前都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羽林军卫士,所有人都是持兵械护卫。和皇宫大内进本上没什么两样。这要是还没活路。她这个连县主头衔都丢了的可怜人难道就不要活了
这种话凌波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嘴上却只得安慰说:公主。谁不知道你是陛下和皇后最宠爱的公主,纵使卫王成了太子,难道还敢对你摆出太子的架子不成公主本就是天生的富贵命,这开销之类的杂事让五哥处置就完了,操那个心岂不是累了自己
见安乐公主不置可否地撇嘴一笑,她知道这种奉承说多了,效果已经大大降低。忽然,她想到了太平公主之前提出地那个要求,心中猛地一动,顺势便拿出来试探一下:说起来,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却只有公主邑司区区几个官员侍奉,比起那些可以随意置王府官的亲王嗣王郡王,实在是太寒碜了。若是公主也能够开府,岂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卫王他们分庭抗礼
话音刚落,安乐公主脸上的漫不经心一瞬间无影无踪,紧跟着便蹭地站了起来。来来回回在房间中踱了几步,她忽然神采飞扬地抚掌大笑道:好,好,十七娘你果然是好主意若是我也能开府,看还有谁敢小觑了我去要是这样,我还愁什么钱不够用,但凡要当我这府官,先纳几十万钱来再说
此时此刻,饶是凌波一向善于隐藏心情,也实在难掩面上惊愕。要知道,这安乐公主对她说要当皇太女,她也只不过惊愕了一小会有昔日君临天下的女皇在前,其他女人有勃勃野心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然而,太平公主要开府是为了招揽人才笼络人心,这一位金枝玉叶为地居然是居然是发大财这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远
安乐公主却没注意到凌波的变化,自顾自地全身心沉浸在这一条全新地致富捷径中。仅仅只是大略算了算,她就不由得喜形于色果然,与其求父皇母后给自己增加实封,抑或是死缠烂打要求赏赐,还不如卖官鬻爵,这还真是一条好财路。
20:5 创建于
var "";
<>
.




春宫缭乱 88.叹生不逢时
.
转眼间已经入了深秋,夏天洛水泛滥的情景渐渐地被人们淡忘了,同时被人们淡忘的还有洛州牧李重俊和洛阳令秦牧的口舌官司。这场闹得沸沸扬扬的御前官司,最后还是以秦牧的落败而告终。这并不是因为李重俊乃是入主东宫呼声最高的皇子,而是因为武三思的授意。然而,在这么闹了一闹之后,五王势力进一步缩水,如今尚留在洛阳的只有一个改姓韦氏的桓彦范了。
百姓记住的只有一个临淄郡王李隆基。在官府拖沓撒手不管的时候,只有这位郡王亲自派出人手帮助洛水周边的百姓重回家园,并亲自上书平抑物价。如此等等举措传开之后,人们自然传颂临淄郡王贤德。爱屋及乌之下,某家帮助这位郡王以低价出卖各种必需品的开洋商行,则是在百姓中间建立起了极高的声望,不少人就是买个针头线脑也乐意专门跑一趟南市。
十月十五又是永嘉楼出新酒的日子,一楼到三楼再次被忠实的酒客们挤了个严严实实。而三楼某个平日一直闲置的包厢中,这一天也再次被一对男女给占据了去。面对醇香扑鼻的新酒,两人却谁都没上心,一个心不在焉地瞧着窗外,一个在那里用银箸拨动着桌上的一碟花生米。
终于,年轻男子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僵硬的沉寂:十七娘,前几天我让人送过去的羌笛你可收到了
凌波这才收回了目光,懒洋洋地瞥了对面的李隆基一眼。要说这几个月她几乎就没怎么过上安生日子,自家房子火烧水淹,结果她先后在太平公主第、安乐公主第、相王第和洛阳宫四个地方一圈住了下来,前几天才好不容易回到家里。
没来由收到李隆基送来的礼物时,她还觉得莫名其妙。考虑到李隆基深通音律,料想大约是一时兴起,而那羌笛只是用油竹所制,应该不是什么珍贵的玩意,她方才收下了。于是。想到自己无端上了李隆基的贼船,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嘲讽的大好机会。
三哥送礼一向求的是名贵,怎么会想到送一支不值钱的羌笛来
李隆基面色古怪地凝视着凌波,半晌方才苦笑了一声:若是裴兄弟听到他托人好容易送回来的羌笛居然被你说成不值钱地玩意,不知道是不是会在庭州怅然若失
那支羌笛居然是裴愿送的凌波一瞬间惊醒了过来,心中不禁感到一丝难以名状的惊喜,紧跟着便是一阵难以抑制的恼怒,因而立刻怒气冲冲地瞪着李隆基:既然是他送来的,你怎么不早说
这时候。李隆基的表情顿时更古怪了:裴兄弟在盒子的夹层里还捎带了一封信,难道你没看见
天哪,因为是李隆基送来的东西,她不知道随手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头去了,这下真的糟糕了一时间,她不由得对某人恨得咬牙切齿,面上还偏偏不能露出来该死地裴愿。既然送东西,只要让罗琦直接送到她这里不就好了,干吗还非得绕一个圈子还有对面这个该死的家伙,送礼的时候就不能说清楚吗,难道是存心瞧他的笑话
这么一搅和。原本僵硬的气氛一瞬间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某种程度的剑拔弩张。好在李隆基没打算一直在人家地怒视底下过日子,很快就干咳一声岔转了话题:十七娘。上次我去见了皇祖母之后,发现她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听说你住在宫里的时候曾经去探望过几次,你觉得她能否撑过今年
想到那一位已经满头银丝满脸皱纹的女皇,凌波没来由心中一跳,竟是破天荒没有嘲笑对方那犹犹豫豫的表情。此番进宫十几天,她都是住在上官婉儿地仙居殿中,而没有回到以前的旧居临波阁,甚至还在韦后的亿岁殿盘桓了一晚上。而当上阳宫传出女皇病重地时候。她又成了前去探望的不二人选,前前后后去过好几次。
当然,这差事不是那么好做的。要不是她神经坚韧,每一次回来面对的三堂会审就足以把人给逼疯了。皇帝李显虽说不是什么精明的人,但在面对女皇的事情上却会异常审慎,至于韦后和上官婉儿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每次都是高力士和她同行。能够有个人帮忙仔仔细细地推敲着所有细节问题。她哪里能撑得住。
有些事情是女皇不想让别人知道,有些事情是她自己不想让别人知道。就好比说女皇身边那个云娘,她已经眼馋很久了。问题是这样一个曾经在女皇身边贴身侍奉的老宫人,凭借她这么一个小小县主的能耐根本弄不出来。当然,最重要地还有那云娘自己的意愿。
思量着这些,凌波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怕大限之日就在这一个月内了。
虽然心中已经隐约有数,但是,听到凌波这样断言,李隆基仍是为之色变。对于这么一个君临天下冷酷无情的祖母,他素来是敬畏多过痛恨,尤其是那句吾家千里驹的赞许,至今仍是促使他无法安分守己的一种驱动力。这样一个曾经强大得他只能够仰视的人物,如今真地要死了
一代女皇
听到李隆基地喃喃自语,凌波不自觉地朝他看去,一时间竟有一种错觉。他的人虽然坐在这里,但眼神心神仿佛已经飞到了极远地地方,神情中隐隐流露出一丝追忆,一丝惘然,一丝叹息最不可思议的是,似乎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不甘。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太医说女皇的大限之日很可能就在旬日之内时,就连李显这个亲生儿子也是如释重负多过悲伤,太平公主也仅仅是掬了一把伤心之泪,就是相王李旦这个表现得最悲伤的人,也不曾有这样复杂的情绪,李隆基这是在不甘什么
生不逢时,没能和女皇作对手
她鬼使神差地从那怅然若失的表情中读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大惊之后不由暗叹自己多心。女皇天下的时代就算已经结束,如今的李唐也轮不到李隆基做主,他上头除了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之外,还有一个正统天子李显呢
20:5 创建于
var "";
<>
.




春宫缭乱 89.第一场雪和最后一场雪
.
应天皇帝,顺圣皇后。
这两个新鲜出炉的称呼足以和当年的天皇天后媲美,在洛阳乃至天下都引起了颇大的骚动。而后帝后又是谒太庙,又是再次大赦天下,又给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一同加实封直至万户林林总总的事件让人们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忙碌的官员们甚至连走路都是小跑的,唯恐错过了任何十万火急的大事。
而真正的大事也终于在这天寒地冻的十一月来临了十一月十六日,昔日君临天下的女皇在子孙的陪伴下,光明正大地从上阳宫观风殿乘辇来到了仙居院。她用最后一丝气力看了一眼四周的景致,又看了一眼两儿一女,随即露出了一丝苦涩的微笑。
她就要去黄泉了么阔别多年的丈夫,那犹在襁褓中就被她亲手掐死的长女,她曾经疼爱过的儿子弘和贤,还有死在她手上的几个媳妇和孙儿孙女她这双手上沾满了无数政敌的鲜血,同时亦沾染了无数亲人的鲜血。她曾经以为自己的目光永远都朝着前方,永远不会朝后看,但在这几个月中,她每晚睡梦中梦到的却都是那些血淋淋的往事。
周遭的眼神中流露出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分辨什么,也没有力气再多说什么,只是用目光授意身边的云娘拿出自己准备好的东西交给李显,旋即便望着阴沉的天空闭上了眼睛。
已经下雪了,这是她人生中的最后一场雪。
这一天,李家和武家地后辈们都挤在这里。不管他们往日对女皇是怨恨是钦佩是憎恶还是崇敬,此刻都正在目送女皇走完最后一程。一阵寒风刮过,站在安乐公主身边的凌波不由悄悄瑟缩了一下脖子。
她死去的父亲如今爵位只是国公,她也不再是县主,此刻原本应该挤在那几十个武家千金之中,谁知道安乐公主硬要在众人前头表示亲近,于是她只得顶着无数刺眼的目光站在这里。在她左侧不远处的地方站着相王李旦和他的儿子们,那位老好人的脸上尽是悲戚之色,双肩亦是轻轻起伏着,仿佛是强耐着才没有大放悲声。然而。李隆基却躲在李旦身后,她根本瞧不见他的脸色。
母皇母皇
凌波正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猛地听见这么一声,心神立刻回归原位。眼见得无数人开始痛哭流涕大放悲声,旁边的安乐公主也开始掩面干嚎,她赶紧配合着滚落了一串眼泪,心中却是感慨大过悲伤,敬畏大过憎恶。
一阵哭天抢地的悲声过后,李显终于擦了擦眼睛,打开了母亲地遗制不管其中写着什么。只要不是那么离谱,他都决定照着实施。反正这个让他又恨又怕的母亲已经过世,从今往后,他就是大唐真正的主人。满足她最后一点心意算得了什么
去帝号,称则天大圣皇后。王、萧二族及褚遂良、韩瑗、柳亲属皆赦之。
读完这简短一句话,李显心中最后一丝担忧也为之尽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来他这位强势了一生的母亲也不能例外。母亲这一去帝号,他将来也不至于背上某些不孝的罪名;至于赦免王、萧二族及褚遂良、韩瑗、柳亲属。这更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只要转眼间就能办了。
也不知道是由于心情大好还是其他什么缘故,李显瞥了一眼云娘,想起刚刚是她递过来的遗制,再看看她苍白憔悴的半老徐娘的模样,鲜少冒头的恻隐之心顿时浮了上来。这要施恩惠不如惠及众人,这么一寻思,他便干咳了一声。
母皇母后殡天,朕心中不胜哀痛。昔日侍奉母后地宫人内侍仍居上阳宫。由掖庭局给三倍禄米,以嘉其劳。
此话一出,原本凄凄惨惨戚戚的宫人内侍无不大喜,而后头的凌波也是为之大喜。她最担心的就是包括云娘在内地这些人会被灭口,现如今李显金口玉言解决了这个最大的危机,她自然可以设法活动一下。然而。她的高兴劲还没过去。旁边却忽然插进来一个声音。
若是母后在天有灵,必定会盛赞陛下的仁德。只不过,国丧之后也该回长安了,上阳宫昔日虽好,将来也免不了冷清寥落,掖庭局的人纵有照应也未必周到。皇后那里地人手也不够,臣妾正好想再添几个人,他们既然都是服侍过母后的,不如和御驾一起回长安大明宫安置,比起三倍禄米来岂非更加妥当
说话的是上官婉儿。在场其他人不是姓武就是姓李,唯一两个外姓人就是她和韦后。就在刚才,她亲眼看着女皇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见证了那个曾经将她从天堂打入地狱,又将她从地狱拉到天堂的一代女皇最后的人生,眼眶中不知不觉噙满了泪水,竟不知道是悲是喜。尽管如此,当听到李显下了这样的命令,她还是第一时间站了出来。
旁边的韦后皱了皱眉头,沉吟片刻便抢在李显之前点了点头:上官婕妤所言不差,如此处置最好。
按理说天子一言九鼎,可先是上官婉儿提出异议,继而韦后更是摆出了不容置疑的态度,李显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欣然应允。对于这种喧宾夺主的局面,又看见那群内侍宫人有地兴奋有的喜悦,凌波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又瞥了一眼云娘,却见上官婉儿正拉着她的手仿佛在问些什么,两人更是一幅极其亲近的模样,心头不禁大骇。
1...2425262728...32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