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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渡山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麦库姆斯先生
“既然如此,我有个主意。”
眼看谈判又进入拐点,邹吾持剑看着申睦,神情清冷肃穆,“你们炸渝都一事自有含章太子和朝廷清算,我不置喙,可阿鸾要顾天下,我却要顾他,向副暗害投药这件事不能不算,南君武艺高绝,不如我今日重来讨教。”
当公事的谈法已经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只能用私事的方式。
他们夫妻俩给申豪面子,也给南君敬重和体面。
墨麒麟与他目光相抵,点了点头,“好,私人恩怨私人了,如此交战,本君心愿。”
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他们心里一清二楚。上一代的霸主,这一代的王侯,最顶尖的对决应该堂堂正正,他们找到一个平衡点来,给彼此基本的敬重和一场体面的搏杀。
倏地,诸己言而有信地撤了下去——
墨麒麟神色坦然,侧身对申豪,“佩剑给我。”
这一切来得太快,申豪还有些没听明白,但小叔叔发令,他本能地解下佩剑递将过去。墨麒麟常年征战,手大而厚实,抽剑出鞘,正是那柄申豪曾经自作主张差点赠给邹吾的“苍岳”——
申豪有些茫然,逡巡原地,有些不知何去何从,墨麒麟冷冷看他一眼,一锤定音,“阿豪,私人恩怨了结,不干君君臣臣,更不干你的事。出去。”
申豪皱眉:“小叔叔……”





谁与渡山河 第156节
墨麒麟横剑在手,再不看他:“出去——!”
·
巨灵宫的宫门严严实实地合上了,申睦下了严令:不许外人打扰。
大殿阔敞,宽纵皆有数楹,邹吾提剑在手,后退十数步,于大殿正中与墨麒麟拉开阵势——这很可能是当世战力最强的两个人,体貌、身份、地位、身手无一不旗鼓相当,如此人杰相遇已是难得,此时他们还各自持剑,凛然对峙,辛鸾和卓吾、向繇和安哥儿无一不生风云际会之感,纷纷后退数步,给他们留出空间,一时之间,巨灵宫中都变得难以呼吸,目光焦点之处,两个人肩膀鼓满劲道,周身尽皆洋溢着雄性的壮美。
他们是为各自的爱人搏杀的。
墨麒麟的轮廓刚毅自有威势,他以正规的武士起手式开局,动作就宛如铁塔一般稳当:“请。”邹吾颔首,以同样姿势沉稳还礼,“请。”
然后,风云突变。
墨麒麟急踏数步,一马当先,双手抡起苍岳朝着邹吾直劈而来!那速度真快,辛鸾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他是如何逼到邹吾身前,那剑势真猛,墨麒麟左手被诸己刺伤,但是那长天大海一般的攻击猛然爆发,他双手抡举,仿佛一只凌空而起的大鸟飞速扑下,直冲顶门而起的杀气和血气,好像一剑就能将巨灵宫的地基整个劈开!
辛鸾简直就是看呆了,上一次他们过手只是用了两杆新斩下来的甘蔗点到为止,可当时已经足够,他没料到,掂起真正的武器,墨麒麟的竟有如此惊天动地的斗劲儿!
“铮——”地一声!
兵刃相交的巨音,震得整个巨灵宫都在震颤!
诸己剑身上迎,堪堪接住了。
可辛鸾耳膜一痛,“嗡”地一声,被那声音震得脑中空白,受不了地抓紧卓吾的手臂。他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邹吾这一招接的有多吃力,诸己的剑身发出刺耳、艰涩的声音,散发的剑势就宛如雪山上隆隆压下的冰雪,数九寒冬都敌不过它的冷意,那是邹吾逼到极限的温度,很冷,很冷,冷得直刺肌骨,可以让人在三伏天里打出寒战!
可是他俩居然还没完,雷霆一击接过之后,苍岳仿佛龙腾虎啸,一连十五招,招招进逼,速度、力度、招式、两个人没搞一点的花架子,全然是刀刀见血,刀刀玩命的打法,虽然说高手出招定无定势,可他们这等疏于技巧,全然硬碰硬的打法,看得简直如两个盘古开天一般,轰隆隆、砰訇訇,刀剑纵横,让人胆战心惊!
“你没事吧。”卓吾拍了拍辛鸾的手臂,感觉他要晕倒了。
“……没事。”
辛鸾眼前起了雾,他是要晕了。他从小看比武,可是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声音底下都迸着难以言说的崩溃。
卓吾问:“他俩之前是不是交过手?胜负如何?”
辛鸾:“你哥输了。”
卓吾:“啊?”
剑啸刮耳——
卓吾难以置信,“可我哥神京比武明明是魁首!”
辛鸾:“二十岁底下孩子的把戏,那排名能代表什么!”他心底忧惧极了,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一边恼恨小卓不长进,一边恼恨小卓啰嗦:“你仔细看!我看不懂他俩谁优势谁劣势!”
卓吾原本还有问题,此时一句话被他堵在嘴里,心底涌起委屈,你怎么吼我?
他真的不能理解大人们之间的约定,他刚才那一遭听得云里雾里,领会的到意思就只是俩人要比武了,至于这个胜负即将影响什么,决定什么,他不考虑。可辛鸾要急疯了,墨麒麟到底是什么水准?四大名将的水准,十六年前的乱世,他父亲胜“威势”,叔父胜“计谋”,丹口孔雀胜“审时”,唯独墨麒麟是以“勇武”得名将之称,听说爹爹每攻城之前节钺都会敲在墨麒麟的肩膀,勉力一句,“?观勇猛,天下攻无不克!”冲破防线、打开局面,这是真真正正的“可敌万人”!老天才知道他实力的深浅!
可辛鸾武艺不行,他看不懂邹吾和申睦比武的形势,甚至因为其中一方是邹吾,他连个热闹都没法凑,紧张得浑身想哆嗦!
尤其是那边向繇一脸的轻松,这让他很有压力,他总感觉那个漂亮男人能随时晃晃悠悠地朝他笑一下,然后说一句“邹吾要败了”。
“我看不懂!你给我讲!”辛鸾掐着邹吾的手臂,病急乱投医。
其实小卓哪能讲得透彻呢?高手过招,招数迅疾,所争的只是尺寸之间,卓吾也只能很笼统地说个大概,但是他知道辛鸾着急,居然还挺认真地讲解:“我哥应该是打定了久战之策,南君初始威猛,打算一击必胜,但是招式太暴烈,难以持久。”
辛鸾惊喜问:“所以现在是你哥占优势?”
卓吾:“不是,南君还是占着八成攻势,我哥只是在缠斗抵挡。”
他也是看这风格和他哥平日里速战速决的不同,所以才有刚才他俩是否交过手的一问。但是他哥有一处别人学不来的优点,就是他是个特别有章法的人,这种章法极其牢固、稳定、极其能带动人,只要最先手真的抗住了,撑住了,申睦被他所扰,未必不能反败为胜。
又一道剑光裂空劈来!
墨麒麟急削过去,激起的气流搅动了整个大殿!
邹吾提剑一尺,斩着剑锋,全数压下!仿佛两柄武器要在这凌空交接中断裂一般,又是一阵“铮”鸣!辛鸾还没看出个一二,卓吾已经惊喜地掐住他,“我哥把他拖住了!”
“能打赢了?”辛鸾一脸紧张,声音嘶哑。
卓吾实话实说:“平手的可能比较多。”
辛鸾却抓住这句重点,“也就是说南君从优势上落下来了?”
卓吾想了下:“可以这么说。”
辛鸾沉下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说了声“好”,然后摸了摸自己头顶的白鹿皮冕,意味不明地来了一句:“那你备战”,然后上一步,好像是想看真切他们如何比武一般,一步没完,又朝前面挪动了几步——
墨麒麟此生未有败绩,能让他从优势转入下风,就已经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欸!”卓吾轻声提醒,还没等说出口,墨麒麟忽然朝这边扫了一眼,威风凛凛,声势惊人!
他们这些雄性气势强烈的怪物,从来对走入自己领地的人事极其敏感,只用轻轻一瞥,就能全副警觉,申睦闪电般地截断邹吾由守转攻的剑势,喉间滚出一声暴喝,以第一招的气势使尽横练功夫,骤然逼退邹吾!
高手过招,成败只在瞬息。
小卓心中一急,心神都朝着邹吾而去:“哥!”
可是他喊错了,申睦意不在邹吾!他用尽全力赫然发难,是为了遮掩真正的意图!
卓吾浑身绷紧,这时才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可他速度不够,邹吾纵跃开来又回防不及,两个人只来得及怒喊一声!
“辛鸾!让开!”
可是已经晚了,一次也是要挟,两次也是要挟,墨麒麟知道如此缠斗他胜算只有四成,如此消耗下去,还不如挟持辛鸾重新谈判!他毫不迟疑,返身直向辛鸾而来!辛鸾好像是被突然飞身而来的他吓到了,眼见阴影笼罩,他脚下哆嗦了一下,忘记了躲避!
对面的向繇露出笑容,知道自己是赢了,这样的距离,墨麒麟一抓就能把人抓到,绝不可能失手!可是就在他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他的太阳穴莫名地跳动了一下!这是危险邻近的征兆,可他游目四顾,完全不知危险会出自哪里!
就当此时,手无缚鸡之力的辛鸾忽然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举起拳头,在极尽极尽的距离,忽然朝着申睦狠狠一掷!
那是什么?!向繇大惊。
一声怒吼,登时从墨麒麟的喉咙里滚出来,他的脸狠狠一避,眼前似乎爆开一片血雾,潺潺淌下半张脸来!谁也想不到,他们这里谁也想不到最柔弱的辛鸾会忽然背刺墨麒麟!而向繇这才看清楚那扎进申睦眼球中的东西,那是一根中指长的小剑,削得尖锐光滑,尤带寒光!
“辛鸾!你如此害我!”墨麒麟怒吼!
声音沙涩,震惊而恼怒。
辛鸾的指甲叩进伤口,胆气不散,大声回他:“大钓无钩——!是你要做那负命之鱼!”
墨麒麟从无败绩,墨麒麟爱向繇如命,不可能允许自己有败绩,所以他主动送上门去,他轻侮他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信他一定主动捉他!
“你身量小不露身手,最易放松别人的警惕。猝起发难,定能一击而中。”
小剑可怖地扎进了申睦的左眼球,血从那一侧的眼眶,小溪流一般,滚滚而出!可申睦何许人也?乍然间的视力受损,只阻住了他行动的霎那,邹吾还未攻来,他已经左手猛捞,想要一把擒住辛鸾!
可辛鸾这一次,早有准备,他上身弯折,翅膀“唰”地一声全副展开,几乎是贴着地皮般猛地倒退,逃过申睦这狂暴的攻击,紧接着,少年嘴唇开合,毫不迟疑地下最严酷的命令:
“邹吾、卓吾——杀了他!”
墨麒麟申睦,这个他既钦慕又畏惧的男人,像数天前的那个晚上,他躺在邹吾的膝上,对月举着手中的一柄小剑,一字一句,清晰分明:“不管他的北取西凉之钥的目的何在……南君不死,吾心难安……”
“南君不死,吾心难安。”
第183章 殊死(21)
墨麒麟爆发出一声撼天动地的怒吼,强弩之末,骇人如困兽在绝境中弓身低咆!
邹吾卓吾得了辛鸾明确的指令,毫不迟疑,直接扑上!
伤了一只眼睛,虽然是对敌情判断有所影响,但更令墨麒麟惊诧的还是辛鸾那一句斩钉截铁的“杀了他!”这个漂亮的小男孩,突然朝他爆发出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一面,若不是这三个字,他还不知道,他竟然是如此的恨他!
小卓化身为虎,咆哮着攻他下盘,墨麒麟一眼受损,索性将另一眼也闭上,但凭听音来辨认他的攻击狂暴地出拳出掌,三招将卓吾甩出攻击圈,辛鸾来不及嫌弃小卓没用,配合着北边邹吾出手如电,扬翅也纵身而起,凭空举起手掌,凝神勾勒,手指用力地指向墨麒麟受创的左眼,用力地逆针旋转——
墨麒麟呼吸粗浊,痛呼声立刻暴起!挡开邹吾攻击的一剑,立刻朝辛鸾攻来!
辛鸾刚刚扔的不是单纯的一根小剑,他在投掷之前早已先划破了手掌,混着自己的血一起扎进他的眼珠里!
春生草,春生草,他以前不懂自己为什么可以催动草木复生,如今懂了,最残酷的打击施予最强劲的敌人,他不会凭白浪这个从内部杀灭敌人的机会。
墨麒麟只感觉自己脑内剧痛,像是有粗糙的枯木枝丫迅速在他的眼中脑内生根、发芽、抽枝、挤压,半个脑内血与脑浆破裂处一片滚动的热流,而那些枝干就宛如锋利又凹凸的钝刀子,蛮横地要将穿破他的头颅,喷出鲜血——
他被剧痛逼得杀狂了性,下手更见酷烈癫狂,猛地蹬地而起,五指成抓地就朝辛鸾扑了过来!
辛鸾操纵草木自然是越近效用越大,雍容华美的羽翮也煽动着倏忽逼近三步,像是存心要跟墨麒麟比一比到底谁要谁的命更快,五指用力,躲也不躲!
邹吾心中直骂他“托大!”不敢稍慢,当即抢攻墨麒麟后方,可墨麒麟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对辛鸾根本也不用兵刃,只削掌如扇,一掌拍在辛鸾的胸口!辛鸾那可怜的身板哪里挨得了这一拍,邹吾看得心头大急,也来不及看辛鸾不解与震惊的表情,直接一剑洞穿了墨麒麟的后心!
热血从墨麒麟的口中喷溅到巨灵宫的红毯上!
墨麒麟浑身一震,在受了这般致命伤后大吼一声,竟使了个绝无可能的剑招!他圈转苍岳,剑力后移,竟从身前往身后夹锯、卡住了诸己!
辛鸾还不及看清,被扇了一巴掌直接从空中狼狈落下,跌跌绊绊,一跤摔在地上!再抬头,那流光婉转的诸己剑,半空中竟逆光发一悲吟,“咔嚓”一声,肝胆俱裂地碎裂在申睦的体外!
再没有比这更可怕的景象了!
仿佛是史前巨人操着巨大的雪斧凿穿了千年的坚冰,沛然莫御的神力之下,苍岳矬开剑刃,发出金铁交击的尖锐嘶鸣!诸己在这样的力道下尖鸣着碎裂,碎开的瞬间,发出了一种难以逼视的青蓝色强光!
诸己居然还可以碎?诸己居然还能被震碎?
辛鸾喉咙紧,腮帮子咬得生疼!
邹吾全力一击被人一剑削空,力道之强让他手腕剧震,而他虽然刺穿了申睦,可诸己断开的瞬间,他也好像是被人一剑攮进了身体,两败俱伤,冷汗泉涌!下一弹指,他整个人狼狈地向后退开,单膝跪倒,折断的诸己一声哀鸣,就插在了地上——
十五个弹指。
兔起鹘落之间,从辛鸾那一句“杀了他”,到三人围攻尘埃落定,只有十五个弹指!墨麒麟以一敌三,大获全胜!
这是怎样的战力,辛鸾瘫坐在地上,内心惧骇,翻搅不止,他算尽机关,却还是只能做到这样,在他和邹吾卓吾全部倒地的时候,他的敌人仍能稳如泰山地站在,威严俯视他们!
辛鸾内心绝望,想着人事已尽,天命如此,天命如此!
他不甘心,却不恐惧,他看了一眼巨灵宫尽头的邹吾,想着反正我不怕,死便死了,只是墨麒麟这个已然取胜的男人却没有着急清算他们,他站在大殿中央,也不说话,只是站着,沉默威严的,像夜色中阴森岿然的大山。
然后这山峦笨重地侧过身去,不看敌手,反而面朝向繇——
墨麒麟同样伤得不轻,一颗脑袋血葫芦般披着浓酽的血,左眼已经糜烂,脑浆失控地从他的眼睛与耳朵里挤出来,一起挤出来的还有生机勃勃的绿叶,饱满鲜艳的红红黄黄绿绿,斑驳地落在他黑色的衣服上,可是他的威势太盛了,他这样平静,好像血液流干,也能坐地称王!
辛鸾几人都忌惮地看着他,只有向繇,他没有任何胜利的欣喜,只有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阿繇。”
墨麒麟趿行一步,忽然喊了一声。
屋外雷雨的声响突然地高亢,他身上的鲜血脑浆缓缓凝结,像殿外清脆水沁的声响一样,滴答一声,落在地上,然后,巍然不倒的墨麒麟,轰然倒地!
好像是天地一灭,好像是巨树死亡,他这一倒,倒出了一场声势惊人的溃散!不仅是辛鸾,邹吾同样怔忪,几乎是不敢相信地,呆呆地看定了那个巨人!看定了那一生纵横的霸主!
而向繇睁大了眼睛,没有第一时间扑上去,居然是无措地后退了一步——
其实申睦在刚刚的战斗中早便战死了。




谁与渡山河 第157节
他的头颅被辛鸾从内部破开,两眼不能视物,心脏被邹吾一剑洞穿,可无法解释的原因,他打到了最后一刻,直打到把他的敌人全部重伤,这才轰然倒下,闭眼前,他将头吃力地扭向向繇,辛鸾不确定当时他还能不能看到,但他抬起了手——因为常年征战在外,那手大而厚实,骨节粗大,哪怕静静地举着,都充满了力量。
向繇还是没有动,他像是个身在噩梦里的孩子,两颊酸涩,回不过神来,想拒绝眼前发生的事情,执拗地闭着嘴,一句话都不肯说。
然后那手就重重地落了下去。“哐——”地一声砸在地上。砸出巨灵宫长久的沉寂,砸断那对心上人长长的瞻顾,砸断了这南境十六年来翻卷的风云。
然后,墨麒麟,便死了。
那个曾经平荆山、灭四国、成霸业、统带南境锐、顾盼自雄、好不威风的“南方霸主”,便死了,那个弃渝都、陷东南、丢卫海、逼裴照,薄情寡义,苦民累国、嗜战好杀的墨麒麟,便死了。那一落,南境军荡气回肠的征战史至此卷入历史的车轮,于三苗决战之后,最终戛然而止;那一落,整个天衍大地三方封土摩拳擦掌暗自欢欣,再不必怕南方异军威慑,霸武强兵,天下大局,荡然一变。
辛鸾瘫坐在地上,惊恐又释然地看着墨麒麟死去,他没有快意,但心神终于放了下来。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这最难的一仗。
终于结束了,这强大的敌人。
他心中茫然,一时空落落不知何处可依:是他决定杀了墨麒麟,以受他胁迫、将来养虎遗患,但是他无法否认,墨麒麟强权风格十六年,将南境推向了悬崖边侧,却也将南境打造了爆发的基础,一旦走他说的方略,一个横亘天衍的最强权,瞬间呼之欲出。
只是这酷烈简捷的一条路,辛鸾放弃了。
后来很多年,他对墨麒麟几次褒赏,后来数十年,世人都在谈论着墨麒麟邪异英武的一生。
墨麒麟生前毁誉交腾,死后,他的名字却是用来“翻案”的,甚至那荒诞离奇的宗祠案事件,世人都开始刻意隐去不谈,他们谈他的英雄,谈他的强硬,谈他的方略格局,却不谈向繇,不谈那个丧心病狂的左相,亦不谈他真实存在过的真挚的情感——那还是邹吾说的,在一个很偶然的时机,他说,墨麒麟死前,那手其实不是随便抬的,以他的角度,他是想死前最后摸一摸向繇的肚子。
那是最后的牵挂,他付出生命的代价,仅剩的眷恋和柔情。
只是到底,没能如愿。
雨打风吹,风流云散。
巨灵宫一宴已拖延许久,申豪僵硬地站在巨灵宫宫门外,淋在风雨之中,一双拳头握得死紧——
巨灵宫后上空的悬崖峭壁间,桥梁和栈道悬空,漆黑的雨幕中,山腰冲下来的浊水夹杂着落叶、枯枝和石头,撞击发出砰砰的响动——
张倧公同样迎着风雨,默默算着时辰,刚刚山下三声炸响没能干扰他,他仍然等着约定好的时间,以坏了小太子的方略,可就在时间将近时,身边的副手忽地一声惊叫!
“张公!您看!那是什么!”
张倧公心头一动,放眼望去只见重重雨幕之中,山脚下水路燃起了点点渔火,那渔火片片闪烁,如蚁聚虫集一般,朝着渝都,缓缓驶近——
“是……”老头迟疑,却也坚定,口中迸出三个字:“是敌袭!”
·
辛鸾缓了好久才能从地上站起来,他捂着心口,哐哐地咳了两下,脸色雪白。邹吾的脸色也不好,卓吾早爬起来去扶他,同样是被诸己断裂惊心,不断地问他哥怎么样。
向繇此时终于能动了,撒开茫然无措的安哥儿,踉踉跄跄地往墨麒麟的尸身那里走,很诡异,他脸上不见丝毫悲哀神色,懵懵懂懂的样子,刚走过去居然先是踹了一脚那铁骨鹰架的大身坯:“喂!”
踹得又狠又重。
“醒醒,起来啦,还没打完呢……你睡什么。”他木偶一样蹲下去,长发散了一地,然后坐到他身边去,拍桌子一样地拍他:“诶!?观,你起来啊!……起来啊!”
他的声音不见一点哀切,却有天地颠倒的恐惧,引得殿内所有人,便是卓吾也来看他。
夏边嘉已死,古柏不足为虑,申睦都已丧命,向繇再不能成器,辛鸾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去,目光对充满怜悯。
向繇不必抬头,他知道现在还敢走过来的是谁,他不甘,眼泪浮转,放一悲声:“你知不知道,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
辛鸾皱着眉头,声音平静:“我知道。”
刚才申睦攻来的一掌,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直接取他性命,可他没有,那掌力来势酷烈,后面却猛地起了劲力,强大而包容地,将他推了出去——辛鸾不知道墨麒麟这是何意,可能他在朝他对手的时候想到了他的父亲,但就像是向繇说的:纵然他如此决绝,他也没想害他性命。
向繇仿佛听到笑话,轻声笑问:“那你为何要害他?你不是一只自诩光明伟惠嚒?你不是一直说自己仁义吗?你为什么要害他!”
“你搞错了!”
辛鸾喝住他的叫喊,胸口起伏着,把声音低沉下去:“我从没自诩过什么,那都是你们加给我的。”他垂下头,像是说给那个死去的人听,也像是平抚自己,“我从未说过自己要做光明伟惠的君主,我从来知道走上这条路的人,注定要学这人间最险恶卑鄙的学问。”
他察人观世、原有一双干净的眼睛。其余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辛鸾折步离开,留向繇一人守在墨麒麟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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