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综合其他

谁与渡山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麦库姆斯先生
天衍帝神色霍地一变,辛鸾更是猛地跳了起来,不想他腿上还擎着小桌,还未喝完的牛乳被他毛躁的一下全部打翻在床,银器浇筑的碗盏于柔软的榻上一颠,一转,手忙脚乱中,啪嚓一声,复又于榻沿摔在了地上,摔出的令人心碎的声音。
·
城门之外,半尺宽的石门正缓缓低沉呻吟着合上,门缝的距离越来越窄越来越窄!紧接着,刀枪剑戟插入肉体的噗嗤声随着“一、二!一、二!”的呼喝声响起,段器死死把着那道门,就在那条缝里发狂地嘶吼!
再之后,他败下了阵来,徒劳无望地用后背对着他的敌人。
辛鸾眼睁睁地看着他脸上露出短暂的、如释重负的表情,他瞪着眼睛,用力地望着他,用力地朝他笑。
辛鸾看着他满脸的鲜血,一时手脚冰冷,寸步难行,可就在瞬间,段器变了脸色,他宛如地狱中的恶鬼,突然嘶哑着朝他吼,“主子!快跑!!!快跑!!!!!”
·
“哈!!!!!!!”
辛鸾于噩梦中骤然睁开了眼睛,心口大起大落间,狠狠地喘出一口气来。
他头顶上是茅草屋的屋顶,他懵然地躺着,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换过了,只听着外面似乎下了雪,簌簌地擦着茅草发出寂静的声音,然而他无法思考,只觉得自己还能闻到那股铁和血味道,脑海中走马灯一般掠过了大火、断腿、断手、碎掉的锁骨、打烂的手指、被人劈死的人还有乌油油发青的皮甲影子,还有,还有三足金乌的法相……他脑子发麻,只想尖叫,心想父王呢?我在哪里?这是哪里?!
他没有动,轻轻转头用目光逡巡这茅屋。只见,这一眼就能看尽的陋室,居然还分颇为讲究的隔出了内外屋,一层布帘子外,看不到人影,却隐隐传来交谈声。
辛鸾只听得一个十分年轻的声音,暴躁地压着怒火,口气不善道,“哥!我们还当真要送他那么远不成?你也真是的,怎么就把他偷出来了!”
偷?
辛鸾心中蓦地抽紧了。
“嘘!”年长的那位立即低声呵斥了他,辛鸾心中茫然,正想听听两人的对话,只听那人忽然道,“他醒了。”
辛鸾登时吃了一惊,他不记得自己发出了什么声音!
全然陌生的环境,屋内又没有什么可以让他防身的武器,辛鸾一时如临大敌,警戒地掀开身上的被褥,后心贴上茅草泥土糊着的墙壁,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而那一方深蓝色的布帘子,在他的屏息中,轻轻地被一只大手撩开。
来人的脸辛鸾有过几面之缘,但是并不熟悉,辛鸾谨慎地看着他,只见此时他已经换掉了禁军明光鱼鳞式的铠甲,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干净的牙白色的粗布衫,腰上和襟前都缀着扣袢,于无灯的茅屋中,显出沉暗的檀木色来。
那是辛鸾第一次与此人对视。辛鸾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这个人,那人有一双安静极了的眼睛,他看着他,率先能想到的只是父亲温室殿里摆在边角的定窑瓷——王庭所有的器件都涂绘怒,偏偏只有那盏瓷是全然的釉白色。
高岭之土要历受多少千锤百炼才能脱胎,它偏偏不肯调出一丁点的颜色,只取矜持克制的牙白。若不是辛鸾亲手摸过,靠近过,就连它瓷身上细的釉刻都是无声的。
辛鸾在那没有恶意的眼神里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离开墙胚,克制地朝前挪了挪。
于是,那人撩起前襟于他面前半跪了下来,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问,“殿下,卑职邹吾,还记得我吗?”
第24章 惊山(2)
“我记得你。”
昏暗无光的茅屋里,纸糊的窗棂漏进雪的光亮来,辛鸾张了张嘴,说出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完全哑掉了,干涸紧涩的喉咙像是洒进了一把砂,他每个字都要用力地厮磨出来。
而就在同时,辛鸾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他混乱的脑子还在想那是什么,下一秒又鬼使神差地猜到那是人血的味道——眼前人一定杀了很多人,现下虽然换过了衣衫,净过面,可那浓烈呛人的血污味还是没有办法掩盖。
辛鸾紧绷的神经又狠狠地吊了起来,他盯着眼前高大陌生的一个人,猛地意识到眼前人如果想对他做些什么,他没有一丁点的办法来反抗。他声音在颤,像是只受惊鸟雀,慌乱地发问,“这……这,是哪里?我睡了多久?我们……是怎么出来的?”
眼前人看懂他的恐惧,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沉默着轻轻调换了姿势。
雪落下细细的声响,黑暗中,邹吾从半跪转成蹲在辛鸾眼前,伸出粗糙多茧的大手,稳稳地盖在了辛鸾的膝盖上——明明是和天衍帝一般的成人身型,矮下身也依然充满攻击性,可邹吾没有犹疑地在辛鸾面前蹲下,仰着头看他,轻声道,“殿下,别怕我……”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辛鸾不敢动,只感觉落在他身上的手钢铁一般,触碰他时又有股令人发抖的翼翼的小心。紧接着,他继续问他,“还记得你昏迷前,你哥哥的嘱托吗?”
“记,记得……”辛鸾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轻声低哑道,“他,他让我去西境我舅舅那里……”
辛鸾茫然地睁大了眼睛,一时仿佛陷入了某种空洞的看不见的痛苦,他颤声道,“可,可为什么?是……贼人杀进城了吗?有很多人吗?我爹爹当年打神京还围城半个月,这一次……怎么就连预兆都没有,就打进了王庭呢?”
邹吾掌心下的膝盖在簌簌地发抖,那颤抖从辛鸾的肉身上传来,一直蔓延到他的声音和四肢百骸,邹吾有一瞬间感觉他这样娇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剧烈的觳觫战栗。
“殿下!”邹吾手上用力,及时地抓紧了辛鸾的膝盖,强硬地夺走他的注意力。
他看着辛鸾的眼睛,像是怕他听不懂一样,一字一句慢慢对他说,“别问那么多,好吗?您先随我去西境,等神京安定了,你哥哥……自然就来接你回家了。”
邹吾无法解释那一刻他脱口的谎言,可能是怕这样危机时刻横生枝节,又或者是出于某种他心中不知名的恻隐,他几乎没有犹豫,就这样的开始骗他。
辛鸾颤着尖细的嗓子,“所以……是开始打仗了吗?”
“……是。”
“……是腾蛇氏作乱吗?”
“……是。”
若家破人亡已是定局,腾蛇外族的复仇,远比亲人的背叛容易接受太多太多,邹吾沉暗着一双眼与辛鸾对视,黑暗中坚定地一字一字地回答他。
可辛鸾却仿佛没有被他的坚定打动,他忽地面露悲怆,猛地抓住邹吾坚硬粗糙的大手,绝望道,“那我爹爹,我爹爹……是不是死了?”
他的手又细又软又冷,满目祈求地看着邹吾的时候,邹吾的心都跟着一颤。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晚,这个十四年身在云端、不知愁苦的孩子,一夕大变后于破陋的茅屋中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没有动,甚至没有发出一点点的哭腔,可浑身却呈现出了一种极其痛苦、极其僵硬的姿势,好像一个回答,就能从内部将他彻底地击碎。
可邹吾真的瞒不过去。
天下共主的大丧非同小可,举国城池金钟三日二十七响,自有邸报张贴传达四方,万人同哀。邹吾看着辛鸾,只能狠着心咬牙答他,“……是。”
就好像是一根细长的银针骤然扎进了耳朵,辛鸾整个人在邹吾手中剧烈地一挣,痛苦不堪地捂住脑袋,狠狠避过头去!
“殿下……”
“别说话!”
辛鸾痛苦地讨饶,“……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不是没见到父王的死相,可是真的由别人确认,辛鸾还是陷入了激烈的耳鸣。
一时间,他的喉头仿佛压进了一把匕首,嘴里甜腥一片,脑子也里仿佛还有一根长针在搅,他不堪忍受地闭着眼,一片黑暗里天地却仍在倒悬!
邹吾眼见着辛鸾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出来,他不想逼迫他,外面天降大雪,他们可以再在这里安度一夜,这样想着,他伸出大手,冰凉又温柔地包住辛鸾颤抖的拳头。
·
卓吾是掀着帘子突然冲进来的。
他改了形容,手里握着的还是那把造型奇特的缅刀,一身布衣地跑进屋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口就说:“哥!外面好像追兵!”
仿佛一道炸雷,他一句话惊破了茅屋的寂静,强行将辛鸾从悲痛中抽了出来。
邹吾没有起身,冷静地回头问他,“你确定吗?大雪一整日不歇,神京到这里有三十里,早该难以行路了,追兵如何追过来?”
卓吾也急了,看也不看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孩,只跟邹吾对话,“哥!雪这么亮!我怎么可能看错!”说完他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并且我怀疑他们不是骑马来的!他们好像是飞来的!”
卓吾说的话太过匪夷所思了,他们没有遇见过这样的追兵,可邹吾还是严肃了起来。
他问:“小卓你对这山熟悉,我们现在若是强行翻山,马力能不能坚持得住?”
“能!我认识好几条道,翻过去可以去南阳,现在冒点险总比下山被人围攻得强!我可不想再跟樊邯打一架了!”
邹吾点了点头,复又蹲了下来,用力地握住辛鸾的肩膀像是要给他一点力量,“殿下,没时间歇息了,我们现在就要出发。”
辛鸾此时哪里还能有意见,他像个吓傻的孩子,根本没有思考的余裕,无能为力的只能听从他们兄弟二人的安排。邹吾卓吾没有耽搁,扔给辛鸾一件外衣,相互配合着抹掉了这茅草屋里的所有的痕迹,随后,辛鸾被邹吾拖着带上胭脂马,此时,他举目远眺,才发现这茅草屋是在半山腰上,此时山林落叶尽,暗淡的天幕下只能看见瘦削孤拐的树林折出一片枯败的灰色。
“拿着!”见他上马,卓吾随手将他手里金色刀鞘的缅刀抛给给他,“拿它防身,别给我丢了!”
少年人眼神很凶,口气更冲,可辛鸾没法计较这个,手忙脚乱地接住了,感激地握紧了刀鞘,怯怯地说了声谢谢,紧接着问,“那你呢?”
卓吾嘶了一口气。
逃命在前,他懒得废话,转身在雪地中狂奔几步,紧接着猛地落地为虎!辛鸾吃惊地看着他,只见他厚厚的爪垫在雪中踩出出一长串脚印,迅捷无声地跃了出去!
胭脂也吓了一跳,刚要嘶叫人立,邹吾一把勒住了它,“不用担心他,他去前面替我们探路。”说着他环抱着辛鸾,一掌拍在胭脂的马臀上,飞速地跟上!
·
雪不知何时停了,山林一时静得可怕。
胭脂被邹吾驱动着,在雪中艰难地撒开四蹄,飞快地沿着曲折的夜影而行。辛鸾惊恐地四望着,山林里他看不出哪里有什么不对,但是心中无端有种直觉,让他感觉危险。这样奔跑了不知多久,胭脂越行越慢,雪中的山路,胭脂驮着两个人,马力各种受限,不过几刻,辛鸾便再看不到卓吾金色的身影!
“卓吾会不会有危险?”辛鸾颤着声音问身后人。
身后人搂紧了他一些,颠簸的马身上仍然稳如泰山地回他,“不会,他遇到危险会立刻赶回来的。”
却仿佛对他的话的应验,一抹金色的猛兽突地从另一侧的荆棘丛中窜了出来!胭脂惊嘶了一声,差点人立而起,卓吾化回人形,手疾眼快地稳住马头,也顾不上许多,用力地击打了一下胭脂,骂了她一句“你怕个鬼啊!”紧接着匆忙对邹吾道:“哥我看了!真有追兵!真的是飞来的!他们应该在搜山!”
邹吾控住胭脂,神情霎时严肃了起来,“都是化形之人?”
“不是!”邹吾懊恼起来,他经常和人来这个山里打猎,邪门的东西也遇到过不少,可此时他好像不知怎么形容了,只能连说再比划,“是穿着什么铠甲,还发光!对!很轻!可以飞!……操!还不如樊邯来!真他娘的见鬼!”
一直瑟缩的辛鸾却忽然动了,他回头,哆嗦却笃定地说了一句:“是’惊山鸟’。”
“什么?”卓吾没听清。





谁与渡山河 第23节
辛鸾重复了一遍,“是’惊山鸟’……”
肃杀寂静的黑暗中,他空茫茫地睁大了眼睛,嘴唇都白了,“是……我叔父麾下的’惊山鸟’。”
·
“惊山鸟”骨长中空,人如鬼魅,是高辛氏赤炎铁骑的斥候队伍。世人不识“惊山”,还以为是史家编撰的野史传奇,殊不知这听起来匪夷所思的锐是真正的存在的!且王族也清楚知道他们的存在!
辛鸾的头骤然鸣响!
他痛苦地觉出哪里不对,但是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只能猛地抓住了邹吾的手,像是要压住了某种切齿的寒冷,“可……为什么?为什么我叔父既有奇兵在神京,他们不去杀敌,要来追我?!”
邹吾和卓吾两兄弟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有些难看。
卓吾惊讶于哥哥刚才磨蹭了半天,居然没说实话!而邹吾惊讶于这刚扯的谎居然不等过夜就搂不住了!
夜幕惨白,辛鸾在他怀里挣扎起来,牙齿相叩发出惊悚的哆嗦声,“是我叔叔吗?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别什么也不说!告诉我?王庭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叫什么叫?!都什么时候了?”
卓吾嫌恶地瞪了他一眼,低喝道,“赶紧想着怎么逃命吧!你能不尿裤子我就谢天谢地了!”
“小卓!”邹吾严厉地喊了他一声,环抱着辛鸾立刻调转马头,“走小路!南边树林茂密还能挡一挡,我开路,你断后!”说着狠狠地抽了胭脂一巴掌,再不迟疑弹射了出去!
寒风猛地灌进辛鸾的衣服,他一颗心咚咚地跳,树枝树干刮擦着他的冰冷的脸掠过,他颤抖地抓着横在他身前的胳膊,道,“你说说话,解释一下……”
“殿下!”赤炎的兵力非同小可,邹吾一边控马飞驰,一边还要安抚他,头都要大了起来,“这不是说话的地方,等脱险之后我给您解释……”邹吾伸手一面荡开拦路的枝丫,一面还要对辛鸾说话,“您现在不要想这么多,帮我个忙,告诉我,’惊山’他们以多少人行动?擅长什么?您也不想困在这山里罢!”
“二、二十人……”辛鸾发着抖,“擅……擅长夜战和,杀人。”
辛鸾不是不信任邹吾和卓吾,只是这两人都不足二十岁,实力只在公开演武中展露过,和赤炎训练多年的杀手绝不一样!惊山鸟是他叔父最得意的奇兵,十五年前北境一役于王帐中刺杀蚩戎首领的就是他们,这些人身手究竟如何辛鸾无法判断,但父亲曾经说过,“攻城破壁,扰乱人心,纵然五万守军在前,五十惊山鸟破城也当万无一失。”
遥远的,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鸟啼,仿佛是对追兵的呼应,辛鸾猛地想到什么,“还有……惊山鸟他们不用说话,他们口中喊着竹篾哨子,用鸟叫声来彼此联络的!他们不一样,不一样……”
身后的人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胸膛,他胸膛坚硬温热,声音像是定海的石头,“您冷静些!鸟叫声联络这是盗猎者的基本技巧,并不是赤炎的独创!您不要多想,他们敢来,我就敢让他们纳命!”
“可我们只有三个人……”
“嘘!!!”
荒僻的小路上,卓吾在他们身后忽地狠狠地发声!
危险仿佛是瞬时而来的!受他示警,胭脂本快要枯竭的马力又狠狠地提了上来,横冲直撞着猛地跃过横亘凸起的大树根,从雪地里拔起的马腿发足力气狂奔,一连撞断了七八根树枝!
“别回头!”
邹吾在辛鸾的耳边低喝!可是辛鸾哪里忍得住,他惊恐地回头看去,只见刚才还发出声音的卓吾哪里还在!雪地上,甚至连老虎的脚步都没了!
这一惊实在简直非同小可,辛鸾差一点喊了出来,而他心惊胆战地扭回视线时,正见看见举头之上,一个人黑衣人正立在枝丫上,削尖的一张脸瘦削畸形,而墨绿墨绿的眼珠,正沉默专注地盯着他!
·
“别看!”
邹吾也急躁了,“他们没准备好,你不发现他们,他们就还不会冲锋!”
可辛鸾此时根本听不进他说什么了,他完全僵直了,整个人傻住了一般只会抬头紧盯着那人跟他对视。紧接着,那“惊山”忽然发出一声乌鸦般的怪叫!天空骤然闪过黑色的阴影,一时一整个山头,鸦叫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邹吾暗叫不妙,他此时都不用看,光从声音就判断出越来越多的“惊山鸟”飞速地聚了上来,夜鸮过境般四面八方地开始朝他们聚拢!
身下的胭脂惊恐地喷出白气,邹吾紧勒嚼头,顾着辛鸾就顾不上它,马蹄散乱间越来越多“惊山鸟”围拢来!雪光照不清他们的面目,只能看见他们动作统一地拔出了刀,展开飞翼,飞速地朝着他们扑近!
第25章 惊山(3)
“胭脂快跑!”
疾烈的风忽然从头顶扫了过来,生死一线之间,辛鸾忽地大声了一喝!
他脑子不好使,平日里明明读过的东西,非得到紧要关头、亲身经历,才能想得起来!惊山鸟呼应冲锋的刹那,辛鸾不知为何突然镇定了下来,他想起来了,“暴露行迹”是“惊山鸟”的大忌,他们的谋定、刺杀从来都无声无息,一旦露出行藏,他们才会相互配合着一拥而上,在人们还反应不及时最快的扑杀!
“胭脂快跑!快跑!”
辛鸾的声音带着哭腔,慌乱中跟着邹吾一起抓住马缰,紧嚼口!千钧一发之际,胭脂原本还散乱癫狂的马步,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居然奇异地稳当起来!大概胭脂也知道现在马背上的是他原主人最珍爱的人,它挺着胆子,绷紧浑身的筋肉,忽地在连绵的雪地里夺路狂奔!
小路密布的丛林被胭脂一骑带出,辛鸾只见地形豁然开朗,南侧的山腰上一侧是山石为借的陡坡,另一侧已然是低矮荆棘灌木!暗淡的铁幕天空之下,在雪地上打出一块又一块扇形的阴影!
“他们要合围我们!”
夜鸮怪嚎,惊山鸟展开双翼,于树林间分列穿梭而出!
辛鸾惊恐地回头,只见“惊山”仿佛打围的野狼,在胭脂已近极限的奔逃中,稳中有进地追了上来,幢幢的黑影投下,仿佛一众倾巢而出的恶鬼!
“上山还是下山?”
陡坡过急,辛鸾抓着邹吾的手也惶急了:这地形对他们太过不利,似乎哪一条都是去往死路!
“上山!”
邹吾没有迟疑,沉着地拨正马头,于山沟山褶中强行上山。
“惊山鸟善于林中潜藏伺机而动,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我们就避开树丛!”
而那一刻,胭脂表现出了一匹战马难以想象的英武。
它冲速不减,狂嘶一声,载着两个人开始奋力爬坡!这是一段极险极险的路,白雪下面千疮百孔、碎石横生,马儿一脚踏上去,石片就哗哗地开始往下滑!可它竟然毫不迟疑,在筋疲力竭的尽头仍旧拼死地冲锋!
它仿佛也有了预感,知道只要越过这个山褶,不必再绕行更远就可以直接下山!
此时西北风渐强,惊山鸟也没想到他们选这样光秃的险路,无遮无拦中被山顶风口一扑,当即慢了一步,胭脂在雪路上走出巨大的弧线,狂奔着狂奔着,临到山窝的最后一步,她忽地哀鸣一声,再也奔跑不得一样,雪中双膝一软,直接于崖口另一侧滚下了山坡!
·
胭脂的侧翻骤然而来,间不容发的时刻,邹吾蓦地变色!
电光火石间,他穷途末路地弃马,抱紧了辛鸾,果决地带着他一起摔下了马背!落地的那一瞬间,辛鸾就清晰地想到:完了!他被邹吾揽着扑倒在地,整个人都被死死地护在怀里,雪块泥土裹着他们哗哗而下,辛鸾只感觉两个人顺着山势滚了几滚,余势尚且未歇,惊山鸟却已经带着疾烈的狂风,一压而下!
——要死了吗?
缭乱的刀光下,辛鸾刹那间竟有解脱之感!
他没有恐惧,这短短半个时辰的奔逃已让他筋疲力竭,可能的背叛已经让他心胆俱寒,他恍惚地想,死了也好啊,还有爹爹在下面等他,一时间,他毫不犹豫、毫无留恋地就闭上了眼睛。
可下一秒,他于坚硬的怀抱中被人猛地推开!
辛鸾懵了。
那人用尽了全力,以一种不合常理的方式,猛地将他推出了惊山鸟的攻击,将生的希望推给了他!辛鸾刹那间不知涌起了什么感情,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乳瓜一样噗地一声摔砸进雪窝里,他疼得没有了知觉,只知道鼻子嘴巴一起流出稀稀的血来!
接近着,他听到一声惨叫!
辛鸾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冷静过,他奇异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一把脸,居然回头看!
·
想象中的惊山鸟并没有得手。
五人飞扑围拢的惊山鸟明明已经压下,下一刻却忽地四散而散,刚刚还赤手空拳的邹吾手持一剑,贯穿着一个刺客的上腹冲了出来。那把剑剑身足有三尺,被刺中的“惊山”从剑尖一直透穿到剑柄,饶是如此,他仍然急喷着血气,狂乱地舞着兵刃往邹吾的身上削!
辛鸾已经没有知觉了,也不知道逃跑,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邹吾一手抗住了那人的手腕,另一手攥着剑柄狠狠一拧,一鼓作气地将那人斩成了两半。
辛鸾听见一声惨嚎。
被裂尸的人的上下身体砰地落地,那上半身犹自不敢相信,还在雪地上痉挛蠕动,过了许久,才一个松劲儿终于放开了自己的兵刃,浓重的血腥气四散开来,辛鸾只见着那热气腾腾的半副身体,慢慢流出了鲜红带粉的肠子。
红的,白的,黑的,辛鸾不自觉后退了一步,脑浆似乎也跟着轰地炸开来,一时几乎失去了神志!而其余十二个“惊山”对这血腥一幕视而不见,死去的位置立刻有人填上空缺,五人冲锋,三人靠后,剩余三人蹲守外圈,严密有序地将邹吾团团围住,封住了他所有的突围退路!
1...1314151617...132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