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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渡山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麦库姆斯先生
这振聋发聩的一喝,锵啷一声,立刻有人弹剑而出!
齐大人没有想到真的让他碰到了一个硬骨头,一时声音更柔和、更瘆人了,他笑着说,“既然步部堂对老夫如此不齿,那请吧!您是重臣直臣,外面刀枪无眼,看看您七尺血勇之躯要如何力挽狂澜?”
生死之决,步安宜猛地迟疑。
可那迟疑让他愣了一下,很快,他就咬牙压下了所有的犹疑,梗着脖子道,“你当我怕了不成?”
那一瞬间,所有朝臣看他的目光都闪出了光芒。
只见步安宜挺直了身子,昂首道,“今日若血溅王庭,就当是以身殉国!我之后,还有我身后还有这十二位朝臣,齐嵩,你不要以为济宾王可以只手遮天,明日十三具重臣横尸金殿,你看济宾王还敢不敢欺世说这是腾蛇氏之祸!”
说着,他慷慨转身,朝着剑指他的士兵们大吼一声,“谁敢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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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人意表的,站成人壁的士兵被他气势所迫,当真后退了一小步!
步安宜狠狠地喘出一口气,白刃在前,他努力地挺直了身子,而同时,整间屋子的臣子也都下意识地挺起了身子!紧接着,几个刚刚还瘫坐在椅子上的慢慢站了起来,看着步安宜的眼神里闪出热切的光来!
徐参将挡在他们面前,眼见着这群手无缚鸡力的臣子们一时露出了同赴大难的神态,刹那间,竟有拼死的决然!而步安宜受此鼓舞,豪赌一般,以肉身又逼上前一步!
下一刻,许参将再不敢迟疑,挺剑上前,狠狠地斩向了步安宜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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猩红的血猛地喷涌出来!
不知是谁喊了第一声,恐惧宛如破闸之水,一时镇住了所有人!文臣呆愣着,只见许参将一剑劈下,直从步安宜的脸直接划开了他的胸口,且一间劈开意由不足,那凶手手挽剑花竟狠狠一抖!所有人都傻住了,鲜血飞溅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还有着异样的温热,浓郁的血腥气立刻在这放温暖的值房里蔓延开来!
步安宜死不瞑目地瞪着眼睛仰面倒下,无数臣子应激着节节后退,只有离他最近的公良柳老大人忍痛惊呼着将他狠狠搀住!此时的步安宜已经不能看了,他的脸色涨得通红,两只眼珠鼓得好像要脱出眼眶来,整张嘴被豁开,四瓣嘴唇里汩汩地冒出血水来,他七尺的大个子僵直着,只有双腿还在踢蹬挣扎,带着他的身子一下一下地抽搐!
“你们杀了他!”
一人嘶声大喊,“你们竟敢擅杀内阁重臣?!”
像是为了呼应这绝望的一声嘶喊,这一次,王庭之外,真真切切地响起了尖叫喊杀声!那声音如此之强,如此之烈,如此之惨烈绝望,尖利得仿佛要将这苍天喊亮!
齐大人和值房里的兵士全都沉默了。
几息间,步安宜已经不挣扎了,齐嵩垂着眼看了他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沓名刺出来,像是最后的好言相劝,他温声道,“同僚数年,齐嵩也希望各位可以保全……今日是天衍十四年的最后一日,按惯例,新的年号都是要在下一年的元日定的,各位都是饱读之士,不如帮着新帝想一想罢……”说着,他也不再停留,摆着手让士兵抬起步安宜的尸身走出了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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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许参将带领着所有士兵都退了出去,无声而有礼地守在在值房外,整个值房像是骤然空了一半般,只留着地面上一滩黑色的液体和臣子袍服上的满身槊血,证明刚刚发生的一切。
那一夜,王庭殿宇的木材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巍巍的台阶上涂满了烈火与鲜血。没有人再强迫限制他们了,可是这一次,没有人再挣扎。
后来有内宫的太监踉踉跄跄地跑来求援,那人头顶着不知哪个禁军头上抢来的头盔,穿过刀枪箭雨跪倒在值房门口,以头抢地,一遍一遍地说着,“求见公良柳老大人,救、救驾!救驾啊……”
公良柳典神京武事,禁军之外有神京营卫的调度之权。想那小内监大概也是得了托付,之后一路狂奔而来,可他奔到值房门口,两腿一软彻底没了力气,只能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守卫的士兵难得好心地挑开了棉布帘,说了句,“要说自己去请,自己禀报!”
小内监听了他的话,也不管瘫软在地上,仍用尽了全力狼狈不堪地往前爬,在门槛半尺时,奋力地抬起头,目光祈求地投向值房之中——





谁与渡山河 第21节
而值房里,包括公良柳老大人在,谁都看见了那个狼狈不堪的内监,谁也都听见了他声嘶力竭的求助,但里面的大人们都装着没看见他一样,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回应他。大人们四五个人一堆儿地伏在一桌案上,几支笔,一方墨,掩着一簇烛光,沉默地执着笔正在屋子里联名写下名刺,而名刺的主题无非四个字:效忠新主。
小内监的声音又细又冷,却还在嘶声说着,“公良大人在吗?公良大人在吗?谁能去温室殿支援?谁可以支援?叛军已经打到了第二门,子升公公瘸着腿还挡在叛军前面……你们谁能调兵去支援,谁能去支援……”
他魔障了一般,几句话颠来倒去地说着,后来说着说着,忽然就说不下去,夜风啸厉如刀,他万般的委屈猛然化作了一声号啕!而大臣们颤抖着一双手,在那越发的急迫的哭号中,越发急迫地去抢笔墨纸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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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时辛襄冲进宫廷见到的这样惨烈的一幕。
内阁的值房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一朝朱衣绶带的重臣忙着投效新主,一列乌青铠甲的守卫冷漠立于门外两旁,唯有门前一介瘦小的灰衣内监拜伏在地,迎着灯光于身后拖出长长的阴影,双手撑门框,放声大哭。
“我没有骗你。”齐二被辛襄牢牢地拿捏着要害,见此一幕,也轻声道,“放弃吧,没有人站在你这边,你现在去要公良大人的私印,且要不到。我父亲如今去了温室殿,王爷面前,你当真以为我这个无足轻重的人质能起到什么效果吗?”
手下喉结理直气壮地颤动着,辛襄眼珠麻木地转了一下。
他们此时站在庑房的阴影僻静处,他扯着齐二,情不自禁地就后退了一步。这一幕太荒诞了,这一哭也太悲切了,天地倒悬中,他只感觉这百年的宫廷都要在那个小内监的号哭声中倒塌!
他松懈了手指,掉头就往回走,连进值房的勇气都没有。
而就在此时,庑房里忽然传来一声激烈的挣扎响动,地面滑溜,似乎有人撞倒了什么东西,紧接着,桌椅高几狠狠地摇晃着被扑倒,发出了一记巨大的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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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贼子剑指王庭,为人臣子理应尽君臣之义……”
宛如无声之处的一道惊雷,辛襄倏地停住了脚步。
那人并不知道外间还有辛襄,只听他低哑着声音,继续向值房里的三公九卿问道:“内宫求援在前,各位大人如此袖手,就不羞愧吗?”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是个全然陌生的声音,低沉嘶哑却也沉静有力,令人无需去看也能猜想得出,这该是怎样稳如磐石的一个人,镣铐缠身仍能面不改色、端坐如山。
“……呵,为人臣子……”
那人话虽不重,值房里的大人们却像是被狠狠的打了一巴掌,步安宜的死没有激起他们的血性,只让他们尽皆胆寒,此时赵捷居然停下笔,红着眼睛回了他,“你多大的官?满朝多少大臣?也轮到你讲?”
“我不是什么官。无名无姓之人,不过是行走御前的小小禁卫而已。”
形势比人强,在所有人都明哲保身的时候,这人居然还敢说话。
只听那人也不和他们纠缠,只急切道,“各位大人各有难处,邹吾自知卑小,不敢妄言,但我身为禁军直辖帝王,勤王护卫乃应尽之责,现在被绑在这里行动不能,还请各位大人救我!”
第22章 惊变(5)
表态不要本钱,可话说出了口,接下来如何做可是要担干系的。
当时内阁值房听着邹吾的话,没有人心中浮出敬意来,都只觉得这个年轻人大言不惭,不自量力,随后,公子襄忽然出现在值房门口,扯着齐策的腰牌喝令许参将放邹吾出来,他们这些老不修还如在梦中,根本分辨不出这个济宾王的嫡子要做什么。
他们当真是老了。
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根本不敢想,那一夜,四个年轻人联手,鸾乌殿一道门,宫禁一道门,城门一道门,居然真的可以于数百高手的阻拦中,杀出层层的重围,救陛下唯一的血脉逃出生天。
后来的后来,况俊嘉祥自绝于家中,绝笔之中最后一句便是:家国之大不幸当前,自此一夜,我天衍一朝,有良将,却再无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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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辛襄的左臂尚且没有养好,仪仗着自己对王庭的熟悉,救出邹吾第一件事便是让他去守住落子门,等他救人出来接应。
辛鸾被从他被窝里揪出来的时候完全的吓傻了,被他拎着一路都只是在本能地逃命,而辛襄一路带着他从鸾乌殿冲出来向落子门绕小路奔逃,越打越吃力,越打越心惊。
按照他的判断,父亲的主力应该正主要围着温室殿,伯父宝刀未老,叛臣贼子未必真的能伤到他什么,可段器不在阿鸾身边,若是被人盯上必死无疑,可是他刚一脚踹开了东角门,就发现锐越来越多地围了上来——他心惊胆战,一时不敢深想温室殿里的情形。
可辛鸾却还在问他,惶惶然地一遍遍说:“那些人是谁?!是有叛臣打进来了吗?父王何在?!王叔何在?!”
辛襄不敢答他。他哪里还敢答他?
他一枪挑开一人,只能粗暴喝他,“闭嘴!”
曲折回廊上,越来越多穿着腾蛇铠甲从四面八方而来,铁环编织的铁面幕下,一双双眼睛都紧紧盯着他们俩。两旁的宫室大火滔天,热风扑面而来,火辣辣的有如刀割,辛襄一手握着烈焰枪,一手揪着辛鸾,手臂有撕裂一般的疼却不敢稍微放松一丁点!
最开始,领头与他交手的人还有迟疑,刀刃相交时低声问了一句,“公子么?”
廊上灵幡无风自飘,铜钟玉磬吹动着丧钟之音。那人看出他带着辛鸾一人行动不便,让几人牵制住他,一剑狠狠地就朝着辛鸾刺去,辛鸾在尖叫,辛襄想也不想,直接用自己的胳膊替他挡了一下!
靛紫色的锦袍在血污中发黑,那人在间隙之中还在对他道,“留下东宫,我们不与您交手!”
可辛襄此时已经完全不在乎了死活,他右手握住兵刃一枪奋力地挑开他的剑身,攒向那人的心脏,任那兵刃狠狠地豁开了他的手臂,大喝着:“给我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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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襄后来都忘了他和辛鸾是怎么闯出回廊的。
无数的剑打在了他的身上,他脸上的血都来不及擦,只记得左手要狠狠扯着辛鸾,拼死也不能放开他!可到最后他的血已经流到整条胳膊都在发颤,到最后他根本就搂不住他!
辛鸾不会知道,辛襄的左臂就废在那一夜。
高傲的公子襄化形之态原是一头罕见的白头雕枭,一身翅羽乌黑中暗带紫光,阳光下金黑怒。济宾王膝下五子,其余四子皆化形,唯独他在那一晚为他重伤折翅,再不能日行千里,再不敢以化形之态示人。
邻近落子门下,邹吾听到声音先一步接应,辛襄看到邹吾的瞬间,狠狠地喘出一口气把辛鸾推到他怀里,只有一句话:“带他快走!”
辛鸾却慌乱地抓住辛襄的衣角,问道,“那你呢那你呢?你不走吗?”
辛鸾像是提前预知了某些不详的预兆,疯了一样地叫喊,他喊辛襄,喊辛远声,喊哥哥,哭闹着要父王。邹吾和辛鸾不熟,辛襄把人塞进他怀里的刹那,他还以为是被人塞进了什么温养的软玉,本能地放轻了手劲儿,有点不知道怎么抱着他才好,谁知被辛鸾这么猛地一挣,一瞬间邹吾根本就压不住他。
还好有辛襄,他当机立断地扭身,劈头盖脸地打了辛鸾一个耳光,大声喝问,“阿鸾你信不信我?!”
那是辛襄此生第一次这般打他,他刚刚杀狂了性,两鬓和眼下都浮起明显的兽纹出来,可这一巴掌,他打到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辛鸾终于安静了,他手足无措地承接了辛襄的怒火,木然地点头,“我信你……我信你……”
凛冽的夜风把那绸衣吹得紧贴在他身上,他赤着一只脚被邹吾箍在怀里,辛襄轻轻抬起左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心想:太傻了,他之前不该和他吵架冷战,他应该多陪一陪他,以后如果他知道了今夜一切,一定会恨死我了吧?
有血源源不断从他手心里淌出来,蹭在辛鸾的脸上。辛襄轻声哄他,说着“阿鸾乖”,紧接着,他用尽了他此生所有的柔肠,对他说:“阿鸾你不要哭,你现在去找你舅舅!他会保护你,然后忘了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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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他是真希望他什么都不知道的,不知道满朝重臣的叛节,不知这宫变的所有原委——在他眼里,他的阿鸾是盛世里的明珠,就这么一直傻下去就好,不要争,不要抢,不要复仇,此生就远离所有的腥风血雨,不做那含垢忍辱十年磨剑的乱世太子,不做那报仇雪耻搅弄风云的孤家寡人。
后来,西苑的温室殿上方霍然现出三足金乌法相,那金乌仰颈长啸,猛地划出一声悲啼!眼见着辛鸾就要失控,辛襄当机立断,一个手刀立时将他敲晕。
十四的岁的少年身量荏弱单薄,倒在身后人怀里只有小小的一只。辛襄浑身浴血,扯着齐二的令牌交给邹吾,指明了城门东向有太子的守卫段器把门。
邹吾伸手去接,右手突地被握住了,力道大得让人骨头发疼。
“邹吾,”辛襄睁大着眼睛,光四射地看着他,做最后的确认,“此去九死一生,我把弟弟交给你,我可以信任你,对吧?”
邹吾任他扣紧,厮杀烈火在前,他依然从容,纹风不动的眼睛安静得仿佛一方永不开启的古玉。
他一字一句地坦然道,“不敢说肝脑涂地,但一定拼尽全力。”
情分不足,指天誓日的许诺,邹吾敢说,辛襄也不敢信。而他这一句,对于辛襄已然够了:演武场上十招之内能制服板角青牛,武力和智力都绝不会是庸手,世人不识和氏之璧,对邹吾多有讥笑,可辛襄信他,只要他肯为阿鸾尽心。
他原地深揖一礼,无比恳切无比郑重道,“我高辛氏此前有负于你,未许过高官厚禄,也未给过礼遇厚待,我辛襄此时不敢妄谈来日,但若有机会,救命大恩必定会厚恩答谢。”
邹吾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王庭贵胄,想说自己所做并不是迫于所谓的忠义,所图也并不是高官厚禄,但是为了让他安心,他什么都没有说,硬生生地受了这一礼。
再之后,邹吾胁着辛鸾翻身上马,胭脂于他身下刨蹄轻嘶,喷出白色的雾气,而在他的胸甲前,人事不知的辛鸾轻轻地靠着他,孩子一样昏昏而睡。
“照顾好他,我为你断后。”
辛襄最后扯着胭脂的马缰,又深深看了辛鸾一眼,紧接着,他狠狠吸了口气,拾起所有的优柔寡断,抬起眼眸坚毅地看向邹吾,“走吧!将来若有机会见面,我再找你试手较一较高下!”
邹吾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扯着胭脂的缰绳点了点头,丢下一句“随时恭候”,说着他再不迟疑,一夹马腹直直冲出落子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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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忽有天降大雪。
王庭的火光之外,空中骤然飘起了大片的雪絮,冷寂笔直的青石御道上,邹吾身上的禁军明光铠于身后熠然生辉,辛襄的目光远远地缀着他们,不由眼露哀切——那时候,他根本没想过,未来乱世的霸主与未来的裂土王侯在天衍朝最大的变局中,草率地定下了比武的邀请,会很多年后践行的那一天,变作真正的反目成仇。
而当时年仅十七岁的辛襄,目光复杂站在原地,眼见着一马两人绝尘而去忍不住又高声大喊:“林氏邹吾!别忘了你说的话!带着他进蜀地!再也不要回来了!”
这一句,邹吾直奔出许远听到,他下意识勒缰回首间,只见那紫衣金带的公子已然倨傲地回转,而两扇沉重无比的落子门于他身后的一片火光中,缓缓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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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衍十四年,十二月三十日夜。
荧惑入南斗,帝崩。
第二卷·我生之后,逢此百罹
第23章 惊山(1)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此百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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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马惊了算什么?你既然不想让别人说你没用,那你倒是练啊!等你学会了就不怕了,我们以后去明堂还可以一起骑马去!”
“不要,它们好臭,有马骚味儿!”
辛襄在树下扯着马缰顿时急了,“你才臭!我的‘胭脂’是个爱干净的姑娘,她不臭!你当所有人的马都跟况俊宗那匹一样吗?”
辛鸾拨开层层繁茂的桑树枝叶往下看,一只浑身绯红的小马缓缓地映入他的眼帘。不得不说,那小马的很是威风,长腿窄背,虽然还是个马驹,却已经能看出胸廓要比寻常的马儿宽阔,该是北境引入的良驹。
此时的辛鸾正坐在鸾乌殿里那棵巨大的桑榆树上,他和辛襄一直叫它“仙女树”,春天的时候,他们会爬上来摘榆钱儿,夏天的时候,他们上来采桑葚,秋天的时候,他们就偷偷爬上来看千家万户的神京城池。
“那我也不要!”辛鸾低着头,朝着辛襄大声地喊。
辛襄仰着头戟指大骂:“你怎么这么怂啊?”
“我就是怂啊!”辛鸾摇头摆尾地在树干上气他,“本太子该认怂的时候一向怂得明明白白!不像某某人,总是觉得自己最好,总是在逞能!”
“辛鸾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边就再说一遍,我说我不才不像某些人总是逞能,以为自己有多厉害!”
辛襄站在树底下脸都绿了,心想这臭小子嘴这么贱,不拾拾恐怕就要上房揭瓦了,他上前一步,也不管胭脂,直接抱着树干就往上爬。辛鸾看辛襄动了气,呼哧呼哧地连话都不说了,这个时候才知道怕了,站在粗壮的树枝上开始哇哇乱叫,大喊着,“你别上来!你上来干嘛!你不是要去骑马嘛!你赶紧去啊,你理我做什么?你信不信我喊人了?”
辛襄抱着树干,闻言狞笑着抬头,看着他威胁道,“辛鸾你别得意,看我上去怎么拾你!”
辛鸾焦灼地在树上跳脚,边跳边骂,“辛远声!你是不是有病!我说你什么了啊你跟我计较?”
眼看着辛襄已经一手板住枝丫,距离上来也就是一息之间的事情,辛鸾抓着头顶上的枝丫开始往外面退,大叫道:“喂!别过来啊!你敢动手我去告诉我王叔去!别过来啊!”说完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也不等辛襄爬上来,居然一个纵身,直接尖叫着从一丈高的地方跃了下去!
妃色的衣袂从辛襄眼前一闪而过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再定睛一看,树枝上哪里还有辛鸾的身影!辛襄狠狠吸了一口气,居然也不急着下去,敏捷地翻身上了树干,随后拍了拍手,往下看——




谁与渡山河 第22节
落地之后的辛鸾好像是崴了脚,宽袖大袍垂落在地上仿佛是鸟儿伏地的翅膀,而辛鸾蹲在那里吭叽吭叽地不肯起来,辛襄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大声喊,“苦肉计还玩不够吗?别装!我看见你偷笑了!”
他这般说,辛鸾立刻回身扭头瞪了他一眼,紧接着,他施施然地原地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扭头走开前还重重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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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室殿内,辛鸾盘腿坐在父王的寝榻上,一方矮桌很不成体统地被搬了上来,将将盖过他的腿,让他的手肘能好好的放在上面,辛鸾一手舀着温热的牛乳,一手托着明黄色的诏书。
看罢,他甜甜地喊了一嗓子,“阿爹。”
天衍帝回头,“怎么?”
辛鸾眯着眼笑了笑,“无事,我就是之前听别人这么喊,觉得有趣。”说着,他放下长勺,两只手郑重地将那一轴诏书好生地卷好,仔仔细细地塞进了刚盛放着它的方木盒子。
“看完了?”
天衍帝坐在长几前,一手握着一块碧绿色的玉髓,一手掂着着薄薄的金线,而那玉髓上还穿着一根嫣红的小绳,他问,“不说些什么?”
“父王安排得挺好的,且不说天衍的江山一半都落在王叔的肩上,就说我这一辈,儿子只有守成之才,辛襄却有霸才——我比之于他,不如。”
天衍帝浅笑着摇头,却没有说什么,目光专注地看着手中的金线,手心乍然间现出一团明黄色的火焰来,紧接着,翠色的玉髓落入了那燃烧的掌心里,金箔就宛如绽开的金莲层层叠叠的将那一泓碧绿轻轻裹住。
一时间,光怪陆离的颜色在寝殿内流淌披沥,碧绿、绯红、明黄各色交错渗透,流光溢。
良久,火焰褪去,拇指大小的绿玉髓于天衍帝的手心中显影定形,至尊的帝王走了过来,拈着红绳将它复又戴回儿子的脖颈上,辛鸾一低头,只见那块玉石上面,于红色绳结外,又缠上了一层图样巧的金箔细丝。
这时,天衍帝方才把刚才的话接上,“远声是很好,但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有你的好处。”
辛鸾笑了一下,信心满满地答,“这我知道。”说着他拈着胸口上的玉石,一时有些些忧郁了,问道,“父王,高辛氏按照常理不该是以凤鸟为尊,都是可以展翅飞行的么?那我为什么会生出桃花来啊?难道我是截木头吗?”
天衍帝噗嗤一声,大手盖住他的后脑勺,忍俊不禁道,“谁说你是块木头,你明明……”帝王的话音还未落,骤然间,外间传来子升尖细又高亢的声响,他匆匆而来,匆匆禀报,大声喊着,“禀陛下,外宫传来消息,济宾王遇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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