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渡山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麦库姆斯先生
邹吾笑着坦然着把碗递了过去,“你来吧。”
·
而与此同时,华容道上。
静,整个华容道是难以想象的静。
辛襄不安地催促着胭脂,马蹄“得得”踏在青石板上,他咬着牙,浑身都在隐隐的发抖。
府内聚兵而动,他出来时抓了个婢女问过时辰,算着时间,知道父王恐怕现在已经带人潜入了宫城之中——他不是傻子。从小长于深宫,见利害于机先的本能他是有的:今夜这样令人生疑的城防布控、这样异常的内宫排班,尤其听到段器说今夜重臣们全部都留在内阁值房中理事时,旱天惊雷、冰雹打头的恐惧也不过如此了!
寒风并作,辛襄骑着马,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其实到现在,他也完全想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又是哪里出了问题?华容道上的府邸一个飞掠而过,他能想到的只是父亲班师夜宴那日,深夜时分父亲亲自领他回府,于车辇中手握赤炎军令摩挲许久许久,说“此生永不负陛下信重”——到如今残年不过三月,此话音犹在耳,可今日父亲此举,显然已绝非是一夕之准备,辛襄无望地回想,甚至想不出做父亲的是何时起了异心!
他不敢回头看,只能用力地逼着自己往下思索:想着父亲今夜所图的是什么?逼宫吗?还是逼王伯退位?王府中锐五百人,禁军的值守约八百人,若起冲突,绝对是一场血战,他们何时发难?如何发难?辛襄一面心惊胆寒地担心父亲铤而走险,一面担心王伯和辛鸾安危,兜兜转转,他只能无望地问自己:我能做什么?我还来得及阻止吗?
·
王庭北门朱雀门是宫廷禁军的重地,据有了这里,就等于控制了整个宫廷的兵力,辛襄知道这个时候他来叫北门纵然是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开门了,他也没有停留,直接沿着城墙根纵马,以期寻找突破的入口。
王庭宫闱周回十五里,横长四里有余,纵长三里,打马绕墙而过,于辛襄也就是一炷香的时辰,临到王庭东门落子门的时候,他赫然见一小队步卒正守着宫门!
一时间,他心中狂喜,暴风一样地急扑了过去。
谁道那步卒看到一骑冲来,居然快速地在门前结队,并列长枪——他们认出了这纵马之人是公子襄,居然不退不让,几丈外高声叫问,“敢问公子此时进宫为了何事?”
辛襄十几年住在王庭,从不曾被禁军拦过路,他也知道此时这些人已是李代桃僵,十有八九是父亲手下的兵士,一时间更是怒不可遏,喊道,“别挡道!给我滚开!”
说着手上不留情面,风驰电掣地就攒了出去!
·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群守卫居然分毫没有被他身份气势所压,训练有素结住长矛,居然合五人之力挡了上来!而胭脂的下盘早有另两人攻来,胭脂前腿被一棍横扫,吃痛地长嘶了一声,踢蹬着连退几步,险些把辛襄摔了下来!
“住手!”
不远处,辛襄忽听到熟悉的高声一喝。
他扭过头去,只见一人一马,他蓦地一喜,宛如找到帮手一般脱口道,“齐二你来得正好,快帮我压阵,随我冲进去!”
然而守卫们看到齐二,却一反常态地了兵刃。辛襄一时怔忡,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局面,只见齐二缓缓打马停在自己面前,缓缓地站到那些守卫的前面,朝着他举起了刀鞘,横刀在他眼前——
·
辛襄瞧着他,一时间的难以置信,教他口敝唇干。
齐二却不动如山,率先开口,道,“公子,回去吧。”
·
辛襄的脸颊狠狠抽动了两下,那一刻,他身心俱寒。
他问:“是我父亲让你守这落子门,防着我的,是吗?”
世人皆言济宾王战场上算无遗策,辛襄何等何能,原来自己这样一个微末的角色,父亲竟也如此防他,为他安排好了一连环的计策。
辛襄的眼神如此痛切,齐二于心不忍地避开了目光,轻声道,“……臣不敢妄言。”
冷风之中,辛襄艰难地吸了一口气。
事从紧急,他也不想跟他纠缠,策马逼上前一步,轻声道,“你守门也好,省去我许多麻烦……教他们让开——”
“公子!”
“齐策!”
人喧马嘶间,辛襄猛然大怒,他一把抓住齐二的衣襟,咬着牙低声嘶吼,“我不管你知道多少!我父亲又是怎么吩咐你的!他领兵已经进去了,我再迟一步,今夜宫廷不知道要酿成怎样的大祸!你想做千古的罪人吗?还不快让开!”
辛襄如此胁迫,齐二眼中却毫无惧色,他伸手紧扣住辛襄那只青筋暴起的手,望进辛襄的瞳孔,逼视道,“公子不必怕我被人蒙蔽,我与父亲早已投效王爷,今日之事我全盘知晓,今夜王庭会发生什么我也自然清楚!”
这咄咄逼人的一番言辞,辛襄惊呆了,完全的大惊失色。他翻手握住齐二的小臂,用力之大,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握碎,不由恨声问道,“齐二你疯了不成?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难道也想学那乱臣贼子,弑君谋反吗?!”
·
辛襄一连三问,最重莫过于一句“弑君谋反”!
这四个字就仿佛一把淬厉生硬的刀,压着重逾千斤的罪名,一刀劈开了今夜所有的体面与矫饰!
辛襄原不想说,可他知道自己骗不了自己,父亲剑指宫城,夜袭宫禁,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词来替他文过饰非!可齐二不一样,他并非主谋。一夜前,他齐策不过是神京城里磊落骄纵的少年,可今夜始,他若背上了这名号,便是要压得此生再也抬不起头来!
·
辛襄深望他一眼,逼问道,“瞪我做什么?我冤枉了你不成?
“——谋乱犯上的命令你也要听,你不思劝谏你父亲,还跟着助纣为虐,看看你现在的所为,无君无父不忠不义,与造反还有何分别?!”
可齐二只迟疑了一瞬。
下一秒,他忽然放声大笑,直言道,“是,不冤!没有分别!”
他猖狂的笑声刺破了宫禁沉静的夜幕,他竟傲然道,“我齐家一脉祖上三代帝师,开国之臣功勋无数,从来只知对真正的雄主俯首称臣,若将来一定要辅佐一位君主,我希望效忠的是您,而不是那个不堪大用的辛鸾!如今天衍帝垂垂老矣,雄心尽失,济宾王平乱开国,功劳有目共睹——”
齐二咬紧了牙,脸颊上绷住铁一般的线条,全然不顾道,“公子,天意人心如此,若您一定要说我是乱臣贼子,那我齐二今日,便是就此反了!”
·
就像是要呼应这一声空洞的轰隆,就像是某个发令的预备,王庭的东苑忽然飞起了一根火炬,猛烈的寒风一过,屋檐随处猛地窜起了一阵火来!
面对辛襄的拷问,齐二甚至没有再多一分的挣扎,他脸孔扭曲着,在橙红色骤然蔓延开的光明中,大逆不道、理直气壮地说:他就要这样反了!
辛襄被冷风狠狠呛了一口,这一口寒气窜进了肺腑,忽然间让他遍体生寒。
他笑着,笑得好生辛酸,轻声念着,“好胆魄……真是好胆魄,齐家的儿郎有如此志向,是我小看了你啊。”
·
王庭东苑忽然传来一阵刀戈交接的乱响。
紧接着,惊叫声,咒骂声,呼号声混在了一起,越来越多的火把飞了上去,那橙色的火舌紧接着一处接连着一处亮了起来,不是那种漂浮的红灯笼的亮,而是此起彼落的火光,舔舐着,蔓延着,照得黑夜一时竟如血涂地狱般发亮。
辛襄茫然地抬头。这个他生活了他十几年的地方,这个轩辕氏遗留下的如珠如玉的王庭禁宫,改朝换代的兵戈不曾擅动它的一砖一瓦,如今竟然要在碎裂在一场自家骨肉龌龊的逼杀之中,而眼前这道他和阿鸾平日溜进溜出的落子门,今夜仿佛成了一座巍峨的大山,将他隔绝在这一边,竟然再难逾越。
他知道自己不能以一敌十,于此血战强攻也是无益。神京城内有贺南松、樊邯带兵,朱雀门、华容道已经封锁,拱卫王城的赤炎军令牢牢地握在他父亲手中,满朝重臣软禁在了内阁值房——天心仁慈,待他父子宽纵如此,才酿此今夜巨患!——辛襄看得清情势局面,知道王伯此时已是孤家寡人,可是,他不甘心!
·
漫天的火光映亮了辛襄的眼睛,他一时间没了力气,疲倦透骨地几近求饶。
“齐二,你想要从龙之功,你想要拥护新主,你随意——你若是还真的念及我和你的交情,你守你的门,请放我进去,我还要报陛下十几年的养育恩。”
“公子……您这话说晚了!”
齐二被辛襄这一悲声牵动了衷肠,可他当真不能放他进去,只能急道,“济宾王既敢逼宫,便是下了死心。您此时进如何?不进又如何?左边是父亲,右边是陛下,存亡一线之间,你心里偏向谁能安心?……公子,回去罢!袖手旁观,于你才是上上之策!你且当今日没有来过此门,我也没有见过你——济宾王不曾与你言明,千方百计将您引出城去,就是不想让你负此重担!您一向孝顺,王爷这一点苦心,您难道也不能明察吗?!”
齐二说得动容,辛襄却倏地平举起裂焰枪!
这支曾一度随着王伯征战的兵刃,于冲天的烈焰中闪出火一样的光芒,他挺直了身子,枪尖飞快点上齐二的心口,手上用力,毫不留情地缓缓向前刺去——
“我不要他的苦心。”
辛襄哽着喉咙,缓缓道,那语气中下定的决心,一时几乎蕴含了他此生所有的恐惧、怒火和痛苦。他坚定道,“给我让开。”
第21章 惊变(4)
东苑开始乱起来的时候,内阁值房那一块朝着西苑的南角还懵然不知着,一会儿的功夫下来,各个部堂的大宗账目也捋清了,正堆放着等着首辅齐大人最后阅览,然后宣布散会。然而齐大人今日似乎分外有兴致,和谭建元几个最先出帐的年轻堂官低声闲聊着,眼见着夜越来越深了,却还是没有放大家走的意思。
几个年轻人还能坚持,但是况俊嘉祥、公良柳之类的老臣却已经是支撑不得,工部的人好心提了一句,齐大人却仿佛才留意到时辰一般,深望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急甚么,今夜宫里也有大事,老夫前几日听到一趣事,想与诸位说说。”
谁与渡山河 第20节
闻言,几个一直没说话的阁臣这才抬起眼睛,看了过去。
几个年轻的堂官,立时齐声道:“齐大人请赐教。”
齐大人捋着渐白的胡须笑了笑,“赐教不说不上,只是听府上人随口说的。几个月前,济宾王回朝,陛下嘉奖其北伐平定之功,为其加九锡,王庭金殿上,诸位大臣当时都在,也是知道的。”
几个堂官的神情都不由凝肃起来,他们不知齐嵩忽然提起此事是何意,只能暗中以目互示。
齐大人不动声色地留意着满屋诸人的反应,话锋却紧接着一转,“只是没想到啊——这本是我朝大好的事情,却有人接此巧立名目,炮制谤言称’加九锡,必称帝’,诬陷于济宾王!——如此祸心,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话一落,霎时间,满堂皆惊!
就连一向温和不争的司空老大人都打了个磕绊,捏紧了手中的奏疏,急道,“肃卿!慎言啊……”
可刹那间,刚还疾言厉色的齐大人又缓和表情。
他笑道,“各位紧张什么?老夫也不过随口聊聊罢了……”
只见他左手轻抬,向司空示意他自有主张,两道目光却缓缓射向了值房的东南角,意有所指地款款道,“在座的各位都是我天衍朝的肱骨重臣,多年来一直和衷共济,为的都是我天衍朝的百姓民生,为的都是我高辛氏的江山社稷,济宾王高辛帝裔,于国于家都是有功之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这谤言指不定哪一日就成真了呢?”
三公之首的惊人之语频频而出,这一向,满堂官员都要屏息了。
心鼓急敲间,几个上了年纪的阁员都纷纷抬起袖子,悄悄揩拭额头上的汗水。
可齐嵩却没有停下,反而目光矍铄、旁若无人地笑问,“况俊大人,您躬敬天命,侍奉三朝,’日下有日’听说还是您第一个占出来的,是不是啊?”
没有人敢说话。
红绒灯芯里面的大蜡烛“噼剥”一声,在耸人听闻的安静里狠狠一跳,所有人都提着一颗心,隐隐的,似乎听见了外间的闹声,喧闹得竟像是提前的辞岁的爆竹声。
况俊嘉祥老态龙钟地委顿在松木大椅上。
他没有动,甚至没有直起自己的后背,许久,只见着他缓缓睁开昏眊的眼睛,像是刚听到齐嵩的话一般,慢慢道,“齐大人,老朽今年七十有五,承蒙陛下不弃,仍任国祀祭祀……公衙事多,案牍劳神,如今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刚恍惚听着,似乎有风过耳,嗡地一声耳鸣起来,到现在还没有止息……想来也是天意,齐大人这番话,老朽既不曾听到,还请大人不要说了……”
齐嵩冷笑一声,“好。既然况俊大人年纪大了,听不清楚,那我就说些大家听得清楚的。”
说着,他从那堆满卷帙的案几下面又拈出几张纸来,也不看,径直在松木光滑的案几上推着那几张纸页推到桌沿,“十二月二十二日巳正,工部谭建元于与赵捷相会于早朝路上西市十字街口,并肩而谈前一日的钦天卦象,以’兵危战凶、安可使危’影射于济宾王拥兵自重……十二月十七日,户部平季所请奏疏里因与王爷所提裁汰兵部冗官、消爵降禄等政见不合,朝后公府衙内,公然当下属口出怨言,称’泱泱天下岂还有谁人不知天衍有两日临朝!’……十二月十四日,冬官文清源设宴于台邑卫梁楼,席上十数人之众,酒后公然妄议公子襄血缘身世,称济宾王早年送幼子入王庭,名为分君之忧,实在篡君夺国!”
齐嵩的目光一一扫将过去,“老夫只念这个月的,不知谭大人、赵大人、平大人、文大人,老夫所说的,可冤枉了你们?”
可被点名的几个人还哪敢说话,他们低垂着头,额头上的汗水纷纷而落。
齐嵩却骤然一喝,“回话!污蔑王室宗亲,扰乱朝廷,老夫可冤枉了你们!
“——尔等好歹也是我天衍朝的朝臣,潜心数年苦读,入圣人之门,登天子之堂,学不会分君之忧,倒是学了十分的摇唇鼓舌,私下里畅所欲言好不痛快,现在对峙了,才知道倒谨饬小心了吗?”
说起来,济宾王十几年来哪里有过什么大逆谋乱的行为。
若怪的,无非是他性格冷淡,不喜交游,便无数人看作是喜怒无常,严峻刻细。加之天衍三年,“大礼教”事件里济宾王雪夜群殴众臣,更是让并未参加此事的百官认定了他手段酷厉,以为有谁一旦招惹了他,早晚要有一天被济宾王抓到个别事端,不动声色后再动手打击。
“古有庞葱谓魏王:’今一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否。’’二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寡人疑之矣。’’三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寡人信之矣。’!”齐大人不再只看着那几个人,光四射的眼睛扫视满堂的朝臣,“三人成虎,积毁销骨,诸位齐声出此恶意之言,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了啊……”
·
钟鼓楼不知何时狠狠地敲了起来,铛铛铛的一声声敲得人心惊肉跳。
闷热窒息的内阁值房里,被直斥的几个官员脸色由青转白,此时已经是两眼瞪直,脑门充血。
天衍朝并非是没有律法的,妄议王室者弃市,传播谣言者灭族,这两条和历朝历代并无区别。而他们之前仪仗的无非是陛下恩宽,一直未曾在口舌上追究过他们,这才越发肆无忌惮,却不妨一夜间被人生生抓住了把柄。
此时,四位点名的大人们已由惊惧变成了惶恐,而其他人,除了几个持身极正的老阁员,其余都半惊半愕地愣在原地,看着案几上没有念完的几页纸张,不安地揣测着。
·
而外面,是忽然乱起来的。
一连几声的嘭嘭嘭地肉体栽倒在地上的声音响起,值房内的朝臣们一时还有些懵然,可随后,他们忽地听到一排重靴在外奔跑的动静——那脚步声整齐而匆促,听得让人胆战心惊——而王庭禁内,守卫森严,实在不该有这样放肆的奔跑!
有那么一瞬间,以赵大人为首的四个朝臣几乎要栽倒下去,还以为陛下派人来拿人了!
“怎么回事?”
只有齐大人还算持重,率先朝外喝问。
外间立时有禁军服色的人挑着门帘迈进门了,此人脸膛黝黑,有些眼生,握着兵器揖礼,“回大人,刚刚探明有贼人夜闯宫廷!卑职是奉命来保卫诸位大人的!”
“什么?!”
夜闯宫廷,这天方夜谭的一句有如炸雷般,连最老成持重的几个阁臣也惊愕了!司空老大人干脆站起来急趋几步,生怕禁军听不到一般,大声道,“这可是王庭大内!什么贼人能攻入?!都长了三头六臂不成?”
那禁军人高马大,此时居然还能冷静地回复,“大人请稍安勿躁,现在宫里人来人往,情况未明,卑职看到的他们的招式武器应属腾蛇氏,禁军副统领已点了八百禁军迎上了,战况如何还没有回报,只命令我带一小队来护卫大人们!”司空急急追问:“他们有多少人?”
“现在不好估计,大约是几百人。”
步安宜闻言狠狠拍案,“几百人就敢冲王庭,这腾蛇余孽竟如此猖狂了吗?”
“熄灯!熄灯!”本来还有许多人都还没省过神来,此时刚被训斥的赵大人却像是乍了膀子的公鸡一样,也来不及惶恐污蔑之罪了,张牙舞爪地窜到一旁就要扑向灯笼,“这值房太亮了!不要这么亮!大家不要出声!……将军,我们的身家性命,可就交托在您的手上了!”
临危不乱虽是常人难达的境界,可这阁房里的多的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本来面此急变的局面还有些人残存了些冷静自持,可被赵捷这样一撺掇,忽然暗下来的阁房,反倒让他们纷纷惶惶不安起来。
·
“且慢!”
这个时候,一直坐在况俊嘉祥身边的公良柳老大人忽然说话了——情势如此紧急,此人又是典武事的大司马,他一说话,所有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所有的目光全都望向了他。
只见须发皆白的老人家,眯起了睧耗的眼睛,深望向那领头的禁军,忽然说了一句,“老夫见过你。记得你的脸。”
众人一听便知有异,立时又将目光转向了那一名脸膛黝黑的禁军。
刚还围拢在他身边的几位大人,缓缓地倒退了几步。
公良柳慢慢道,“我上次见你还是在济宾王的府上,不要以为你披着禁军的衣,配着禁军的刀,就是可以冒领禁军的职位——许参将,明说罢,尔如此作态,是要干什么?”
这猛然转变的情势,让所有人瞠大了眼睛,尤其是听到“济宾王”三个字,电光石火间,无数人立刻将目光投向了上首的齐大人!
外间兵戈交接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一群人里瞬时间已经揣测了最糟糕的情状,闷热的值房里几乎要打出冷战出来!尤其是年轻的堂官们,他们做事没有阁老们谨慎,刚刚已经因为口舌的官司被齐嵩敲打过一番,此时,他们一轮目光交流下来,只惊惧又求恳地看着齐嵩,根本也不敢说一句话,问一个分明。
而在他们值房一侧的庑房之中,忽然响起了兵甲落地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有人被捂住了口唇正在踢腿挣扎,试图反抗,紧接着落针可闻的值房里听到了压低的声音,“药量下的这么足,怎么他还没睡死过去?……绳子绑的紧点,别让他挣脱了!诶!别伤他性命,上峰说过要留着他!”
紧接着大臣听到了一声惊心动魄的痛击声,然后一切又归为了沉寂。
“现在外面的禁军是被你们换了一批罢?”心惊胆战中,最后还是公良老大人开的口,他扶着椅子缓缓站了起来,问一句,“齐大人,你究竟想干什么?现在也不解释一下吗?”
·
“解释什么?”
齐嵩分毫也不紧张,他也知道今夜这一仗已经满弓满弦,他胜券在握,也不需要紧张。他闲闲地起身整了整袍子,道,“腾蛇氏攻入王庭,济宾王护卫派兵来保护各位大人,今夜宫中陛下与东宫若是有什么不测,明日便是济宾王登基的大典——这一年来,半个朝廷都在说济宾王对王位有觊觎之心,世事无常,若此事当真言重,新君即位还要谢各位口舌上的功劳。”
这样的指鹿为马,操切之言,是可忍孰不可忍!
步安宜走出一步,“没有内贼哪里引得来外盗?济宾王这是想亡了高辛氏的江山么?”
没有人想到此时这位年轻的官员敢说话。
齐嵩阴冷一笑:“步大人有什么赐教吗?”
步安宜道:“这屋子里的不曾在背后言人是非的大有人在,齐大人少来一篙子打倒一船人!您刚刚说了那么多,不过是为了你们宫变谋逆拖延时间,将我们软禁于此!事到如今,还惺惺作态什么?”
啪嚓一声,齐嵩手中的茶盏落地!
步安宜话音未落,下一秒,棉布帘被人冲开了,一连几个披坚执锐的兵士冲了进来!
一面是手无寸铁的朝堂重臣,一面是披甲带刀的叛逆之臣,刀锋相对,哪里还有冷静!
朝臣目露惊恐,满脸的汗雨立刻落了下来,惊慌道:“好说话,好说话!齐大人这是做什么?”
“诸位不要怕他!”
步安宜咬着牙,胸中一阵气血翻涌,他知道,一场祸极天衍朝命脉的宫变就在肘腋之间,这一步若是退了,便是彻底的退了。
他怒视着齐嵩,大声道:“乱臣贼子就是乱臣贼子,还想颠倒黑白,当这里没有王法公道了吗?!”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