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渡山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麦库姆斯先生
直到他遇到墨麒麟。
直到那一日真正地与这位枭雄之辈交谈、交手,他才知道这个三十八岁的男人何以在天衍定基时独霸南境,十数年来,独他没有王侯之尊却有王侯之实,才知天下偌大到底是何等英雄人物可以开疆辟土。辛鸾在与申睦交往的过程中,思想上、政治上迅速成熟,时间虽不长,却对他整个一生都至关重要。
“孤曾浅薄地以为他只是一介武夫,后来才知他行军手不释卷,经方要略无不涉猎,南境五服王制之政,等级森严,法之严密,孤虽不能认同,却不得不钦佩……此人是虎狼,是对手,是枭雄之辈,执锐之干,曾有敌有师如此,当真是不枉此生。”
历史上,昭帝对南君墨麒麟的评价很高,后世史家也是根据这一番话,将天衍十五年至天衍二十二年之动乱,以天衍帝宾天为始,昭帝夺位为止,四王中再添一王,青黄赤白黑五种颜色各为代表,并称为五王之乱世。
天衍十六年,六月二十六日。
渝都大疫未靖,一切向好,昭帝与南君于巨灵宫会饮。
谁与渡山河 第139节
含章太子武烈王午时齐上巨灵宫,南君敬太子,请上首坐,左相向繇与武烈叨陪末座。
非常之人,一丝微笑便可化干戈于玉帛,一个抬手便也可取人性命杀人无形,依飞将军的话来说,那天就是一对是锋芒外露、一生争胜,一对是安静务实、文雅强悍,两对夫妻于酒席之上,正式拉开了历史的阵势。
当日所有知情人都在紧张,渝都未来的局势,只在他们的一念之间,不知这一宴之后,是和是战。后世史家根据并不完善的帝王起居录和相传,仍难以判断当日决断是战是和,只认真地选材分析,大致还原当日情貌:
南君迎奉太子,行礼如仪,请上首东向坐,自居下首东向,武烈侯、左相北向坐。
帝问:“今大疫未靖,南君雄兵五万以聚渝都,不思抗疫救民,迟疑而不进,失渝都之望,窃为南君耻。”武烈王、左相闻而色变。南君洒然大笑,“殿下言之有理,只疾疫大兴,将损凌厉之锋,兵染疾必败,西南之战又将何如?”武烈王语帝曰:“军士千里奔袭,移屯中军非同小可,渝都乃南境之重镇,不必纷纷召外将。”南君怒而斥:“此言差矣!遣将守关者皆天衍悍厉之兵,劳苦功高如此未有封功之赏,称其’外将’乃亡国之续,不可取也!”转而语帝曰:“请殿下宁津谷阅兵。”帝应允。
于是南君尊奉太子,劝进称帝,跪请居巨灵宫,斩大不敬宫女,称“此上下相疑之秋也,君臣不可疑。”帝以尚未娴于政固辞不受,称南君为“季父”、“恩人”,二人至于偏殿,叙长幼叔侄之礼足三刻。
其后南君与武烈王论剑术兵略,谈至兴起,惺惺相惜,斩蔗较技于空地,娇如游龙,虎虎生风,缠斗三刻有余,南君略胜一筹,帝目露倾倒,顿起身拍掌盛赞南君神勇……
当日情状外人已不得而知,巨灵宫自那一日只知道昭帝对南君青眼有加,赞不绝口。
“钱的事算是搞平了,我没想到狮子大开口,南君居然也答应得这么痛快,早知道再多要一些好了。但是医署选址,我说要建在中山城内,他兴致不高,似乎是不太愿意,我再想一想办法……”辛鸾坐着肩舆,漫不经心地撩了一把帷幔。
邹吾和他并乘,烈阳烤得他心头烦热,他压着声音,低沉喑哑,“你和他偏殿既不是说这个,那又说什么说了这许久?”
“就是随便聊了聊。”辛鸾有些敏感地看了他一眼,不满道,“干嘛啊?查我呀?你说问时风月的事上午也不见你问呢,我说什么了嚒?”
辛鸾熟练地倒打一耙,且翻的还是两人的私密事,邹吾猝不及防,顿时脸色一僵。
辛鸾却没有多看他,说着他撂下帷幔,不耐烦地敲了敲肩舆的木栏,呵斥道,“快些走,别并行了!大热的天,要一处热死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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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如咒,燥热不堪。
午后未时末,一处草木掩映的土坡上,七八个又脏又臭的半大小子惊起一片蠹虫蚜虫瓢虫,压倒灌木,找好位子趴下卧倒。
土地在热气里发涨,一路行来被草叶割开的伤口被汗水沾湿,惹得人一阵刺痒,但小子们只搔了搔胳膊,一动不动,任由光斑从树影间在他们的身上抖动,指甲陷在草丛中,黑麻麻地、紧张地眺望着不远处那一户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人家。
“你们每日下午来就是看这个?看什么呢?”小卓也跟着抻着脖子趴着看。
热,夏天热得人流汗,脑子里也光影迷离。
他这群下山城小兄弟这些天跟着他中转物资都纷纷从家里搬出来,住在倪家庄园里的空营房里,下午这个时间原本是午休睡觉的,他却发现他们睡也不睡,每日拉帮结伙出来。小卓远眺过去,这个角度,只看一户人家是清晰的,连水井旁挂着的玉米棒有几棒都清晰,“诶,说说说说,看什么呢都……”
“嘘——”一人扯下搭在自己肩膀的手,“老大别吵,就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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尿声窸窣,几个人撒得正痛快,远远看,能看到个子手臂上都绑上了黑色的武道衙门的缎带。同样是午后,没有轮班守卫的几个汉子,凑在阴凉处边闲侃边放水。
“要我说,中山城这段可真是好差事!之前只听过’销金路上三把刀,云天、鼎食、极乐坊’,却从没来过!现在只是帮人跑个腿就能赚出两个月的月俸,操他妈的,他们可真有钱啊!”
“要说咱们的头就是太灵通!之前那么厉害,却赶不上这个好时候,被人把腿打断了,这么个油水活儿硬是捞不到!”
“别提他,提他干嘛啊?侯爷都把他打了,他还敢回来嚒?”
“对,别提他,你们听说没,这还不是这地段最好的时候,若不是瘟疫不能出门,这地方夜夜笙歌,漂亮女人排着队的走!”
“啊!对,这儿的女人可真漂亮啊,一个个小妖似的,要是能讨一个回家,真是每日不必干别的,只想办瓷实了她!”
之后又是男人们的污言秽语,不知说了什么,几个人哄然大笑。
武道衙门多出自下山城,管也只是管下山城的治安,下山城女人,衣裳全灰、全黑、全蓝,宽松的大褂遮住自己的身体,看久了总是索然无味,他们这些土包子乍入人间仙境,走在中山城的销金窟里,偶尔抬头见女儿一行一过,薄薄的绸缎贴着玲珑曲线,就只有惊呼:“她怎么没穿衣裳!”
那些女人当真与众不同,极乐坊空中栈道相连,她们目不斜视,步子迈得又快又扭,偶尔垂眸秋波一送,腰臀乱摆,金碧交错的衣裳就在她们身上熠熠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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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臭小子满不在乎扇了自己肩头一巴掌。
他光着膀子,皮肤裹着汗膜晒成酥褐色,小虫被扇掉了,头发却也在拧身的动作里掉出小飞屑。可他注意不了这个,只激动地低声道,“诶——!出来了,出来!”
玩着小瓢虫的卓吾倏地抬头看过去,只见土坡之下,那户人家的厢房门开了,一个少女踏着木屐抱着大木盆走了出来,深蓝布褂,颈上领口一拇指宽的白边,看着十分清丽——
“就是她?”小卓挑剔地凝住目光。
那少女容颜也不多好看,顶多就是中等偏上,他兴致寡淡了,无聊地咬住一根草,撑起身子退开,左顾右盼,倒是他几个兄弟巴不得他让开,立刻都爬了起来,挨挨挤挤地拨开草丛睁大了眼睛去看——
“太可惜了,她里面穿的也是白的……”
什么?
小卓转过头去,只见少女解了蓝衣站在天井,手持葫芦水瓢,冷水由脖颈浇下,哗啦啦打湿雪白衣裳粘在身上,洇出肚兜的痕迹——
夏日燥热,那惊鸿一瞥,那一大截光滑的腿,平坦又开始隆起的胸口,卓吾口干舌燥,像是被什么打了眼——
“也就……还可以嘛。”小卓看出了神,却还是嘴硬。
“你懂什么!她是最好看的!”
“我一想到她,连我妈做的猪油爆蒜头都不香了!”
“我前天去他家送菜,她跟我说了话!”
“他说’谢谢侬呀’,啊!我骨头都酥了!”
汗顺着这些男孩的脖颈淌下,他们肌肉放松,表情柔和,一个个心情舒适,一脸神往,臭小子多少天不洗澡,苍蝇都围着他们嗡嗡转,偏偏他们挨挤在一起不嫌热,甚至还想再热些。
那姑娘背对着他们弯腰取水,小卓眼里看着那姑娘,心里却猛然想起自己的怦然心动:“巢将军刚刚讲的什么意思?为什么屯住废丘是下策?”军帐里,少年掩着嘴靠过来,趁着巢将军回身的功夫偷偷问他,他的手很白,皮肤很薄,指节呈一种淡淡的粉,手指勾住他的手指的时候,软得他心头一荡。
那是桃花香,侧身就能闻到。
“她声音真好听!”
“她也和我说过话,和我说的还最多!”
“我上次搬物资,她还说我能干!”
卓吾沉肃着皱起眉头。深夜,他曾爬起来问刚刚回来的辛鸾:“你刚刚去了哪里?”“别问。”少年一边脱衣服边压低了声音,身上一股冲鼻的草木腥气,还有他哥身上的味道,卓吾不耐烦地坐起来,就要发脾气,辛鸾诧然地转身,月光下,却让他惊鸿一瞥他胯下露出一点稀疏毛发——
“操!受不了!”
混小子们大呼小叫!
卓吾呼吸停滞,一滴汗珠倏地从他的下颌滑落——
“我看她一眼,都像是梦里遗!”
“啊……!”
一声亢急而迫切的呻吟,卓吾眼前斑驳,恍惚又看到两个人,他哥的身材马一般地健壮,控着小鸾的腰激烈冲撞,小鸾如坠波涛,小院里只两手撑地,两条膝盖甚至没法着地——
“胡说八道!”有人兴奋地否决,“你梦里遗的时候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你他妈爆的时候你自己不知道嚒!”
他们的动静似乎是惊扰到了那少女,那少女忽地警觉地看了他们这个方向一眼,草木掩映,她看不到他们,却也不安地立刻抱起木盆,毫不停留地踏地进了屋——
卓吾却仍呆呆地看着,他想起那之后他去去马厩看公马和母马交配,在犬舍里看公狗和母狗交配,他在想,哥哥和辛鸾,也是整日做这种事情嚒?夜夜同床,他哥爬跨在辛鸾身上,把自己的东西塞进辛鸾的身体里……
“告诉你们了,不要这么大声!”有人不高兴地埋怨,显然兴致还未阑珊。
有人往地上一瘫,长嚎:“她要是肯脱光了衣服让我抱着睡一宿,我第二天就是死了也甘愿啊!”
这一声实在是太大了,仿佛撞钟一样,卓吾一闻,心头猛跳——
·
“他睡下了?”
第167章 殊死(6)
“他睡下了?”
小院清幽,邹吾洒下一身灼热,踏上厦子,口气有些冷漠。
他医署回来,翠儿立刻打了热水给邹吾烫手换衣,答,“睡着有两刻了,也快要叫起了。”辛鸾每日天刚亮就要起身,现在白日天热,这两人能多处理些公务都挪换到上午和傍晚去,手下的官员也尽量捡着凉爽时来。
翠儿把邹吾的外袍卷起换下,邹吾白衣常服进了屋,先是喝了杯晾凉的白菊花茶,压了压上下山奔波地燥热,没有先进内室看辛鸾,反而径直走到桌案,问翠儿他刚不在,可有什么要事来报,翠儿答没有,跪侍在桌案一侧,知觉地一边为他磨墨,一边道:
“侯爷择人用人手段高妙,现在各关口的都是靠谱务实的官员,有他们实心用事,也省去了殿下与侯爷过分操劳。”
这是实情,亦是奉迎之词,但夸上司有知人之明,这话倒是不像一个婢女能说出来的。
邹吾淡淡地“嗯”了一声,心中却也辗转过一个念头:小姑娘聪明机灵,往来接触都是朝中枢密,进境飞快,看来她操劳内事杂务终有尽日,再历练几年也许可以另做安排。
翠儿却并未止于此,一边研磨,一边开口,“可奴有一事不明,想请侯爷指点。”
邹吾:“你问。”
翠儿:“侯爷既然今日可以有如此人事安排,何以不在十余日前就劝进殿下?也得殿下那七日昼夜操劳,不得安眠?”
这是一等一的贴心护主之言,邹吾眉梢一动,看她的目光不由柔和了些,略略思索,问,“琅翠,你可见过寒天栽花,夏日存冰?”
翠儿瞠大了眼睛,触类旁通,瞬间领会了其中意思,揖手一拜,“那奴懂了,当是时,渝都左右丞相馋隙,民心丧败,天灾人困,此情好比寒天冻雪,纵然有智谋才干之臣,也是雪中之花,不得生存。”
邹吾点了点头,算做认同。
翠儿与他对视,忍不住害羞地笑了笑,辩道,“不过奴有一句还想说,侯爷这两个例子举得不甚妥当,寒天栽花、夏日存冰虽不合气象,却也不是不能。譬如殿下钧台宫,碎玉铺阶,冬日温泉一引,寒绢裁花,又譬如,渝都巨灵宫冬日存冰于地窖,夏日起窖,亦可镇夏日的瓜果凉茶。”
“你说的不错。”
邹吾并不笑她自作聪明,反而鼓励地点了点头,问,“还有什么其他想法?”
翠儿皱了皱鼻子,老实道,“想不出了。”
邹吾浅笑着斟了两杯茶,推给她一杯去,“你刚刚说的对,寒天栽花、夏日存冰虽不合气象,却也不是不能,只稀有罢了,譬如时风月时大夫,徐斌徐大人,申豪申将军,巢瑞巢将军,中境、西境来往之帮扶,乃至这机枢密钥中的任何一员。”
翠儿听他这么含蓄地夸赞自己,脸色蓦地一红。
邹吾温和地看着她,“你问我为何不在十余日前劝进,的确,我是有碍于当时渝都上下之情状,但这却也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有些事情,你我皆可做,而有些事情,非要殿下躬身亲来不可。寒天栽花,花可开一池一地,却难开满山遍野,规律有常,勿谓对错,想得万物生焉,非得要东风而行大地回春不可,其为势——而这个’势’,任何人来推,都没有殿下来推,事半功倍——只有他在前面栽好大树,之后再徐徐放权下去,才有我们后人树下乘凉。”
邹吾声音平缓,翠儿听得入神,听罢,她忽然蹦出一句,“所以您也觉得殿下很厉害?”
邹吾怔了一下:“……我自然觉得他厉害。”
翠儿脱口道:“看殿下和侯爷赴宴回来神色不郁,奴还以为你们起了争执。”
邹吾倏地抬眼,眸光一闪,黑漆漆地压得人心头一寒。
“奴……”翠儿当即磕绊了一下,忘记要说什么了,直接拜倒。
真吓人。武烈侯生平多少人骂他直骂到祖宗辈,他眉头都不皱一下,他和辛鸾的事情,却连身边近臣都不容一句议论。
翠儿这也才模糊地想起,当初徐斌就是因为窥视武烈侯与含章太子的感情,乘隙利用,才被殿下冷落良久,直到这次南阳运送物资才重得信重,她刚才的话,简直是犯了主子们的大忌讳。
翠儿昏了脑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垂着头居然迎难而上,又添一句,“奴知道不能妄议主子的私事,实在是今早殿下说了一句话,奴很担心,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谁与渡山河 第140节
邹吾:“你说。”
翠儿垂着眼睛,第一次深切感受到这个温润的男人的不怒而威,不由咬了咬嘴唇,“今早奴伺候殿下更衣时,主子问了奴一句,问上一次在均台宫是不是吓到了您了……”
共枕席的内帷之事,置喙这个,可真好比是悬崖上跳舞。
邹吾皱起眉头:“……”
翠儿最后斟酌了下用词,一气呵成:“殿下当日醒后就很过意不去,说是自己贪嘴不知吃了什么东西中了别人的招,当时就想去找您,是巢将军拦住了我,殿下他……他很想你。”
小院凉风一过,满院都是一汪流动的绿,窗明几净,清爽阴凉。
翠儿心头那股压力卸下去了。
邹吾沉吟着看了看这个年轻的女孩,慢慢从堆叠的折子后站起身来,白袜从她身边走过,再无动怒的痕迹,“你且去院外守着,若是有官员来,了他们的禀帖,叫他们半个时辰后再来——”
··
山楞上,几个孩子步履轻快地往下走,表情愉悦。
“等到她裤子染上血,她就能嫁人了!”
一个人兴冲冲地说。
另有人发问了,“为什么是裤子染血?”
“你是不是白痴!反正就是染上血!”那个孩子拿着大人的腔调,反复强调,“等她们的裤子上染上血,她们就可以嫁人了!”
路上有刺芽,长得像蒜苗,卓吾走在最前面,顶着炽烈的阳光,本能就拔了一把,心中想着,这个东西做鱼可以去腥。
“她如果肯嫁给我,我宁愿每天给她烧洗澡水。”身后的小兄弟们还在碎碎念着,声音充满了神往。只是这话音一落,立刻一片嘲讽之音,“哈哈哈哈哈你游四你自己都不洗!还要给别人烧洗澡水!”
游四不服:“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可以馊到底,女人可不行!”
他们说到这儿,忽然斜刺的小路里有人一瘸一拐爬上来,蒙着面,看着鬼头鬼脑。
“诶!干什么的!”
卓吾一眼瞥到,大声喝问,陡然生出威严的样子。
这段时间许多闲汉趁着时疫出来为非作歹,他这一吼,那陌生男人明显被吓了一跳,落在卓吾身上的目光露出惊恐,不过迅速镇定下来,抬了抬胳膊,露出那黑色的武道衙门标志,卓吾这才不说什么,摆摆手示意这个明显比他大许多的热走吧,其余的混小子跟着他,耸耸肩膀,呼啦啦地下山去了。
“奇怪……武道衙门里居然还有瘸腿的人!”有孩子回头看那一瘸一拐的背影,看着他抄小路的地方,迟疑,“……那是极乐坊的方向吧!”
“极乐坊的都是婊子……”有人阴恻恻地插嘴。
“谁说的?”有人当即反驳。
“我娘说的!”
那孩子一脸阴霾,他不喜欢跟着他们做这种事情,他吃饭别人嘲笑他吧唧嘴像裹他娘的奶头,结果这群人每日都来看别人的奶头,一口气憋得久了,忽然道,“我娘说了,她们都是千人骑万人操的婊子!”
“不都是,你别没见过就瞎说。”
卓吾忽然停下了,板着脸纠正他,“飞将军知不知道?他红颜知己就是极乐坊的,那个女的含章太子还为她弹过琴。”
他还是孩子,但是努力做出持重的样子,想用他知道的很厉害的人证明自己的话。
谁知那人不知吃了什么呛药,破口道:“那她也是婊子!”
“含章太子给她弹琴,也是因为看上了那个婊子!”
“你他妈——”
走在前面的卓吾忽然变了脸色,大步越过几个人,提起拳头给了他一拳,“嘴巴放干净点!”
·
辛鸾睡得很沉。
半身趴睡在榻上,雪白的长衫亵衣底下,是少年还没长出肌肉的细白的腿。
邹吾站在榻前,盯着他看了半晌,良久,他提膝上榻,侧身覆在他身上。
“阿鸾……”
他贴着,低声喊了他一句,辛鸾迷蒙地应了他一声,将醒未醒,邹吾亲了亲他的颈侧,撩起他的亵衣,灼热的手就从他的腿窝一路摸上去,直到探进他的腿间,掌心火热地伸进去,轻轻地揉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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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地一声响!
那孩子被卓吾打翻在地,压塌了一小片小腿高的灌木丛!被打的人懵了,围观的也懵了,挨打的孩子愣愣地看着卓吾,抬手狠狠捂着火辣辣的脸,呼吸沉重而断续!
空气里凝固着措手不及的静默,卓吾眼波一动,动完手心里就有些难受。
这些孩子都是下山城的苦人家出身,有一双脾气暴躁的父母和脏兮兮的手脚,卓吾之前在壬区跟他们打了一架颇有些薄名,他们这次听说有活儿干,有钱拿,就都搬出来跟他干活,但眼前这人特殊些,因为他好似并没有和他动过手。
卓吾拧着眉头居高临下,“你服不服?”
说着跨上一步,俯身伸出手去,想拉他一把,“起来!”
那人却一把挥开他的手昂然起来,像一头不怎么强壮却拼死一搏的牛犊,俯身凶狠地一肘子发力,直接捅在卓吾的小腹里,恶狠狠地,“不许你骂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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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来了……?”
小院里,辛鸾翻了个身。
他睡得一身汗,身上潮热,褥子上也是一片温热,朦胧中抬起手,搂住邹吾的脖子。
“回来了。”邹吾压低了声音应他,垂下头边解他的衣裳,边吻他的胸口,“问过时风月了……”
“唔……”辛鸾挺起胸膛,把自己的胸口往邹吾嘴里送。
“……我就说了没事。”辛鸾闭眼嘟囔。
邹吾眸色沉暗,没有说话。
“那你还生气嚒……?”辛鸾仰着脖子迷迷糊糊地任他摆弄,“我中午不是故意那样说的……”
天真放浪,宛如一场醉酒。
邹吾目光一沉,手臂用力一下子把人拧翻了过来,辛鸾惊叫不及,被人拧住两手,逼着抬起腰腹双膝跪地——
“辛鸾。”
身后人带着冷冷的怒意,一掌掐住他的后脖心,“啪”地一声狠狠抽在他的屁股上,阴冷地质问:
“你也知道我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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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
山楞上,少年满脸是汗地撞退了卓吾,摸了一把脸,狠狠地吐出一口血沫,高声叫嚣:“你看上的也是个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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