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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春日负暄
付行云站起来,和摄影师沟通,让他先把摄像机关掉。
摄影师有点为难,小声说道:“那就没有镜头了”
“没关系,先关了。”付行云坚持道。
摄影师只好听他的,关掉了摄像机,盖上镜头,放到一边去。只剩下付行云和那个孩子呆在角落,那孩子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搭积木,一次次地搭又一次次地“哗啦哗啦”推翻。付行云抱着腿静静地坐在他旁边,沉默着,时不时给他递一块积木。
那孩子并不接,这样下来大概一个小时。
活动室里的孩子都要去吃东西了,他们也要跟着过去,付行云选择留在原地陪这个搭积木的孩子。节目组来叫他:“付老师,咱们过去那边。”
“没事,我在这儿。”付行云说。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付行云还在那儿,终于,在他第无数次递积木之后,那个小孩从他手里拿走了积木,搭在了积木做的高塔的最上面。
当天晚上,节目组开始给他们做个人采访。
孤儿院的背面是一片矮树林,矮树林前面是占地面积极大的沙地,上面有很多遗留的玩具,还有孩子们的鞋子。付行云越过沙地,看到矮树林边缘有个人影,还有闪烁的火光。付行云走近去,发现是白鹭,正靠在树上抽烟。
她做完了采访,已经卸妆了,素颜的脸上显出疲态,及腰的长卷发胡乱地用一支笔盘了起来,不设防的姿态,和她平时不同。
付行云说:“你带了烟?”
白鹭说:“从余向晚那里顺了一根。”
这儿天黑得晚,这时候的天只是刚刚暗下来,树影有个昏暗模糊的影子。付行云插着兜站在旁边,觉得这里比市区还要更安静。
白鹭突然说:“我也是孤儿。”
付行云很意外,他之前从不知道,也没有媒体报道过。
“我之前都不知道。”
白鹭碾灭了烟,把烟头攥在手里,说:“不想让人知道,他们都不知道,得说我卖惨什么的,他们总有话说。”
付行云不知道为什么白鹭对他突如其来地坦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说道:“采访快到我了,我先回去了。”
白鹭叫住他:“我觉得我们挺像的,本来一无所有,什么东西都想攥紧在手里。徐渭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点,这个难搞的老头子”
白鹭嘟嘟囔囔的,吐槽了几句徐渭,付行云听不清。
“劝你还是再考虑一下那个电影吧,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找的你,握在了手里最后就是你的了,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真的。”
没来得及思考更多,付行云被节目组一个电话叫走了,轮到他进行采访了。他才坐下,摄影师灯光师还在调试设备,他旁边的大窗从外面被拉开,闻逝川出现在窗外,手上捧着一个盘子,上面有个三明治——付行云刚才一直在陪那个孩子,没来得及好好吃东西。
“吃点儿。”闻逝川说。
付行云接过来,小口地啃着,闻逝川厨艺虽然差,但做一个三明治还是中规中矩的。
闻逝川看了一眼还在准备的工作人员,趴在窗台上,手垫在下巴下,隔着窗户小声问他:“采访怎么样,要我和你一块儿吗?”
不得不承认,对于这样需要剖白自己的采访,他留下了一点阴影。阴影来源于上一会章庭直接在直播访谈里揭他的短,他这会儿想起来还觉得心里惴惴。
付行云三两口吃完了三明治,说道:“好。”
闻逝川说:“过来点儿。”
付行云不明所以,凑过去,趁着他背向其他人,闻逝川飞快地把嘴边的面包碎屑用拇指擦掉,自然而然地送进自己嘴巴里。他懒得绕过去走门了,手在窗台上一撑脚一,直接从窗户翻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这是我的最后一章存稿(叹气)
我居然一直存稿到了15万字,我太厉害了,接下来的更新估计没有之前规律了,后面这些都不是很好写(再叹气)
第54章 妈妈
工作人员被突然翻窗进来的闻逝川吓了一跳,委婉地说道:“闻导,您是下一个”
“没事,”闻逝川多搬了一张椅子过来,放在付行云旁边,说道,“双人采访也行。”
节目组导演想了想点了头,单人采访变成了双人采访。节目中的采访都是没有稿子的,任由访问者和嘉宾发挥。有了闻逝川坐在旁边,不必伸手也能碰到的距离,付行云心里踏实多了,面对着采访的镜头也不再心里惴惴不安。
导演先是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讲讲风景讲讲旅游的感受,付行云讲得多,闻逝川只是时不时搭几句,付行云在说的时候,他就侧过头去认真地听,整个氛围很轻松,付行云心中的防线渐渐消失。
“来到孤儿院,你感觉怎么样?”导演突然问道。
付行云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看向窗外,看了一会儿才回过头来看向镜头,他说:“其实不怎么样。”
导演没有深问,话锋一转:“你是怎么发现那个孩子不喜欢镜头的?”
“直觉吧,”付行云短促地一笑,“我小时候也不喜欢镜头”
导演敏锐地捕捉到了付行云此刻敏感的情绪,一时间他没有继续提问,付行云也没有接着说,留下了一段空白,听到的只有风声还有隐约的儿童嬉闹声。导演足够耐心,没有追问,静静地等,过了好一会儿,付行云接着往下说了。
“被镜头捕捉的时候,总有点儿身不由己的感觉。”付行云艰涩地描述道,“而且你永远无法预料被拍出来之后你是什么样的,有很强的不确定感。”
“你现在是演员了,还会害怕镜头吗?”
付行云发现导演用了“害怕”这个词,他觉得这就不太好接了,演员害怕镜头,这说出去难道不离谱吗?
他沉默了,刚才一直没张嘴的闻逝川倒是接上了话。
“拍摄的行为有某种捕食意味,拍摄人即是侵犯人。桑塔格说的,拍摄某人是一种升华式的谋杀,一种软谋杀,正好适合一个悲哀、受惊的世代。”
导演问:“闻导,你认同这个说法吗?”
闻逝川靠在椅背上,耸了耸肩:“部分吧。”
“那作为导演,你觉得这个拍摄的度在哪里?”
闻逝川想了想说道:“这个度不好把握。既要冷静客观,又有人文关怀,既要让演员足够安全,又要适当冒犯,很不好说,我还在摸索。”
导演把问题抛给付行云,笑着问道:“付老师认同吗?两位之前刚刚合作完,在合作过程中有感受到吗?”
在西南小镇拍电影的那段时间的经历一下子出现在付行云脑海中,说起来,整个剧组一大帮子人,但他马上想起的还是他们俩相处的那些片段。他掩饰性地低头咳了几声,将脑海中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清理掉,认认真真地回答:“可能是因为我们认识的时间很长了,彼此很熟悉,面对他的镜头,我感觉很放心。而且他很有想法,镜头视角很独特,最后拍出来的效果很让人惊喜。”
“那在你合作过的导演里面,你觉得闻导排在”
“排第一,”付行云机灵地说道,“按照交情排的话。”
“你在我拍过的演员里排第一,不按交情排也是。”闻逝川说道。
付行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避闻逝川的目光,小声道谢。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这样当着旁人的面大方坦率地夸对方,谈的不是情感和私事,夸的也不是样貌和体贴,而是正正经经大大方方地肯定彼此的专业水平。
这种感觉让付行云很新奇,也很开心。除去那些错综复杂的感情,撇开爱和**,他们还是导演和演员,互相选择、互相评价。
导演问付行云:“听说接下来你有可能和徐导合作,你对徐导的镜头语言有什么样的印象?”
这一个问题可谓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刚刚暖起来的氛围一下子就冷下去了,付行云用余光关注着闻逝川,他看到闻逝川的目光从镜头上移开了,转向窗外。
付行云说:“还没有最后敲定合作,一切都说不准。”
导演剩下的后半个问题,付行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回答了什么,大多是些场面话,毕竟徐渭在电影圈的地位摆在那里,他作为一个小演员,不好批评什么,剩下的也只有夸了。
采访结束后,天已经黑透了,小孩们都要睡觉了。





玫瑰之下 第33节
在孤儿院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按照性别,他们分别去了孩子们的房间和他们道晚安。可以看出,绝大部分的孩子在这所孤儿院里生活得都不错,不紧绷不警惕,大方坦然地主动和他们拥抱道“晚安”。
但有一小部分的孩子例外,付行云白天留意的那个搭积木小孩,他叫“lia”,正靠坐在床头,抱着一只玩偶,在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付行云走到他床边的时候,他头也不抬,付行云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付行云和他说了“晚安”,也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没有。
也不知道是真的位置有限还是节目组特意要营造艰苦奋斗的氛围,他们睡的地方只是简单的小房间,他们商量后决定将放了两张单人床的房间让给白鹭和余向晚,然后三个男性住的房间略小一些,放了两张上下床。
他们决定空出一个上铺来放东西,檀子明挑了剩下的一个上铺,理由是:“我年轻点,好爬,别回头你们摔着了腰。”
看在摄影机的份上,付行云没有翻他白眼。
有了工作人员之前的委婉提示,这天晚上他们都乖乖的,没有再去碰摄像机,整个房间安静下来,一片黑暗,只有摄像机工作的红灯在闪闪烁烁。一直到入睡,付行云都没有机会躲开摄像机和麦克风和闻逝川说话。
他们在孤儿院当志愿者的时间一共是三天,抽签决定他们两两搭档,去参与体验孤儿院的日常工作。每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节目组会根据他们的工作完成情况给他们结算“工钱”。不多,也不知道这个“工钱”有什么用,估计也就是意思意思。
第一天付行云抽中了和余向晚搭档,从一大早把小朋友们叫醒开始,一天的工作简直是兵荒马乱,他们俩忙得焦头烂额,碍于规定,其他人并不能帮他们太多的忙,只能时不时搭把手。
檀子明是他们之间最受小朋友欢迎的,他带了自己的吉他过来,用蹩脚的英语弹唱的时候,小朋友在他旁边围了一圈又一圈,有小女孩把自己珍藏的糖果送给他。他还会用硬币变魔术,把小朋友哄得一愣一愣的。白鹭则用她的化妆品俘虏了小女孩们,孩子还小,不敢把化妆品用在她们脸上,于是就由她们给白鹭化妆,平日艳光照人的女明星脸上被弄得乱七八糟,偏偏她还不能冲小孩发脾气,只能无力地威胁节目组:“后期给我打码知道没,不然我会给你们发律师函的,真的,你别不信,记住打码!”
而闻逝川是他们中间英语最好的,他也没多做什么,就是拿着绘本书念。他的声音低沉醇厚,读起来不急不缓,小朋友们都爱听,还有小朋友拉着他要他答应睡前去床边读。
付行云和余向晚忙得满头包,和他们比起来简直不像是在做同一个节目。
忙中就容易出错,午后有一个小男孩尿床了,付行云跑去帮忙,忙碌地准备晚饭的厨房里就只剩下余向晚了,原本她要负责把中午熬好的汤在晚饭前烧热,但她给忙忘了,想起来的时候热汤的时间已经不够了。最后,晚餐的汤只是微温。
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天气也不算冷了,微温的汤并不碍事,但饭桌上有个难缠闹别扭的小女孩,说汤不热,不肯喝,边哭边把汤打翻了。
几个大人忙去擦,余向晚眼眶都红了,咬着嘴唇默默地帮忙,晚上忙完之后人就不见了,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几个人都去找她,找来找去,发现她躲在了活动室的滑滑梯底下,倒没有哭,闷闷不乐的。
白鹭要拉她出来:“多大事儿啊,小屁孩闹脾气而已。好了好了,快出来。”
余向晚不让她拉,哑着声音说道:“她不是闹脾气,她早上和我说了,她妈妈就是春天郁金香开的时候去世的。”
说着说着余向晚又有点哽咽起来:“刚才我去找她道歉了,把我妈妈的照片给她看,告诉她我妈妈也去世了,她就对我说对不起,说不应该发脾气她都这么难过了,我还忘记热汤,她都没有妈妈了,还没有热汤喝。”
付行云知道余向晚的妈妈是在她拍《人生海海》的时候生病去世的。
眼看着她又要水漫金山了,白鹭忙说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都没见过我妈呢。”
付行云忙跟着说:“我妈妈也去世了。”
一直沉默的闻逝川也说道:“我妈妈也去世了。”
檀子明有点手足无措地结结巴巴说道:“我、我妈妈还、还好好的,不过我们很久没见了,我挺想她”
白鹭故意说道:“好的,有妈妈的孩子请离开我们的队伍。”
余向晚边哭着边伸出手来拍白鹭的头:“你干嘛啊,神经病啊!”
闹闹哄哄的第一天总算是过去了。
夜已经深了,郊区的天空满天星辰,付行云走出屋外,看到闻逝川正一个人坐在沙地的野餐桌上,外面没有灯,付行云只看到了他身体的轮廓,像一座缩小了的山。付行云踩着柔软的沙子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他们身上还戴着没摘下的麦克风,跟拍的摄影师还在后面不远处捕捉着他们的镜头。
付行云想了想,问道:“在干什么?”
闻逝川把手撑在后面,仰着头,说道:“看星星。”
付行云看了看他被星光照亮的轮廓,想问他在想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他大概知道闻逝川在想什么,要么在想他们俩的事情,要么在想妈妈。他把手放在两人的大腿中间,小拇指轻轻地贴在闻逝川的小拇指上。
没有人说话。
付行云有些紧张,他的小拇指放在那里,等了一小会儿,闻逝川的小拇指动了动,搭在了他的小拇指上。
喜欢这章,希望天下的妈妈都健健康康的
第55章 时间
在孤儿院的最后一天,节目组宣布,他们要去海边露营了。
他们录节目的这所孤儿院,每一年都会到附近的海边去游玩,但都是在夏天,今年因为他们来录节目了,于是提前把这个日程安排在春末。忙活了好几天,总算有放松好玩的时候了,付行云几个人都松了口气。
在去海边的车上,他们都和孩子一块儿坐,付行云坐在棕发碧眼的lia旁边。lia还是默默无言,抱着他的玩偶,看着窗外。付行云一直在用蹩脚的英语和他努力交流,尽管他并未回应。
他从不离身的那只玩偶是一只粉色的长耳朵兔子,玩偶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好几个地方都能看出缝缝补补的痕迹,但他仍旧抱得紧紧的,从不放手。付行云心头一动,试探性地摸了摸他的兔子,见他没有排斥,轻轻捏着兔子的脑袋,用兔子的口吻逗他说话。
lia第一次抬头,将目光聚焦在付行云脸上,眼睛像绿色的玻璃珠子。
一下车,空气中都是潮潮的,闻到的都是大海的味道。天气不错,又是周末,是工作人员嘴里“人可能会很多”的日子,但海滩上的人还是远远少于付行云的预期。因为人少,长长的海岸线仿佛看不到头,沙滩松软,远处有白色的摩天轮在缓缓转动。
孩子们还小,没有得到下水的批准,只能踩踩浪,堆堆沙子,孤儿院的工作人员陪伴着他们,而付行云一行人以及节目组,在海边拍了些踏浪漫步的片段。
付行云水性不错,但天气还没热起来,水还是冷的,也就没打算下水游泳。他赤着脚站在沙滩上,看着白色的浪花扑到岸上来,轻轻碰碰他的脚趾,又飞快地褪去。闻逝川站在他旁边,两个人都赤着脚,就这么站在湿哒哒的沙子里,辽望天地。
闻逝川这几天神都一般,脸上有些颓意,付行云知道是因为他烟瘾大,真人秀的镜头无处不在,他不好找机会抽烟。
他们上一次一起去海边,还是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前,久到付行云几乎都要忘记大海的样子了。
闻逝川百无聊赖地蹲下,手抓起一把湿漉漉的沙子,又摊开手,任由海浪将沙子带走。
俩人的目光对上,默契地眨了眨眼。
“我想上个洗手间。”付行云对工作人员说道。
工作人员闻言帮付行云摘下麦克风,指示了一下洗手间的距离,略有些远。付行云拒绝了工作人员提出的引路帮助,礼貌地表示可以自己去。闻逝川拍干净手上的沙子,站起来,自然而然地说道:“我知道在哪儿,我领你去吧,刚好我也想去。”
闻逝川领头往沙滩的一头走,付行云跟在他后面,踩着他在沙滩上留下的脚印。他们随口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像天下间最清白的同事。离沙滩上的人群越来越远,付行云忍不住心头的雀跃,沙滩上原本循规蹈矩的脚印也变得乱糟糟了起来。
他走到闻逝川旁边,俩人肩并肩走,绕过了两人原本说好要去的洗手间,走到了沙滩的一角,这里几乎没人,海浪的声音很大。付行云掏了掏兜,摸出了从偷偷从余向晚那儿顺来的一根烟还有打火机。
付行云靠在一块黑色的礁石旁,把烟和打火机给闻逝川看,说道:“喏,给你的。”
“嘘——”
闻逝川突然摁着付行云的肩膀,两人迅速蹲下,借助礁石的掩护。付行云偷偷往外看,发现是洗手间那边有两个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估计也是上洗手间的。他们鬼鬼祟祟的,好像两个小孩,暑假的时候趁着大人不在,偷偷到海边游泳,还抽烟。
付行云蹲着,把烟叼在自己嘴巴里,躲避着海风点燃,深吸一口,等到烟头亮起火光,他才夹着烟,将递给闻逝川,滤嘴上还有他浅浅的牙印。闻逝川就着他的手,咬住烟,两人就这样蹲在石头旁,你一口我一口地抽一根烟。
抽了几口之后,付行云却咳嗽起来,估计是这几天太累了,嗓子有些不好。
闻逝川忙把烟掐了,说道:“不抽了。”
付行云咳了几声之后停了下来,一抬头就见到闻逝川手里攥着掐灭的烟头,正专注地看着他。付行云撞进他专注的目光里,突然说道:“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来着。”
闻逝川没想到他突然会说这个,心跳漏了一拍。
“我也有好多话要和你说。”闻逝川说道。
蹲久了,付行云有些腿麻,他站起来,闻逝川还蹲着,帮他把微湿的裤腿卷起来。付行云看着他的头顶,不走自主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两个人都有满肚子的话要说,都在嘴边。爱有时候不仅仅是伸出去又回来的手,还是到嘴边又不敢说的话。
“我是个很不勇敢的人。”付行云艰难地小声说道,“看上去什么都不怕,但我又什么都怕。我不太会演戏,也没有学识。我很自私,想大家都来夸我都来爱我,但有时候又想,只要有你一个人爱我就够了”
闻逝川帮他挽好了裤腿,一点一点地将他脚踝上沾上的沙子弄干净。
“手表我拿去修了,”闻逝川说,“有一部分修好了,一部分修不好。”
付行云鼻子酸酸的,“嗯”了一声。
闻逝川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拿起来看,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打来的,估计是找他们的。闻逝川站起来,装好手机,手张开扶着付行云的脸,拇指摸了摸他的鼻尖,说道:“别哭了。”
付行云说:“我没有。”
“先回去,”闻逝川说,“话慢慢说。”
沙滩上,大家都在等他们回去。
小朋友们年龄还小,不能露营,他们住在海边不远处的民宿里,付行云一行人则在海边扎帐篷。三顶双人帐篷很快就扎起来了,檀子明飞快地提出自己要自己住一顶,当然没有人反对他。
太阳在海平线上缓缓下沉,他们以夕阳为背景,做了今天的个人采访。
导演很标准地问了他们这几天的感受,白鹭的五官在大自然的天然打光下美得让人惊艳,她回头看了看西沉的太阳,看了看金色的海,看了看远处打闹的孩子们,她伸了个懒腰,略有些落寞地说道:“我好久没有休息这么久了”
檀子明则还是没心没肺的,目光在乌央乌央的节目组工作人员里溜了一圈,笑道:“挺开心的。”
余向晚直接坐在沙子上坐的采访,她两条腿蜷着,像个孩子似的抱着膝盖。她看着镜头,直勾勾的,从不回避。她说道:“我其实很不喜欢旅游,也很不喜欢大家一起玩。像坐过山车似的,到了最高点看到了最美的风景之后,就开始往下落了。我在想我下一个剧本的内容,可能会写一群人出去玩,但到了最后,回程的时候,却还是一个人。”
付行云第一次不设防地在镜头里展现他的茫然和不知所措,他说:“我不知道。出来玩,理所当然是应该很高兴的,我们还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但有时候,好像心情又很复杂,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轮到闻逝川的时候,他沉默地坐了很久之后,突然站起来,和摄像师说了两句,直接将摄像机接了过来,他踩在退潮的海岸边,认真地拍下了最后一抹夕阳。
入夜后,小朋友们去民宿休息了。
晚上的海边很冷,他们都裹着毯子,坐在帐篷口看星星。帐篷里难架摄像机,拍出来的效果也不好,节目组干脆在拍完最后的镜头后,将摄像机撤了,麦克风也撤下之后,嘱咐他们好好休息,第二天他们就要和小朋友告别了。
帐篷里亮了一盏小灯,像是和天上的月亮遥相呼应的另一个小小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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