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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幻)噬身之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星星酒
我没事,我的主人,以及这个世界上跟我一样的可怜人。
繁殖人鱼不会说话,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沉醉在自纾快乐余韵中的雄性蓝鳃人鱼克劳乌斯灰色的睫毛轻颤,用它生有倒刺的湿润舌尖轻轻舔过女孩手心——像一条狗,又像一只猫。
它在想,幸好人鱼不会说话,我在想什么,你也不会听见。





(西幻)噬身之花 你不是有一条人鱼吗
九月第一个周末,是惯例的光之主塞伦的祈福日,在这一天,大部分有工作的居民都会得到珍贵的法定假日,人们会自发前往供奉光之主的教堂进行祈祷还愿,祈求光之主的庇佑能照耀这世间所有人。
勤快手巧的家庭主妇会提前一个晚上制作一种叫“派格那”的节日点心,这种糕点冷着吃别有一番风味,从磨坊领回来刚磨好的麦粉里加入大剂量的黄油,鸡蛋,枫糖以及蜂蜜,烘烤出来的蛋糕有拳头大小,口感香甜又很结实,在物资匮乏的中下层家庭,这是非常难得的美味。萨菈对甜食兴趣不大,公爵府的厨娘们在专门烘烤供应给小姐的节日点心时,会特意减少蜂蜜和枫糖的使用量,尽管如此还是甜得发腻,萨菈依旧不会多吃,每年的这个时候,她也就是从餐篮里拿一块半块稍微意思一下,表示自己已经过了这个宗教节日了,态度可以算是相当敷衍。
不过今年,萨菈那不太感兴趣的,过甜的点心“派格那”有了新的去处,她的蓝鳃人鱼克劳乌斯意外是个嗜甜如命的家伙,萨菈不确定像这么甜的食物,海族的消化系统以及营养需求到底能不能应付得了,但到后来厨娘派女仆给她送来的那一篮子能量爆表的小蛋糕,最终还是通通进了克劳乌斯的肚子里。
“你这么全都吃下去到底行不行啊,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太舒服?”
萨菈坐在水族箱旁边高高的架子上,她两只手趴在玻璃箱边缘,仔细观察她的人鱼,面对年轻可爱的女主人明显的担忧,蓝鳃人鱼心情很是轻松愉悦,它笑着张开嘴,又咬住一块漂浮在水面的蔬果,咔嚓咔嚓吞咽了下去,并在女孩的面前转圈游动,最后还用鱼尾对着她甩出一个漂亮的水花。
“……之前在莉安娜眼前,你要是能有这么神就好了。”
一想起自己的朋友,萨菈不有些忧愁,前几天,她邀请朋友来她这边喝惯例的下午茶,在这期间,以不经意的方式向莉安娜透露自己有一条非常好看非常俊美的人鱼,果不其然,得到了对方极大的好奇心。
莉安娜吵着要看,非要看不可,缠人的请求中带着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毫无道理又理所应当的撒娇,原本就希望朋友能借由看漂亮的人鱼这件事而振作起来,不要继续为情所伤的萨菈,以一种好像很勉强的样子打开地下室大门,多次嘱咐对方她的地下室很多危险品要小心再小心(其实里面的危险物品包括人偶在内都被她提前几天纳起来),然后萨菈牵引着莉安娜,两位年轻的女孩手牵着手,顺着越走越暗的阶梯一路下去,最终来到盛放人鱼的巨型水族箱面前停下。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克劳乌斯对莉安娜很明显不感兴趣,面对这么可爱漂亮的陌生女孩连敷衍的客套都没有,在水族箱里自顾自游曳着玩自己的鱼尾鳍,对女主人的红发朋友连多余的一眼都未曾施舍,至于莉安娜的态度就更奇怪了——她征征看着水中那条美丽的雄性人鱼,萨菈预想中她会出现的惊艳以及喜爱……的确是有的,但莉安娜表现出来的那些情绪让萨菈觉得哪里不对劲的同时,还有冰一样的寒冷。
温度降了下来,仿佛周围被什么阴狠危险的东西注视着,恶意揣测着,随时能暴起伤人。
萨菈·冯迪尔不喜欢社交,但不代表对人情世故毫无感觉,相反女孩对周围的情绪非常敏感,她在意识到哪里不对的时候,第一时间直接开口询问自己的朋友究竟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开心,可却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回答。
莉安娜·菲利普斯只是表情如常,依旧热情而充满活力,红发少女笑着跟萨菈感慨,这人鱼真的好漂亮呀,一定很贵吧,在哪里买的,跟萨菈讨要了人鱼供应商的名字,很快就借口有事先走了。
无论脸上的惊艳或是赞叹,莉安娜·菲利普斯都表现得十分合理,可是她从头到尾根本没有正面回应萨菈担忧她的问题——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开心。
她的朋友在那瞬间给她的感受,就像一台密的仪器被抽走了动力核心,仅留下残存的能量在支撑它勉强正常运转。
萨菈很担忧她的朋友,给她写信询问境况,并为自己之前不合时宜的鲁莽行为向她郑重致歉,萨菈觉得一定是自己哪里冒犯了朋友,如果过错是在自己身上,她愿意为莉安娜做任何事情,只要她能原谅自己——尽管萨菈并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她还在想,大概有些女孩子天生就不喜欢看不是人类的东西吧,尽管克劳乌斯真的很美,比绝大部分人都要美得多,这种美是跨越了性别和种族的,兼具了迷人强壮和优雅姿态,但如果莉安娜不想看见,而她却让她看见了,那就是失礼的,不合适的。
道歉的信件,萨菈写了不止一封,可全都石沉大海没有回应,以往,为她送信的仆人或侍从骑士会把莉安娜给她的回信一起带回来,可这次她等了很久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萨菈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她不想莉安娜讨厌自己,她不想失去莉安娜,这是她唯一的朋友,导师布置的新课题被她放在一边不管,达莉丝夫人那毫无道理可言且突如其来的责难和殴打,也让心神恍惚的她完全听不进去也不在乎,就连克劳乌斯伸出冰凉的手轻轻握住她,对她温柔地无声抚慰,都不能让她忐忑的心情平静下来。
萨菈有种预感,作为一名施法者,不知为何她似乎一直都能得到命运女士的特殊优待,在关键时刻,总会有没道理可讲但十分准确的心理感应,这种预感随着莉安娜音信全无时间的增长,变得越来越让人心惊肉跳。
终于有一天,不愿意继续等待下去的女孩顶着初秋突如其来的暴雨跑出伊比利亚公爵府,她只穿着一件多少有些避水附魔效果的斗篷,雨伞,仆人和马车通通没有,她脚下的深色小羊皮靴被雨水浸湿冷到下半身几乎没有知觉,踏过街道铺设的粗糙石板路,女孩凭借自己那从来都不值得自信,施法者的糟糕体力,竟然一直跑到离着公爵府很远的帝都花园区。
花园区并没有皇家区和教堂区那样尊贵体面,但地皮依然贵到离谱,住在这里的大多是中级贵族和有钱的大商人,新晋贵族菲利普斯伯爵的府邸就坐落于这里。
萨菈·冯迪尔在这里得到了一个糟糕的消息,昨天晚上,菲利普斯伯爵府突发火灾,伯爵本人没事,伯爵夫人烧伤了胳膊,大部分仆从没有受伤,但伯爵的独生女莉安娜小姐那天夜里从熊熊燃烧高楼的窗户摔了下来,至今昏迷不醒。
面对忧愁的菲利普斯伯爵和失声痛哭的伯爵夫人,萨菈强行控制自己做了一个来访朋友最周全的礼数,她木然坐在莉安娜卧床旁的软凳上,看着从教堂请来的高阶牧师和伯爵府的女仆们来回忙碌。
她的朋友双目紧闭陷入昏睡,头部和四肢都绑了苍白渗血的绷带,当那位光之主虔诚的牧师说出“肉体的伤痕容易痊愈,但灵魂上的损伤难以治愈。”这句话之后,一直沉默的萨菈突然抬起头。
“灵魂?”
“是的小姐,像这样灵魂受的创伤,恐怕只有神迹才能救赎她吧。”
耳边是牧师虔诚的布道祈祷和祝福的低语,还有端水换药的女仆踢踏地板的响声时不时传来,安静坐在一旁,眼神涣散的萨菈最终将视线缓慢停留在朋友细瘦的脖颈位置。
她的记忆里,那里曾经有过什么东西。
是了,莉安娜无论换哪身衣服,都必然会搭配系在脖颈处的蕾丝缎带,每次颜色不同,但必然会有。那东西的捆扎手法曾在第一眼时就让她心生困惑,却一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萨菈·冯迪尔猛然站起身,叁步并作两步快速靠过去,她伸出双手,小心转动莉安娜·菲利普斯毫无知觉的头颅,在牧师的惊呼声中解开这附近沾血的绷带,萨菈发现除了烧伤和皮肉伤,她的朋友在脖子正后方,寻常人原本是脑后颈椎骨的位置,有一道撕裂,空洞,皮肉蜷缩的狰狞伤痕。
仿佛有什么邪恶造物曾经被人藏在这里窥视着周围的一切,然后又被野蛮扯下,又或者直接从内部解体毁灭所有痕迹。
像这种会埋在人体内部隐蔽的邪恶魔法物品,在萨菈·冯迪尔的相关魔法体系认知中,从来都与正面倾向的美好形容词毫无关系。
这是罪孽,这是狂邪,这是亵渎。
少女在昏暗的雨幕中狂奔,这奔跑的姿态狼狈又丑陋,一点都不淑女,她喘息着,到最后跌跌撞撞,却仿佛不知疲倦。
有什么事情不对……绝对不对!
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这分明是一场心布置的歌舞剧!她跟莉安娜都是这幕剧的蹩脚演员!
她被骗了!!!
她的朋友非常喜欢她,她也非常喜欢她的朋友。
她对魔法钟塔的前辈心生仰慕,她的朋友也同样暗恋着某个不知名的男人。
她喜欢诗歌和戏剧,她的朋友也喜欢。
她邀请她的朋友来看人鱼,然后她的朋友就再也不理她,然后从楼上摔下来,陷入了牧师医者束手无策,只有奇迹和诸神才能唤醒的深度昏迷之中。
这个如齿轮般密运转的世界是由无数偶然和必然,以及更加戏剧性的巧合所组成,但如果有一天,巧合遇见巧合,而且必然只会遇见巧合……那说明了什么?
只能说明,所有事情全部都不是巧合!!!
谁来告诉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究竟是什么人在暗地里主导这一切的发生?
如果有人厌恶我,憎恨我,那仇恨的毒液只应该喷射在我的身上,而不是让其他不相关的人来承受这无辜的灾难。
莉安娜,我的莉安娜,我的朋友……她是那么活泼可爱,聪明灵巧,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与魔法世界无缘,出身良好的她本不应该承受这一切。
如果她必然会因为与我的相遇而受到伤害,那我宁可这辈子从来都没遇见过她!
萨菈从来不信神明,她只相信自己,可现在仅凭她自己救不了任何人,她隐约有种感觉,似乎有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在静悄悄发生,可她毕竟不是全知全能的神明,那时的萨菈·冯迪尔,并没有意识到莉安娜的厄运对她而言,仅仅只是个开始。
第二天,淋过雨的萨菈吞服过魔药后,依旧发着持续不断的低烧,她动作有些迟缓,在导师的实验室里整理文档数据,接近中午时分,萨菈那形态如鬼魅般的星灵导师在其他几位高阶魔法师的陪同下,给他们这群下位魔法师们下达了每个人在这个月底魔法师位阶评价时的个人审议题目,属于萨菈·冯迪尔的,是现场实验操作环节的考题,这次考核的成绩,将会直接影响她是否能从一阶附魔系魔法师的身份升入尊贵的二阶。
这次考核的评测对她而言,可以说是至关重要,这关系到切切实实的金钱,荣耀,社会地位以及家族内部评价。
如果她能顺利成为魔法钟塔认定的二阶附魔系魔法师,再加上她原本的伊比利亚公爵唯一继承人,以及赛德里克皇帝陛下心爱情妇达莉丝夫人的孩子这些多重身份,至少在帝国,能让她主动躬身行礼的人就会变得更加屈指可数了。
导师一直对她严格要求,母亲达莉丝夫人也期待她能拿出更好的成绩,在完全不考虑他人感受,近乎贪得无厌的期望值上,这两个平时没什么交情的人似乎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人类的极限,他们只想要更好的满分答卷,可无论他们两个身为老师还是母亲都十分难以形容,但归根结底,萨菈还是爱着他们的。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满足他们的期待,她一直以来都是强迫自己这么做的,但女孩的这一想法,在她看到分配给自己的考题时彻底碎裂了。
《海族人鱼种肉体改造为直立行走种的实际操作可能性》。
一场面向所有考官的公开实验操作,过程及结果归入档案,活体材料以及实验工具均需自备。
萨菈·冯迪尔那时候的大脑是一片空白,对她而言很少会产生的恐惧和愤怒充斥在心口发出刺耳的尖啸,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墓地女妖,而心中高高悬挂着的,那只一直都未曾落下来的另一只靴子,如今终于踩在地面上,可她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穿着这双靴子,将淬毒的刀刃抵在她身后,默不作声的人究竟是谁。
有人一直在凝视她,观察她,他的目标是伤害她,摧毁她——也可能这不是他的目的,只是他的手段,他真正想要的东西可能比这些更阴冷,更黑暗。
……真是荣幸啊,不知名的阁下,我对你而言有那么重要吗?
少女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依旧保持平日里面无表情的宁静,她询问导师,人鱼种的下体改造实验过于猎奇并非主流,至今为止并没有成功的记录在案范例,海族生命在生物范畴内的近亲物种当中,也都没有能替换上的双腿这种类似构造的代替品,这个课题不成熟也不具可行性。
而且实验活体要求身心健康这一点很难找,人工繁殖的人鱼在智力上多多少少都有缺陷,况且对附魔系的她而言,考题已经严重偏题了,这明显是属于死灵系和生命系的范畴。
萨菈申请更换试题,她愿意接受附魔系范畴之内,比这个更困难的考验,却遭到了所有考官的拒绝,她的星灵导师更是将她合情合理的请求视作不愿接受课题的逃避。
“这是非常有挑战性的实验性操作,无论成功与否,都会得到宝贵的数据。”
“你不是第一次接触海族,解剖课和生命学的相关课程也都是满分,你申请更换考题的理由并不成立。”
“至于合格的实验材料稀缺的问题……”
“我记得,你不是有一条人鱼吗。”




(西幻)噬身之花 他早就应该这么干了
他们两人之间的回忆并不甜美,如果细究起来,这其中充斥着不同的种族,地位的差距,阴暗的欲求以及刻骨的憎恨,仅仅残留了少量如梦似幻,泡沫般脆弱的可怜余温。
这点仅剩的微弱温情对女魔法师而言是自幼时起少有的救赎,可对人鱼来讲却是莫大的可笑耻辱。
没错,是耻辱,毕竟没有哪个人受得了被人强迫注射麻醉药剂,死尸般抬上冰冷的实验操作台,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自己喜爱的异性剥骨抽筋这种事情。
呼啸的风雪在矿溪镇外的松针林间怒号着,这时而猛烈,时而缓和,却未曾停歇的恶劣天气并没有阻止曾经的人鱼,如今不知道算是人鱼还是人类的克劳乌斯出手狠辣,对昔日的主人萨菈·冯迪尔实施了毫不留情的单方面搏杀。
魔法能量的炸裂与冰冷剑锋的碰撞形成一道道破空尖啸,女魔法师与这世间绝大多数施法者一样不太擅长近身作战,而他在千锤百炼的生死间隙中早已被磨练成一位沐浴过敌人无数鲜血,冷肃凶悍的骑士。
他应该感谢她的,没有她就没有如今的自己,毕竟一条曾是人鱼货物的下贱玩物,就算在当年那场充满血腥铁锈味,几乎践踏了世间通行的道德伦理的可耻实验下奇迹般活了下来,变成一个单从外表来看与常人无异的“人”,克劳乌斯也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人类。
如果不是萨菈,他根本得不到现在的自由以及社会地位。
那场背德的实验考核,在当时几乎没人认为萨菈·冯迪尔会成功,一是因为题目过于非主流,二是实验的操作者不但十分年轻,甚至她都不是生命系或是死灵系的魔法师——附魔系是复杂魔法阵以及密巧思魔咒增幅加持相关的艺术学科,它理性,繁复,需要极大的耐心,不是战斗专家也不是涉足生命与灵魂的熟练工。
出身附魔系的魔法师在各大体系光夺目的同行当中,显得平凡甚至有些平庸,就算在大规模战争当中,附魔系魔法师的主要职责也是刻画魔法阵,撰写魔法卷轴,魔能填充保存,兵器盔甲增幅保养这类辅助工作。
让这样一个年轻的一阶魔法师独自完成一个听上去就很荒唐,而且迄今为止无人成功过的肉体改造实验,说实话,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但当时的考官们都没说什么,施法者的叁观多多少少都不太正常,普通人会畏惧的世俗权势在足够强大的魔法师眼中不值一提,他们很清楚星灵导师对他自己这个有着一半铃兰花血统的年轻学生怀有多大的期待和多么苛刻的要求,他们平日看多了,已经习惯了,所以觉得不过如此。
你觉得很难,不合情理?那是你自身实力不足的证明,考题是全体高阶魔法师共同讨论后一致决定的,无论过程还是结果,全部公平公正公开。
冷漠高傲的上位者们已经决定考题没有问题不能更改,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不但间接影响了这个在他们看来算是天才的女魔法师性格的最终成型,甚至直接导致一条人鱼原本无趣却也平和宁静的生活轨迹到此为止。
克劳乌斯觉得,那群人就算知道后果也不会在乎,他们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怪物,践踏良知准则的法外之徒,克劳乌斯本来以为女孩是他的同类,但当他被拖上手术台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可笑。
她跟他们有什么本质上区别吗?
没有,她也是怪物,她为了利益和施法者的追求可以做出任何事情,就算对她而言他只是一条狗——克劳乌斯从没觉得自己是属于萨菈的狗,他在内心深处希望自己是她的男人,但那一刻的痛苦,耻辱和憎恨比自己当初在繁殖场被人毒哑喉咙时更甚。
以前的人鱼除了好好活下去之外没有别的奢求,可在公爵府地下室的那段平静生活让他内心产生了不该有的野望。
披着家犬皮囊的奴隶爱上自己的女主人,而后者对他亮出了剔骨尖刀。
他当时被切开了皮肤,肌肉,露出了脆弱的脏器组织,卸掉了骨盆腿骨附近几个重要的受力关节,像一条被人扯成两半苟延残喘只能等死的鱼,身下闪烁的生命禁锢法阵和高浓度麻醉药物让他的肉体感受不到任何痛苦,甚至灵魂都被折磨到短暂悬空漂浮了起来,因此他得以看到周围的场景。
凡人的肉眼看不到灵魂,就算最资深的死灵系魔法师和生命领域的牧师也必须借助相关道具或是圣恩赐福才能看见,克劳乌斯的灵魂脱离肉体悬浮了起来,在场所有人除了那团漂浮着裹尸布,无比可怖的人形能量体似乎是察觉了他的存在一般抬了下头之外,没人发现在此时此刻,这里还有一个备受折磨的可悲生灵在用憎恨讥讽的眼神注视着他们,然后很快,人鱼的生魂在围观者中看到了一个男人。
想不发现都很难,因为这个男人长了一张克劳乌斯十分熟悉的脸。
浅褐色的短发,同色的睫毛和瞳孔,温和,平静,普通程度的英俊,就算面对如此血腥的场景,依然面带微笑。
这个年轻男人一身施法者装扮,胸前别着一枚以白骨为纹路的高阶徽章,距离萨菈的位置不远也不近,他的脸跟地下室里摆放着的那具奇怪的人偶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如同破土而出的渺小种子扭曲成恐怖的参天魔爪,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从来不看他,她之所以仅仅把他当宠物犬,不是因为她不够喜欢他,不是因为他不够好,而是因为她早就有喜欢的人。
爱是自私的,独占的,不可能与他人分享的,在喜欢上这个男人之后,她那狭窄吝啬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爱恋和憎恨一体两面,极端情绪之下,你甚至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硬币的正面。
逆着呼啸的风雪,克劳乌斯随手斩断试图从身后束缚住他行动的魔藤,他沉下肩,饱经风霜的骑士盔甲在内衬束带的牵引下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可笑下半身,居然是生物多样性的具体体现,异体移植的疼痛从手术结束直到现在为止一天都未曾远离,时时刻刻都在折磨他,但最苛刻的人也无法否认,这具崭新的肉体兼具了灵巧与强壮,并且散发着强大的可怕力量。
我应该感谢她的,她给了我力量,地位,自由,关照以及温暖,在所有人都以为我必死无疑的时候,是她竭尽全力把我从那沾满鲜血肉块的血腥实验台上救了下来,养好伤之后她给了我她的姓氏,为我请来最好的剑术老师,她以她的身份和家族为我铺路,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
我本应该感谢她的,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她早就给了别人。
一阵令人胆寒的骨骼碎裂声之后,是被铭文附身的骑士大剑直接斩断脖颈,在空中高高抛起的女性头颅,鸦青色的美丽长发裹着残缺细弱的脖子和肉块碎末坠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很快沾满了泥和雪。
尚在站立,犹在喷血,失去了头颅的女体没有支撑几秒就倒在雪地里,炽热刺目的鲜血如同无力的喷泉泉眼,依旧在涓涓流动,慢慢染红了身下大片大片洁白的雪。
她好像从头到尾没怎么抵抗,所有的行动都意在制止和约束,面对他毫不留情的进攻和斩杀,连最基本的防御都显得那么的心慈手软。
克劳乌斯觉得她愚蠢又可笑,杀人的一瞬间,他感受到的是扑面而来难以形容的莫大满足,常年纠缠着他令他不得入眠的入骨憎恨似乎在那一瞬间找到了发泄口,可在那之后,就像一个没有彻底满足的瘾君子,他仿佛陷入了更深,更暗的恶意之中。
不够,仅仅这样不够,你把命都补偿给我,你以为我会因此而原谅你吗?
你在做梦。
他喘息着,等身高度的铭文大剑被他随手插在地上就这样不管不顾,年轻俊秀的强悍骑士缓慢走近无头的女尸,盔甲摩擦,铁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吱嘎吱嘎的混合响声,他缓慢走过去,走向他曾经爱过的女主人的无头尸体,像一只疲惫归家的苍狼,又像一头饥肠辘辘遇见路边尸体残渣的魔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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